第1章 天上掉下个肉包子 烟霞散彩,日月摇光。千株老柏,万节修篁。千株老柏,带雨半空青冉冉;万节修篁,含烟一壑色苍苍。门外奇花布锦,桥边瑶草喷香。石崖突兀青苔润,悬壁高张翠藓长。时闻仙鹤唳,每见凤凰翔。仙鹤唳时,声振九皋霄汉远;凤凰翔起,翎毛五色彩云光。玄猿白鹿随隐见,金狮玉象任行藏。细观灵福地,真个赛天堂!又见那洞门紧闭,静悄悄杳无人迹。忽回头,见崖头立一石牌,约有三丈馀高、八尺馀阔,上有一行十个大字,乃是“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摘自《西游记》原文) “吱呀——”三星洞门被小心翼翼地打开一道缝,一个童子探出头来四处张望着。奇怪,怎么没人呢,祖师明明说今日会有人上山来拜师的啊。 童子正准备关门回去,却突然被崖头那颗老柏树下一个正在蠕动的布包吸引了目光,好奇地上前查看。 “哎呀,哪个把小娃娃放在这里?!”童子抱起包裹在棉布中的婴儿,又四处打量了一下,没见着其他身影,着急地跺着脚:“这可如何是好……” “童儿,抱她进来。” 童子耳边听到祖师的传音,赶忙抱着婴儿进了道观。 “祖师。”童子经过一层层深阁琼楼,一进进珠宫贝阙,说不尽那静室幽居,直至瑶台之下,向祖师见过礼,便低头不语,只恭敬地将怀中婴儿递上去。 菩提祖师接过婴儿,随手掐了几个法诀,向座下众弟子徒孙道:“这女娃便是我的关门弟子了,唤素九。” “是。”在场众人虽惊异,却也没有开口问询,更遑论提什么疑议。只因大家都在这三星道观生活学习了至少数百年,均是了解祖师说一不二的性子。 可是,有的人却未必知道这么一说。 “师父!师父!”位末的一个身影三步两跳地窜了出来,草草行了礼,问道:“师父,这女娃不知有何本事?师父也好说出来,让我等心服口服啊!”白色的道袍下,暴露出来的皮肤上竟是浓密的金棕毛发,再仔细一瞧,那分明是一只穿着道袍的猴子! 众人对他的举动都习以为常,有甚者更是轻嗤一笑。 菩提祖师抚须颔首,对座下道:“尔等都退下吧。” 众弟子徒孙行礼后相继离开,只留下菩提祖师亲传弟子七人和那唤作孙悟空的猴子。 “这孩子天生仙骨,命格不在三界六道之中。”祖师的声音飘渺于寂静的瑶台之上,缓缓将因果道来:“洪荒之初,我尚未得道,曾欠下她一命,因果轮回,她这一世便是我命定的最后一名弟子。” 众弟子震惊之余,内里自有另一番考量。孙悟空却似懂非懂,只细细瞧着那一团小娃儿,好奇得很。 “悟空,你上前来,”祖师向孙悟空示意,待他近前,道:“这孩子与你有缘,便由你暂且照顾着。” “好极!好极!”孙悟空虽不懂何为有缘,却也开怀。不作他想,抱过小娃行了礼,匆匆离开瑶台,往住处去。 敏二略有些着急道:“师父,那猴子可能照顾好小师妹?万一有不慎……” 祖师摇头:“天道自由安排,随缘即是。” 众弟子无法,只得道:“是,谨遵师父教诲。” 却瞧这边,孙悟空兴冲冲地抱着素九回了房,见她还在睡着,尚未醒来。便小心放在床上用尾巴裹着,生怕她掉下来。 他虽不大懂人情世故,却也不是痴傻。从花果山往灵台山求艺的一路,也是吃尽世人的冷眼和嘲讽。进了三星观,本以为能跟众师兄弟们如同在花果山那般嬉笑玩耍,可慢慢的,他也瞧出了些不同。 菩提祖师座下除他外还有八人,名唤:谦一、敏二、智三、慧四、诚五、仁六、礼七、修八,如今来了小师妹,也唤作素九。众人唯有他不同,可见师父未曾把自己视为与师兄姐们一样的徒弟。 他拜进师门已有半年,平日里打坐修行早课习字,也渐入佳境。唯有人缘一事,实在不如意得很。莫说师兄师姐们的疏远,就连观内的童子也不大爱搭理他的。这样的生活让昔日里的猴王潜移默化地成长了许多。 孙悟空回过神来,又瞧了瞧小师妹,下意识地把她抱进了怀里。这或许就是书里所谓的转机了。师父能让他照顾小师妹,许是看他实在孤单得紧,能有个伴也是好的。 他求的长生不老之术,不是孤家寡人的长生不老。 第2章 全职保姆是猴子? 西笑睁开眼睛,眼前是青布的帐顶,绣着白鹤和墨竹的图样,耳边依稀能听到不知道什么鸟的叫声。这……是什么情况? 想要下床看看,没想竟然动不了,(⊙o⊙)…鬼压床? 眼前突然出现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金灿灿的。西笑在心里摸摸下巴,鉴定道:还挺好看的。 悟空用尾巴把小娃拉进怀里,金眸笑得眯成一条线,听说小娃儿爱哭闹,师妹却只拿葡萄似的眼睛看着他,比花果山最乖的小猴子还要可爱。这样想着,他倒是有点想家了,唔,也有点想吃葡萄。 这……又是什么情况?西笑有些懵了,她不过是在街上被一个胖乎乎的和尚拿了颗黑不溜秋的大珠子砸晕了而已。怎么一觉醒来,她既不在医院,也不在家里,人好像也变小了,还有,这只穿着衣服的猴子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到乡翻似烂柯人”?!所以她睡了一觉就跟不上历史发展潮流了吗?西笑悲愤了。 孙悟空自顾自地抱着小娃往瑶台而去,边走边用那还带着些口音的腔调絮叨着,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师妹师妹,俺是你师兄,俺有名字叫孙悟空。俺从花果山来,花果山你知道吗,可美哩,还有好多兄弟朋友猴子猴孙。等你长大了,俺学会了长生不老,俺就带你回花果山看看,住下也是使得的……” 孙……悟……空?!是我想的那个孙悟空嘛?! 西笑僵硬地抬头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只猴子,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说得正起劲儿的某只猴子不经意低头,正瞧见那蓄满了眼泪将哭未哭的小脸,慌神了:“诶,你莫哭,莫哭啊,这这……这可如何是好?”急得尾巴在身后乱晃,急冲冲地往前走,想着师父师姐许是有办法,若不是还抱着她,怕是要抓耳挠腮了。 西笑哭笑不得地看着所谓的师兄呢焦急地样子,总归是没那么难过。既来之则安之,好在这是西游的世界,现在她貌似也是菩提祖师座下的一员,一定要学好本事,想办法回去,父母家人还在21世纪,她着实是放不下。 至于眼前的这枚超级大腿,一定要抱好,这可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齐天大圣呀。封神之后,西游之前,遍地都是些大人物,她怎么着也得跟着师父师兄把热闹瞧够不是? 这样想着心里好受多了,西笑抬起头对着“大腿”无齿一笑,猴哥你可得罩着我点儿啊。 悟空见她笑了,脚步也不知不觉放慢下来。小师妹真可爱,不哭不闹,还笑哩,真乖。 卖萌的某只小婴儿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卖萌行为导致她被打上了“乖巧”的标签,还一个劲儿地幻想着东海龙宫蟠桃大会嫦娥二郎神哪吒小白龙…… 偷偷扭头在“大腿”的道袍上蹭掉眼泪,西笑捏着小拳头暗暗为自己加油。(作者有话要说:以后女主都称素九,不然太乱。) 一路再无他话,瑶台顷刻便至。 菩提祖师睁开眼睛,并没有从蒲团上起身,只伸手将素九抱了过来,不知从哪儿拿出个白净的小瓷瓶,送到素九口边喂她。 素九从善如流地喝了,还讨好地冲他笑。师父大人的大腿必须抱牢啊,靠山啥的才是安身立命打怪升级的本钱! 菩提祖师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又不知从哪儿摸出个小布袋连着刚刚的小瓷瓶都放在她身上,然后把她递给孙悟空:“悟空,素九与你有缘,为师既托付于你,你可要用心才是。” 孙悟空打开师父给素九的乾坤袋,只见里面是一些衣物用品,歪头想想,这已是师父第二回说他与素九有缘,道:“是,谨遵师父教诲。” 菩提祖师满意地抚了抚长须,道:“下去吧,带素九去见众位师兄师姐。” 孙悟空规规矩矩行了礼,带着素九往荫堂去。 第3章 门派最爱小师妹 素九努力地从孙悟空怀里探出头去,想要看一看三星道观的样子。只见飞檐吊瓦、檐角雕梁,莫不古朴大气,一派祥和浩然之景。 还没等他们走进荫堂,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笑嘻嘻地迎了上来,道:“二师姐叫我出来接小师妹。”伸手就要去抱素九。 孙悟空侧身一纵躲了过去,斜睨修八冷哼一声,只往里走。 修八也不恼,悠闲地跟在他后面。 进了院子,敏二等人并未在各自的静室中修行,而是聚在小池边的石桌旁,等着他们。 素九好奇地眨眨眼,原来师门这么昌盛,瞧她的师兄和师姐们,一个个端的是风姿卓绝、气度不凡。 孙悟空对着师兄师姐们草草行了个平辈礼,不情不愿地把素九往敏二面前一递:“二师姐,这是小师妹。” 敏二接过素九,生硬地把她抱紧怀里,调整了一下位置,妥当之后低头一看,小师妹笑着呢,偷偷松一口气。要知道,她跟在师父身边也有上万年了,虽说常常出门游历讲道,也曾入凡间行善事,可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么小的孩子,生平第一次,实在有些紧张,又见素九在她怀里就那么小小的一团儿,不免勾出些柔情,又可谓之为“母性情怀”。 敏二摸出个小巧的玉佩,给素九寄上,微笑道:“小九天生仙骨,想来也不用什么外物助长修炼,这枚流云百福佩已跟了我不多不少刚好三千年整,于修灵养气颇有妙用,权当是见面礼了。” 抱着又逗了一会儿,敏二把素九交给了明明刚刚还好奇地在一旁偷偷瞧,现在却故作淡定负手望天边闲云的智三。 智三手忙脚乱地接过素九,呆了一呆,才想起来拿出个小盒子递给孙悟空,正准备说上两句,感觉怀里一空。 “小九,我是你四师兄,瞧,这个小玩意儿可漂亮?”慧四对着向他怒目而视的智三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给素九展示着自己刚刚制出的这柄小短剑,“等小师妹长大一点了,四师兄教咱们小九炼器,包管又漂亮又厉害,小九说好不好?~”素九笑眯了眼,大力地点头,全然忘了前一刻还打算当真正的婴儿,一定要装作听不懂他们说话的计划。 大家却没有任何惊讶的反应,并不意外素九能听懂他们的意思。 诚五摸摸素九的头,道:“五师兄给小九的礼物还没做好,等晚一点再给小九送过去。” 仁六故作老成地清了清嗓,对着小九一本正经道:“我是小九的六师兄,这会子管事应该已经把我给小九的礼物送到房间里。待会儿回去就可以用了。” 素九被礼七抱在怀里晕晕乎乎,换人太快,她已经记不住前面几位师兄的长相了。只觉得大家都好,都对她好,让她只能不停地冲他们笑着,来表达自己的感动和喜悦。 礼七见素九似乎有些倦了,对修八摇头道:“小九累了,先让悟空送她回去,咱们的礼物等她休息了再瞧吧。” 修八闻言挑眉,赌气似的戳了戳素九的脸,但也放任礼七将小九交给二师姐。 敏二摸摸素九被修八戳红的脸蛋,瞪了他一眼,又转过来对悟空道:“今日且罢了,你带小九回吧。有什么问题只管过荫堂来找我们。” 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孙悟空把素九抱回怀里,随便行了个礼,匆匆回他的院子去了。 敏二见他颇有些意难平的样子,摇头一叹,对师弟们道:“往后也照顾他些吧。” 修八不解,问道:“这又是为何?这猴子不过因是入局之钥纳入观中,已是破例收为师父嫡传,还有什么好照顾的。” 慧四坐下饮了口茶,道:“你这小子,没听到师父说了,小九与那猴子有缘。既与小九有缘,可见也是与师父有缘,咱们照顾一点也好。” 诚五点头表示赞同,道:“况如今我们与他同承一脉已是定局,兄友弟恭才是正道。且我暗中观察悟空,他虽性子浮躁,不甚知礼,却也是难得的赤子之心。当得起师父的徒弟。” “好吧,”修八手枕在脑后,优哉游哉地往自己的静室走,“若他能好好修行,不惹是生非,往后我也照顾他一点。” 第4章 粉团子跟筋斗云 素九抱着天宫织女今早才新鲜出炉的朝霞云锦被,躺在由折枝山一颗万年梧桐木所制,刻着精致法阵和纹路的婴儿床里摇头晃脑,睡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终于有了衣服穿,也有了漂亮的床,心情不要太美丽。 咦?师兄呢? 素九滚来滚去,就是坐不起来。倒是婴儿床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动作,自发摇晃起来。 “师妹,”又是猴子未至,尾巴先至,把素九拉进怀里,悟空递给她一把蔫不拉几五颜六色还混着狗尾巴草的花,颇有些不好意思,“师妹,这是俺送你的见面礼。”他一穷二白,只身学艺,实在拿不出什么礼物,只好趁着素九睡着的时候去灵台后山采了一点他认为好看的花草。 素九眼眶有些热,老实说,她很了解悟空现在的处境,这一把乱糟糟的花,大概是他现在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她虽然想着要抱好孙悟空的大腿,让自己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生活得更好,但其实照今天这个样子看,他也是需要她的照顾的。师父和师兄师姐都对自己那么好,也许她可以利用这点优势改变悟空的处境呢?她不打算破坏西游的剧情,但也不能让自己的师兄平白无辜入了别人的套,被坑得那么惨。 悟空见素九傻愣愣地盯着他,没有反应,以为素九不喜欢,讷讷地想要收回手,却被一个小小的力道握住了。 一抬眼,瞧见素九仰着红红的脸蛋笑嘻嘻地看着他,白嫩嫩的小手抓着他还带着金棕毛发的手,心里一时又酸又热。真好,师妹一点都不嫌弃他。 毛绒绒的尾巴蠢蠢欲动地晃到脸蛋边上,小心翼翼带着试探地蹭了蹭。还没等他收回来,尾巴就被素九抱住了。 好像找到新的玩具一样,素九抱着他的尾巴摸了又摸,揉了又揉,喜欢得不得了。悟空突然生出一个想法:“师妹,要不然我把尾巴送给你吧!”这总比花草靠谱多了。 素九呆了一呆,尾巴……要怎么送?割下来给她吗?想到应该打马赛克的血腥场景,哆嗦了一下。 悟空正得意于自己的新想法:“既然师妹喜欢,尾巴就送给师妹了,其他人,噢,不,三界六道所有种族都不给碰。” 眼前金色的圆眸笑成月牙状,一条毛绒绒的尾巴安静地在她怀里任她拿捏,连原本不怎么看得惯的猴子面孔也顺眼多了,素九心一软,也笑着对悟空用力地点头。 解决了下午一直梗在心里的问题,悟空挥了挥手,招来了师兄师姐们送给素九的礼物一样一样地给她看。 二师姐送的玉佩已经挂在她的脖子上了,暖融融地贴着皮肤,十分舒服。悟空打开三师兄送的盒子,拿出那个跟素九拳头一般大小的香囊,一板一眼地向素九介绍它的功能:“这是三师兄送的,能够装下很多东西,嗯,大概能装下花果山那么大。而且不用学法学就能用。” 素九歪着头想了想,自己现在还小,要这种储物的法器也没有什么用,还不如给师兄,想来他是需要的,还好这个香囊是月白色,并不限制使用性别。伸手便将香囊往悟空那边推。 悟空挠挠头,不太明白,拿着香囊再看了一下,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重新递给素九。毫无疑问,又被推了回来。 一来二去,悟空有些迟疑道:“师妹的意思是送给俺?” 素九点点头,总算是明白了。 悟空觉得心里的热已经传到眼睛上了,眨了眨眼睛,把香囊直接给素九系在腰上,十分不屑地道:“这种小物件儿俺才不需要哩,等俺学好了本事,划出自己的随身空间,到时候给师妹做更好的。” 素九膜拜状地看着悟空,不愧是《西游记》她最喜欢的角色,想当初小学的时候,还因为“三打白骨精”唐僧赶孙悟空走,在家里一场大哭呢。 看着师妹亮晶晶的崇拜目光,悟空有些飘飘然,又拿出了四师兄送的那柄小短剑,在她面前晃了晃,又收了起来,道:“这个是武器,你现在可不能使,俺先帮你保管,”指了指素九的婴儿床,“那是六师兄的礼物,你别小瞧这床,可不止这简单的功能,往后你便知道啦。”悟空从道袍的袖子里拿出一个粉红色的小团子。 素九接过去,揉了揉,挺软和,闻了闻,挺香的,难道是吃的?见悟空并没有什么阻止她的举动,便把粉团子送到嘴边,张口一咬。 咬了个空,手里也空。 一抬头,只见一坨大大的带着柔光的粉红色团子漂浮在她的面前,左飞一下,右飞一下,还在抖动,仿佛在控诉素九把它当做食物想要吞吃入腹的举动。 这……难道是云? 转头一看,悟空已经无声地笑趴在了榻上。素九恼怒地用力掐了一把盘在她腰上的尾巴泄愤。 悟空收住笑,满眼笑意爬起来把素九收进怀里,掐了个法决。一朵月白色带着幽幽蓝光的云朵出现在他们面前。 素九瞧着眼前的这朵有着一个小尾巴,淘气地在房间里窜来窜去的云,瞬间忘记了刚刚被悟空捉弄的小小不愉快。 筋斗云,嗷嗷,传说中的筋斗云啊!一个跟斗十万八千里神马的,不要太厉害。瞅瞅精神抖擞的筋斗云,又看看自己的那坨卖萌的粉红团子,素九觉,这样也挺好的。 悟空见师妹满意地在他怀里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线,解释道:“俺的这朵是师父在俺入门的时候送俺的,具体俺也不清楚,你的这朵是五师兄旧年在南海普陀山采的新历年的第一朵朝云,由师父炼制而成。跟俺的一样,天生器灵。” 看不出来这坨懒洋洋的团子竟然这么厉害!素九对着自己的坐骑招招手,等它飘到身边,满意地拍拍,很好,以后你就叫团子吧。 团子缩成初时的大小,自觉地飘进素九的袖子里。 一盆花开两朵,白瓣黄蕊的小苍兰在窗台上迎着灵台山的暮色与晚风缓缓摇动。 第5章 光天化日杀兔子 “吱呀——”灵台方寸后山,一扇老旧的小门被打开了。一颗包子,两颗包子,三颗包子你推我我推你地趁着没人注意,从斜月三星洞府鬼鬼祟祟地遛出来。 “姑娘,你又踩到我了……”哀怨的男童声音。 “你走得太慢了啊,我是没关系,要是被师兄捉到的话……”软糯的女娃声音。 “姑娘,多踩几下也没关系!我们还是快走吧!”脆生生的女童声音。 一对穿着象牙白绣嫩黄色纹饰衣裳,七八岁大小的龙凤胎兄妹,领着走路蹦蹦跳跳实在欢脱的小女娃,一边压低着声音神神秘秘地聊着天,一边往后山走。 眼见着终于走出了些距离,也瞧不见自家师门了,素九深呼吸一口久违的自由空气,欢欣雀跃起来。自她来这世界已有将近三年,虽然师父对她并不严厉,除了起床后在瑶台陪着师父静坐一会儿,再学几个简单的小法决,听师父讲一讲修行的故事,其他的时候,她一般处于被放养状态,比那些师侄徒孙门人童子是要轻松太多。可是!呆在一个地方两年多,从没出过门,这是要长蘑菇的节奏啊。就算咱家又大又美又有趣,但一直窝在家里,对于非宅女属性的素九来说,够呛。 于是,经过她和忠实跟班小黄与大白一个月的精密观察,发现了这偏僻的后门,并趁着今天她的全职保姆师兄大人被师父留下开小灶,终于奔出师门,奔向后山! 白苍皱着小脸道:“那一定要在被发现之前赶回去噢。” 黄兰哼一声,有些瞧不起自己的哥哥:“胆小鬼!旧主人把我们送给姑娘的时候不是说了嘛,要我们听姑娘的话,满足姑娘的愿望,当二个合格的随从!” 素九抹了一把额头上根本不存在的汗,想了想还是没忍心告诉小黄如果八师兄知道了他们俩跟她一起翘家,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 白苍性子比黄兰不知道老实多少,这会儿被她用前主人的话堵了个正着,支支吾吾地想不出办法来反驳,脸都憋红了。小心往素九那边挪了挪,企图用素九来挡她挑衅的目光。 素九没办法,伸手一边牵一个,道:“难得出来,就不要吵啦。能在后山转转也很好啦。”虽然很想去凡间看看,但是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不说她,就是白苍黄兰也是从有灵识到现在毫无压力幻型成人,四百二十四年的时间都是在灵台山度过的,根本就不认识去凡间的路。况且,师父、师兄、师姐都对她那么好,她总能为了自己一时贪玩,就偷偷跑出去,让他们担心,也让他们伤心。 不过,在自家后山溜达溜达,应该是可以的吧~ “往这边走,有个好大的湖来着,小时候我跟大黄总去那儿喝水。”白兰兴致勃勃地指着方向,一边给素九介绍他们俩长大的地方。 在蹊径尽头拨开遮挡着的槐树枝桠,一块明镜般的湖泊出现在他们面前。素九没想到这湖竟然这么大,一眼望去都看不到边,映着蓝天白云和飞鸟,简直像海一样。 自家道场,有这么大吗?素九摸着下巴在湖边的草地上躺了下来,想着往日里没注意的地方。三星洞那么小的门,谁会知道里面道观不仅有雍容大气的楼宇,练习法术的场地散落洞府多不胜数,各个小院也是自成门户,家里还有狮子大象凤凰仙鹿白鹤孔雀……的住处,实在是……大得离谱。莫非是所谓的自成乾坤? 也对,原著里咱师父可是用二十年时间就调/教出了一个能与二郎神实力相庭抗理的齐天大圣呢,怎么着也得牛掰不是。可是这么厉害的菩提祖师,为什么在《西游记》里面就出现了那么一次呢,甚至在后面的剧情里都没有提到过啊。那些神仙佛祖什么的,难道不好奇孙悟空的本事从哪里来? 有蹊跷!暂时得出结论,觉得有了一个新的线索,很是满意。不过,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素九坐起来,指着不远处一只肥嘟嘟的身影对白苍说:“大白,快去捉兔子,我要烤着吃!”心里内牛满面,两年多啊,除了水果和小白瓷瓶儿里的水她别的什么都没吃过。这会儿看到兔子,口水都要滴在地上砸出坑了。 白苍顺着素九的手指头看过去,被吓到了,呆愣地问道:“姑娘……你要吃那只兔子吗?” 素九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快去快去,小黄生火。” 白苍震惊地看着素九冒绿光的小眼神,打了个哆嗦,一个闪身,回来时手里已经逮了只不停挣扎肥胖的兔子。 黄兰淡定地生了火,表示只要对身体无害,姑娘爱吃啥吃啥。 素九舔舔嘴唇,催促道:“快点快点,剥皮放血上烤架!” 一听这话,白苍正要动手,哪知肥兔子三瓣嘴一张,尖叫道:“救命啊!!!!!!!!!!!!!!!!!!!!杀兔子啦!!!!!!!!!!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朗朗乾坤青天白日有人杀兔子!!!!!!!!!!!!!!!救命啊!!!!!!!!!!!!” 素九在兔子开口的时候就被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只兔子已经在白苍手里拼命蹬着腿,并且老泪纵横,三瓣嘴还抽搭抽搭的。 摆摆手,示意白苍不必动手了。素九捂着笑痛的肚子,装作凶神恶煞的对肥兔子说:“你叫吧,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当然,破喉咙也不会来救你的。” 肥兔子四腿一蹬两眼一翻,竟然晕了过去。 “哈哈哈哈哈……”素九眼泪都笑出来了,没想到自己一时想吃肉,竟然闹出这么大个乌龙,还吓晕了一只兔子。 黄兰在瞧出来素九根本就没看出这是一只开了灵识的兔子那一刻,就笑瘫在了地上。姑娘太坏了,兔子也太怂了。 白苍看着在地上坐着的这两大一小,无奈地叹口气,给手里的兔子渡了点灵气过去。 肥兔子悠悠地醒来,就看见那可怕的杀兔小魔女笑眯眯地看着它,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又晕过去。想着自己坎坷的兔生,肥兔子觉得实在悲愤,早知道今天会遇见这么个魔女,它就该在出门的时候一头撞在门口的大树上。 素九好奇地戳了戳肥兔子的肚子,啧啧道:“挺肥的啊,说说看,有什么理由能让我不吃你?” 肥兔子一听,又活蹦乱跳起来,道:“我会打洞会铺窝,从来不欺负无辜的花花草草!” 第6章 师兄妹往凡间去 素九面无表情道:“真是好本事,呵呵。” 肥兔子得到表扬,也得意了起来,道:“我可是此地第一只有灵识的兔子,自然是聪明睿智不同凡响。” 素九噗嗤一笑,没继续打击它,问道:“后山上还有别的什么妖怪吗?” “当然有!你这女娃娃是新来的吧?你可算是问对妖了,咱这后山可是有好些大妖怪呢,我都知道呢。” “噢?有些什么大妖怪?”素九顺了一把它的毛。 “诺,瞧见前面那个山头,是一只有大修为的猫头鹰的住处,不过他已经很久都不住那里啦,从我懂事起就没见过他,听说是去三星道观当了差呢。怎么样,厉害吧?”肥兔子讲着这山上的妖怪,颇有点与有荣焉的感觉。 素九想起昨儿个在二师姐那儿遇见的正汇报工作的管事,花白的胡子和有些鹰钩的鼻子,想笑又忍住了,点头示意它继续讲。 “当然啦,可不止动物妖怪这么厉害。还有一株苍兰,呐,就长在这湖旁边,也被带进道观了,听说也是当的好差呢。” 素九揶揄地看了一眼脸都红了的白苍黄兰,赞同道:“嗯,肯定当的是好差,是三星观最好的差事。” “小娃娃还有点眼光嘛。我就不跟你计较先前的事情了。我现在要去树爷爷那里,你要去吗?”肥兔子转身就准备走。 “当然要去!”素九一听有好玩的事情,赶紧对二人招手,示意跟上。 咦……怎么走不动?一低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腰上已经盘了一根毛绒绒的金色尾巴。O(╯□╰)o师兄,你肿么来得这么快! 素九转过身,直接扎进熟悉的怀抱里,抱着悟空的脖子故作镇定道:“师兄,你练习完啦?哎,那兔子说有好玩的诶,咱们一起去吧!娱乐一下,劳逸结合才有益于修为增长不是。” 悟空伸手把她按在怀里固定住,对白苍黄兰道:“你们先回去。” 双胞胎颇有些害怕他,只能行个礼,拽了肥兔子匆匆离开。 素九一见糊弄不过去了,赶紧先承认错误:“师兄,我错了!”顺便带上诚恳的表情和可怜兮兮的小眼神。 悟空揉了揉她扎着双环髻的小脑袋,没开腔。师妹不知道,他回了西园没见着她,在观内找了两圈都没找着她的时候有多着急。先是想自己是不是惹师妹生气了,她躲了起来,又想是不是被别人抓走了,是不是不小心出了什么事情……那种惶恐不安的心情,他不想再来一次了。 然后他的动静大到惊动了所有人,师父从瑶台出来,告诉他师妹在后山,他连礼都忘了行,直接飞奔了过来,好像把她抱到怀里,才能安抚焦躁不安的心。 素九觉得师兄好像有点不对劲,只老老实实地在他怀里趴着,不敢乱动。 又过了一会儿,悟空才开口道:“师妹,告诉我为什么要跑出来?”(口音问题,是素九在刚会说话的时候,使了个小心眼儿,在二师姐面前学着悟空的口音说了几句话,结果就被二师姐注意到了,并严厉教训了悟空,勒令他把口音改正过来,免得让小师妹每天跟他一起,潜移默化受影响,说话也跟着跑偏了。借力打力借刀杀人神马的,素九表示不要太好用~) 素九意识到因为自己贪玩,让师兄担心了,愧疚地在悟空怀里对着小指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师兄对不起,我不应该因为想玩,就跑出来,不告诉你,还让你担心。” 悟空摇摇头,又揉揉她的脑袋,无奈道:“想出来玩,难道不能跟师兄讲吗?只要你肯说,我一早准带你出来玩了。”素九是他养的,从手掌那么一团儿,到今天到膝盖那么高,每一天每一分毫都是在他的陪伴中长大,相反,他在师门每一天每一个时刻的快乐都是她带给他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软糯糯的一句师兄,比学会了新的法决带给他的满足还要多,还要丰盛。他又怎么可能不想办法满足她的愿望呢? 素九眼睛一亮,期盼地仰着小脸问悟空:“那师兄,能去凡间吗?”师兄真是太好了,我一定要对师兄更好才行!素九在心里欢快地打滚。 悟空本来想着师父大概不会同意他们去凡间,但看到素九满脸都写着“带我去吧带我去吧”,扫兴的话在舌尖滚了几滚,又咽了下去,笑道:“那你得答应我,以后想要什么要做什么都要跟我说,我能办到就尽量办到,如果不能,你也不许一个人跑掉,要耐心等我想办法,好不好?” 素九用力点点头,举着小手保证道:“我会听师兄的话。” 悟空满意地用尾巴尖儿蹭了蹭她的脸蛋,小心地把她放在地上,道:“那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准备准备,然后带你去凡间玩。” 素九奇怪道:“去凡间还要准备什么吗?” 悟空拍拍她的脑袋,道:“当然要的。” 素九拽着悟空的袖子,继续问:“那素九也要准备吗?”去凡间还有讲究呀?素九表示真的好奇得不行。 悟空闪躲着素九亮晶晶的眸子,只觉得脸有些热,牵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草地上等着,道:“你不用。”转身快步往树林中走去。 第7章 没有美猴王只有美少年 左瞅瞅右瞧瞧,应该没问题了吧?他对这件事情一直没上过心,如果不是修八前些日子的不经意挑衅,可能再过几十年甚至更久他都不会想起来要做这件事情,恰好今日要去凡间,也有了名正言顺的借口。抿了抿嘴唇,他从树林里走出去,走向那个坐在草地上摇头晃脑自得其乐的身影。 “师妹。”悟空有些忐忑地开口唤道,僵硬地等着她回过头来的反应。 素九愉快地转过身,笑道:“好了吗?那我们……” 面前的……是谁啊?脸庞因着有些逆光的缘故,被勾上了一层金边,越发显得轮廓分明,面若冠玉。素九还欲细细打量面前突然出现的美貌少年,却正对上那双如万点星辰齐聚的金色眼睛,一时间忘记了其他,仿佛天地间便只剩下这双眸子。 “师妹,师妹!” “啊?”素九有些傻了,“师……兄?” 悟空面无表情地看着素九呆愣地盯着他,点点头,耳朵却悄悄地红了。他还没有照镜子,不知道师妹喜欢不喜欢。 素九费了好大力气才合拢自己的下巴,回过神来围着悟空绕了好几圈。 悟空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任她瞧。这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到底喜欢不喜欢啊。心慌意乱下,尾巴不知不觉地跑了出来,在身后焦躁地晃来晃去。 素九一把拉住那条淘气的尾巴,蹭回到悟空面前,招招手,等他蹲下后,吧唧一下亲在了脸上。早就想这么干了,可是以前下不去嘴,怕啃了一脸毛。这回好了,白白净净美貌不可方物的师兄,我的! 耳朵上的热度仿佛被加了一把大火,一路烧到脸上,再一路滚烫地往胸膛而去。悟空躲闪地眨眨眼,虽然有些害羞,却还是问了出来:“师妹喜欢不?”脑子里不停咆哮着:师妹亲我了亲我了亲我了亲我了我了了……!!! 素九抱住悟空的脖子,整个人都窝进了他的怀里,斩钉截铁道:“喜欢!师兄真好看,比三师兄四师兄五师兄六师兄七八师兄,所有师兄都好看!” 没成想得到这样大的赞赏,悟空瞬间扔掉了刚刚故作淡定的矜持,傻笑着把素九抱起来,抛出筋斗云,带着素九跳上去。 “师兄,你还没告诉我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化形了呢。”素九揪着悟空的衣领,不依不挠地问。原著里的孙悟空一直是猴子模样闯天下,到最后成佛都是没化形的样子,虽然她也有过想让师兄变成人的想法,可又觉得或许这才是他最自由最真实的状态,才作罢。这回怎么倒是自己化形了呢? “啊,这个啊,”悟空一心二用地一边控制着筋斗云放慢速度,并在前面撑起挡风的屏障,一边回答她的问题:“因为要去凡间,总得化成人形才是。” “那眼睛怎么办呢?”素九瞧着那对让她喜欢得不得了的眸子,担忧地问道。 “使个小小障眼法便是了。” “噢。”素九似懂非懂,把头埋进师兄怀里,她今天一整天都没有休息过,这会子也累了。 悟空紧了紧搂着她的手臂,真心觉得师妹乖巧又贴心,全然忘记了今日某只翘家引起的三星观众多公共财产损失。其实哪是因为要带她去凡间才特意化形的啊,他我行我素惯了,又在菩提祖师的教导下悟了道,哪会去在乎那些个凡人的只言片语。真正让他上心的,是修八的一句“她是天生仙骨,万物灵修赐福,而你,不过一只石猴而已”。他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这一点从来都是大方承认,不会因为别人拿他和师妹的对比就看轻自己,更不会因此对师妹产生间隙。他在意的,不过是素九一个而已。师妹虽不是人族,可却是天生人形。要知道,人族虽然在三界六道中看似是能力最弱的一族,可却有着不低的地位。不然为何其他各族都要费尽心思修炼得道,以期化为最终形态的人形呢?观内多的是生灵精怪入门修习,对化形一事上心之后,也暗中观察过一阵子。他修为已是不低,化形不过一念之间罢了,但却迟迟没有动作,只因找不到与素九说起这一事的时机。今日则是碰巧,身上也带着师父给他的乾坤袋,里面一应物品倒齐全,仿佛是师父事先就知晓会有这么一遭似的。 悟空低头看了看在他怀里睡着的素九,红扑扑的小脸,微微张开的小嘴,紧闭的眼睛和扇子般的睫毛,无一不讨人喜欢。臂弯里的重量刚刚好的样子,心里的暖意简直要从眸子里倾泻出来。唔,这难道就是凡人所谓的舐犊之情?悟空揣测着,觉得终于为自己找到了要对素九更好的原因。(作者:简直大雾=。=) ——————————我是场景分割线嘤嘤——————————————— “客官,您里边儿请嘞!打尖儿还是住店呐——”“糖葫芦,卖糖葫芦啦——两文钱一个啦——”“永记钱庄,欢迎您下次再来——”…… 素九坐在悟空的臂弯里,好奇地打量着洛阳市井街头的熙熙攘攘,时不时凑到他耳边,小声说着自己的见闻。 “师兄,凡间的人可真难看,不喜欢。”素九经过观察之后得出结论,颇有些嫌弃。 “那师妹喜欢什么样的?”悟空笑着捏捏素九鼓起来的包子脸,故意逗她。 素九仰起头,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师兄的美颜,道:“我喜欢长得好看的呀,”话音一转,“不过先前师兄没化形的时候我就最喜欢师兄,如今师兄长得最好看,我当然更喜欢师兄啦~~\\(≧▽≦)/~” “嗯。”悟空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好似并不在意,呃,如果忽略那红得滴血的耳朵尖的话。 素九正一心一意地盘算着另外一件事情。既然来了凡间,还比她预计的早那么多年,干脆就先把计划实施起来好了呀。不过,瞧这样子,现在应该还是汉朝,书籍什么的应该还算是奢侈品,并不好找。 素九拽拽悟空的袖子,等他耳朵凑过来,悄悄道:“师兄,咱们往城郊去。” 悟空点点头,并未问原因,抱着素九便往城外走去。 第8章 土地公都是炮灰 一只油亮亮的烤鸡被架在火上,熟练地翻烤,还撒上了现找的带咸味的草药沫,刷上了自带的昆仑山玉蜂蜜。 素九目不转睛地盯着在悟空手里化腐朽为神奇的烤鸡,吞了一口唾沫。 悟空见她那馋得直流口水的小模样,扑哧一笑,更加用心地料理着手里的食物。师妹对于伙食的不满,他是早就知道的。小白瓷瓶里的水喝了两年多,早腻味了,什么奇珍仙果,也是吃得相当不耐烦。偏偏师门内都已辟谷,实在没有人为她准备别的吃食,外门弟子的厨房也溜进去过,她又嫌弃人家做得难吃,只尝过一回便不再吃了。往年他一路求艺途中,也会了不少就地取材的烹饪方法,又在素九来后,特意学了些,想着以后总有机会给师妹做。 素九暂时收回集中在烤鸡上的视线,看着跟前站得规规矩矩又稍微透着些猥琐的小老头,寻思着要怎么开口。 土地公打了个哆嗦,没敢抬头看素九,心里内牛满面。他做了什么孽啊,好端端地在家里睡觉呢,突然一阵地动山摇把他晃醒,一出来就看见一大一小两个活祖宗在他家门口跺着脚。少年让他看不出修为,但身上的威压却是感受得明显。女娃就更了不得了,虽然一瞧就能看出才出生不久,但周身的仙气却是他生平所见之最。他小老儿官儿小,修为低,可好歹是活了有些年头了,兜兜转转也经历了些事情,知道这俩祖宗是得罪不了。只能听之任之地抓了山鸡、拾了柴火,然后立着规矩。这更深露重的,他好想回被窝啊嘤嘤。/(ㄒoㄒ)/~~ 悟空把烤鸡撕成方便入口的小块状,剔了骨头,用荷叶摊着,捧给素九。 嗷呜,鸡肉的香味在口里弥漫,素九已经感动得热泪盈眶了。艾玛,时隔两年多,她终于又开荤了。这真是值得纪念的历史时刻! 悟空见她吃得香甜又专注,也不打搅,将她揽进自己怀里,便打量着眼前的小老头。他也好奇得很,师妹怎么想出了这么个法子叫出这一方土地。正要开口问,一块鸡肉堵住了嘴。 素九举着油腻腻的手,仰着油腻腻的小脸,讨好地道:“师兄也吃。” 悟空吞下,拿出帕子擦擦面前这个油腻腻的小人儿,觉得鸡肉真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肉。 吃饱喝足,素九拍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终于有了多余的注意力搭理搭理一旁可怜兮兮的土地公。 “土地公,你知不知道这洛阳城里,哪里的书简是最多最全的?”素九懒洋洋地趴在悟空的怀里,唔,吃饱了就困。 “回上仙的话,这洛阳城是东汉的王城,书简都收集在王宫中的藏书阁。”土地公恭恭敬敬地回道。 素九眨眨眼,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上仙了,不过这不是重点。王宫就王宫吧,为了自家师兄,偷鸡摸狗翻墙什么的,还是可以做到。对着土地公挥了挥爪子,道:“知道啦,你回去吧,谢谢你啊。” 土地公气结,这娃不是折腾人吗,就问这么一句话,让他心肝肚肺纠结了两个时辰!简直乱来!(#‵′) ————————————我是场景分割线嘤嘤————————————— 悟空头疼地抱着素九立在东汉王宫藏书阁的门口,看她与神荼、郁垒二门神大眼对小眼,互不示弱地对峙着。 素九从师兄怀里跳下来,眨巴眨巴自个儿水灵的眼睛,拉着长得稍微柔和一点的郁垒,撒娇道:“大叔,我们就是想进去看看,你就让我们进去呗。” 郁垒心一软,差点答应。凶巴巴的神荼凑过来,毫不犹豫地道:“吾二人司守阁一职,万不能忘忽职守,让尔等钻了空子。” 素九一见,丝毫没有回转的余地,便转过身悄悄问道:“师兄,这二人实力比你如何?” 悟空略想了想,道:“若是本尊,现今我是敌不过,可若是眼前这二人,倒也简单。”神荼郁垒是远古时期,黄帝派下统领凡间群鬼的神将,实力自是不同凡响,可眼前这二个古板的神将,却只不过是万千□□中的一员罢了,实在不能和本尊相提并论。 素九暗松一口气的同时,也没忘记拍拍师兄的肩膀,赞叹道:“师兄现在已经很厉害啦,以后一定会更厉害的!” 悟空揉了揉素九的脑袋,便向前跨了两步。 片刻后,门口只剩下哼哼唧唧鼻青脸肿的门神,灰心丧气地相互扶着回了符纸。而藏书阁里,正遭遇着一场豪取强夺的灾难。 素九望着浩如烟海的书简有些咋舌,这个时候纸张还没有大量制造,书籍都是记在竹简上的,着实占体积。不想一卷一卷地挨着看,素九干脆把不会用到的《论语》《庄子》《道德经》……修身养性这一类扔在一旁,剩下的什么鬼谷子孙膑庞涓各类兵法攻心术以及可以被称为“厚黑学”的心机著作们,全都打包。望着空了许多的藏书阁,素九满意地拍拍依旧扁扁的乾坤袋,觉得师兄的前途多少光明了一点,却完全不知道这藏书阁中多是孤本,因为她这釜底抽薪的一举,使得华夏远古文明最博大精深的版块大量失传,。即使传承下来,也是后人拼拼凑凑,并不全面了。 悟空稳稳接住跳回他怀里的素九,好笑地捏捏她的脸,打趣道:“师妹这是当了一会偷书贼?” 素九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狡辩道:“窃书可不算偷。而且人家又不是为了自己才拿的这么多书。” “给我的?”悟空有些愕然。 “当然,这些段时间在凡间玩,你要把它们都看完,还得心领神会举一反三才行。”素九给自家师兄布置了家庭作业。 悟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见素九那大有你不答应我,我就生气不理你的样子,也只能认命地接过乾坤袋,保证会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这个任务。 既然这样,读书学习总要找个青山绿水,风景美丽的地方,才能劳逸结合事半功倍吧~江南不就是最好的选择嘛~ 第9章 神马?宝莲灯?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韦庄《菩萨蛮》 正是莺飞燕舞,浅草没蹄的季节。彼时的江南,还不是那才子骚客挥尽文墨写就的繁华胜地,只因着东汉的人口南迁,有了更多的人气和机遇,但也算得上是烟雨醉人的温柔冢和怀才地。 素九拉着悟空的手,立于南湖之滨,漫不经心地听着不远处的小亭子里,自负诗情的书生们争得面红耳赤。 悟空好动,陪着素九发了这么会子的呆,也实在是无聊得紧,瞧着湖边泊着一艘乌篷船,便将素九抱进怀里,足尖一点,落在船板上,小小乌篷不急不慢地往南湖中行去。 素九背靠着师兄温暖的胸膛,迎着清凉带着水汽的湖风,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春困秋乏夏打盹儿,这样的天气,睡个午觉什么的,最是恰当不过。 “哎!你们停下!停下!”一个少年气急败坏地从亭子里追出来,冲着素九的方向大喊道,“快回来!那是我的船!!!” 素九被惊了个正着,瞌睡顿时没了踪影,扭头在师兄肩膀上蹭蹭,不好意思地道:“主人追出来了诶。” 悟空挑眉不语,控着船悠悠闲闲地在湖心转着圈儿,点点素九的额头,温声道:“师妹睡。” 素九瞧着亭子里的书生都走到了岸边,朝他们指指点点,摇头道:“师兄,你看,我们还是把船还回去吧。” 悟空听着素九软糯糯的声音,自然是什么都依着她。 少年船主见船回了岸边,无甚损伤,又见素九悟空二人穿戴气质皆是不凡,便也不打算追究,将船交给吃茶回来的艄公,一拱手邀道:“在下嘉兴刘府彦昌,与学堂师兄弟在此写诗作画,公子若不嫌弃,请移步亭中一观。” 其他人也有结交之意,纷纷邀请他二人一同入亭中。 素九在心里打了个激灵,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名自称“刘府彦昌”的少年书生。 悟空被一群凡人围住,本还有些兴味,但见素九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的男子,颇有些不是滋味,冷哼一声,径直抱着素九大步离开。等走出人们的视线之后,身影一闪,便回到了前些日子霸占的一只虎精的洞府,把素九放在榻上,低头一瞧,嗬,还没回过神来呢。 “师妹,你在想什么?”悟空抿了抿唇,开口问道。 素九下意识地回道:“想刚刚那个刘彦昌。” 悟空登时有些恼了,又见素九傻傻愣愣的样子,显然是根本不知道他在生气,更加不是滋味。他自己也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生气,到底在生什么气,只觉得师妹这样让他心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似的,难受。索性几步走到另一边的石桌边背对着她坐下,还大声地哼了哼。 素九听到悟空的哼声,彻底回过神,一瞧他坐在小石凳上明显烦躁的背影,有些茫然,试探地唤道:“师兄?”乃在发脾气吗? 悟空没有回头,只又更大声地哼了哼。我很生气,快来哄我!可是还没等到师妹撒娇般地来哄他,就听到身后的小人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蹭地一下站起来,悟空回过头,只来得及瞧见一个矮矮的鹅黄色身影溜出了洞府,金色的眸子像着了火一样,束好的头发简直都要立起来了,正要追出去,又顿住了。师妹都不来哄哄他,还跑出去了!凭什么要去追!他就不去!故作镇定地又重新回到桌子边坐下,只觉得这洞府又小又暗,凳子又冷又硬,怎么坐怎么不舒服,换到榻上也一样,趴着躺着都不管用。叹一口气,悟空还是追出了洞府。 察觉到师妹并没跑远,悟空冷着脸,硬是慢吞吞地走过去,打算装作路过看一眼。谁知等他找到时,看见那总是闯祸的小人儿正站在粉团子上,飘在半空中摘桃子,尾巴都被吓出来了。素九还年幼,师父还未曾教她修炼什么法决,观内大大小小几百口人,都惯着她宠着她,愣是没让她学会什么本事。这腾云还是头一回,瞧那摇摇晃晃的样子,简直下一刻就会掉下来一样。 悟空咬牙切齿地跳上去把素九拽进怀里,绞尽脑汁想要怎么好好教育教育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什么都没学就敢腾云驾雾的小孩。 素九却没想到这个,只殷勤地将手里的东西捧给他,讨好地笑道:“师兄,吃。”吃了水果就不生气了吧? 悟空还没出口的训斥被面前这抱着两个桃子三支芭蕉的小女娃堵了回去,只觉得一口恶气正上不去下不来,就被她轻飘飘的两句话吹走了,那一双明亮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只看着他一个,心里又酸又热。伸手拿过水果,默不作声地开始吃。 呼,松一口气。素九这回可不敢再走神,认真地看师兄吃着她的劳动成果。 悟空解决了最后一支芭蕉,面无表情地把素九拎到怀里固定住,开始饭后教育问题。 “胆子被我养肥了,嗯?” “师兄你不生气了吧?” “你觉得呢?” “我这么辛苦地给师兄摘了师兄最喜欢的水果,师兄就不生气了吧?” “嗯哼。一样一样来,先说说,谁给你的胆子什么都没学就敢跑到云上去?” “师兄给的。” “胡闹!我什么时候给的。” “胆子被师兄养肥了,你自己说的。” “……好吧,这个姑且算你说对了,把粉团子拿来,没收。” “!!!不要!!!” “粉团子和马上回三星观,选一个。” “o(>﹏<)o师兄讨厌,嘤嘤。” “等你长大了开始修行了我再还给你。” “/(ㄒoㄒ)/~~我再也不喜欢师兄了。” “!!!你再说一遍!!” “/(ㄒoㄒ)/~~我不说了。” “哼!不喜欢我要喜欢谁去?那个什么彦昌么?!” “嘎?关刘彦昌什么事啊?” “名字你倒是记得清楚。” “o(╯□╰)o那是因为我知道他。” “说。” “这个现在不能告诉别人。” “我是别人嘛?!” “不是,可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真的不能说。” “……好吧,那我生气的时候你跑出来做什么?” “我出来给你摘水果啊,师兄最喜欢吃桃子和芭蕉了嘛。” “……算你过关。” “那能把粉团子还给我不?” “不能。” “吧唧。能把粉团子还给我不?” “……师妹,这难道是兵法里的美人计?” “/(ㄒoㄒ)/~~师兄不喜欢我了,嘤嘤。” “别瞎说。” 第10章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虽然最近一直考试,忙得焦头烂额自顾不暇。但是我还是在努力地抽出时间写文。 想了想,有些话还是要在前面就解释清楚,也让各位亲爱的读者妞儿们知道一下我的想法。 也许你们会觉得我笔下的悟空已经完全脱离他的固有特色,扭曲了。但是我想解释的是,在原著中,悟空之所以会一直保持那种猴子的习性,很大程度是因为根本没人引导他,他的意识里,他就是一只猴子。但是在我的框架里,有了素九这么个变数,悟空不可能不往人的方向靠,因为他是素九的监控人,师父和师姐师兄都会要求他变得更好,才能对素九起到好的影响作用。而且,当悟空的学艺生涯中,有了一个孩子的存在,绝对是更加有人情味,也更温馨。性格肯定会受影响,自然也就不是之前的那个悟空了。 其次,对于感情发展这条线,我希望的是顺其自然,细水流长的那种。到目前的发展为止,悟空的素九的感情绝对不是男女之情,不管我写的多暧昧,但是绝对不是爱情。只能算是很浓的依赖和亲近,所以会产生占有欲和各种宠爱、妥协。爱情这部分,我是打算等第一个小□□的时候再开始的。 希望大家能在看文的时候,顺手留个言,撒把花,收藏一下~~~~~~~我会用努力来告诉大家,这是一个很值得看的故事~ 暂时没有其他的啦。谢谢看我小说的朋友,么么哒~ 第11章 与师父的茶话会(1) “刘”是东汉的国姓,这嘉兴刘府,难道是某个同姓王的亲戚家?好吧,这不是重点。既然有了刘彦昌,那是不是就会有三圣母思凡,沉香劈山救母?看那少年已是十五六岁的样子,想来离事情发生已经没有几年了。 素九烦躁地揪了把老虎毛,她要不要干涉呢,既然提前知道剧情,也许可以阻止三圣母爱上刘彦昌,避免被压华山十六年的惨剧。可是,《宝莲灯》可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动画片,如果三圣母不曾爱上刘彦昌,那也不会有刘沉香的存在了。妄自干涉别人的命理,这样真的好吗?她打定了主意要改变师兄的命格,那是因为师兄是她最亲最近的人,可要是陌生人,素九自问她不是圣母,做不到为了不相干的人无私奉献。 那就不管!素九忽略心底的不确定和迷茫,拍拍被她揪了好多毛,半点怨言也无的老虎:“虎妞,我们来之前,你一般都怎么玩的?” 还不能化形的老虎精想了想,回答道:“吃饭,睡觉,晒月亮。” “你都不和附近的小动物一起玩吗?” “它们都怕我,不跟我玩。”显然被戳到了伤心处,虎妞很是有些委屈。 “它们不知道你是吃素的吗?”素九扶额。 “知道的吧。我有好几次都想过去跟它们一起吃草,结果我一靠近,全都跑掉了。大家都不喜欢我。” “……下次你先大声告诉他们你是吃素的,不吃肉,然后对他们温柔一点,慢慢地就会被大家喜欢啦。” “你可真好,太谢谢你了。”虎妞用那双铜铃似的大眼睛感激地瞅着素九。 “我们占了你的洞府,害得你只能在外面睡觉,你还觉得我好嘛?” “被抢了窝,是因为我不如你们厉害,你们没有杀我剥皮,还让我睡在附近,已经很好啦。而且你还跟我一起玩,教我怎么跟大家做朋友,真的是好人!” 素九莫名其妙被发了好人卡,看着眼前这只天真可爱求顺毛求抚摸的大猫,默默地拿出自己的乾坤袋,开始掏东西。 “诺,给你。”白嫩嫩的小手抓出个青花小瓷瓶递到了虎妞面前,“这里面有一颗我五师兄往年炼的丹药,我留着没什么用,就送给你了,”歪着头想了想,又嘱咐了一句,“如果不急着吃,就别打开塞子,打开之后要马上吃掉噢。” 虎妞两只厚厚的爪子接过瓷瓶,感动得不行:“你真是太好了!” 素九摸摸她的脑袋,笑道:“我这两天就要回家去了,你如果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来灵台方寸山的三星斜月洞府找我。” 虎妞眼睛泛起了泪花,抽抽搭搭地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在一起玩呢?” 素九看见师兄向这里走来的身影了,有些犯愁,道:“我也不知道,这次回家,大概很长时间都不能出来了。再见面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不过,你不要伤心,好好修行,总有一天会再见面的。” 悟空快步走近,拍拍虎妞的肩膀,道:“我和师妹走了。” 伸手将坐在大石头上的素九捞起来,跳上筋斗云,转瞬就没了身影。南湖山老虎洞旁的空中,只回荡着素九最后的一声“再见。” 虎妞咬住素九赠予的药瓶,慢慢地步回她的洞府。 “嗒,嗒。”北海极寒冰玉雕刻的黑白两色棋子不紧不慢地落着,鹤发白眉的老者身后是灵台山万年不变的云海霞光,瑶台上的菩提树缓缓张合着枝叶。所谓仙风道骨,这应该已是极致了。 但此刻,素九却没有好好欣赏敬仰一番的心情。她正跟师兄,规规矩矩地跪在师父棋盘前的蒲团儿上,等候发落。 好吧,说错了。是悟空一个人跪着,她人小腿短,坐着呢。 菩提祖师不动声色地抬眼瞧这一大一小,并未开口。 瑶台上像是被静止了一样,只有那错落有致的落子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素九终于忍不住,自以为很隐秘地转头看了看仍然跪得笔直的悟空,又看了看老神在在的师父。暗叹一口气,这俩拼耐性,连累的还不是她,陪着坐了这么长时间,屁股都疼了,师兄虽然是石头做的,可是也经不住这么跪吧?干脆一骨碌地从蒲团儿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瑶台边上,取了候在外面的童子手里的茶壶和杯子,又急急忙忙地跑回来。 重重地将茶壶茶杯往石桌上一放,倒了杯茶,递到菩提祖师面前,笑道:“师父下了这么久的棋,想来也渴了,素九给师父倒了杯茶,师父喝。”你下棋这么久都渴了,我师兄跪了这么久早累了,不要让他再接着跪了。(>﹏<) 菩提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接过茶杯。 尼玛……素九发誓,她刚刚绝对在自家为老不尊的师父眼里看到了六个大字的谴责:“胳膊肘往外拐”。 一不做二不休,素九干脆扑进菩提祖师的怀里,哀声道:“师父我错了,我不该偷偷溜出师门,让大家担心,让师父伤心,还让师兄因为着急破坏了那么多公共财物,伤害了那么多花花草草。我不听师兄劝告,教唆师兄带我去凡间玩,还一去就是三个月。都是我的错,我是主犯,师兄充其量就算个从犯。师父,你让师兄起来吧……”越说越觉得是自己不对,心情也慢慢地从最开始的插科打诨变成了真正的愧疚,声音也越来越小。 菩提祖师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开口道:“悟空,起来吧。” 悟空站起来,并没有分辩,只恭敬地低着头。 “这两年,你原本的焦躁改了不少,性子倒是越发的沉得住了。” “都是师父教导得是。” “此次你二人溜下凡间,虽确如素九所言,是她的主意。但你入门早,又比她年长,怎可听她任她,不加规劝?此番未遇危险,已是侥幸,若真有三长两短,你如何护得周全?”菩提祖师言语间,起身向前踱了两步,右手虚握成拳,在悟空的脑袋上敲了三下,“罚你闭门思过,且下去吧。为师与素九有话要说。” 悟空行了礼,转身往西园去,伸手挡在面前,谁也没看见他通红的眼睛。 妄你想学通天本事,长生不老,却不能让自由自在地想去哪就去哪,只能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为自己哀声求饶。该死的是,他找不到理由来反驳师父的话。 真没用啊。 悟空在心底自嘲,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这样渴望变得更加强大。 这边厢,素九却是因为“悟空头上敲三下”的剧情在自己眼前发生,而兴奋得在心里直打滚。师兄要每天开小灶,变得越来越厉害了~ 菩提祖师示意素九坐好,便开口道:“为师本打算,你从降生到现在还未曾出过山门,倒想过段时间带你去西王母的道场转转,长点见识呢。哪知你心野,倒是自己跑了出去。想来也不必再去昆仑看看了。” !!!素九简直是从蒲团上弹了起来,拽着菩提的袖子,殷勤道:“师父可不能这样说啊,为了发扬咱们三星观高大形象,弘扬师父的伟大精神,我申请跟师父一起前去西王母道场,光耀师门,从我做起!” 第12章 与师父的茶话会(2) 菩提祖师斜睨一眼,并没有接这话茬,道:“去了趟凡间,你可是有了疑惑。” 素九一听这陈述的语气,沮丧地道:“是。” 菩提重新执起棋子,等着素九开口道惑。 “我……我想知道,师父,天定的命格是可以改变的吗?” “万事皆有命数,而你不同,小九。” “我知道,这话师父已经说过多回。” “六道生灵命格自有天定,个中毓秀之资,更是已入棋盘中。” “这不公平。” “逆天而行,天道不容,难。” “我不是想要逆天,只是更改一点局面罢了。”伸手胡乱拿起一颗棋子,直接扔进棋盘里。 “有缘即可破局。” “那师父曾说过我与师兄有缘,此话可还作数?” “为师得道已有数十万年,甚少判人命格,开口自然作数。” “噢~那我回去看师兄啦~”素九得到想要的答案,蹦蹦跳跳地离开瑶台。 菩提祖师长叹一口气,看着被素九随手破坏的棋盘,困局已解。 ——————————————我是萌哒哒的场景分割线—————————————— 西园。“西”是素九的姓,她怕自己在这个世界呆久了,忘记原本的名字,就将姓拿来当院名,时时提醒自己。 一边欢快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一边悠闲地蹦跶。呼~解决了最关心的问题,心里着实松了一大块。时间什么的都尽够,接下来只要注意着师兄不被养歪了就好。不过,有她在,怎么可能让师兄养歪呢~素九颇有些傲娇地想着。 “小九,”慧四迎面走来,一向带笑的脸竟有些凝滞。 “四哥~”素九急急忙忙跑上前去,牵住他绣着墨竹的袖口,撒娇道,“正准备去找你呐,小九有给四哥带礼物噢。”心里不停地奔腾:被逮到了逮到了逮到了到了到了了……天地良心,本来想着回去先找了师兄,再让师兄带她去荫堂“负荆请罪”的。这可倒好,被四哥在半路上捉了个正着。 慧四低头瞧着身边这颗满脸憋屈又故作欣喜的萝卜,差点笑出来声。咳咳,忍住,二师姐说了,要好好吓唬吓唬她。 “跟我走吧。”慧四捏着拳头,没让自己因为惯性去牵素九的手,径直往前,又磨磨蹭蹭地走得很慢。 素九呆呆地看着慧四修长挺拔的背影,觉得事情有点大条了。这可是最喜欢最喜欢她的四哥啊,这可是因为她一句“每天都想穿新衣服”的戏言,就闭关炼出能随时更改的衣饰法器的四哥啊,这可是每天都笑着对她说:“呐,我们小九今天想玩什么呢”的四哥啊……大家果然都生气了吗…… 慌慌忙忙地追上去,伸手,又缩了回去,一路默默地跟着。 慧四瞧着素九这惶恐不安的样子,真是一点气都没有了,正想伸手把素九抱进怀里,素九已经飞奔了出去。 “师兄。”素九直接扑进悟空怀里,拽着他的领口,整个脑袋都埋了进去,委屈得不行。 悟空本是想着来接素九,没想到遇到慧四领着她往荫堂去。小人儿埋头走在慧四身边,脸蛋都皱成了小包子,等看到他之后,就扑了过来,信任又安心的样子,让他想直接把她拎回西园,不去道那劳什子歉了。 “我们回去好不好。”悟空虽然很想转身就走,但还是开口问了素九的意见。 摇摇头,素九在自家师兄温暖的怀里蹭了又蹭,道:“还是要去给大家道歉才行。”她刚刚看到时候的时候是情绪一时上涌,才这么激动。 慧四有些抱歉地对悟空笑了笑,收到了一记寒飕飕的眼刀。没办法生气啊,谁让小九跟他最亲呢。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是他却不得不承认,悟空确实是把修炼之外的精力都花在了小九身上,捧在手里怕掉了,抱在怀里又怕给捂坏了,宠得不得了,自然小九也就最喜欢他。 荫堂。 素九可怜兮兮地看着一干面无表情各干各事的师兄师姐,不知道怎么办好。实在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生气,都道歉了怎么还不肯原谅她啊。 悟空看着这群故作姿态的人,不屑地撇撇嘴角,紧了紧抱着素九的手。 敏二清清嗓,准备开口说些什么话,让她记住教训,也好顺势原谅她的时候,修八已经忍不住了。 “好啦,二师姐,不要再吓小九了。她知道错了。” “小九乖,大家没有真的生气,只是担心你。” “八哥,四哥~~~(>_<=~~~” “哎,本来还想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长点记性呢,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偷偷溜出去,都不跟我们说一声。” “七哥,我知错了。/(ㄒoㄒ)/~~” “既然知道错了,那就此揭过吧。我们再过一段时间就要离开了,这期间,你就好好待在家里吧。”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往往每次回师门都只能停留很短的时间。 “好。”素九乖乖点头,简直什么都可以应下来。 “老四说你给我们带了礼物,不拿出来我们看看么?”智三出来和局。 “嗯!”满血复活~ 第13章 半夜三更开小灶 是夜,月朗星稀。 确定素九睡熟了,悟空把她从怀里移到床上,小心翼翼地将被子压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西园。自素九来后,他们便是同榻而睡,好在六师兄当初送的床可以随心变幻大小形状。这一回,倒是头一次夜里离开素九,实在有些不舍。 “师父。”深鞠一躬,跪了下来,悟空虽桀骜,但对菩提祖师却是从心底里的尊敬。 “咦?你这猴子,不在自己园中睡觉,跑我这里来跪着做什么?”菩提祖师从榻上起身,斜眼一瞥。 “师父今日在瑶台,要弟子三更时候来寻,教弟子道理,故而前来拜望。”悟空身子俯得更低。 “既识得盘中暗谜,便是少不得要教你一教。你且说说,想要学怎样的本事?” “此间更无六耳,止只弟子一人,望师父传授通天本事,令弟子能护她无忧。”悟空说罢,直直在地上叩了三响。 “为师记你初入师门时,不是满口直嚷,要学长生不老之道。如今为何闭口不提?” “还望师父传教。”悟空绕过这个问题,与菩提对视,目光灼灼而无可撼动。 “罢了,当初既将小九交予你手,便是料到今日局面。但你也知道,我多有偏疼小九,便少不得要问上一问。小九之于你,何种存在?” “天地洪荒,六道淼淼,她最重要。”悟空缓缓道出。 “她是仙,你是妖。” “那又如何?若我有心,若她无惧,四海虚无,天道也不能挡。” 菩提祖师长叹一气,开口道:“你切记牢:显密圆通真妙诀,惜修生命无他说。都来总是精气神,谨固牢藏休漏泄。休漏泄,体中藏,汝受吾传道自昌。口诀记来多有益,屏除邪欲得清凉。得清凉,光皎洁,好向丹台赏明月。月藏玉兔日藏乌,自有龟蛇相盘结。相盘结,性命坚,却能火里种金莲。攒簇五行颠倒用,功完随作佛和仙。(此处摘自原文)” 悟空默默记熟,只觉灵台一松,仿佛天地为他打开了一扇长久以来都紧闭着的门,从门外看里面,混沌浊乱,但待走进,却是清明无比。 菩提祖师见他已是陷入顿悟,便起身走出院落。 黑蓝的夜空深邃得像要吞没一切。悟空,棋局之中,落子无悔,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今日助你,便是望你有力与天道一挣,切莫辜负。 “姑娘,姑娘,”黄兰皱着小脸,站在床边,都要哭了。姑娘要她半夜三更等孙师叔走了之后就把她叫醒,可是……姑娘为什么没告诉她,床上有保护屏障,她根本没办法靠近,隔着叫,根本叫不醒啊!!! “唔,走开……”素九迷迷糊糊地躲开黄苍的手,抱着被子蹭蹭,准备又睡过去。 “姑娘,现在都要四更天了,你到底还起不起……” “嗯?四更天……什么?!”素九猛地惊醒,瞪着仍然有些困乏的眼睛问道:“小黄,已经四更了嘛?” “快了。”黄兰抹抹额头上的汗,叫醒服务什么的,实在是力气活。 素九打了个滚,从床上爬了下来,戳了戳衣服上的阵法点,眨眼就穿戴整齐了。 “快走快走,去师父那里。”精彩的剧情不看怎么行呢? 顺手拉上在门口守门的白苍,三颗小包子又一次偷偷摸摸地行动起来,不过,这次可没上次溜出观的那种好运了啊。 “哟呵,看我逮到了什么?”低沉的嗓子,却在尾音处带弯儿。 素九打了个哆嗦,觉得真是出门不利,忘看黄历。 “金鹏叔叔~”素九提着裙摆跑上前去,抱住挡在面前的高大男子的小腿。 “小家伙,大晚上不睡觉,偷偷跑出来,想做什么坏事,嗯?”男子暗金色的衣服,在月光下有些灼眼,高挺的鹰钩鼻有着强烈的攻击性。 “呃,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就想着出来走走,顺便跟巡逻守夜的叔叔伯伯们问个好。” 金鹏斜觑了素九一眼,不置可否,拎着她的腰带就把她提了起来,道:“问好了,现在回去睡觉。” “诶?诶?诶?金鹏叔叔你放我下去!!!!”素九在半空中踢蹬着小短腿,张牙舞爪地喊着。 “别闹,回去睡觉。” “我不要。我要去找师兄,师兄不在睡不着!”素九晃着身子,想要从金鹏手里逃脱出去,可是无果。她想着要不要直接把腰带解了,反正现在还小,不是吗。 知道这个人惹不起,又记得姑娘说的,紧要关头,先保住有生力量,再说其他的。于是白苍黄兰不作声,默默地跟在后面,想要伺机应援。 “再不老实点我就告诉你师父,关你禁闭。” “骗人!师父才不会关我禁闭!” “那就告诉敏二,让她好好管教管教你,不仅溜出师门,还大半夜不睡觉,到处乱窜。” “我才没有到处乱窜,我是……” “是什么?” “我不告诉你!金鹏叔叔都不疼我了,我不要把秘密告诉你!” “嗬,激将法对我可没用。” 素九绝望地看着西园越来越近,觉得人生好灰暗。师兄变强之路第一步她都没有参与到,难道小师妹神马的真的是炮灰命嘛? “好啦,乖乖睡觉,明天带你兜风去。”金鹏将素九放在寝屋门口,拍拍她的头,大步离去。 “哼!”素九捏着小拳头,郁闷地在空气中打了几下,对着俩跟班做了个生气的鬼脸,道:“算啦,辛苦你们啦,回去休息吧。明天一起去骑老鹰兜风!” 白苍黄兰无奈地对视一眼,点点头,变回了窗台上的一盆双生苍兰。 素九把自己投进被子里,滚了又滚,没有师兄怀抱了床,再舒服也不想睡啊。 悟空一悟,醒来已是天光大亮。站起身来,感觉了一下境界的增长,冲已经入定的菩提祖师再叩一首,急急忙忙地赶回西园去。 看着云被里拱起的那一小团儿,悟空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想到一晚不菲的收获,心底着实又安定几分。将素九隔着被子揽进怀里,犹豫了半天,才小心地在她额头上映下浅浅一吻。只要你在我怀里,我就有莫大的勇气,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能做到。 第14章 昆仑山上走一着 “哈哈,我比你飞得快~”素九控着粉团子优哉游哉地在空中绕了个圈儿,笑嘻嘻地取消那只被她喂得有些肥胖的白鹤。 “嚟——”白鹤不服气地伸长脖子想要追上在前方不停挑衅的素九。 菩提祖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神在在地打起了坐。 深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素九眸光灿灿地俯视着飞速往后移动的山川河流,心情大好。来这个世界已经十三年了,从前的世界倒是模糊了起来。自己的身体不知道为何生长速度极为缓慢,如今还是六七岁的小孩的样子,让她实在有些苦恼。 自从四年前连五哥也离开之后,师门就只剩下了悟空和素九二人。她每日除了修炼法决,就是上蹿下跳,折腾来折腾去,观内哪个角落有几棵草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前段时间,悟空闭关,突破准圣,这一回还不知道要几年才醒得过来。菩提祖师见她焦躁无聊得紧,便兑现当年的承诺,带她去别的道场转转,长见识的同时,也在旧友们的面前过过脸,往后要仰仗的地方还多着呢。 “师父,西王母就是凡间所称的王母娘娘吗?”素九有些摸不清这复杂的神仙体系,想着要去昆仑道场拜访,还是要提前问清楚,免得失礼。 “嗯。”菩提祖师仍是闭目养神。 “那西王母是玉皇大帝的妻子吗?”素九有些小八卦。 白鹤身子一歪,菩提祖师稳住身形,睁开眼睛,有些无奈道:“平日里给你讲的那些隐秘辛史,你当故事听了就忘,偏这凡间的故事,你倒是记得清楚。” 素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师父再讲一次,这回肯定不忘了。” “西王母是原始天尊的女儿,东岳帝君的妹妹,她与玉皇大帝有故,却并不是夫妻关系。” “哇。”素九有些咋舌,这王母娘娘的后台可真硬实,不知道好不好相处啊。原始天尊与灵宝天尊、道德天尊并居于三十三重天之上,不管三界事。而其下则是玄穹玉皇大帝、中天紫微大帝、勾陈天皇大帝和东岳帝君并尊,而下便是斗姥天尊和昆仑西王母并列。仙界的统治结构便是如此。 而自家师父,素九悄悄觑了一眼,老头子修为实在是深不可测,想不过十六年的时间,悟空便已是要跨进准圣的行列,光想想就觉得师父其实很可怕啊,还有根本不知道深浅的二姐和哥哥们,以及还未谋面的大哥,唔,难道师父实在培养自己的势力,然后推翻天庭神马的……而且,往日里常常有什么神仙妖魔的来找师父论道,人缘好得也不像话,家里的护院,金雕青狮黄象,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的样子。 越想越觉得师父有点像居心叵测的恐怖组织头子,素九驱着粉团子,挨到白鹤身边,推推菩提祖师道:“师父,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不满意现在的天庭?” “……”菩提表示无法理解徒弟的逻辑。 “师父,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我可以理解的。”毕竟有实力却屈居人下,师父大概也过得很憋闷吧。 “……”你理解了什么啊……菩提按住抽动的眼角,决定还是不要理会她,以免说不明白。 祥云袅袅,静和安荣。 妙龄仙子老远就迎了过来,施礼后带路往昆仑深处去。 手握凤头杖的盛装女子,绾着一丝不苟的惊鹄髻,不嗔而自有威严,又有着让人想要靠近的亲切。 “瑶琼,”菩提祖师走上前去,道:“封神之后,一别万余年,你可好?”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老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想见你一面倒是难啊。此番又是何故?”西王母颔首一笑,竟是颇为熟稔的样子,一面携着菩提往上座去。 “前不久收了这最后的徒儿,带她来见见你。”菩提祖师招收让素九近前来。 素九行了礼,便被拉住双手,细细地打量着,也不怯,笑眯眯地回望着西王母。真是个大美人诶,一点都看不出年龄,不知道怎么保养的。话说为什么师父是个老头子的形象呢,奇怪的癖好。 “看什么呢?”西王母见素九好奇地看着她,也不禁起了逗弄的心思。昆仑岁月漫漫,她也有很长时间没接触过小孩了,有些新鲜。 “娘娘真好看。”素九秉持着在大人物面前一定要实话实说的理念。 “好,真是个好孩子。”好话人人都爱听,尤其是这样实诚的语气和小孩子的心理。西王母笑着拔下头上的一根发钗,塞到素九手里,“拿去玩儿吧。” 素九行了个礼,喜滋滋地收进乾坤袋里。 “小孩子坐不住,我也不拘着你了。出去转转吧,瞧瞧我这昆仑山可比的上你们的三星观?”西王母捏捏素九的脸蛋,笑道。 素九瞅了一眼师父,见师父点头后,又行了一礼,便蹦蹦跳跳地跟着一个领路的仙子出去了。 第15章 昆仑山上的一场邂逅 素九迈着小步子,嘴里哼着胡编乱造的小曲儿,惬意地在昆仑山的后花园转悠着。大概因为当家主人是个美丽仙子的原因,昆仑道场比起灵台方寸山,少了一点清冷,更多了一点温婉和秀美。名义上说起来是后花园,其实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花海。头顶是蔚蓝高远的天空,丝丝缕缕的白云,耳边是清脆灵动的鸟啼,漫山遍野的各色花朵夺目绽放,微风阵阵抚花而过,异香扑鼻。 难得的独处时光,安静下来面对美得有些不可思议的风景,一切都这样的缱绻悱恻。 “哎呀!”素九半眯着眼没有看路,踢到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摔倒在温温热热的地上。 等等,温温热热?!素九支撑起身子,发现自己是被这个趴在路上的看起来比她高不了多少的人绊了一下,刚好扑倒横在了他的身上,很是有些尴尬。 迅速起身,素九囧囧有神地道:“那什么,不好意思哈。” 等了几秒钟,没反应。素九用手推了推,还是没反应。素九有些慌了,用力地推了推,大声唤道:“醒醒啊!怎么回事,受伤了吗?醒醒!”一边哆嗦着手施了几个她会的疗伤法决,一股脑地丢出去,还不忘扔出粉团子去给师父传信。 “谁啊?”荼白色淡金纹绣的衣服突然转了个身,白净俊秀的脸上扇子一样的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素九没想到这趴着不声不响不知生死的人,竟然是一个萌系指数爆表的正太,稍微有些害羞地拉开了一点距离,对上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道:“你是不是受伤了?别怕,我已经传信叫我师父赶来了,你先忍忍,马上就会没事的。”这娃看起来跟她年龄差不多,有可能比她还要小,毕竟自己的生长速度实在是太缓慢了。这里是昆仑山道场,会在这里躺着的,很有可能是西王母的徒弟或者门内的小孩子。 小少年歪着脑袋,不解地望着素九,眨巴眨巴眼,道:“我只是在睡觉啊。” 素九单手捂住额头,不想承认被正太模样萌到,血槽瞬间空了。 “(⊙o⊙)…我还以为你受伤了,说起来,刚刚我丢的那几个疗伤的法决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副作用啊。” “没有。你别担心。”少年浅浅一笑,眸中流光溢彩,竟是说不出的惑人。 素九狼狈地胡乱点点头,想移开视线又觉得不能那么怂,只好直愣愣地伸出手,道:“地上凉,起来吧。” 看着面前递过来的这一只白白嫩嫩还有些肉肉的小爪子,少年笑容更甚,伸手拉住,轻轻一拽,就看着素九向他歪了过来。 诶?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素九已经跟少年一起并排躺在花丛里,头挨着头地看天空了。 “我叫素九,今年已经十六岁啦。你呢?”素九抬起胳膊肘,碰了碰他。 “我叫北辰。我也不知道多少岁了。” “啊?你连自己多少岁都不知道?”素九有些意外竟然有人记不得自己的年龄,转过头来道,“感觉你应该比我还要小一点的。” “嗯。”北辰揉揉素九的脑袋,没有反驳。 素九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继续纠结这个问题,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道:“我刚刚是不是把你吵醒了?扰人清梦真是罪过罪过。” “没关系。”北辰双手枕着头,黑眸中倒映着天空。 新认识的朋友北辰是一个脾气超级好的正太,素九心里默默下了定义。想想她身边的人们,几乎都是好脾气而且善良得不行,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你是昆仑山的弟子吗?” “不是,我是来做客的。” “真巧,我也是。我是从三星观来的,三星观你知道吗?虽然偏僻,但也挺美的,有时间你可以来找我玩,啊,不如等过几天你跟我们一起走吧,我这还是第二次出师门,师父答应要带我好好地玩一玩呢。” “我也很想跟你一起,可是现在恐怕不行。我过一段时间就要回去了。” “要回去了啊……没关系,等你有空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玩啊,我呆在师门里都没人陪我玩,师兄这一闭关,不知道要多久。他不在,我晚上都睡不好。” “师兄?” “我师兄是孙悟空,孙悟空你知道吗?嗯,现在不知道很正常,以后你就会知道啦。师兄特别厉害,对我特别特别好!我最喜欢师兄了!” “这样吗……” “下次等师兄出关了,我再……”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嗖——”粉团子急躁地闪了回来,却发现本来应该很紧急的抢救场景变成了两个人睡午觉的悠闲画面,一时没回过神来,直直地停在半空中。 “小九,怎么回事?”菩提祖师也没料到匆匆赶来看到的是这样的情况,颇有些没用武之地的感觉。 素九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指了指还在地上躺着的北辰道:“师父对不起,是我弄错了。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北辰。” 菩提祖师顺着素九的手看过去,顿了一下,道:“知道了,既然这样,好好相处就是。”微微颔首示意,转身离开。他就知道自家的小徒弟是个爱招惹麻烦的,只是这回的这个,实在是不方便插手。悟空啊,要修成正果,前路道阻且长,为师无能为力,你自求多福吧。菩提在心里默默地为他点了一根蜡烛。 素九望着菩提祖师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师父看起来像是被什么打击到的样子啊。不过,想不通的事情就不想,这是她的一贯思路。把问题抛到脑后,素九把北辰拉起来,把他往粉团子那儿推了推,道:“躺在这里虽然舒服,但怪没意思的。我带你去天上玩,你放心,我的腾云技术可好啦,粉团儿也特别厉害。” 北辰眉眼弯弯地看着素九骄傲的样子,顺着她的意思跳了上去,笑带兴味地看她爬上来。 拍拍粉团子,素九开心地道:“走啦,带我们的新朋友去兜风咯!” 第16章 狐假虎威是坏习惯 没有必定的把握,就别把话说太满,尤其是在刚认识的新朋友面前。 素九低头认真看着自己的手指,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好像上面长了花似的,十分不想承认刚刚差点撞到山壁出事故,并且现在迷路的事实。 北辰看着眼前的这颗脑袋已经快要低得与地面垂直,整个身子都呈现出逃避和抗拒现实的姿态,扑哧一乐,道:“也算是安全落地了,前面飞得也算是稳妥,你就不要太沮丧了。”伸手拉起她,随便找了个方向就往前走。 素九见北辰并没有生气,还反过来安慰自己,也就不好意思再矫情,高高兴兴地跟着,边走边看风景。反正师父那么厉害,肯定能找来,况且师父那么清闲,出来找她顺便活动活动筋骨,也免得体能衰退嘛。 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在素九正要感叹无聊的时候,北辰带着她转了个弯儿。湿润的风扑面而来,壮阔无际的海潮涌进视线里。 “大海诶~没想到竟然一不小心飞到海边来了!”素九欢呼着跑到海边,狠狠地踩了踩脚底并不怎么柔软的沙地,她还从来没来过海边呢。 “慢点,海边礁石暗岩多,别跑太快。”北辰追上来,一捧水花迎面袭来,却在靠近的时候瞬间消散了。 素九见自己偷袭失败,吐了吐舌头,嘻嘻哈哈地抛出之前因为出了状况,而被她罚回袖子里面壁的粉团子,朝北辰挥挥手,一个人往大海中心的方向不急不慢地飞过去,在空中划出一条条悠悠的弧线。 寂寥的阴天,灰蓝的海面,远处掠过形单影只的飞鸟,安静得只听得到风声和海浪声。素九闭上眼睛趴在云朵上,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突然,粉团子颤了一下,猛地一停,因为惯性过大又没有着力点,素九整个人都被甩了出去,从空中落下来。 我不会游泳!只来得及有这么一个念头,素九看着海面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认命地抱住头。 “嗖——”只听见衣襟破空的声音,再感到一刹那的晕眩,素九犹犹豫豫地把捂住眼睛的手放下来,发现她已经回到了海边,整个人都挂在北辰身上。恍恍惚惚地转过头,看向那双小鹿般清澈明亮,此刻隐含担忧地眸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是她成为素九以后,第二次掉眼泪。哭相惨烈,毫无形象可言,眼泪鼻涕一股脑儿的全蹭在了北辰的衣服上,抱住那比她强壮不了多少的身板,抽噎得昏天黑地。 太得意忘形了。这十六年来,她受师门庇护,又因师父偏爱,师兄师姐多有照拂,过得可谓是顺风顺水,又仗着知道西游剧情,自以为万无一失,忘乎所以,完全失了分寸丢了谨慎。按这样的节奏发展下去,她很可能还没有陪着师兄走完西游全程,就默默地牺牲掉了。还好这次因为粉团子的一个小小的飞行失误让她终于有机会反省反省自己,不然说不定真的就要酿成巨大的杯具了。 边哭边埋头数落着自己,素九没有看见头顶上北辰望着她的表情晦涩难明,眉头轻轻蹙着,清凉的眸光也像是凝聚在一起,辨不清深浅。 北辰不动如山地任素九抱着,半晌后才抬起手,停在半空中,顿了顿,却还是放在了她的背上,轻轻拍着。 好不容易哭够了,素九掏出帕子胡乱擦了把脸,回过头来把在她身旁一直在发抖的粉团子收进了袖子,揉揉鼻子,不好意思地笑道:“北辰,谢谢你啊。” 北辰摇摇头,随手整理了衣物,意外地收起了暖人的笑容,面无表情道:“这里已经是北海境内了,离昆仑有段距离,要不要回去?” 素九眼睛一亮,问道:“北海境内,那有龙宫吗?可惜我不会游泳,也不会潜水的法子,不然真想去看看。” “真的想去吗?” “想是想啦。” 素九话音刚落,“哗——”耳边突传巨响,一头青须白身的龙破出海面,腾空而起,临风盘旋着。 “嘎?”素九看着慢慢靠近的庞大身影,还没反应过来要说什么好。龙为四灵之首,其名殊多,有鳞者谓蛟龙,有翼者称应龙,有角者名“多它”龙,无角名虬。小者名蛟,大者称龙。而面前的白龙,显然是其种族中的翘楚砥柱,蛇身兽腿、鹰爪马头、蛇尾鹿角、鱼鳞长须,无一不显示着力量与线条的完美结合,让人移不开视线,又因为龙威而不自觉的想要屈膝。 白龙身子一转,化成金袍裹身的中年男子,红光满面,络腮美髯,躬身道:“不知贵客临门,不曾远迎,还望上仙恕罪。” 素九着实有些纳闷自己所谓的“上仙”身份,但也知道此时不是问话的时候,侧过身子受了半礼,又回了一礼,笑道:“我们也是偶然到了这北海之滨,若有叨扰,还望见谅。不知,阁下……” 男子也受了素九的半礼,道:“在下龙族敖吉,掌北海流域所有水族。” 素九见敖吉虽是与她说话,却不时眼睛瞧瞧北辰,颇有些小心翼翼殷勤讨好地样子,当即明白北辰怕是有着相当大的来头,觑了觑,温温顺顺地往他身后一站,不接话了。 北辰见素九期待地看着他,就等他一声令下“血洗”龙宫的样子,绷不住脸地笑出了声,道:“即是已迎了出来,我倒也不好拂你的面子,便是走这一遭吧。” 敖吉毕恭毕敬地行了礼,勾腰在前面领着路,不动声色地擦了擦额角的汗,心里腹诽着:这尊大佛怎么想起来跑他这儿转悠了,这可真是要命,还说什么不好拂了他的面儿,简直口胡。罢了,总不能让本尊在海岸边站着吧?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位的忌讳多,多事的名声在三界之内都响亮,要怎么安安稳稳地把这东道主做好,还真是不容易。得,四海本一体,这罪总不能他一龙受着,给哥哥们传个信儿,有福同享才是真兄弟啊。 第17章 小白龙的躺枪事件 敖吉一跃,变回白龙一头扎进海里,破开惊天巨浪。 北辰把素九护在身后,递给她一颗龙眼大小泛着青光的珠子,道:“这是定海珠,你把它放在身上,便不必担心不会水的问题了。” 素九接过,把玩一下,觉得挺好看的,便将珠子塞进香囊洛带交叉相隔的间隙里,请北辰施了个小法决固定住,又想了一想,掏出个半新不旧的络子递给他,道:“喏,这是回礼。”她素来爱闹爱玩,向观众的女弟子学了打络子,也不成什么样子,只是她身上的东西,都是师兄师姐们所制,不能赠人,倒是这几月前图新鲜打出来的络子刚好凑数。 北辰拿着墨蓝色的攒心梅花络,皱皱眉头,收进了袖袋里,道:“你自己做的?” 素九大约也是知道自己这回礼寒碜的慌,红着脸点点头,道:“嗯,手工品头一次送人,你可别嫌弃。” 北辰舒展了眉眼,牵过她的手,道:“你既相赠,我又怎会嫌弃?走吧,不是想去龙宫看看吗?” “嗯!”欢欢喜喜地点头,素九跟着北辰走进了大海里。 阳光透过海水,折射出摇晃的光线,随着一步步地深入海洋,一点点地消散掉。 素九趴在一只巨大螃蟹的背上,好奇地四处打量着。没想到经过了短暂的黑暗之后,海洋中心竟是这样的绚丽夺目,小鱼小虾游来游去,秩序井然,遇到他们的队伍,还会停下来让道,别是一番憨态可掬。 “上仙,还请屈尊移步,舍下已备好吃食酒水,歌舞表演,万望尽兴而归。”敖吉回过身来,将他二人引入龙宫大厅上座。 素九抬头望着水晶透明的房顶,流光熠熠,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压迫感,暗叹龙族审美奢侈华丽,摇摇头,看向席面,立刻被各色海鲜吸引,身体比大脑反应更敏捷,等她意识到的时候,手里已经拿着一只大明虾准备剥皮了。 讪讪一笑,干脆破罐子破摔地大快朵颐。天啊,太好吃啦~!素九吃到鲜美的虾肉,满足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像只贪鲜的猫儿。 北辰靠在整株万年红珊瑚制成的座椅上,见她吃得欢实,眼角带笑地冲敖吉微微点了点头。 敖吉回过头向在旁边候着的青蟹将军丢了一个询问的眼神,在得到摇头的回复后,摸摸自己的龙角,苦笑不已。三个哥哥都是惯会见风使舵的主,见他传信里透露出了这尊大神的消息,便纷纷推辞,不肯前来。其实依他看,今儿这尊上的心情倒是好得很,趁这机会提一提往日里给天帝上奏的提高水族地位的问题,没准经他一过手,就能成了呢?哥哥们此次推卸不来,倒不知是福是憾。 “父王,听说有客来访。”相似的金袍白面,长着两根稚嫩龙角的少年从侧门进了大厅,温和有礼。 敖吉拉过他,向北辰躬身道:“小儿敖烈,不知礼数,还望见谅。” 敖烈见父亲谨慎谦卑的样子,虽不知来客何人,但也顺他的意,躬身赔礼。 北辰瞥了一眼,不置可否。倒是素九急急忙忙吞下口中的蟹肉,擦干净手,从椅子上蹦了下来,走到敖烈面前,眸子晶亮地问道:“你是敖烈?”不等对方回答,就噼里啪啦一阵发问:“年许几何?有意中人否?可曾婚配?” 敖烈被一通问话懵了头,讷讷地回答:“我已有六百七十六岁,尚未有意中人,也未曾婚配。” 素九满意地点点头,一付大人模样语重心长地对敖吉交代道:“敖烈还小呢,可不要急着给他娶媳妇儿,就算要娶,也要查清了对方的底细,有无不良情史,是否身心清白,万万要慎重才是。” 敖吉托住快要掉下来的下巴,愣愣地点点头。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子虽还年幼,但其实他跟王后已经瞧好了碧波潭万盛龙王的小女儿,见她容颜姣好,性子柔顺,尽管门第较低,但与敖烈也是颇为匹配,便有了要结秦晋之好的念头。可瞧这小姑娘的样子,像是知道内情似的,倒是不得不信。天地良心,他可从来没想过这通身仙气浑厚的小姑娘会对自己的儿子一见钟情,毕竟人家身边站着的可是三界六道,四海八荒中的至高存在。 素九见敖吉应承了她的话,也稍微放心了一点,歪着头直瞧得敖烈面上泛红、手足无措,噗嗤一笑,摆摆手,道:“我叫素九,从灵台方寸山来,这还是头一回来海底,你是东道主,可得带我好好转转。” 敖烈双手负在身后,捏了捏拳头,红着脸道:“那我带你出去玩吧,那边的紫晶灵葵开得正好呢。” 素九转过身子,伸手道:“北辰,我们出去玩吧。” 北辰捏捏面前的肉感十足的小爪子,道:“我与广泽王有旧要叙,你先去,稍后我来找你。” 素九眼波流转,瞧瞧身子躬得更低的敖顺,又瞧瞧一脸正经无辜的北辰,点点头,跟着敖烈蹦蹦跳跳地走了出去。 看着越走越远的两个身影,北辰眯了眯眼,轻哼一声,道:“这小白龙倒是个好苗子呢。” 敖吉屏退蚌精宫娥和青蟹护卫,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低声道:“小儿年幼不知事,还请尊上恕罪。” “嗬,你这是做什么,不过夸夸小孩子罢了。”北辰左手撑着下巴,低笑出声。 敖吉身子伏得更低,他本不善言辞,这会子又关心则乱,着实讲不出什么讨巧的话来。只求尊上能看在四海皆治的份上,高抬贵手放儿子一马。要知道当年九尾天狐一族,因着一只小狐女不知忌讳,擅自上前行苟且谄媚之事,自个儿丢了性命不说,还累得族人被除仙谱,贬至有苏山,一族圣女更是被迫得落入凡间,为助女娲的封神大举,毁了一国盛朝。 “瞧你这可怜兮兮的样子,不过是顺口说上两句罢了。他若是安分守己,知晓分寸,我可是会好好护着他呢。”北辰转眸一笑,又恢复了天真不谙的样子,道:“啊咧,与你说了这么一会子话,我都忘了素九在等我,此番就先告辞了。改日有空再聚。”拍拍袖子上莫须有的灰尘,阔步走出水晶宫。 敖吉瘫倒在地上,颤着手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不行,他得好好敲打儿子,叫他离那叫素九的小丫头远一点。 此时的素九,还在为敖烈不会再娶一个与虫族有染的妻子,也免去了火烧明珠被贬清幽涧的祸端而高兴,却不知道因着她的缘故,小白龙注定要往蛇盘山小溪口走上一遭。 第18章 北辰身份解密 爱到临头,你躲得掉才有鬼。 ——被某人刺激到的丧心病狂作者语 柔软的海水包裹着水族的精魂,深蓝的海底折射着令人着迷的光线。大朵大朵的紫色水晶般的海葵绽放在不为人知的海沟里,触手状的花瓣随着海水的流动在半空中缓缓摇摆。 素九枕着手臂,半躺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看着眼前从未见过的美丽景象,觉得这次误打误撞来龙宫,收获颇丰。 敖烈坐在一旁,跟她讲着海底的趣事,逗得她乐不可支。 北辰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宾主尽欢的场景。樱花粉交领襦裙的小女孩捧腹笑着,软糯的笑声回荡在幽静的海底,衬着身旁少年的温和嗓音,越发显得安宁。 可这一幕落在他的眼里,却有着说不出来的让人烦躁。让他不愉快的事物,没有存在的必要。这是北辰一贯的思考方式。 “素九,”远远地唤道,大步走上前去,“可玩得开心了?” “北辰!”素九从岩石上爬起来,欢呼道:“你可来啦,敖烈说要带我去看青鱼洄游呢。” “青鱼洄游?”北辰睨了敖烈一眼,道:“可是我们出来已经有一阵子了,再不回去,你师父大概要担心你了。” “对哦!”素九一拍脑门,有些懊恼,道:“敖烈,对不起啊,我可能得回去了,我们出来没有跟师父说。” 敖烈有些遗憾,虽然素九与他第一天认识,可是他却能感觉到她真诚的关心和友好,已经把她当做好朋友了。 “那你下次什么时候来呢?过了这段时间就没有青鱼洄游了。”敖烈依依不舍地道。 “我也说不准,不然你跟我们一起走好了?”素九对着手指,期待地问道。 “那也……”敖烈正要高兴地答应。 “敖烈是西海龙宫太子,自然有很多事情要做,哪像我们这样悠闲呢?”北辰拉过素九,眨着小鹿般的眼睛,道:“素九你就不要为难他了。” “这样吗?”素九觉得敖烈明明像是要跟她一起走的样子。 “虽然很想跟你一起去,但是可能没办法啊。”敖烈见北辰如此说,虽然心有不平,却无法反驳。 北辰冲着素九一笑,一付“你看吧,就是这样”的乖巧样子。 素九点点头,牵住北辰伸过来的手,道:“敖烈,你可要记住我跟你说的话,顺便替我向龙王龙后告别,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的!” 敖烈双手一抱拳,道:“是,我都记住了,咱们往后再见。”素九说,让他遇事三思而后行,天帝赐下的东西一定要妥善放好,订婚前记得通知她,他都记得呢。 素九不舍地告别美丽的西海龙宫,与北辰往昆仑而去。 ——————————————我是好久不见的场景分割线————————————— “您说什么?!师父已经走了?!”素九猛地起身,惊讶万分地问道。 “是的,菩提他说你既已有人相伴,他便先回去了,要你自己回师门去。”西王母执起一盏,巧笑焉兮。 素九是万万没想到出去玩一圈,回来就把师父丢了,好吧,是师父把她丢了。难道是生气了?不像啊,如果生气就应该是直接把她抓回师门才对。不然就是有急事?师门还有青狮黄象两个伯伯镇守,能有个什么急事。 想不出答案,素九索性将师父把她单独扔下,归结为对她的历练。 “娘娘,你知道北辰在哪里吗?刚刚回来他就不见了。”素九决定先寻到自己的伙伴,然后再一起计划做打算。 “北辰?你竟然叫他北辰?”西王母睁大眼睛,第一次有些失了仪态。 “有什么问题吗?”素九显然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没事,你往北边的院落寻去吧,他应该在那里。”西王母很快整理好自己惊讶的情绪,恢复了安然若素的雍容模样。自己这个师弟啊,行事乖张,任意妄为到极致,偏偏是没人敢管,就算自己的父亲,也未必能让他听话。现如今倒似乎出现了变数……西王母看着素九匆匆离去的背影,陷入深思。 素九问过路遇的仙子,便一路直奔北苑而去。这昆仑道场虽静,人却是极多的,可这北苑却是一个人影也不见,颇有几分古怪。 撩开浮山朱玉串成的帘子,素九保持着抬手的动作,愣在原地。 荼白色淡金纹绣的广袖袍裹着玉立长身,三千青丝垂于地,半披半束,斜斜地挽着一根掐银桐木簪,羊膏玉脂般的右手撑着头,倚在榻上。再往上,就是一双寒若皎月的眸子,眉飞入鬓,扇子般的睫毛已然为她开启,深邃暗黑的眸光紧紧锁定在她的身上。 “咕咚。”素九不可遏制地吞了吞唾沫。 “呵——”年过弱冠的男子轻笑,目光也染上了些温度。 没来由的,素九想起了另外一双眸子。那双金眸有万点星光齐聚,看着她时,仿佛星辰都为她一人绽放,满眼都是暖意和纵容,让她觉得无论做什么都可以,闯多大祸都没关系,就算捅了天大的篓子,也会被平安地补上。可是那双总是注视着她眼睛已经很久没有睁开过了。唔,好想师兄啊。 眨去眼中的酸意,素九揉揉鼻子,有些犹豫地唤道:“北辰?” “啊,竟然被你一眼就看出来了,”北辰坐起身子,颇有些无奈道:“还想哄哄你呢。” 素九爬到榻上,挨着他坐好,歪头打量着,有些得意地道:“因为这北苑只见你一个,西王母又说北辰在此,那么你自然就是北辰啦。” “算你聪明,”北辰揉揉她的脑袋,往自己怀里一带,道:“那你猜猜看,我的身份。” 素九被迫倚在北辰身上,推了推见没有效果,便索性放松靠着,抬头微蹙着眉,道:“你与西王母相熟,身份又颇高,难道是与三清圣人有故?” 北辰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笑道:“倒是机灵。” 素九捂着自己的额头苦兮兮地撒娇道:“我既不计较你隐瞒身份,且诚心诚意地发问了,你就大发慈悲地回答我呗。” 北辰斜睨一眼,笑道:“我化成年幼时的样子,不过是方便躲在那里晒太阳,不让别人找到我罢了,遇到你是碰巧而已,并未有意欺瞒。北辰是我的名字,这数十万年倒是没一个这般叫我,如今便便宜你了罢,”顿了一顿,又道,“你方才说我与瑶琼相熟,倒也不错,她是我师姐,曾一同修行。我师从原始天尊,倒是也合了与三清圣人有故一说。如此,你便是全说对了。” 素九掰着手算了算这其中的关系,想明白后,捂住嘴不让自己尖叫出来,颤巍巍地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看来咱们素九已是猜出来了。我长年居北斗宫中,掌天经地纬、日月星辰,山川诸神、五雷节气。尊号中天紫微北极大帝。” 话音一转,帝君展颜,笑意从寒眸中倾泻而出,竟是分外惑人,“我如今开口一诺,准你唤我北辰。” 第19章 与帝君同塌而眠 煦色韶光明媚。轻霭低笼芳树。池塘浅蘸烟芜,廉幕闲垂风絮。春困厌厌,抛掷斗草工夫,冷落踏青心绪。终日扃朱户。 远恨绵绵,淑景迟迟难度。年少傅粉,依前醉眠何处。深院无人,黄昏乍拆秋千,空锁满庭花雨。 ——柳永《斗百花煦色韶光明媚》 暮春时节,青山傍晚映斜阳,邀三五好友,踏一地葱茏,醉一场韶光,人生快事也。 素九看看身边人,仍然有点不切实际的恍惚感。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传说中最为肆意妄为、极是不好相与的紫微帝君,现在正歪在榻上半睁半闭着眼睛,哄她一起睡会儿? “说说看,小素九,刚刚看着我的眼睛想到谁了?”北辰见口头哄逗解决不了,便伸手将她往榻上一拽,见她终于听话躺下后,闭眼半晌,才开口道,“是你那个师兄?“ “嗯,是师兄,他闭关已经快三个月了,这是头一回我们分开这么长时间呢。”素九转过身子侧躺着,面对北辰,道,“所以有点想他了,你可别笑我。” “哪个师兄?”北辰一付已经快睡着的样子,嗓音也带着一点低沉沙哑,道:“菩提座下加你一共九名弟子,得你如此喜欢,难道是老四?” “诶?你认识四哥?”素九往他的方向挪了挪,颇为好奇。 “只见过几面罢了,你大师兄是我故交,唔,算起来倒是有些日子没见了。” “我还没见过大师兄呢,二姐说他忙得很,要是有时间一定会回来看我的。大师兄很厉害吗?” “以后总会见到的,你放心,他是个很好的人。现在,别转移话题。”北辰睁开眼睛,也转向素九这边,牢牢锁定视线,道,“我猜应该不是老四。说说看,到底是谁?“ “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啊,在西海边的时候,你怎么这么快就忘了。“素九气鼓鼓地道,“看你懒洋洋的样子,果然是没留心。师兄是八哥之后师父收的徒弟,比我早半年入门,唤作孙悟空。” “孙悟空么?”北辰咧嘴一笑,伸手戳了戳她的包子脸,道:“先前没注意,这回可是记住了。”光记住怎么够呢? 素九捂着脸,往后挪了挪。心里炸开了锅似的冒着粉红色泡泡,禁欲系神男瞬间转为诱惑系男神,太危险了!!!北辰算是她见过颜值最高的人,这咫尺距离,美貌度即将破表。她很怀疑自己是否能保持淡定,而不是狼叫着扑上去。 “今日就暂且歇在昆仑,明日我带你去别处玩。“ “可是师父已经回去了,我也得回去了吧?“ “菩提既把你留在这里,定是想要我带着你四处转转,长点见识,打的好算盘呢。“北辰打趣道,“算你好运,碰到我这么个热心肠,愿意带你一路。” “真的吗?!“素九欢呼道:“那真是太好了!本来我还想着好不容易出来一次,结果又要回去了,觉得好可惜啊。没想到师父竟然这么好!还准我跟着你一起走呐!“ “是是是,可是在我们离开昆仑之前,得先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小孩子都需要睡觉。” 一旁叠好的轻霞云被仿佛被牵线一样,自动盖在素九身上,北辰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道:“听话睡觉,你年纪太小,又没什么修为,不休息怎么行?” 素九瞪了瞪他,见对方完全不在意,敌强我弱,只好乖乖地闭上眼睛。这一整天行程丰富,她确实也累了。 北辰撑着头,看着她慢慢入睡,从榻上坐了起来,冷声道:“出来。” 身着金褐色铠甲的神将凭空出现在房间里,伏身拱手道:“帝君。“ “何事?”北辰瞧了瞧睡熟了的素九,红扑扑的小脸半埋在被子里,引得他想要再伸手捏一捏,抬手却是掐了个障眼法挡住她。 “禀帝君,是浮屠山又闹了起来。“神将见状,身子伏得更低。他才上任七百年,可不想那么快就被革职。 “那群小家伙,既不安分,便给些厉害瞧瞧,省得有人年幼无知拎不清,倒是添了不必要的麻烦呢。”北辰把玩着素九被子外的小手,轻轻一笑。 “是。属下这就准备。” “往后再有情况,不必来报,你也跟在我身边一段时间了,知我行事如何,便自行解决罢。” “谨遵君令。” “一刻钟内我要知道孙悟空的一切。下去吧。“ 等空气中的波动也彻底消失后,解掉障眼法,北辰眼中一片晦涩,片刻后归于坦然。既算不出命格,看不清后路,那便万事随心罢。 ———————————我是一刻钟的分界线———————————— “女娲补天遗石,盖自开辟以来,每受天真地秀,日精月华,感之既久,遂有灵通之意。内育仙胞。一日迸裂,产一石卵,似圆球样大,因见风,化作石猴。目运两道金光,射冲斗府。后拜入灵台方寸山,菩提祖师亲赐其名,取自“蒙初辟原无姓,打破顽冥须悟空”之意。师门学艺已十七载,与菩提祖师关门弟子素九尤为亲厚。” 张开手,将玉简化为烟尘,北辰挑眉轻笑,道:“孙悟空么,我记住了。” 这样的棋子,既已入了天道这盘棋,倒是轻易动不得。不过,送一些聊表心意的礼物,倒是不错呐。 第20章 九华遇妲己 三星斜月观菩提祖师的关门弟子与紫微帝君即将一同游玩三界的消息不胫而走,各路神佛妖魔纷纷留意准备绕道避开,也有人想要半路拦截。 可这些却不是素九要关心的,她正一心一意地跟北辰确认行程,尽可能争取短时间内去多一点地方。临别昆仑时,西王母看着她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让她愣是打了个哆嗦,有点毛骨悚然,需要多一点时间和旅行来忘记。 “想去南海普陀找观音、去天庭看月老太上老君二郎神、去月宫认识嫦娥玉兔、还想去九华佛山见谛听……”北辰歪在粉团子上,掰着手指数着她提出的各种想法,扶额叹道:“既然有这么多地方想去,那又为何要在十年之内回师门?多跟我呆一会儿,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难道不好吗?“ “师父说师兄突破准圣,出关时日不定,少则数十年,多则百年,我想在师兄出关之前就回去守着。”素九控着粉团子缓慢飞行着,摊开北辰送给她的四海八荒地图,研究路线。 “既然是突破准圣,你十年赶回去又有什么用,还不是空等着罢。”北辰眸光一冷,声音却还是平和温暖。 “不回去的话,不安心啊。“素九困难地伸着小短手比划着距离,没顾得上看身后的情况。 “想好先去哪儿了吗?“北辰见她拿定主意要赶回去,也不再多说,反正万事无常,到时候走不走得了,谁知道呢? “决定了!“素九一指地图上,壮志豪情地道:“去九华山看谛听!“ “认识路么?”北辰低笑打趣道。 “!“瞬间泄气,素九可怜兮兮地回过身来,拉住他的衣角,道:“好北辰,你一定知道,带路吧带路吧!" 北辰掐掐她肉嘟嘟的小脸,轻拍粉团,传进了地图讯息,道:“这样,你就可以放心地让它自己飞行了。” “北辰,我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素九趴在粉团子上,双手捧着下巴,眨巴着眼睛道。 “问。” “您今年贵庚?”帝君什么的,年龄应该已经大得很吓人了吧? “……”北辰一时被问住了,想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开口道:“大约是有数十万年了吧。具体实在记不得了。” “数十万年?!“素九瞠目结舌,道:“怪不得你之前说你也不知道你的年纪呢……” “我没有骗过你,”北辰转头定定地看着她,眸色转浓,道:“也不会骗你。” 素九扬起笑脸,在阳光下分外灿烂,认真道:“那我也答应你,永远不对你撒谎。”师父说万事皆有因果,今日得了他的因,便需要还他个果,否则因果偿还不清,妄断纠缠,总归不好。 “我记下了。”北辰揉揉她的脑袋,郑重其事。 “既然北辰是帝君,又得道如此之久,现今修为如何呢?”素九继续发挥“不耻下问”的好奇宝宝精神。 “仍在准圣巅峰。“ “怎么还未证圣啊?”素九才不相信他没有证圣实力呢。 “你以为圣人有什么好?长居三十三重天之上,轻易不管三界事。在我看来,比那些个苦修的秃驴还要可怜。”话音一转,道:“再说了,当了圣人,就不能陪你一起玩了。素九想要我证圣吗?” 素九认真想了想,摇头道:“那还是算了,现在这样挺好的。以我的修为,大概是去不到三十三重天的,你若是证圣,大概就见不到了啊。” “是啊,若证圣,不知道会多无聊。”北辰垂眸,低声说道。 “这样说起来,你真是老人家啦。”素九想了想自己的年龄,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道:“我才十六岁,不知道自己什么修为,也不知道能活多久。” “这些事情你不用担心,每天开开心心的就好了。”北辰将她揽进怀里,温声道,“你是天生仙骨,这些年菩提将你养得很好。” “噢。”素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是萌萌哒场景分割线—————————— 九华山又称做陵阳山、九子山,因有九峰形似莲花,因此而得名。此山奇秀,高出云表,峰峦异状。山间遍布深沟峡谷,垂涧渊潭,流泉飞瀑,气象万千,宛如一幅清新自然的山水画卷。山水迸泻,形成飞瀑,瀑布奔腾,冲激成潭,潭溢而又成溪泉。 素九牵着北辰的手,踱步拾阶而上,颇为闲适。 “咦?”素九遥指远处陡峭山道上不停起伏移动的身影,问道:“那是什么?” 北辰举目一望,眉头微拧,道:“是有事求于地藏的人。“ 素九虽觉这样在山道上不停伏身叩首着实辛苦,但也知道修佛的信徒若心有所求,便会诚意朝圣,以身献佛,拜寻指点,便只点点头,接着往地藏道场而去。 跟着紫微帝君,受到的迎接待遇自然是不同凡响。大方接受了地藏菩萨赠予的佛珠和九颗由九千年蟠桃核刻制的长舟乌船样式的微雕艺品,素九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明了想要见见谛听的小心思,意料之中地得到了允许。 北辰却要留下与地藏叙话,便由童子领素九前往。 “就是这儿了,谛听老实敦厚,脾气甚好,您不必担心。“小童见她年纪小,特意多嘱咐了一句。 “我知道了,谢谢你啊。“素九挥别童子,一个人走进了谛听的住所。 拥有独角、犬耳、龙身、虎头、狮尾、麒麟足的巨大身体此刻正趴伏在青白冰玉的床板上,摇头晃脑地打着瞌睡。 “哈哈。“素九见它憨头憨脑的样子,被逗得笑出了声。 “嗯?来者何人?“谛听睁开铜铃大的眼睛,瓮声瓮气地问道。 “咳咳,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菩提祖师座下,素九。“素九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拱手道。 “小娃娃,大中午的不睡觉,跑我这里来做什么?“谛听往后挪动了一下身体,给素九腾出了个空地方。 素九闻弦音而知雅意,脱了鞋子爬上床板,见它虽然长得有些吓人,却实在可爱得紧,当下高高兴兴地抱着它的前爪,趴了上去,道:“我听说你很厉害,就特意来拜访你啊。“ 意外得到夸奖,谛听开心地摇晃着尾巴道:“你这小娃娃还挺招人,怪不得紫微帝君也这么喜欢你。“ “啊,你果然总是躲在家里背后偷听!“素九见它知道自己与北辰前往,也不奇怪,毕竟谛听若伏在地下,霎时便可将听四大部洲、山川社稷、洞天福地之间,飞禽走兽,人鬼神佛,可照鉴善恶、察听贤愚。 “我才没有总是偷听,你们都到我家门口了,我不愿意知道也没办法啊。“谛听被素九打趣,有些不服气地辩解道。 素九踮起脚尖抱着它低下来的毛绒绒的脑袋揉了又揉,正准备开口再趣它两句,却被女子凄厉的声音打断了。 “我已三跪九叩上了山,求菩萨指点夫君下落!“沙哑的声音像被拉长的线,伴着哽咽与抽泣,“我也是别无他法,无路可走,万望菩萨开恩……” 素九拍了拍谛听,小声问道:“那是谁?“ “还能有谁,不就是当年被贬的九尾天狐一族的圣女,女娲娘娘教她引诱纣王殷受灭了商朝,便许她宽恕九尾一族。哪知她竟对凡人的皇帝情根深种,险些坏了大局。“谛听想也没想,便将事情缘由都告诉了她。 素九瞪大眼睛,怎么也没想到在道场外那匆匆一眼看到的黑服身影,竟是后世所撰的祸国妖女——苏妲己。 第21章 他不怨我不悔(含妲己番外) “罢了。”地藏菩萨长叹声回响在九华山上空,“你这痴儿,便进来吧。” 素九抓住谛听的胡须,怕到它的背上,凑到耳边悄悄道:“你听听看他们在说什么。” “这可不行,不能偷听主人。”谛听摇头,直接拒绝了她的要求。 “好吧,那你陪我去前院看看好不好?”素九知晓谛听是忠诚的象征,要他偷听主人的话实在是不厚道,便也不强求。 “那你骑好了,我带你去。”谛听见她并没有坚持,心里有些感动,驮着她往前院去,绕过厅堂来到背后的暖阁,隔着刺绣的屏风看大堂中的情况,“就在这里吧,主人知道我跟你过来了,要我们在这里等。”说完吐了口气在屏风上,施了个小法决让他们这边的屏风变得透明,方便素九观看。 “谢谢你~“素九抱着谛听的脖子,诚心道谢。 黑色纱裙裹身的女子踉跄着走了进来,跪倒在地上,全身颤抖地开口道:“谢菩萨成全。“ “莫慌,本座尚未答应你。“ “求菩萨成全。“妲己整个身子都贴着地面,声音凄然,宛如啼血一般。 “呵,为寻夫而上九华山,可是我最喜欢的苦情戏呢。“北辰撑着下巴,眼波流转,颇有意趣地道。 妲己猛地抬头,看清说话之人后,身体抖得跟筛子似的,扑倒在地上。 “呀,看来是认出我了。“北辰轻笑道,”你们九尾一族屈居于有苏山,倒真是委屈了呢。“ “见过尊……尊上,妲己不知……尊上竟在此,无礼之处还请尊上宽恕……“妲己没料到竟在地藏菩萨的道场遇见了当年贬她一族,害她落下凡尘的罪魁祸首。 “瞧你说得,不过是心急寻夫,一时没看见我罢了。我也不至于因为这么点小事生气。“北辰挥挥手,道:“起来吧。“ 妲己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表情冷凝,姿势生硬,一眼便可看出是仍是极为戒备。 素九隔着屏风,看不清闻名已久的妲己之貌,又好奇得很,见她因为北辰在场,而不敢开口的模样,便拍拍谛听,小声嘱咐它在此等着,一个人绕过屏风,来到了前厅。 向地藏菩萨行了礼,素九便被北辰抱上了他的座椅,二人挨在一起坐着。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见她一袭黑色的纱衣,无半点装饰,连个香囊绣袋也没有,头发未绾未束,直直地垂着,与黑衣似要融为一体,上挑的媚眼儿敛着,柳叶弯的眉微蹙,水红色的唇抿在一起,似泣似愁,让人只看一眼,便心生怜悯之意。好一只倾国的狐狸!素九暗叹道。捏捏自己尚有些婴儿肥的包子脸,不由自主地撅着嘴,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你就是妲己?“素九见因为厅内的沉默而越来越手足无措的女子,选择开口破了这冰冷的局面。 “是。奴家有苏山九尾一族,唤妲己。“妲己毕竟是活了将近万年的狐狸精,虽窘迫如此,也没失了分寸,轻瞧素九。看紫微帝君与她如此亲厚,莫不若求她一求,或许能得知夫君的下落。 “你说你来求你夫君的下落,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都说八卦是女人的灵魂,素九对这些曾经存在于故事里的人物真是好奇得紧。 “奴家打听到夫君魂魄已经入了轮回转世,苦寻不得,特来求菩萨恩典,能许谛听相助。“妲己平复了一下心情,将来意道出。 “你的夫君?难道是商纣王?“素九想着,若是祸国之人爱上了一国的帝王,那真是一盘杯具。 “是,夫君死后,魂魄被女娲娘娘所拘,三十三重天外我拼尽修为也上不去,只能回有苏山等候消息。近日听闻夫君魂魄已入轮回,这才求到九华山来。“妲己将事情因果娓娓道来,鼓起勇气抬起头,不无期待地看着素九。 素九感动于她对纣王的感情,又被她那双水雾朦胧的眼睛盯着,实在有些心软,回过头求救似的瞧着北辰,却并未开口为她求情。 “这双眼睛倒是好看。“北辰揉揉素九的脑袋,不温不火地赞了一声妲己。 妲己闻言惊惶地埋下头,又恢复了谦卑恭敬的模样,静静地等待着地藏的决定。 “倒是真痴了。”地藏菩萨从入定中醒来,招招手,让谛听从屏风后出来,道:“你好自为之。”当日女娲娘娘种下他们这因,如今便由他相助一番,算是还了果,倒与功德有益。 “多谢菩萨!多谢尊上!多谢上仙!“妲己喜极而泣跪在地上不停地叩首,让素九也觉察了几分心酸和喜悦。 谛听道出了纣王投生的地点人家,妲己千恩万谢离开了九华山。 ————————————我是爱情故事分界线——————————— (妲己番外) 与他初见的那天,秋高气爽,万物萧条。 她被女娲扔到凡间的部落里,装成是族长的女儿,成为了商朝的战俘,被所谓的父亲当做朝贡,献给了年轻的帝王。 意外的,她并未觉得羞耻。 有什么不同吗?因为同族小狐妄自勾引帝君,竟害得全族从青丘贬入有苏山,窝居在小小的洞穴间。她身为天狐圣女,竟被迫到落下俗世行那苟且之事,尊严和全族的安危,眨眼就被付之一炬。 如今跪在这凡间帝王的马蹄下,她只觉得悲凉,已然没了当初不平愤怒的力气。 他翻身下马,拨开她额前的碎发,用温暖的貂裘裹住她,带她回了王宫。一路奔马颠簸,她的眼泪落在风里,他却以为那是对故乡的不舍、对前程的不安。 妲己没有想到女娲娘娘口里昏庸暴虐的君主,竟是这样的心机深沉、兵行诡谲。她初以为的单纯勾引变成了攻心博弈,拆招往来的过程中,竟是谁也分不清是真心还是虚伪了。 沉沦,妲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步沉入被彼此编织的沼泽中,深陷泥淖,不可脱逃。 那就赌一次。姬昌发兵起义的前一天晚上,她在摘星楼痴缠着他,一整夜。 天明时分,她对纣王道明了身份。 “选择权在你手里。“她化出尾巴,卑微地跪在地上,却挺直了脊梁。隐忍悲伤又倔强的脸庞,在晨光里竟有着不可思议的美丽。 王宫里吹响了有敌来侵的号角,他揽衣拂袖而去,只留她面对着一片狼藉的床榻泣不成声。 纣王御驾亲征,率商朝将领直迎进攻。 她放心不下,偷偷跟着,化作小小的白狐,每晚趴在他的帐篷顶上,为他守夜。 战争僵持了很久,直到她的受伤。 她为他挡了姬昌的一剑。明知道自己不该出现,不该破坏封神大局,不该逆反女娲娘娘的意旨……可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用身体接住了姬昌那奋力的一剑。 痛,很痛。 她不停地发抖,快要维持不住人形。 纣王将她抱进怀里,疯了一般地抽马回营,抛却了战场上的千万将士。 “我只为你,当了这一回昏君罢了。“ 大局已定,他揽着她在摘星楼的屋顶,如此说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是我误了你。“她哭得很丑,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下来,整张脸都皱在一起,毫无形象,可他却觉得她这样美,比身后的王宫,都城还要美上千万倍。 “我不怨你,你别哭。“纣王粗苯地擦掉她的眼泪,扬起火把,笑道:“我既已赢了你,又何须怅惘这天下。” 敌军已攻到城下,漫天火光中,他们相拥而吻,安之若素。 本以为能与他共死,却没想到女娲突然出现,治好了她的伤,却也拘走了他的魂魄。 三十三重天她上不了,便回有苏山潜心修炼,并四处打听消息。 等了近千年,终于听闻他已入轮回。 急迫地奔向九华山,她心里满是安定。 前路再难,只要你不怨,我便不悔不弃。 夫君,等我。 第22章 意料之外的三界第一美人 素九在九华山,一住就是两年。谛听憨直可爱,与她每日玩耍一处,实在要好得很。 北辰偶尔有事离开,却也是尽快赶回来,朝夕相处两年来,感情愈加亲厚。 地藏菩萨也待她很好,任她在谛听没事的时候跟它一起玩,在道场里四处转,几乎把九华山的地理环境都摸了个透彻。 唯一不满意的地方,大概就是她这两年来,身体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不仅没有长高长大,更甚者,她认为自己连根头发都没掉过。 虽然北辰解释说她的身体异于常人,年龄太小而仙气聚集太过浓厚,导致延缓了身体的成长,但这一切都是正常的现象,并不会对她造成不利的影响。长大的速度被放慢,修为却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地增长,基础就会被打得越扎实稳妥。 总的来说还是算素九捡了便宜,有着如此得天独厚的身体。可她心里却是难掩不安,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太圆满,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但愿是真的走运而已吧。素九这样想着。 “叨扰多时,菩萨宽厚未计较我爱闹,我却实在过意不去得很,只好往别处扰清静去啦。”素九拱拱手,俏皮地打趣着跟地藏菩萨道别。 “若是得闲,只管再来就是。”地藏菩萨温和笑道。 “小九,小九。“谛听拿头蹭着素九,铜铃大的眼睛蓄满了泪水。 “别哭别哭,“素九拍拍谛听偌大的身子,努力扬起声音道,“我不就是去别处看看嘛,你这耳朵还能听不见我的动静?要哭也是我哭才对呀,毕竟以后看不见你也听不见你的人是我啊。” “你不是不准我偷听吗?”谛听委委屈屈地说道。 “那我现在准啦,你要是想我就听听我在做什么,我想你了也会传音给你的。”素九拍拍自己的胸脯,打包票似的说道。 “好。”谛听皱皱鼻子止住了眼泪,道,“那你要记住,遇事不能莽撞。” “嗯,我答应你。”素九抱住它的脑袋,把自己不舍的眼泪藏在了柔软的皮毛中。 挥别九华山,北辰携着素九往广寒宫而去。 九重天上的月宫,安静得连心跳声都能听见。 素九踩在坚硬的青白石板路上,牵着北辰的手,一步步往孤立在月亮上的宫殿走去。清冷的空气里飘散着甜腻的香气,广袤的空间里,一颗桂树肆意舒展着枝条,为土地带来唯一一抹绿色。 “北辰。”素九紧了紧拉着的手,小声地唤道。这里太安静了,让她有些毛骨悚然。 “嗯?”北辰轻笑,看向她,满眼疑惑。 “北辰,我,”素九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害怕。” “可是你自己要来的呀,难道现在要走?”北辰看出她的意图,却故意曲解问道。 “才不是,”素九张口酝酿了半天,憋红了脸都说不出口,气鼓鼓地埋头继续走。 “笨。”北辰好笑地将她拎起来,抱进了怀里。 素九达到了目的,被温暖的怀抱拥着,实在是安心了不少。 “我这月宫今日倒是来了稀客。” 眉如青黛、肌似羊脂、柳腰莲步的月白宫装女子出现在桂树下。 素九睁大眼睛,自以为隐秘地打量眼前冷着脸的绝色女子。这可是传说中的三界第一美人啊,妲己是柔弱惹人怜爱中带着浑然天成的媚色,而嫦娥却是高贵清婉,仙姿卓绝令人生不出半分亵渎之意。啧啧,这身材长相,她看得都要心跳如鼓了,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软禁在这么冷清的地方。难道真的是因为天帝那个老头子看上了她的美貌,而嫦娥抵死不从,才被关了起来的? “好不知礼数的小孩。”嫦娥皱眉瞥了一眼素九,不悦地道。 “呵,看来是对你太温和了呢。”北辰抱着素九来到桂树下,随手扔出舒适的软椅,坐下道,“一个人呆久了,连基本的礼仪也忘了吗,太阴星君。” “见过尊上。”嫦娥敛住眸光中的愤怒,不情不愿地行了礼。 素九怎么也没料想到她以为的愉快地拜访活动,竟会变成如此情况,赶忙拉了拉北辰的袖子,对他摇摇头,然后抱歉地开口道:“是我贸然了,还请仙子不要生气。” “岂敢。”嫦娥拂袖,颇有些没好气地道。 北辰眸光一冷,眨眼间嫦娥颤抖着因为威压跪伏在了地上。 “独守空闺太久了,曾经的三界第一美人,竟变成了如今这样阴阳怪气的怨妇模样。“北辰遗憾地叹息道,“不知这个消息放出去,会不会大快人心呢?” “你!“嫦娥猛地抬头,美丽的脸庞竟显得有一些狰狞,道,“他不会一辈子都把我关在这里,总有一天他会接我出去的!“ “呀,看来竟然没人给你送个信儿呢,“北辰捂住素九想要说话的嘴巴,继续笑着道,”你不知吗,他与你最讨厌的那个女人已经成婚了。“ “什么……“嫦娥的身子一下顿住,仿佛时间定格了一般。 “啪嗒。“泪珠滴落在冷硬的地上,嫦娥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 “我以为他会来接我。“冰凉的女声带着一丝喑哑。 “痴人说梦罢了。“北辰一语道破。 “呵呵呵呵,“嫦娥以袖掩面,笑着,”没想到他竟这般……绝情对我……“ “他留你一命已是念了旧情,要换做是我,可就没这么轻松了。你却还不肯知足。真是可怜。” 素九不知所措地抓住北辰的衣襟,不敢看嫦娥泣血的样子,心里一片茫然。任她想象力再丰富也想不到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嫦娥变成这幅样子。 离开月宫的路上,素九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北辰,嫦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与我们曾是幼时的玩伴,后来发生事情太多,如今也是理不清了。素九乖,等见到天帝时,你问他,他会告诉你的。“ “好吧。那我们现在去哪里?“素九努力让自己忘记三界第一美人其实已经是个怪女人,并且与天帝有着不得不说的故事,想要调整一下当前压抑的气愤。 “回我的北斗宫。“ 第23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嫦娥番外) 月宫很冷。 远离天庭的繁华,独处于九重天上的一角,仿佛孤岛一样,只有她一个人。 有时坐在桂树下,想着往事,默默出神,便是许久。 这样也算活着吗? 仿佛是靠着遥远的回忆支撑着自己苟延馋喘,辨不清今年几许,岁月几何。活得一点也不成样子。 揽镜自照,恍然还能看出当年盛名的美貌,眼角却失了笑意,染上冰凉。 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来接我出去了吧?那时候的嫦娥还抱着这样卑微又恳切的期望。 直到时间一点一点在玉兔的捣药声中流逝,原本的期望在无数次翘首以盼望穿秋水后,变成了失望、绝望、怨恨。 嫦娥姓纯狐,是上古神君帝喾的大女儿。帝喾与斗姥天尊并驾齐驱,引为知己。与后来的紫微大帝北辰、玉皇大帝弥真、天皇大帝寰宇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那段时光,是嫦娥人生中最无忧的岁月,甚至在千万年后任然在她的生命中流光溢彩,撑着她熬过看不见头的寂寞和永不休止的等待。 那时候的弥真尚未继承天帝之位,是个爱笑的温暖少年,总是细心地为嫦娥讲解她听不懂的奥义,为她演示复杂的法决。 感觉到他专注又耐心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胸膛里像揣了只最淘气的兔子,横冲直撞得令血液都涌上了脸庞。 年少的爱情总是不经意间被播下的种子,你不碰不动,它便安安稳稳地沉睡,可一遇到契机就会疯狂地抽枝长叶,变成苍天巨树占据整个心脏,剪之不断,理之更乱。 对嫦娥来说,这个契机,就是姮媛的诞生。 帝喾与羲和这对恩爱夫妻有了第二个孩子,嫦娥有了妹妹。 那软软弱弱的一团儿,分走的不仅是帝喾与羲和的宠爱,更有弥真的目光。 “哥哥,哥哥。“也许是察觉到姐姐不怎么喜欢自己,姮媛碰过几次壁后,就更爱眨着湿润的眼睛,软软黏黏地唤那个对自己温声细语的少年,总能在一出现,就夺走弥真的全部注意。 心底的种子彻底被吃味和妒忌催生成遮天盖日的大树,每时每刻都蛊惑着她,引诱着她。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嫦娥在心底这样对自己说。 她花了更多的时间缠着弥真,想要回到过去那般,独享他的温暖,却在姮媛小鹿般无辜的眼神下溃不成军。 “姮媛还小,而且又是你的亲妹妹,你别老冷着脸对她。“在又一次兵不血刃的战争后,弥真皱着眉头不赞同地对她说道。 “……好。“嫦娥如坠冰极深海,忍着全身的战栗,抿唇点头答应,却在转身后,没有任何声响地哭湿了衣襟。 既你开口,我又如何能不应你?纵使你的话,是在一刀刀地剜我的心。 我忍,我退便是。 就这样,在嫦娥的隐忍下,他们度过了相安无事的三千多年。 一个人,不,一个神的忍耐力到底能有多少?表面的平静往往只是为了掩饰暗流的假相。 站在瑶池边,面对红着脸绞着手指,羞涩又紧张的姮媛,嫦娥努力压制着心底的恐慌,维持着表面的冷凝,丝毫也不肯露怯。 “姐姐,我……“姮媛踌躇半晌,终于还是开了口,“我喜欢弥真哥哥。” “轰——”积压三千多年的负面情绪,被姮媛的一句“喜欢”点燃,烧成漫天大火,蒙住了嫦娥的清明。 “你有什么资格说喜欢?!陪在弥真身边更久的人是我,一直忍让的也是我!你还不知足?!“她红了眼睛,哽着喉咙问道,再也没有半分风淡云轻的模样。 “可是……可是弥真哥哥喜欢的是我啊。“姮媛小声地分辩道。 “你胡说!“被戳中痛处,嫦娥恼羞成怒得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伸手将姮媛推下了瑶池。 瑶池的水往下通流,连着忘川的冥河,掉下去半刻,便是无力回天。 “扑通“一声,弥真远远一跃,跳入水中,拼尽全力将姮媛拉回。 可惜。嫦娥的脑子里,竟是蹦出了这两个字。 “我没想到你竟如此心狠手辣!“弥真抱着陷入昏迷的姮媛,第一次那样满是厌恶和愤怒地对她厉声斥责,言罢立刻闪身离开。 “呜——”在空荡的瑶池边上,嫦娥终于掩面哭了出来。 “今月里广寒宫修缮已毕,瑞霭祥烟,清风明月,实是天界中的圣境,憾无人执掌。又因纯狐嫦娥貌比三界,舞美出众,堪配这月宫之景,故特赐嫦娥永掌月宫,无圣谕者,不得擅自出入,违者罪同无视帝谕,按天条处置。钦此。” 接过玉简,在众神仙的道贺声中,嫦娥雍容款步,走向他为她造的牢笼。 (PS:姮媛是我杜撰的人物,传说中嫦娥的身份之一是就是帝喾的女儿,而紫微、勾陈都是斗姥天尊的儿子。天帝是弥真,具体身份后面再表。特意写在这里是担心有的孩子没看过“作者有话要说”。我写的故事不会全部都照搬原始的神话体系,因为神话体系太多太杂了,道教啊《山海经》啊什么的说法很多都不一致,我是选自己觉得最好的一种,然后再改成我的故事的内容。考据党的孩子们就别较真了哈。三帝君的名字都是我根据他们的尊号想的,表示写了这文之后我简直可以当中华古代神仙体系的科普帝了。下章就放悟空,大家总催我,让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后妈一样。我是妥妥的亲妈哈,短暂的分别是为了往后更好的在一起嘛~下章会有男主男配的对手戏啦~~~~表示对于老狐狸北辰,我家悟空现在还是嫩点呀~~~~~~) 第24章 悟空醒了 “今天就要回去?”北辰拧着眉,问道。 “嗯嗯!师父传音说师兄大概要出关了,我得马上赶回去啊!“素九激动地在大厅中手舞足蹈,脸蛋红扑扑,眼睛亮晶晶的。 “这才不到十年。“北辰的眼里全是不赞同,伸手把素九按在椅子上坐好。 “可是我想回去了。“素九拉着他的手,撒娇道。 “罢了,我送你回去。“见她心意已决,北辰也不再劝阻,吩咐侍从下去收拾这些年北斗宫为素九准备的东西。 “快点快点。“素九蹦蹦跳跳地催促着。 时隔近十年,素九终于回到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府。她几乎是一路小跑着,仰着小脸跟路遇的每个童子、学徒打招呼,脚步不停地一溜烟地跑到瑶台去。 熟悉的灵台仙蔼,云雾祥瑞,缓缓舒展的菩提树下,坐着世界上最亲和可爱的老人。 “师父!“素九扑过去,直接抱住菩提祖师,道,“师父!好久不见!我师兄呢?!” “……”菩提祖师还以为素九久未回家,就算没多少话说,也要抒发一下思念之情吧,没想到一扑上来就是问师兄的所在,眼神莫测地想着,莫不是女大不中留了? “师父师父,我师兄呢?”素九见菩提祖师只神色莫名地看着她,呆了一下,连忙改口道,“呀,多年不见,师父真是又年轻了呢。瞧您这面色红润,身子健朗,我就放心多啦,您不知道,我在外面可是超级担心您呢……” “悟空刚度过天劫,现在在西园调息。”菩提祖师无力扶额,打断了她夸张的客套。 “师父,您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师父!“素九火急火燎地扔下这句赞美,转身抛出粉团子就往西园去。 菩提祖师叹一口气,遥望着西边,蹙眉凝神。 “啪——“西园的主屋大门被猛地打开,玄青色身影闪出来,直接纵身掳下了还在粉团上的素九。 趴在熟悉又阔别的怀抱里,感觉到背后手臂收紧的力量,素九只听见彼此心脏砰砰的跳动声,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哭不要紧,有的人却是彻底地慌了神。 “别哭,别哭,“悟空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他们朝夕相处十六余年,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素九哭,每一声呜咽,每一滴眼泪,都像在用长满倒刺的辫子抽他的心,疼得慌,酸得紧,“师妹,师妹,我……别哭……“ 笨拙的安慰让素九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着,仿佛要把将近十年的想念和担心都哭干净。 她一个人呆在外面这么久,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不敢,不敢回来面对空荡荡的西园。 她大概是被师兄宠坏了。不想一个人住在偌大的园子里,不想一个人睡,没有每时每刻的怀抱和纵容,没有永远停留在她身上的,那温暖的万众星光。在外面虽然不如在家里,但至少她能找到事情做,能尽量不去想,而不是每天缠着师父问师兄到底什么时候醒过来,也不是一直地守在他闭关的秘境门口,一发呆就是一整天。 所以师父才会那么爽快地带她出去玩,甚至放心地让她住在外面。 而现在,终于都结束了。 素九慢慢止住抽泣,抓住他的衣襟,带着哭腔问道:“我的尾巴呢?“ 悟空忙不迭地化出尾巴凑到她面前,紧张地道:“这儿。“ 素九抱住做梦都能梦见的毛绒尾巴,把眼泪鼻涕全部蹭了上去,擦干净了脸,又顺手揉了揉摸了摸,抬头一看,正对上一双布满血丝却满是温柔和包容的眼睛。 原来,师兄并不比她好受。 “醒了?”虽然这样问很傻,但素九还是不能免俗地开了口。 “嗯。”悟空点点头,紧了紧抱着她的手,郑重道,“以后绝对不会再这样了。” “我好想你。”素九把头埋进他的肩窝,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太长了,十年太长了。” “是,十年太长了。”悟空低头吻住她头发扎成的小花苞,阖上眼睛,一颗泪珠滴落,没被察觉。 久别的两人相拥在暮色的西园门口,连空中的粉团子都小心翼翼克制地缓慢晃动着,尽量既不打扰他们,也能表达自己的愉悦心情。 有的人却是出了声。 “都到园子门口了,不请我这个客人进去坐坐?”不经意拉长的语调总带着令人心痒的慵懒,北辰倚着一颗银杏,悠悠地开口问道。 第25章 回花果山去吧 不自觉的,悟空抱着素九,往后退了一小步,微微蹙了眉,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背往前略微倾斜,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戒备的状态。就像丛林里最敏捷的捕猎者察觉到了进入他领地的陌生竞争对手,有着对危险和威胁无与伦比的警觉。 感觉到师兄突然的紧张,虽然不知缘故,但素九仍然搂住他的脖子,无声地安抚着。 “当然啦,我可是很大方的主人。“素九笑着对北辰招招手,介绍道,”这是我师兄,孙悟空。师兄,这是北辰。“ “久仰大名。”北辰慢慢踱步过来。 悟空略一点头,伸手把素九的头转向自己这边。这个人真讨厌,师妹对他笑。 “嗬,“北辰挑眉轻笑,眸色却是转浓,不经意般地开口道,”素九与我同住同行七年,提起过你多次,今日一见倒真是不同凡响。“ 同住同行七年!悟空骤然紧了抱着素九的手臂,法力化作无色无形的利剑向北辰攻去。 北辰敛眸不动声色地化解他的攻势,笑意吟吟地站在那里,仿佛是轻蔑到极致的挑衅。 毕竟都是天生好战的人,一个怒火中烧,一个有心挑拨。两人就这样站在西园的门口拆招互博着。 悟空到底刚刚进阶准圣,又因闭关时急于突破,出关后调息又不充分,境界根基不稳,磅礴的攻击被北辰挡回来,收放间控制不住,竟向着怀中的小人而去。 素九正焦急地挥手打发粉团去请师父,回过头来却灵台猛的剧痛,失去了直觉。 “师妹!“悟空惊得目眦尽裂,全身战栗地抱着已经昏厥的素九,汗珠大颗大颗地从额头上冒出。 “还愣着做什么!“北辰一把抢过素九,手里不停地注入温和的真气,往瑶台全力而去。 悟空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身后,神色呆滞,面色苍白如纸。 菩提祖师接过素九,喂过小白瓷瓶里的水后,又化了一颗丹药给她服下,将她安置在瑶台的菩提树下,转过身来,面上一片铁青。 “小九的修为你们也不是不知道,”菩提祖师也没了往日“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不动如山”的淡定,道,“她自降生身子骨便弱,虽是天生仙骨,也经不起半分折腾,这些年我也算是尽了最大的努力才养得好了些,如今这一伤……” “是我的不是。”北辰黯然低头,凝视着睡在树下的素九。 悟空努力张了张口,却发现喉咙仿佛被锁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满心的酸胀跟痛楚堵得他发慌,愧疚、懊悔、自责、心疼……一层又一层的情绪压得他喘不过气,压得肩膀都微微地佝偻。 “我先告辞了。”深深地看了素就一眼,北辰拱手,转身离开了。 菩提目送他离开后,终于控制不了愤怒的心情,痛声道:“悟空,你跪下。” 膝盖重重地跪在瑶台青玉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悟空垂着头,仍是未发一语。 “……”菩提祖师咽下想要出口的指责,长叹一气,闭眼良久,终是开口道:“与客人动手,更是误伤小九,如今我也不怪罪你,你且去吧。” “师父……师父要我去哪里?” “你已入门学艺二十六载,我也没什么可教给你了。你从何而来,便往何处去吧。” “我……我……我从东胜神州,傲来国花果山来。”悟空不可置信地直起身子,带着一点期望和侥幸地看向菩提祖师。 “那你便回花果山去。”菩提拂袖转身,不去看他的模样,“你此去后,定是多生祸端,凭你如何,也不许说出是我的徒弟。你若说出半字,此生便莫要再想见小九一眼。“ 最后一句恍若晴天霹雳,一瞬间所有的支撑都被击碎,悟空颤抖着用力将额头一下一下地叩向坚硬的地面,不住地哀声道:“师父,师父,求你……是我错了,师父,求你……您怎么罚我都可以,别让我离开……别让我走……” “我意已决,你且去罢。“菩提祖师一扬手,将悟空送出灵台山,低头看向仍是睡着的素九,只觉得头疼。送走了一个,这一个却不是这么好对付了。想想平日里素九惯会的耍赖撒娇,他老头子这一把年纪了,金口玉言、一言九鼎的招牌,改明儿可别折在这小丫头手里…… “你说什么?!”素九一把抓住自家师父长长的胡须,用力扯着,瞪大眼睛用一种诡异的“恨铁不成钢”的口气道:“你居然趁我昏迷,把师兄逐出了师门!”心里仿佛一万头草泥马狂啸奔腾而过,素九使劲深呼吸,才忍住没把“卧槽”两个字脱口而出。她已经很努力地想要避免师兄被凄惨地逐出师门的事情发生了,千算万算没想到竟然栽在了这么个节骨眼儿上,眼瞧着他们才刚刚相聚,她就紧接着受伤昏迷,错失了力挽狂澜的机会。 “轻点儿,哎呀,小九,你手下留情,为师也是不得已啊。”菩提祖师被她拽住胡子,只能顺着她。好吧,其实他就是纯粹被这个徒弟吃得死死的,不顺着也不行啊。 “我不管,你把师兄逐出去了,我也要被逐出去!” ……菩提祖师觉得自己实在是拿她没办法,上哪儿去找上杆子想被逐出师门的人啊……只能好生哄道:“也不算是逐出,不过是让他回家去罢了。” “那我也要回家。”素九偏偏不依不饶。 “胡闹!三星观就是你的家,你还想回哪儿去?!“ “……好吧,可是我想去花果山。“ “要去你自己去,为师忙着呢。“菩提祖师斜睨她一眼,开始入定打坐。 忙着闭眼睡觉吧。素九对着师父做了个鬼脸,扔出粉团子,开始研究上次北辰给的地图。 尼玛……四海八荒几乎每个角落都有详细记载,居然就漏掉了东胜神州傲来国这一块……这说不是故意的,她都不相信。 怎么办呢?素九瞄了一眼嘴角带着会心微笑的师父,哼,老头子还以为她没有办法呢,难道他不知道她出门这么多年认识了很多朋友吗?其中最靠谱的一个,当然就是远在九华山的谛听啦,刚好,粉团子对去地藏菩萨家的路门清得很。 爬上粉团子,素九潇洒地冲菩提祖师一挥手,道:“我先去找师兄啦,师父你一个人看家吧~”话音一落,消失在了空气中。 ……女大不中留啊,菩提祖师抹一把泪,觉得这句话真是生活哲理。 第26章 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暮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 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 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节摘《满庭芳》秦观 清晨的花果山从沉睡中苏醒,大大小小的动物开始走出洞穴与巢窠,朝气盎然地开始一天新的生活。 重归故里的王者,眨眨酸涩的眼睛,木讷地结束了又一整夜的痴望,以袖遮面,长歌当哭般地笑出了声音,笑得哽咽。 怎么办? 好想她。 这么多年,他养气的功夫眼瞧着渐好,素九予他的书,都有看有记有领悟,也渐渐心中有了些城府。可怎知北辰一句,便将其击得支零破碎,那一刹那什么兵法用计全被抛之在后,满心满眼都是不甘和愤怒。 应该陪在师妹身边的人,是他啊。 明明该是他的。 该是他陪着她,从降生时的一小团儿,到会走会跳,会撒娇生气,讨好卖乖。从斜月三星观到四海八荒、三界六道,陪在她身边的,是他啊。 如若不是自己太过冲动,意气用事,不知忍让一时,也不会收手不及错伤了她。 他竟然伤了她。要是放于之前,他定会对这样的设定嗤之以鼻,不以为然。他孙悟空就是碎骨断筋凝血去命,魂魄堕入阿鼻地狱,也不会伤素九半分。 可这回,却是真的伤了她。 不知道师妹醒了没有,还痛不痛,生气吗,怨他吗,抑或,想他吗? 现今他已被师父赶出师门,若是素九生气,不愿再认他……不!悟空捂住眼,心里猛地抽痛,果然是连想想都觉得受不了。 “师兄——!“远处好像传来了她软糯的唤声。悟空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都出现幻觉了吗?三星观的结界彻底隔绝了他的一切,被师父赶出来后,他便再也找不到灵台山的所在,回不去,传音也不行。他仿佛彻底被清除在了素九的生活之外,这样的局面让他如何不怕? “师兄——“真好听,闭上眼睛,悟空按住心口。 “孙悟空!你给本姑娘滚出来!!!“陡然增大的女童声音,失了往日的软糯,竟有些让人难以言喻的悲伤和难过。 悟空身子一顿,不敢置信地扶住树干,抬头一看,见到了此生纵是漫长如浩瀚星河,也片刻不能相忘的人。 六岁模样的女童,着一身宝蓝色的对襟袄裙,叉腰站在粉色的云朵上,气鼓鼓地绕着花果山转了两圈,嘟囔着拿出可以扩音的法器,凶神恶煞地喊道:“孙悟空!!!你给我滚出来!!!本姑娘腿都要跑断了才找到花果山,你要是还不出来!我就回去了——!!!” 整个山脉的生灵们都震惊了,这小女娃胆儿可真大,上次敢这么跟他们家大王这么说话的妖怪,已经被剁吧剁吧喂鱼了呢。瞧,大王已经纵身出去了,呀,快把小孩子的眼睛捂住,画面太血腥可不敢看啊! ……可这是怎么回事…… 玄衣的王者,只身化作利剑仿佛要破开苍穹,张开双臂,以一种赴死的姿态,将女童抱入了怀中。 “……这说不定是大王的新奇打法。”不死心的群众猴子这样分辩道。 “师妹,师妹,师妹……”悟空胡乱吻着怀中小人的发顶,用尽全力留了一丝清明控制住了力道,不再误伤了她。 素九冷着脸趴在师兄的怀里,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师妹。”等终于确定了怀中不是空的,是真实的,悟空平复下心情,额头抵着小人儿的额头,满心满眼都是充实和愉悦,还带着一点的不确信。 真好。看着眼前的金眸,素九吸吸鼻子,忍住哭意,大力推了推禁锢住她的胸膛,趁着师兄呆愣的片刻,溜了下来。 怀里没了让他心心念念的重量,悟空不安地站在原地,目光锁定住素九,大有她要是一想走,就直接扑上去抱住的意思。 素九揉揉自己的脸,清清嗓子,努力端出严肃的样子,开始数落:“你突然闭关,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家里,晚上都睡不着,还不容易等到你出关了,还没好好说两句话,你就跟别人打起来了。我总是让你遇事不要急躁,三思后行,你是不是从来没记住过!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说道气头上,素九拎起拳头就往悟空身上砸,一下一下地却越打越没了力气。 悟空卸了力道,免得她打得手疼,又瞧准了机会,把她重新抱回了怀里,踟蹰地开口道:“师妹。” “说。” “还痛吗?”小心翼翼地瞧着她的表情。 “早不痛了,师父医术那么好,我一醒来就活蹦乱跳的啦。” “还有问题。“ “……问。“ “那个北辰说你们同住同行……” “(╰_╯)#只是住在他家里,又不是睡一张床。” “噢……可是……” “还能好好说话嘛?” “他长得比我好看……”悟空委委屈屈地说道。 “所以?”素九没明白这奇怪的脑回路。 “你说你喜欢长得好看的。” “我是喜欢长得好看的没错。”素九扭头高冷地说道。 “噢。”悟空垂下头,心灰意冷。 “可是……可是在我眼里你最好看啊。”艾玛,害羞~ “真的嘛~!可是师父把我赶出来了,以后你还认我嘛。” “师父说只是让你回家,并不是逐出师门,以后总有机会回去的。再说了,就算把你逐出师门了,我也永远认你啊。” “师妹真好。”得到了想要的所有承诺,悟空终于眉开眼笑。 “北辰是紫微帝君,是我的好朋友,以后肯定还会再碰到他的。你不要跟人家一直起冲突,要谦让知不知道?而且你别看北辰好像挺天真无辜单纯的,其实他狡诈得很,你可别又闷声不响地吃亏了。”素九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 “知道了。”悟空揉揉她的脑袋,郑重地答应。果然在师妹眼里,他是最重要的,这样就放心多啦。 第27章 窥天机寻武器 “去找一件兵器?”素九蹭地一下从高悬于瀑布边的秋千上站起来,不顾还在摇晃的秋千索,直接往下一跳。 悟空一个纵身将她接住,竟惊得后背发凉,回过神来,捂住怀里淘气顽皮的丫头,后怕道:“简直乱来!万一我不在你怎么办?我怎么办?!“ “我知道你在啊,你会接住我的嘛。如果你不在,那么高的秋千我也不敢上去嘛。”素九面对自家师兄一向是秉承着“能卖萌就卖萌,能撒娇就尽量撒娇”的态度方针,又试着转移话题,“问什么要找兵器?四哥给我们每个人都炼制了兵器啊。” 悟空横眸一瞥,看穿她想要躲避教训的意图,也不拆破,接过话头便道:“四师兄炼的兵器虽好,现今已是不太趁手,我却是应该寻自己的本命武器了。” 师兄已是准圣境界,以前的兵器用不趁手倒是真的,不过他显然没说实话啊。师父将师兄送出三星观的时候,分明是让他“净身出户”,乾坤袋和所有物品都被师父顺下了。哼,师兄还维护师父呢,看她回去怎么收拾老头子!(作者为师父抹一把泪,总结了失败经验的猴子已经往黑化的路上跨了一小步了。) 至于本命武器……这个她还真知道。 “师兄~”素九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地看着自家越长越美的师兄大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北辰刺激了一把的缘故,悟空真的是越长越好看了呢,虽说五官没怎么变化,可就是有着让她说不出的吸引力,总觉得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好看。 “又想什么坏主意,嗯?” “我知道师兄的本命武器在哪里。”素九对着指头,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要对师兄说实话啊。 “你知道?”悟空却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般欣喜,反倒是皱了眉头,将她从怀里拉出来一点,牢牢锁定了目光,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素九思索片刻,决定还是让师父来背这个“黑锅”好了,“我缠着师父给看了命盘。” “你居然敢!”悟空几乎想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人儿翻过来,用尾巴打屁股。私窥命道,会损寿元,也有阻修为,师父也真是,身为师尊竟不加阻挠还纵她! “我就看了一点点。”素九伸手比了个很细微的长度,试图让他息怒。 悟空把她往怀里紧了紧,无奈地叹气道:“既往不咎,往后不许了。” “师兄,师兄,你还没问我呢!”素九见又轻松躲过一问,邀功般的想要被问出武器的所在。 “问你什么?”悟空左手将她抱在怀里,右手抽空整理了一下她嬉闹间被弄散的头发。 “问我你的武器在哪里啊。”素九见师兄一点都不关心这个问题,不免有些得不到夸奖的沮丧。 “不问。天机不可泄露,你也不许告诉别人,自己知道就好。”悟空觉得自家师妹被养得实在天真烂漫得有些过头了,根本没有保护自己的意识,不得不再次重申道:“答应我,师妹,你在命盘上看了什么,都不要告诉任何人。” 素九眨眨眼睛,忍去被感动的哭意,点头道:“好。” “乖。”悟空揉揉怀里不自觉撅着嘴的小脸。 你以为上有政策,下就没有对策了嘛?不让我说,直接拉着你去就好了嘛。 悟空从不对素九藏私,他拥有的,一向都是主动交到她的手中。而筋斗云早就把素九当做第二个主人,根本不会拒绝她的召唤。 所以当素九趴在筋斗云身上,悠哉地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时候,悟空只能捂额无语,然后从了她。 目的:拿到定海神针即如意金箍棒 目的地:东海水晶宫 驾驶员:素九 陪驾人员:孙悟空 座驾:筋斗云 备胎:粉团儿 欢送队伍:花果山一众群猴群妖 就在这样的配备下,西游的大道,即将正式拉开序幕。 第28章 给天庭挖了个坑 一入海,便路遇了温柔好客的鲛人,得知二人竟是往龙宫而去,便自告奋勇地当起了领路人。 “放心。”悟空拍拍素九的小脑袋,安抚着不知为何有些不安的她。 远远的,红袍青髯的龙王迎了出来,扬声道:“竟是近邻来访,恭迎恭迎!” “哪里,是我们贸然叨扰,还请广德王莫要见怪才是。”悟空并未将素九从怀中放下,微微颔首道。 “见过广德王。”素九笑眯眯地打着招呼,“还请问广泽王好。” “刚巧,兄弟们今日都尽聚在寒舍,招待上仙与近邻倒也热闹!”敖广略一侧身,请道。 “果真是择日不如撞日,如此,便多谢了。”悟空敛眸笑道,不慌不忙地走着。 “还请教尊者高姓?“待入席后,敖润接了自家哥哥的眼色,开口问道。 “单姓一个孙字。”悟空彬彬有礼地回道,“实不相瞒,此番前来,是想向广德王讨一件趁手的兵器。” “好说!好说!”敖广一挥手,龟丞相得令,率领虾兵蟹将前往宝库取兵器去了。 “广泽王,好久没见面啦,敖烈还好吗?”素九冲着金袍白面的龙王招招手,询问小伙伴的情况。 “这……犬子闭关修炼,甚好,甚好。”敖吉挤出个笑脸。 有古怪。素九瞅了他一眼,并未深究。 “请看,这些便是我东海龙宫所藏法宝。”虾兵蟹将合力抬上一件件兵器,敖广示意道。 悟空将素九放在座椅上,揉揉她的脑袋,转身走向堂中,随手捞起一柄方天画戟,耍了两下,摇头道:“太轻太轻,不趁手。”扔回架上,又换了一把大刀,挽了个刀花,仍是摇头。 如此这般,将抬出的兵器都试了个遍,也未找到合用的。 “可还有别的?“悟空颇为困扰地问道。 “兵器便只有这些了,”敖广转眸与兄弟们相视,想到一个被闲置很久的物拾,“我这东海,还有一块远古时候遗下的神铁,唤作'定海神针',不若一同前去看看?” “也只好如此了。”悟空有些无奈地顺着他的意思,牵了素九的手,一同前往海藏中心。 暗黑的大海深处,柱状的铁块仿佛直入地心,斗来粗,二十来丈长,似要通天一般。 “可惜不够小巧,不可用啊。”悟空遗憾地摇摇头。 话音刚落,就见那铁块缩短了几丈,也略细了些。 “有些意思。”悟空摩挲着下巴,语带兴味道:“再小些。” 铁块又小了几分。悟空右手覆上铁块,着力往上带,将之拿到了手上,意念一动,铁块缩成合手大小。 众人定睛一看,两头带着金箍,中间是一段钨铁,紧挨着头箍镌刻着一小行字:“如意金箍棒“。悟空满意一笑,伸手将它缩得更小,收进袖中。 四海龙王见他们以为无用的铁块,竟是有着大神通的宝贝,有些措不及防,却又无法阻止,真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敖广在身后比了个手势,龟丞相悄悄退出了围观人群,慢吞吞地往远处游去。 素九冷眼旁观,见他已经走远后,才悠闲地晃到敖广面前,仰着小脸,担忧地问道:“这定海神针观其称呼,应是平定四海所用,如今被师兄拿走,可有弊端?” 敖广是万万没想到素九会主动给他下脚石,连忙顺着话头道:“是啊,如今这定海神针被拿走,不知道还能不能镇住四海风波。可我们毕竟都是一言九鼎,答应予赠,便不会毁诺。哎,这可如何是好?“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素九拿出自己的香囊,递到敖广面前,道:“您瞧,我这里有一颗珠子,可能抵那神针的用处?“ !!!定海珠! 四海龙王齐齐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素九手里的香囊,不,是香囊络子上嵌着的那颗散着青光,龙眼大小的珠子。 “果……果真愿意与我相抵?“敖广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觉得本来要到脚面的石头,变成一笔横财,他快被那金光照晕了。 “当然,你与师兄是近邻,虽说你热情好客,愿予神兵,可我们也不能不厚道地置四海生灵于不顾不是?“素九拎着香囊的带子,在空中晃了晃,看着四只龙王齐刷刷跟着游走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笑了。 “这……好像不大好。”南海龙王敖明隐约觉着有些诡异,开口想要劝说。 “没什么不好,礼尚往来,你就收下吧。”素九大大方方地拆下定海珠,往敖广手里一送。 上古神器在手,敖广已是服服帖帖,喜笑颜开地道了谢,看高兴的样子,怕是恨不得普天同庆,奔走相告他捡了个大便宜呢。 素九回头冲自家师兄得意一笑,又说道:“如此,便是皆大欢喜了。花果山与东海比邻,还请广德王多多庇护。“ “好说,好说!“敖广爽快地应道。 “我二人还有事,便先告辞了。”悟空将素九抱进怀里,颔首后,离开了东海。 “诶?”敖广还未来得及挽留,便已瞧不见了身影,与自家兄弟们面面相觑,半晌,才想起来一件大事,“龟丞相呢?!” “大哥,龟丞相按你的吩咐,上天庭告御状去了呀!”熬润提醒道。 “这可怎么办!”敖广粗略一算时间,料想追不回龟丞相,愁眉不展地道,“若是他们理亏,此状倒是无碍,可如今是咱们占了个大便宜,要是告上天帝御前,莫不是要判个欺君?“ “大哥,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那个小丫头,就是我之前向你提过的……那位尊上的心头肉……“敖吉擦擦额头的汗,已经破罐子破摔了,”我家敖烈便是不小心得了她的青眼,便被尊上,贬到了盘蛇山那条小水沟去,归期未定。“ 简直是晴天霹雳! 敖广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打击,差点硬生生地倒下去,颤着双手拉住敖吉道:“你怎么不早说!“ “我还没说完……这定海珠……是尊上送与那丫头的……“敖吉磕磕巴巴地道出所有真相,刚刚素九还在,他实在不敢说啊,心里哀嚎着,他已因着那小魔女折了自己的儿子,可别又折了大哥去。 敖广终于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剩下三兄弟唉声叹气想对策。 素九躺在筋斗云上,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一早料到东海龙王必定要走告御状这么一遭,没想到竟然这么沉不住气,当场就指使龟丞相奔走而去,给了她个大好机会反将这一军。 龙族贪财,这是自古以来便改不掉的毛病。 北辰送与她的定海珠是通天教主在碧游宫分宝时赐给赵公明的先天灵宝,共有二十四颗,后被落宝金钱打散,流落不知所踪,传闻被燃灯道人得去,投身了佛门。没想到北辰手里竟有一颗,并大方赠予了她。 东海以一块对他们而言毫无用处的废铁,换得了这天大的便宜,便是脸皮再厚,也无法义正言辞、斩钉截铁地告状了。当理直气壮的申诉变成一场让人哭笑不得的乌龙,天庭的问罪行径变成冤枉无辜,原本拟定的“以功抵过”变成“赔礼补偿”,她倒是看看天帝到底得多厚颜无耻才能安排出“弼马温”这么个职位给师兄。 一开始的罪名躲过之后,剩下来的嘛,便是见招拆招了。 况且东海欠了他们的人情,少不得要照顾花果山一点,有一方龙王的庇护,往后师兄离家也能更放心嘛。毕竟后宅安稳了,才能平天下不是?~ 第29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1)北辰番外 油尽灯枯一般,躺在顷刻化为废墟残垣的北斗宫前,闭上眼睛,暗流涌动的回忆携带着漫天飞舞的尘土飞烟,将他淹没。 西游结束在即,他一怒证圣。 遮天盖日的天劫雷云间,他悬浮于罡风之中,竟痴心妄想着会看到她奔赴前来的身影。 只要你一句,我便不管不顾地为你留下。三十三重天之上的荣誉与盛名,也不过转头就忘的虚华尔尔。 可是没有,她没有来。 孙悟空的成佛路到了最后一步,她是怎么也抽不开身吧。就算得空,大概也不会再想起来他来,怕是想起也不再有任何亲近之意了。 “北辰,北辰。” 洪荒称帝之后,再无人这般唤了。他生性散漫,肆意妄为,随心所欲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渐渐地得了乖张邪僻的名声。 旁观了好友弥真与嫦娥、姮媛的爱恨纠葛,麻烦,他得出这样的结论。 无所谓,这样也更自在些。 大概是那一日昆仑的阳光太好,晒得他竟有些晕眩,也许是漫山的花海与清净,久违的午休片刻让他太过放松,竟将名字告与了那背着光,看起来软糯可口的小丫头。 “北辰。”时隔数十万年,当自己的名字终于又被唤起,恍惚得宛若隔世,在心底激起了一些欣喜的波澜。 可很快,他就察觉到了素九带来的影响已经超出了他的预计。这是个麻烦,而他讨厌麻烦。 当断不断,其后必有大乱。 即使这个孩子无辜至纯,更是与弥真有故。就算菩提老祖与弥真一同计较起来着实有些麻烦,但他还是动了手。 北海之滨,分一缕神识缠住了粉团的器灵,让素九从云上立身不稳,直接摔了下来。她年纪太小,修为低得仿佛一根手指便能轻松碾死的蚂蚁,而且他也探过了,她不会任何防身的法术。 菩提将她养得很好,却养得很废。大概是因为身子太脆弱,自幼便受所有人的宠爱与呵护,本事是一个也不会,没用得很。 这样也好,省心省力不是? 素九从云上掉下去的那一刻,他不清楚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仿佛是松了一口气,却又沉若巨石压顶。 身体比头脑动作更迅速。还没等想明白,他已经抱着嚎啕大哭的素九回到了安全的陆地上。 到底是是庆幸更多一点还是懊恼更多一点,总之,此后七年,他都未得出结论。可没办法啊,她仿佛有天生的魔力,让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间对她亲近友好。就连嫦娥,也是喜欢她的,不然也不会平白与她说那些话。他在心里这样解释,试图为自己找一个借口,然后理直气壮地继续对她好。 北斗宫立于九重天之上的孤寂一隅,冷清千万年。如今倒是有了些人气,一天天地要比天宫更热闹的趋势。 素九让神将管家与宫娥童子的态度,从一味的顺从恭敬到发自内心的欢喜爱怜,只用了短短三天。 从蓬莱仙岛借来两名厨子,来了便不想再回去;各式各样小女娃的衣饰玩物堆放在北斗宫的每个角落;弥真与姮媛悄悄派来打探消息的神官,最后干脆住了下来,美名其曰时刻“监视“;长年关阖的宫门,大开迎客,门庭若市…… 紫微帝君的北斗宫实存名亡,变成了素九的北斗宫。 是个大麻烦。北辰轻笑着向自家弟弟如此抱怨,可眉眼话音中却全是纵容。寰宇揶揄的目光和不怀好意的试探,也未让他有丝毫的不虞。 就这样吧,就这样一直呆在我身边。静好的岁月在与她嬉笑玩闹的每日中溜走,他竟生出了想要相伴一生的念头。 打破这场美梦的,是孙悟空的出关。 他隐忍心里铺天盖地的恼怒和愤懑,送素九回家,却冲动地出声挑拨,误伤了她。 逃一般地离开灵台山,失魂落魄的帝君回到冷若广寒的宫宇。 事已至此,想要抽身已是天方夜谭,既入此盘,那便破局罢。 第30章 欺负老人家最开心 “报——!大王,前山来了个白面长须的老者,背有一角文书,言说是天帝有旨,派人来请。”守山门的小猴精咋咋呼呼地嚷道。众妖怪也跟着兴奋起来。 “师妹,要不要再睡一会儿?”悟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并未回头,一心一意地安抚怀里被吵醒的人儿。 素九翻了个身,趴在师兄肩膀上,抓过尾巴蹭蹭,迷迷瞪瞪地道:“终于来了,等这么久。” 悟空示意小妖怪们把天帝使臣领进来,便带着素九出了水帘洞去洗漱。 “哎哟,哎哟,别扯我的胡子!”白发白须白衣的太白金星被小猴子们围住,个别胆儿大的,甚至上手攀扯住他,“我来见你们大王的,哎哟,你们这些小猴子……” “太白金星?”女童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 ……不对啊,这石猴是个女娃?!也未尝没有可能…… “在下奉天帝旨意,特来请大王上天庭做客一番。”太白金星站在原地拱了拱手,仰头一看,一个容貌出众、气度不凡的男子,怀里抱着个笑嘻嘻的七八岁大的小姑娘,正坐在瀑布旁的秋千上,俯视着他。居高临下什么的……让他气势一下子就弱了好多啊摔!!! “请问……花果山孙悟空,是哪位?”虚弱地问道。 “嘻嘻,你觉得我像嘛?”素九挥挥手,示意他注意力集中一点。 “不太像。”太白金星越看,越觉得这小女娃有点眼熟。 “是我。”悟空收紧怀抱,跳下秋千,立在一身白的小老头面前,风华灼灼,令人不敢多看,却又不得不看。 “那……这位上仙……”太白金星呆愣了半天,拿回注意力才分辨出这二人身上气息分明,一个是正统仙人,一个是上古遗石大妖。 “我是素九啊。”素九觉得这老头挺好忽悠的样子。 “啊!是您啊!“太白金星如醍醐灌顶般,想起前几年闹得沸沸扬扬的关于北斗宫新主的传闻,又忆起今个儿一早,天帝提到”若有一小丫头与他随行,只管好生招呼便是“的关切眼神,打了个哆嗦。这年纪轻轻的小祖宗到底什么能耐啊? “在下此番……”正欲道出来意,好顺利请了石猴去,谁知一张嘴就被素九快言快语地打断了。 “你这一大把年纪了,千里迢迢而来,至少也得让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不是?”素九招呼小猴子大猴子们摆好水果筵席,把太白金星请到了上座,“公事一会儿再说,先休息一下嘛,你们天庭福利待遇好不好呀?你都这么老了,还让你跑腿,不太人道呀!你要不要考虑跳槽来咱们花果山当管家?~保证朝九晚五,轻松自在。“ 这花果山是一方先天灵脉,被她这样一说,还真是有些小心动呢。 “咳咳,多谢款待。”太白金星惴惴不安地擦擦嘴,企图把话题拐回正道上,“天帝已知孙准圣在东海龙宫所作所为,欲请您上天宫游玩一番。” “咦?天帝已经知道我们为东海做的贡献了吗?嘻嘻,我们路见不平乐于助人,做好事不留名,天庭也就不用给我们什么奖赏啦。留着给各位神官发放福利吧!”素九一脸天真愉悦地说道,揣着明白装糊涂。 “嘎?!”太白金星以为自己说的够委婉了,谁成想她竟说得更加上杆子了,不免有些茫然,“敢问上仙,您所说的做好事,是指?” “嗯?就是我把定海珠送给了广德王换了一根他们东海的定海神针啊。”素九扬起小脸,一付“我做了好事,但是你不必表扬我啦”的样子。 “……“太白金星在心里给东海龙王扎了个小人,用一根破铁得了这么大个便宜还敢舔着脸告上天庭,这不欺负人家小姑娘不懂事嘛!!!简直口胡!还好碰上他这么个明事理的使臣,不然就冤枉好人了!!!不行,回头得给天帝说一说,先前定的套路是不能用了,只能看他聪明伶俐见机行事! “天庭得知二位的慷慨事迹,均感敬仰,便遣我来迎二位上天宫一叙,略表寸心。”太白金星硬是掰回了原本即将走歪的剧情,拯救了天庭公正严明的形象。 “师兄,你说我们去不去?”素九见他上道,掩住窃笑的表情,苦恼地问道。 “天宫太远,且人生地不熟的,我是不要紧,就是你年纪小,途中劳顿,若是歇息不好,有个闪失……“悟空蹙眉微愁。 “这是万万不会的!我们马上为二位建好府邸,保证让上仙好吃好睡,且二位奉召上天,名正言顺,各方神仙都想要结交你们呢。”太白金星见他们竟有不愿前去之意,赶紧利诱。 “这可真是太体贴啦。”素九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道:“可是花果山的桃子我们都最喜欢吃了,不知道上天宫还能不能吃到。” “天庭上有蟠桃园,里面蟠桃可保准比花果山的桃子还好吃!” “蟠桃啊,那个能随便吃吗?”委委屈屈地问道。 “……能!”太白金星心一横,想到紫微大帝与天帝对她的关切,咬咬牙,做了肯定回答。 “噢。那师兄,咱们去吧?” “那便走这一遭。“ “这边请这边请,我来带路。“好说歹说终于见他们同意了,太白金星内牛满面地起身就想领着出发。 “诶,等等!“素九想到什么似的,拉住了悟空。 “还有什么事啊?……“这小祖宗怎么这么多事/(ㄒoㄒ)/~~一个头两个大。 “我每天都要跟师兄在一起,他不陪我玩,我就不开心。你们会不会给师兄安排什么职务呀?师兄有了职务是不是就不陪我玩了呀?“素九鼓着包子脸,难过得很。 “……不会的。孙准圣作为我们的座上宾,好生招待还来不及,怎么会给他职务,让他劳神呢?“求你了,别再提要求了!我已经砸锅卖铁,赔了媳妇儿卖了米了/(ㄒoㄒ)/~~天帝知道我答应的这些条件,会不会把我斩了…… “太白金星你真是个好人~“素九见目的全部得逞,赶紧给悲愤欲绝的老人家戴高帽。 “……呵呵“太白金星斗志全无,笑而不语。 第31章 偶开一窍小红娘记功一次 “天帝请孙准圣入五明宫觐见。”又沦落为跑腿传话筒的太白金星早已没了当初的不知所措、畏畏缩缩,坦坦荡荡地往座椅上一歪,扔了这句话便从小几上拿了个蟠桃开始吧唧吧唧地啃。 素九正睡过午觉准备去月老宫找小红娘给人间的信男信女们牵红线玩,趴在粉团子上,笑盈盈地看着他吃得满脸汁水,不经意地开口道:“诶,太白,你说,如果这桃子被我们仨吃完了,蟠桃会还开不开啊?” “不可能……吧唧……这蟠桃园的桃树有……吧唧……三千六百株,照这样算,就是……咕嘟……海大的胃口也吃不光的。”太白金星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觉得这小女娃太小瞧这天宫蟠桃园了。 “呵呵,原来是这样啊。”素九眸光一闪,招呼道:“那你就敞开了胃口吃~就记在我头上啦。” “鬼精灵。”悟空揉揉她的脑袋,笑道。 “师兄,我陪你去五明宫吧,我还没见过天帝呢。”素九伸手拿过悟空的尾巴,摇晃着撒娇。 “诶!这可不行!咕嘟——天帝只传召了孙准圣一人,你自个儿玩去。”太白金星关键时刻总算想起了一个重点。 “你乖乖去月老宫玩,等着我来接你。”悟空捏捏她不自觉鼓起的包子脸,低头抵着额头道。 “好吧。”对着那满是温柔的笑眼,素九晕晕乎乎地点了头。师兄真讨厌,每次都用美人计这招! 悟空与太白金星将素九送到月老宫门口,便行去五明宫。 素九看着师兄渐渐走远的身影,心中自有一番思量。 今日与太白金星套话,得到的信息证明了之前的推测都是合理的。原本没有一个桃子的蟠桃盛会,根本就是一个设好的局! 三千六百株桃树,即使再怎么能吃,也绝对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被吃光。每个神仙并不能保证长生不老,每隔五百年还是要靠王母的蟠桃盛会上提供的蟠桃才能维持寿命。道佛两家相争,天庭不欲西方佛教继续平白无故参加蟠桃会分享这延年益寿的机会,竟拿师兄做筏子背黑锅,最后以一己之身顶罪被压五指山五百年。简直欺人太甚! 素九深呼吸一口气,平息心里的怒火。这个世界并不完全是她所了解的那个西游世界,万事皆有变数。既然已经知道后续剧情的大体走向,就尽量化解便是。这回若还有蟠桃会的变故,那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既是背黑锅,便做个透底,把蟠桃园的桃子都卷走,拿回去给师门和花果山的老老小小分个干净。 他们上天宫已有一段时日,天帝迟迟未见,今儿个倒是得了空?不过,师兄如今的段数,怎么着也够他喝一壶了吧?~ 转身迈进月老宫,蹦蹦跳跳地喊道:“小红娘~!我又来咯!今天咱们牵哪里的红线~!\(^o^)/~” ———————————我是好久不见的场景分割线————————— “孙悟空?”长发未束的青年男子不笑不怒,着一身淡青色长袍坐于案前,提笔写着玉简,没有抬头,却自有一股威严。 “正是。”悟空拱手,不卑不亢。 “师从何处?”弥真抬起头,意外地竟有一双满是温和的眼睛。 “你若说出半字,此生便莫要再想见小九一眼“老人不容反抗的声音又如梦魇般在耳边想起,悟空精神一凛,再次拱手道:”恕我不能相告。“ “哦?这倒是稀奇,师从何处,竟不能开口言道?“弥真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还请见谅。“ “罢了,你可愿在天庭司职?“ “我素来散漫,恐难当胜任,多谢天帝厚爱了。“ “呵。既你无此心,便也罢了。在天宫好生住着便是。只日后若有事相托,还望勿推辞才是。“ “自当尽力而为。“ “且去吧。“ ————————————俩boss短暂会晤结束————————— “小九,你不知道,我最烦那些咋咋呼呼的仙子,一个个自诩高贵圣洁,拿下巴瞧人,实在是矫揉造作得慌。”小红娘在泥偶堆里挑挑拣拣,一边跟自己新认识的好姐妹吐槽着。 “唔,我还没见过几个仙子呢。“素九瞅到一个看起来很可爱的女娃泥偶,找了半天也没给她找到对象。 “对啦,你还不知道呢吧!我昨天听好几个人背后偷偷讨论你师兄呢。” “讨论师兄?”素九转过脸来,惊讶得不行。 “对呀。孙准圣长得那么好看,大概只有紫微大帝能与之一比了吧?”小红娘忙着手里的事情,眼睛都没抬一下地说道:“你们上天宫来时,给的召文几乎让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准圣修为,那些个没脸没皮的仙子恨不得每天守在你们准圣府门口等着瞧他一眼呢。“ ……素九囧囧有神地扔了手里的泥偶,跑到小红娘身边坐下,听她继续说。 “孙准圣每天把你抱进抱出,温柔得简直能把人腻死好不好啊?也就你身在福中不知福,那些仙子云锦的手帕都能绞烂好几根了。”小红娘也跟着放下手里的活计,转过身来正色道:“小九,你现在还小,大概不懂这些个。但是正是因为你小,所以她们觉得自己有机可趁。” “有机可趁?”素九皱着眉头,双手不自觉地握在一起。 “是啊。我在月老宫待了这么几百年,人间男男女女,爱恨情痴,看得够多了。你老实说,你对孙准圣是个什么意思?” “他,他不是师兄吗?”素九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有些蒙圈。 “他看你的眼神才不是师妹呢!”小红娘恨铁不成钢地拍了她的脑门一下。 “师兄……不当我是师妹吗……”素九可怜巴巴地问道,眼圈儿一红。听了前面那些话,她的脑袋完全被糊住了,只能跟着小红娘的思路走。 “……我不是那个意思……”小红娘觉得自己快被这小姑娘的情商打败了,“他看你的眼神,像是在看整个世界,'况我连枝树,与子同一身,昔为鸳和鸯,今为参与辰'这么说你懂了吗?艾玛,这话本里的词话可真酸,我的牙……“ “……“素九满脑袋黑线,”你能认真点吗?月老爷爷不是不让你瞎看凡间的话本吗,你怎么还偷看。“ “我这不是琢磨琢磨何为爱恨嘛,也有利于工作效益不是?打住!别岔开话题。总之你不能只拿孙准圣当师兄,这样对孙准圣不公平,别人也会趁虚而入的。“小红娘打算誓死捍卫自己眼中最完美的男人的幸福,”就是因为他的眼神太明显,所以那些仙子才会按兵不动,只背后闲侃几句罢了。若真是拿你当师妹,你以为你在天庭的这些日子能有这么清闲?“ “噢。“素九茫然地点点头,手里恍恍惚惚地乱搅着红线。 “天啊!小九!你把俩男人缠一起了!“小红娘惊呼道。 两个衣冠楚楚的男子被红线牵在了一起,落线无悔,这一生算是只能这么着了。 第32章 刚好凑桌麻将 面若玉冠的侧脸,线条流畅,棱角分明,半阖的眼睑,扇子般浓密的睫毛盖住半面星光。一根金丝桐木簪并无雕饰,一丝不苟地束起三千青丝。玄袍裹身,未露半分,长身玉立。白玉勾栏般的手指,正认真地剥着莲子。 师兄真的很迷人啊。 素九支着下巴趴在案几上,侧着脑袋,一眨不眨地看着身旁的这个人。 “况我连枝树,与子同一身,昔为鸳和鸯,今为参与辰”“他看你的眼神,像是在看整个世界”,不自觉地,又想起了这两句话。 真的是这样吗?这些年当小孩当得久了,倒是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不过,素九看着眼前的男子,觉得就算跟他永远这样生活在一起,也是很好的。 “喏,可以吃了。”悟空洗净手,用荷叶包裹着递上干净去芯的莲子,抬头一看,“怎么脸红了?“ “啊?“素九好像被戳穿心事一样,摇头反驳:”我才没有脸红!师兄乱说!哼!“ “……”悟空看着面前已经红透的小脸,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机智地没有拆穿她,“好,是我乱说,吃吧,小馋猫。”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 “哼。”素九心虚地低头认真吃着莲子,嚼吧嚼吧,嗯,真好吃,喂一颗给师兄。 悟空配合地张嘴,将她在怀里紧了紧。自从上次被天帝传召后,师妹就好像不太对劲,仿佛有了心事一样。莲子可真甜。 “上仙,上仙!”每每爱乱入的太白金星突然出现在碧莲天池的岸边,挥舞着浮尘唤道:“天宫新到了蓬莱山的一批琼浆灵果,天帝请上仙前去遣云宫!” “……我?”素九纳闷了,她个打酱油的群众,还能被请?难道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 “他请你去,你便去就是,别怕,我在宫门口等你。”悟空抱起她,抛出筋斗云,拉上太白,一同前往遣云宫。 ————————————场景分割线又粗现了——————————— “我不想去。”素九可怜兮兮地抱着自家师兄的脖子,她实在不想一个人去见大Boss,总感觉会被坑得惨兮兮的。想想嫦娥那张扭曲的怨妇脸……唔,不寒而栗。 “好,那就不去。”悟空见状,扭头就抱着素九要走。 “等等!等等!”太白金星赶忙拦住,焦急道:“这都走到门口了,怎么能回去呢?万一天帝怪罪下来……” “尽管怪罪便是。”悟空睨了他一眼,“我家师妹不想去,就不去。” “这……这……” “师兄,放我下去。”素九被一句“怪罪”惊醒,回过神来,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可千万不能让师兄因为她的缘故得罪了天庭。 “我带你回家。”就算是获罪天庭,他也不愿见她有片刻的委屈。 “不,你在这里等我。”素九揪了揪悟空的耳朵,在他侧脸亲了一口。 “……”红色瞬间蔓延到全脸甚至脖子,耳尖充血一般,石化的石猴,呆立在遣云宫的大门口。 太白金星捂着脸不忍看,这孙准圣什么都好,就是太纵这丫头,这亲一口就去了半条命一般,魂都丢了!哼,他才不承认这俩小娃娃实在很有爱呢!哎,仙妖殊途,天道若是不容,这可如何是好啊。 素九规规矩矩地行了晚辈礼,垂首敛眉地站着听候“发落”。 “呵,小丫头,平日里胆子不是挺大?这会儿知道害怕了?”弥真低笑出声,揶揄道。 “(⊙o⊙)…”素九没想到开头竟是这么一句,这如何接啊? “过来,你从降生开始我就接到了消息,可奈何事情太多,实在是走不开,这些年也未曾回去看过你。你可别生气。”弥真拍拍身旁的位置,笑意吟吟地看着素九魂游天外地走过来坐下。 “(⊙o⊙)…”没反应过来。 “还不知道我是谁啊?看来那群家伙嘴还挺严。师父也没说过?”弥真看着面前的包子脸,忍不住掐了掐。 “你嗦神马?!!”被掐住了脸,素九有些口齿不清,“大大大大思兄?!!!!” “嗯,小师妹。”弥真松了手,端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o′)凸我靠,这玩儿我呢?!!!!!!!!!!!大BOSS竟然是自家人!!!!!!师父那为老不尊的家伙为毛从来没说过!!!!!!!!!!现在怎么办?!窝里反?!!! 素九虚弱地看了弥真一眼,觉得真相太残酷了,让她毫无斗志。 五哥是凤凰神族的圣子,四哥是青莲圣君,七哥是远古神族的后裔,二姐是清暝魔族的族长(她当时知道二姐是魔族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呢)……其他哥哥的来历现在还不知道,可是……就这阵容,她原本还以为三星观是要反天庭的民间组织……搞了半天原来是官方的。 大师兄竟然是天帝……谁来给她一巴掌啊。 “被吓到了?”弥真把她扶起来,温声道,“紫微帝君你都不怕,难道会怕我?” “这倒是。”素九想想,点头认同。 “哟,看我捉到什么?在背后说我坏话?”扬起独特尾音的语调,在身后响起。 “北辰?”素九回过身,看见白衣长发的谦谦公子懒散地倚在屏风旁,眸光流转地看着她。 “二弟来看你,顺道过来跟我一叙。“弥真意味深长地一笑。 “(⊙o⊙)…”你确定主次顺序没弄错? “好了,别拘束。我与老四老五又有什么不同?一样是小九的哥哥罢。”弥真将今早刚到的蓬莱朝贡递到素九手中,暖人的眼睛里有着隐隐期待的目光。 “大哥。”素九从善如流地唤道。 “乖。悟空也在外面吧?把他请进来,咱们四人好好叙叙。”弥真挥手示意宫娥出去。 素九慢慢地啃着果子,北辰也在一旁歪着看她,把玩着腰带上系着的蓝色攒心梅花络子,络子上穿着一块鸽蛋大小的黄玉,晶莹剔透,依稀可辨玉石中心刻着一个篆体的“素“字。 一时间各怀心思,倒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和谐。 第33章 矛盾升级的前奏 “师兄,你早就知道了?”回程的路上,素九趴在专属于她,宽厚温暖的背上,轻声问道。怪不得刚刚遣云宫内弥真虽未向他示明身份,但待她仍是亲厚,师兄也没有半分惊诧。 “嗯。”悟空没有回头,隐忍着因为轻轻浅浅的鼻息打在脖子上而引起心底的微痒,解释道,“你入师门后,大师兄多次送回一应用品,又每样都经了我的手。大多都是天庭内造的物拾,就猜到了应是与天庭有关。上次五明宫一见,我就大抵知道了。“ “师兄师兄,你怎么这么厉害啊~!“素九搂着他的脖子,撒欢道。 悟空浅笑不语,不厉害一点,又怎么守得住你呢? “我觉得大师兄人很好,只是……“素九想要提醒一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一时怔住出神。 悟空稳稳地背着她,一步一步踏着寒如雪,皎如沁的月光,踏碎沿路多少佯装赏月的仙子宫娥一片芳心。 回府,将素九用尾巴托住抱进怀里,悟空捧着她的小脸,凝眸轻声道:“师妹,你有心事。“ “我怎么会有心事!师兄……好吧,我有心事。“本来还想胡搅蛮缠岔开话题的鬼灵精,看向那双金色的眸子,万千星蕴满含着包容和担心,不自觉地竟只能诚实。 “说。“悟空微抿着唇,将她搂至视线平行。 “师兄,你……你喜欢我不?”支支吾吾红着脸,本来要说的命格一事出口竟变成了萦绕在心头的另一个问题。 悟空略微歪头想了想,觉得似乎也不太对,可又说不上来,“大概喜欢的吧。” “噢。“金色的眸光一片坦然和纯挚,师兄理解的果然跟她不在同一个次元。 “乖,睡吧。”悟空将她脑袋按在胸口,待呼吸沉稳后,轻落一吻,在发顶。 前有虎踞,后有狼来。天帝对他明显谦和有余亲近不足,甚至有些警惕,而紫微帝君看素九的眼神带着肆意的侵略,让他握紧了拳才忍住了怒意不外露。上次因他故意挑衅已是受到了教训,如今又怎会再入瓮? 现在不是随心所欲的时候。他尚为鱼肉,一个不留神便由人刀俎。 要等,要忍。 ——————————————场景分割线————————————— “原来是这样。”素九趴在侧榻的勾玉小几上,愣愣地出神。嫦娥与姮媛的故事由弥真来讲,淡然的语气不惊风云。可想起那个红着眼,含泪而笑的女子,大抵公正如他,也有偏心的时候吧。 “真是个小丫头。”弥真见她听愣了神,笑着摇头,提笔写着玉简。 “大哥,仙凡都可以相恋,为什么仙妖不可以?“素九歪头看向弥真问道。 “因为天道不许。“弥真搁了笔,托盏正色道,”你要是有本事劈开一座山,让天道动容,那也就罢了。你若没有,趁早歇了不该有的念头。“ “我,我能有什么念头。“素九被戳中心事,捂着脸狡辩。 “没有便好。“弥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头抿了一口茶,道,”二弟的腰上的那块玉,是父神在他成年时予他的,倒是臻品。只是我瞧那络子……也不知他怎么想的。“ “……”大师兄你这样真的好大丈夫吗?说好的阳光无邪大暖男呢?! “小九,你看那浩瀚星河,不息不止,不岔不分。但我们的一生时光这么长,看不到前流往何处,算不到命定该如何。你能做的,便只是顺着心意往下走罢。”弥真并未抬头看她,声音一如往常般的温润却不容人质疑。 素九若有所思地点头。 “启禀陛下,紫微帝君与孙准圣在悬圃宫前发生争执动手,现已毁去宫宇十三间、年数上万的灵植仙草若干,误伤仙子侍者四十四。“银甲神将突然出现在大厅内,伏身道。 “打起来了?!“素九噌的一下站起来,扔出粉团子,火急火燎地奔赴案发现场。 弥真暗叹一口气,踱步轻松地跟在她身后。 一片狼藉的悬圃宫上空,玄衣与白衣对峙两方,气氛一时凝滞。 “住手!“素九一边飞过去,一边往自己身上扔各种护身的法宝,上次太疼了,得吸取教训做好防护措施。 一大坨粉色进入了剑拔弩张的“战场“,一不小心便是挫骨扬灰之祸。围观众人都不由为她捏了把汗。 前一刻还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人竟默契地同时收了手,悟空先一步闪身接过了直接从粉团子上纵身扑来素九。 “竟在天宫肆意动手,置天庭于何处?“弥真板着脸训斥道,挥退了想要上前的一众神官宫人。 北辰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未置一词,只盯着素九看去,目光灼灼。 悟空眸色转浓,铁青着脸转身挡住他的目光,抱着素九径直离去。 ——————————————场景分割线————————————— 花果山迎回了他们的王者,莫不欢欣鼓舞,大肆庆祝,酒筵流水般彻夜不歇,颇有普天同庆之感。 殊不知他们口中英勇不凡的妖族之光,正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判罪”。 素九面无表情,淡定非常地整理着先前在天宫时各处得到的礼物,目不斜视,专注又认真。 惨了。悟空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心烦意乱地在身后晃动着尾巴。 晾了一阵子后,素九抬头一看,眼前面带焦急的男子,扇子般的睫毛轻颤着,不由心头一软。罢了,他生来是桀骜不驯的人,自己又为什么要压抑他的本性呢?活得恣意又潇洒的孙悟空,才是真正开心的吧? “抱。“一伸手,向他索要那个温暖的怀抱。 悟空将她拢进怀里,紧紧搂住。 “我还在生气呐。“素九趴在肩窝,揪着他的耳朵道。 不可抑制地,鼻子一酸。悟空只觉得心里满得像要溢出来一样。 “今天怎么回事啊?”过了一会儿,素九柔声问道。 悟空沉默半晌,哑着嗓子答非所问道:“师妹,离那个北辰远一点。“说他狭隘也好,自私也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有狼子野心。 第34章 猪头被当炮灰使 “师兄到底在担心什么啊?”素九抬起脑袋,直视他正色问道。 悟空低头,以额抵额,嗓子晦涩喑哑,缓声道:“我往日只想着你还小,总有时间慢慢来,反正我们一直在一处,也会永远在一处。可师妹,时间好像太快了。“ 素九一怔,口快于脑,顺着往下接道:“我倒是觉得时间过得好慢,老是长不大。” “呵,”悟空低笑,眼神无奈又宽容,“我倒是觉得你长不大,一直在我身边很好。万一长大跟别人跑了可怎么办啊。” “我才不会呢,师兄对我最好咯。”素九见他终于笑了,便搂着撒欢道。 悟空将她搂得更紧一些,顿了一顿,声音轻得几不可闻,“我也有自私的时候啊。”你总爱说我对你最好,你对我又何尝不是一样?就像是彻寒之后的温暖,就算是会被灼伤,也想抱着永不放手。所以请原谅我的自私,不顾一切,留你在身边。 素九侧脸贴着他宽厚踏实的胸膛,只觉得就算前路刀山火海,陷阱诡计,也有跟他一起走到故事剧终的勇气。 ——————————————场景分割线————————————— “陛下容禀,那东海傲来国花果山妖猴竟在天宫无故动武,伤及宫人性命,毁坏财物不可计数,实乃恃才傲物,桀骜不驯。若不将之捉拿回天庭谢罪,恐妖族因此大兴抗举,长此以往天庭威严不再矣!臣等自请使命,领兵下界,以正三界视听!”托塔天王李靖义正言辞,铿锵有声地道。 弥真沉思片刻,暗叹,点头道:“准奏,活捉便是。“拿下悟空倒是不难,要怎么安抚小丫头才更甚于平四海。 “报!!!!!”穿着一身褐色短打的小猴子急速从前山奔回,一路带起袅袅烟尘,引得还在睡回笼觉的众妖们纷纷出洞,扔果皮丢石子。 “前山……来了……个丑八怪,嚷着……要……要砸山!!!”小猴子喘着粗气哼哧着报告。 “你乖乖在家等我。”悟空瞥了一眼石桌上的零食,嗯,够吃到他回来了,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踏云而去。 素九抬手充当眼帘,见师兄确实飞远后,抛出粉团子,顺了俩桃子再摸了把蜜饯,爬上去,对一应目瞪口呆的小妖怪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便晃悠悠地跟了上去。 “来者何人?”悟空不急不忙地在空中站定,淡定得仿佛眼前以千计数的天兵天将只是蹲在桃树嗷嗷待哺的蠢萌猴子。 “孙悟空!你罔顾天条,无端放肆,今日若是束手就擒,我天蓬元帅还能念及慈悲,放你一条生路!”托塔李天王尚来不及开口,一个宽额肥耳的银袍神将便冲了出来,老实憨厚的脸上全是愤懑和恼怒。 悟空眨眨眼,没理他。这货是个啥? 远远观望的素九差点没从云上栽下去。谁能告诉她,这炮灰猪头是被谁怂恿来当先锋的?!这出场顺序真的大丈夫嘛?! 殊不知此时尚未投胎下凡的天蓬元帅,心里念叨的全是远在月宫的太阴星君嫦娥仙子。若不是他机灵,前些日子刚巧听见几个宫娥在背后议论,还不知道这妖猴竟是不把天界第一美人放在眼里!整天抱着个小娃娃进进出出,眼睛被眼屎糊了嘛?!今天他就替嫦娥仙子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石猴! “妖猴!“天蓬元帅预计两方厮杀得难分难舍,打得天雷勾地火的场面并没有如期出现,对方甚至都没正眼瞧他一瞧,登时心里更是火冒三丈,提着万年神冰铁锻炼的九齿钉耙就冲了上去,”看你爷爷的钉耙打得你落花流水!“ 悟空轻巧地侧山一闪,打了个呵欠。这人长得真像猪头,好丑,才出来一会儿就想回去抱师妹了,软乎乎的师妹多可爱啊。 敌方战术躲避,我方收力不及,打了个趔趄。天蓬元帅在心里默默地解说着这场旷世传奇的战斗。 素九见“战场“上完全一边倒的局势,便安安心心地坐下来,慢条斯理地打开香囊,掏了把瓜子出来,跟个松鼠似的,慢慢啃着嗑。 过了一会儿,想到什么似的,把瓜子放一边,又打开香囊,伸手进去开始摸索。找到了! 一个土黄色的花盆被扯着上面的叶子拉了出来,素九瞧那苍兰蔫儿不拉唧的样子,又顺出了小白瓷瓶倒了一滴水进土里。 下面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刚刚还没精打采的小花朵慢慢直起身子,抖了抖,黄白相间的光芒闪过后,一男一女出现在素九身旁。 “姑娘!你是不是想我们啦?~刚刚的水可真好喝,修炼时间一下子减短了这么多!”黄兰扑过来抱住素九的胳膊,快言快语地撒娇道。 “……”素九默默地递过去一把瓜子。 “谢谢姑娘,我不爱吃瓜子。”黄兰脆生生地欢快着。 “……”素九胸口一闷,心塞,又默默地递给一旁不忍直视自己妹妹的白苍。 白苍接过,开始用法术嗑瓜子,把仁干干净净地剥出来放在一块小锦帕上,递给素九。自从跟了姑娘后,他原本以杀伤打斗为主要目的的法术基本上都开发出了生活实用功能,真是潜力无穷,只待压迫……其实姑娘把他们从闭关中叫醒,只是想有人帮她剥瓜子吧。泪目。/(ㄒoㄒ)/~~ 黄兰自知智商已经被眼前的两人完全碾压,也不气垒,乐颠颠地陪着素九遥望远处的战局。 “哼哧,哼哧——”每次用全身力气,却又连对手的衣角都碰不到一下,像是被恶意地逗着玩一样。自尊心森森地收到了伤害。天蓬元帅无力地拖着钉耙,恨不得直接坐在地上,再也不爬起来了。 悟空见他已经失去了战斗力,颇觉索然无味,伸手往空中一捻,捏出跟绳子将他捆了个结实。 “师兄!”素九见状连忙起身呼道:“将他打包带回去,我有用!” 就知道她不会老老实实地听话!气结!悟空不赞同地睨了一眼,真丑,还是个公的。拎小鸡似的拎起天蓬元帅,蓦然地出手,嗯,现在更丑了。 鼻青脸肿的天蓬元帅就这样□□脆利落地扔回了花果山,等待听审后,待宰问斩。 第35章 与哪吒的一段“美丽”过往 “欺人太甚!”李靖被激得手直抖,险些托不住塔。 “父王莫急,待孩儿前去讨教一番厉害!”扎着俩朝天髻,脚踩风火轮,身披混天绫的孩童纵身跃出,右手舞着一丈八长的火尖枪向悟空刺去,回身再刺,已是幻出三头六臂,身影莫测。 悟空兜着筋斗云在空中转了几转,倒是被哪吒密得透不过风的攻击引出了些斗志,笑道:“你这个娃儿倒有些意思。“话音一落,金箍棒赫然在手,霎时已攻了出去。 这边厢悟空有意讨教,哪吒一心好战,倒是有几分惺惺相惜,棋逢对手的味道。李靖见他二人沉于对战,一挥手,身后数千神将支起弓箭对准花果山,默不作声地开始攻击悟空的后方。 “卑鄙!”素九蹭地一下站起来,气鼓鼓地从锦囊里掏出个金钟,往花果山方向一扔,罩住了。 冰铁打造的箭雨铛铛地打在金钟上,发出阵阵沉稳的佛音,花果山的老老小小纷纷出洞看热闹。 “哼,想要让师兄后方失守,也要看我答不答应!”素九酷炫地叉着腰,指使黄兰白苍二人溜下去率领大家将掉落的羽箭收集起来,小妖怪们都还没有兵器呢,这回材料直接送上门来了,不废物利用就是奢侈浪费。 “这……”神兵副将见我方攻击完全没有起到作用,甚至为地方提供了资源,有些踌躇。 “岂有此理!”李靖气得吹胡子瞪眼,四处张望想要找到罪魁祸首。 素九坐在粉团儿的边上,在空中晃悠着两条腿,大大方方地挥手,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 李靖深吸一口气,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儿,有火发不出。这小祖宗纵横天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惹不起骂不得……算了,由她去吧……这年头要同时讨好三个凶残的上司真的不容易。回去写个报告就说花果山自带高能防御系统…… “你叫哪吒?”悟空攻击不停,分神问道。 “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哪吒颇有几分自傲。 “哼。”悟空眼神一暗,闪身一记闷棍。 哪吒倒了。 悟空用对付天蓬元帅一样的方法将哪吒捆了,踢了一脚后扔回了花果山。 打完,收工,抱师妹! 素九正跟李靖大眼瞪小眼,突然身子一失重,就回到了阔别一个多时辰的怀抱里。 “师兄真厉害~“回头甜甜地夸道。 “还好。“悟空得到了夸奖,悄悄红了耳尖,故作镇定地瞥她一眼,却是挡不住的笑意和欢欣。 李靖看着不远处二人温情互动,打了个激灵。玉皇大帝在上,这妖猴竟是对菩提祖师的掌中宝心头肉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这祸根不除,难免生出后乱来!这个差事不好接,不好接,一个不小心便是几头不讨好,还是班师回朝,寻个由头,让天帝另择将才吧! 这边厢李靖起了退让的念头,而那边悟空早已是不耐烦得很,想要抱着自家香喷喷软乎乎的师妹回家去。 目的一致,便好办得多了。李靖一心做着打算,转头便领兵回了天庭,全然忘记还有个儿子在花果山当了俘虏,更别提被揍得已经活像猪头的天蓬元帅了。(作者默默地为小哪吒点一根香) 在一片欢呼声中,悟空带着素九缓缓飞回花果山,处理战俘的时候到了。 “o(╯□╰)o为什么小哪吒脸被打肿了?”素九惊愕地看着昔日白面小正太,今朝红肿熊孩子的三太子。 “长得真矮。”悟空瘪瘪嘴,不屑道。 “……”哪吒被困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用眼神示意素九赶紧给他松绑。 “师兄,哪吒是我好朋友,你把他给放了呗。” 悟空磨磨蹭蹭地不情不愿。如果不是因为是你好“朋友“我才不要揍他呢,费力。可还是顺了她的意,解了绳子。 “混蛋!”哪吒提拳就想上前,被素九拉住了乾坤圈。 “敢动我师兄一下,你藏在我这里的私房钱就别想要回去了!”素九掂了掂自己的香囊,慢条斯理地说道。 “……”哪吒顿时泄气,瘫倒在石榻上。 要说素九与哪吒的相遇,那可真是天时地利人和三缺一不可。 ——————————————回忆分割线————————————— 几年前的某天风和日丽、阳光普照,素九趁北辰外出,一个人偷偷跑出北斗宫,溜到天河边上看风景。好吧,其实就是有一天突然非常想念师兄,就跑到河边悲春伤秋、仰头45°望天,顺便葬葬花玩玩水,装装非主流。 一个命运的转身,瞧见了鬼鬼祟祟在河边埋自己私房钱的熊孩子,特征太明显,就差在脑门上刻名字了。 于是素九名正言顺地打着替他藏私房钱的名义,拿捏住了小辫子。 ——————————————回忆完了—————————————— “你爹回去了,你要不要在我们这里住一段时间?“素九吃力地捡了地上的火尖枪,试图往自己的香囊里放,被一条毛绒绒的尾巴拦住了。 悟空拿过火尖枪,嫌弃地往身后一扔,再将手伸到素九面前时,金箍棒化成可盈盈一握的大小,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眼前。 “我拿不动……“素九憋着笑,正色道。 本来还欢快晃动的尾巴一下子垂了下去,悟空将素九拉进怀里,下巴抵住头顶蹭蹭,哀怨道:“不许跟他说那么多话,不许对他笑,不许拿他的东西……“走了个北辰来了个哪吒,真讨厌,好想把师妹一直锁在怀里,只看自己一个人啊。 素九心里甜滋滋地乐开了花,抱着自家师兄就开始撒欢。 “……”哪吒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真酸真肉麻。 已经在地上躺了很久,快要长青苔的天蓬元帅,表示三观已经被刷新得他需要缓冲一段时间。 “姑娘……地上还有一个呢……”黄兰见天蓬元帅面如死灰的样子,有些不忍心。 “噢!”素九拉着悟空的尾巴把玩蹂/躏着,回头阴森森地一笑,“看他肥头肥脑、浑身横肉的样子,那便宰了给大大小小的妖怪们补补身子吧。” 第36章 花样作死队成员 要说天蓬元帅这漫长的前半生,真可谓是大起大落,一波多折,好事多磨,高/潮迭起。要讲与那凡间写话本的文人骚客听了,定能教无数少女美妇以心相许,以情相惜,约莫天蓬的寺庙里还能多上不少的香火。 他本是斗姥天尊手下的大将,后被指派给紫微帝君听差领命。若是换了别的神君倒也是好事一桩,可偏偏紫微帝君是出了名的乖张邪宁,没等几天便以不堪入目为由头,将他贬到天河边看守边界。 就在那凄苦的流放岁月里,他邂逅了生命中永恒的女神,嫦娥仙子。 彼时的嫦娥还是会因姮媛与弥真的温情互动,而黯然神伤的情痴少女。初尝失魂落魄与求之不得,恍惚地转悠到天河边散心。 想想看,一个是壮志未酬、满心抱负得不到施展的“有为”将领,一个是美貌出众、满心哀怨不知与谁说的妙龄仙子。 月黑风高、更深露重、天朗气清、晴空万里无云的天河边上,一场没有预谋没有约定的相遇,就这样发生了。 天蓬元帅一眼坠入情网,嫦娥仙子见他老实忠厚,便鼓起勇气将心中的悲伤全都倾诉了出去。 一个满怀爱恋,一个正巧缺个树洞跟妇女之友,便一拍即合,一时间倒是异常地默契,相处也算得上和谐自然。 可是很快,天界便传出了嫦娥仙子迁居月宫的消息,天蓬元帅错愕之下,悲痛欲绝,恨不得以身相随,常伴左右,生死相依。奈何天规难违,且尚有差事在身,只能默默缩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开始了长达数千年的单相思。 亘古不变的天河无疑是这场等待重逢过程中唯一的见证者,无言地守护着这段不能与外人道的心酸与执着,直到天蓬元帅毅然决定,跟随托塔天王李靖出征花果山。 原因很简单,是因为天河终于又迎来了新的访客。 “诶,你听说了吗?天宫新来的孙准圣,是个堪比紫微帝君的美人呢!”长相清秀的仙子一边踱步,一边激动地说道,还不自觉地挥动着手里的扇子,表达兴奋之感。 “这有谁不知道,不过他可不比紫微帝君好接近。”另一仙子捂嘴小声道。 “怎么说?“ “他啊,整天抱着个小女娃进进出出,对别人正眼都不看一下,谁要敢随便靠近,那一眼瞥过来,感觉都往地府里走了一遭似的。“ “难道是看不上那些仙子宫娥?” “岂止是看不上,是连看都不看。我觉得就算是三界第一美人,太阴星君走到他面前,他也不会停下,觉得她与旁人有什么不同。”仙子啧啧有声地感叹道,瘪瘪嘴。 守在一旁的天蓬元帅听了个彻底,登时火冒三丈,那天煞的死猴子竟然敢不把嫦娥仙子放眼里,简直不可理喻!他必须代替月亮好好地惩罚他!让他知道为什么天上的月亮这般圆润! 于是,西游史上排名第一的炮灰,终于踏上了轮着花样作死的道路,并且不撞南墙头不回,一条羊肠小路走到黑。 —————————————我是回到现实分界线—————————— “可别!可别!我的肉是酸的,老了!要吃就吃那小孩子吧!“天蓬元帅在地上打着滚,想要逃避素九打量他哪儿肉最多的目光。 “嗤,“白苍一乐,上前踩住,让他不得动弹,凶巴巴地说道,”乱吼什么,再说话一会儿就炖了你。“ “他爹可是托塔李天王啊,你确定这样推脱,以后没什么遗留问题?”黄兰再次好心相劝。 “……“天蓬元帅紧抿着嘴,不怎么大的眼睛里满是感动与欢欣的泪水。 “师兄,这个猪头留在这里当天庭人质好不好?“素九觉得还是拉他一把好了,免得这猪八戒又被乱坑一把,敌我不分,倒是拖了自家师兄的后腿。 “没什么用吧。“悟空嫌弃地扫了一眼地上那一大摊肉,这坨留下来当人质会管用?你一定是在逗我。 “可是我觉得他长得太丑了,可以留下来镇宅。“答应吧答应吧,素九眨着星星眼,期待地仰着头。 “好吧,你高兴就好。“对于师妹的要求,某猴子一向是无原则服从并积极响应,尾巴悄悄地从身后绕过来,缠住了素九的腰。 “那我呢?“哪吒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自己的处理方案,有些急了。 “你自个儿腾个云回去呗,难道还要我送你。”素九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不要,我要留在这儿当俘虏。”哪吒破罐子破摔地又倒在了石榻上,抱紧了。好不容易有个借口正大光明地翘班休假,傻子才愿意回去呢。 “留在这里也可以,不过要交伙食费。”素九掰着手指,一副亲兄弟明算账的精明样儿。 “我可以不吃东西。”哪吒捂紧自己的腰带,神情戒备。 “不吃东西也要交。不然我就让师兄把你扔回去。”无良小丫头恶狠狠地威胁道。 “强盗!!!”哪吒义愤填膺地悲愤道。 “师兄,他凶我。”素九委委屈屈地往悟空的肩膀上一趴。 悟空横眸一瞄,凶光毕露。 半个时辰后,资产被搜刮一空的哪吒一瘸一拐地回到了石榻上,发誓再也不跟那个魔女讲道理。 花果山大妖小妖纷纷表示,最近的生活十分丰富多彩,对于带领他们脱离贫困,走向小康社会的素九同志表示了高度赞扬和深深的敬意。(请用新/闻/联/播/主持人口气来读) 而天庭众神兵神将神官则聚众表示,广大人民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整日里围绕着以石猴为中心,以不伤害素九、尽量不加大天庭损失的两个基本点,展开激烈讨论,最终也未能确立方针。 两极分化必然激化矛盾,于是平静的表面下酝酿着更汹涌的暗流等待下一次吞没一切的机会。 远在三星观的菩提祖师,举目远眺着西边的方向,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小九不在家,生活可真是没滋没味的啊。 第37章 二郎神也是个热心青年 “铿——”清脆的碰撞声从层叠的云团中传出,响彻花果山上方的苍穹。 镜头拉近,拨开千丝万缕般重合的云帐,清冽的酒香携着沁人的湿气扑面而来。 说好的近身相搏、大战三百回合呢……小板凳都带上了,你让我们看这个?!(花果山众妖悲愤语) 悟空枕着左臂,右手举盏,扬唇笑道:“今日识得了显圣真君,倒是不枉费我这一坛好酒在水帘洞的冰层下空埋了这些年月。” 身着一领鹅黄、头戴三山飞凤帽的青年男子,盘膝而坐,闻言仰头笑道:“你倒是义气,小九那个鬼丫头在天宫时,时常跑来我府上瞎折腾,闹得哮天犬闻到她的味道都心惊肉跳。“ 悟空挑眉,笑而不语,只是看杨戬的目光,有了一点审视和深意。 “不过,那丫头虽古灵精怪可爱得紧,别人可是消受不起,也只有你能镇得住她罢了。“杨戬见他似乎有些想歪了,忙不着痕迹地解释道。 大妖与上仙的二人组合在仙界也算是家喻户晓。这孙猴子看小九的目光,跟他那傻缺妹夫看自家妹妹的眼神一模一样,这点,他还是看得明白的。 素九爱瞎串门子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她人小嘴甜,长得讨喜又热心肠得很,倒是在天宫累积了不浅的人脉。 这些日子,从天宫派来的各路神仙多少都要看点儿她的面子,于是原本商定好的讨伐外交,竟变成了花果山的招待迎客,觥筹交错、礼尚往来间倒是和气一团。 “大王!真君!”一只青背山猿摇摇晃晃地腾着云飞了过来,行礼后道,“姑娘叫你们回去吃饭!“ 关于花果山老老小小们怎么称呼素九这个问题,其实当年还引发了很大一场八卦的血案。素九初来花果山时,大家以为是万里寻仇记;可看下去,却发现自家大王对她好得没边儿,遂有去凡间长过见识,听过评书的妖怪断言,此乃大王亲生闺女是也。于是各妖同意决定称呼素九为“花果山水帘洞小少主“,并在第一次喊出来时,承受了自家大王前所未有的怒火,被罚清扫整座山所有妖怪洞府半年。 最后,好心的黄兰解救了因纠结和茫然而痛不欲生的群妖,遂众人跟着白苍黄兰,一起称呼素九。 回忆毕。 “哮天犬呢?“素九围着杨戬转了两圈,还四处打量。 “他在天庭守着真君府。“杨戬面不改色,从容应对。 “没良心,你自己出来玩儿,居然不带他。“素九扭头,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杨戬无言以对,总不能说,哮天犬怕你又扔树杈让他出去捡,才故意躲在家里不出来的吧? “师妹。”被忽略了一小会儿的某猴子开始怒刷存在感,毛绒绒地尾巴直接缠上小女娃的腰,往自己身边带。 “师兄~”素九拉住他的尾巴,乖乖地顺着力道,回到了宽厚踏实的怀抱里。 “……”杨戬悄悄地撑开御寒的光圈儿,这花果山的气候可真不好,眼见着都入夏了,他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沉香呢?”素九跟悟空又腻歪了一会儿,开始关心二郎神全家。 “他,学了本事便四处游玩去了,你也知道,我那妹妹跟妹夫,平常在家哪儿管得上他啊。”杨戬颇不以为意。 素九想了想三圣母跟刘彦昌那浓情蜜意的场面,觉得沉香还真是一个缺爱的孩子。 “那你回去的时候,把哪吒给领走吧,他想他爹了。”自从哪吒扎根花果山后,花果山都多久没有过清闲日子了啊。小三太子天生好斗,没人打架,便浑身不舒服,这段时间,但凡有点儿战斗力的妖怪们都被虐了一遍,全无斗志,伤残惨重。就连最开始还乐意与他讨教的白苍,现在看着哪吒都绕道走,生怕被抓住了打一架。 “行,李天王最近脸臭,把哪吒拎回去让他更堵心一点。”杨戬狡诈地与素九相视一笑,达成共识。 在后山破坏花花草草的哪吒还不知道,假期已经被自己的两个好朋友,合伙卖了。 “我这次来呢,一是打着替天庭当个探路人的旗号,二是看在那孩子实在与我投缘,特来通传一声,接下来的形式可不比之前的小打小闹了,你要做好准备。” 素九被小妖怪们拉出去玩儿了,杨戬收起了脸上和气的笑容,开始谈正事。 悟空点点头,抬眼满是不以为杵的坚定:“便是再来天兵十万,我又有何怕。” “本来是个小问题,那紫微帝君也未曾出面过,打一架嘛,过段时间也就没事了。可那群老古板的一番讨论,竟变成了违反天道,有悖常伦之祸,倒是不可不防。”杨戬看他不在意,又透了点口风。 悟空细想当初李靖看他与师妹的眼神,心沉了沉。 杨戬见他一点便透,也不再多说,举杯一饮而尽,掷地道:“下一次领兵来伐的人,是我。倒时我可不会看在这坛酒的情分上,对你手下留情。“ “与二郎真君相战,定当全力以赴。“悟空豪爽一笑,与对手空中连击三掌。 “走了,告诉小素九,别太想我。“杨戬转身,洒脱拂袖,抓哪吒去了。 “想得美。“悟空一瞥,嗤道。 “小姑娘,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去?“天蓬元帅啃着素九从天宫顺来的蟠桃,有些纠结地问道。 “你要是想回去,一会儿跟着杨戬和哪吒一起回去吧。天河的花花草草一定想你了。“素九坐在瀑布边的青石上,自由自在地摇晃着悬在半空的双腿,手里断断续续地打着络子,自从师兄知道她送给北辰一个络子后,不高兴了好久,这回她可得自觉表表心意。 “……你不是说要留我镇宅吗,这宅还没镇完呢,我天蓬,可是个侠义人士,断不会不顾这花果山老老小小的安危。你放心,我是不会离开的!“ “……“这脸皮常人果然无法比拟。素九决定不去管他,自顾自地发着呆。 第38章 滚滚红尘走一回(1) “我问个问题啊,”素九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好奇心的蓬勃生长的势头。 “随便问~”天蓬元帅惬意地往后一趟,嗯~这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才是人过的嘛。 “嫦娥仙子……”素九只起了个头,认真地回头过去盯着他的表情。 意外的是,天蓬并没有流露出要遮掩回避的意思。他睁开眼睛,头一次的,直视对方,道:“我相信她。” “……”虽然真的很感人,但是她不想问这个好嘛。嫦娥亲手把姮媛推下瑶池,这个事实无可争辩,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至少造成了这样的结果,所以完全没什么好辩解的吧。天蓬这货现在信誓旦旦的说“相信她”,真是……盲目乐观。 “仙子她,特别温柔,特别善良,特别好……”天蓬有点词穷了,感觉好像找不到话来准确形容她的美好,只能一点一点地往上叠加,却远远不够。 素九默默叹了一声,这傻子得栽在嫦娥手里,无可置疑。 “那你想跟她在一起吗?”看在他未来要陪自家师兄走一桩西游大道的份上,去月老宫里偷偷牵个红线什么,这种假公济私的事情,她还是可以做的。 “不。”天蓬先是一愣,回过神来,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素九没开腔,用眼神逼迫他说说为什么。 “我就不耽误人家了吧,不好。“天蓬开朗一笑,无所谓地道。 “该说你终于聪明了一次,还是傻到底了呢?”素九摸着下巴,琢磨着,也许高老庄的那个姑娘更适合他也不一定啊。 天蓬抬起眉毛,没听懂。 “你只要记住,越美的女人越危险,就好了。“素九搬了句台词,想要给他敲个醒钟。 “别胡说!“天蓬翻了个白眼,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小丫头玩儿去吧。“ “好哒,我边儿去,您自生自灭。”素九被气笑了,暗自决定不插手嫦娥□□这猪头的事情,让他被贬下凡,回猪胎好好重造吧! “师妹。”玄衣的倾城男子拂开一树桃花,浅笑地伸手,道:“过来,带你出门玩。” “咕嘟。”素九吞了一口唾沫,师兄每次出场都刷新美貌度,这是要出事的出事的啊!眨眨眼,麻利地从大青石上爬起来,纵身一跳。 悟空往前一闪身,接住她,略有些皱眉地道:“淘气。” 上一刻明明还很担心,要趁机好好教育教育,可话刚说完,见她好好地在自己怀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板不住脸,止不住地想笑。 —————————————场景分割线—————————————— “师兄,我们去哪儿?”筋斗云翘着小尾巴让素九舒舒服服地靠着,稳稳当当地飞着。 悟空屈膝坐在粉团子上,并未因着坐骑的改变而折损一丝一毫的风华。 素九撑着脑袋,手里不自觉地捏着那根打好的络子,直勾勾地盯着离她半丈远的身影。 在风里飞扬的发梢,轻摆的衣角,直视前方的目光……还有,还有此刻天边将灭未灭的夕阳,路过的的二三飞鸟,若有若无的嚟声。 师兄好像在发光一样。 真好看。 悟空叹一口气,小丫头难道不知道这样的目光会让他忍不住过去把她抱进怀里吗。而且……摸摸自己发烫的耳尖,尾巴也很想跑出来把她缠住啊。 要不要说些什么? 这些年越发稳重沉着的青年妖王,第一次因为害羞,在脑袋里飞快地寻找着话题。可当悄悄扭头,看见那一双认真的,明亮的,只有他的眼睛时,酝酿好的话在唇边烟消云散,融化为心照不宣的笑意。 庞大的城市坐落在尧光山的山脚下,山南阳面产玉,山北阴面产金。(见著《山海经》) 因为这条得天独厚的矿脉,百姓生活大多富饶安乐,民风开化,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简而言之,幸福指数很高。 与土地山神碰了面,听说晚上有一个灯会,素九便兴冲冲地拉着悟空往城门去。 “师兄,我还没看过灯会呢!好像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没做,很多很多地方没有去过~!“ “等天庭的事情了了,我陪你,把四海八荒每一块土地都走遍,把想做的事情都做完,好不好?”悟空微微俯身,侧向她的那边,道。 “好。“素九仰着头,笑靥开朗。 虽然知道还要很久才能实现,但是只要你陪我,就值得等,值得期待。 尧光城分内外两城,而今夜的灯会,则是在内城的白堤河边举行。熙熙攘攘的人群,三五成伴,每一个的脸上都带着节庆的喜悦表情,仿佛能让满腹愁绪的人,也跟着高兴起来。 素九右手提着猴子状的花灯,左手牵着大猴子,蹦蹦跳跳地逛着灯会。来往的人们走到他们身边时,都会被无形的力量轻巧地自动带开,让她好生自在。 悟空低头看看身旁自得其乐的小丫头,紧了紧牵着她的手,又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小姑娘长得真俊,戴这头花,可把那画上的金童玉女都比下去!“摆着首饰摊子的大娘挥舞着青布的手帕,笑脸如菊地招呼道,”这位公子,给您女儿买一朵吧~!“ “……”素九僵直地站在那里,手里的花都掉了下来,慢慢转回头去看自家师兄的表情。 惨了……第一次见他脸这么黑……素九冲好心说错话的大娘干笑一声,赶紧拉着已经眼神冰冷,满汉杀意的“高龄”青年走人。 “师兄?“素九将他按着坐在河边柳树下的石凳上,有些不安地开口。 “我有这么老?“悟空面无表情地问道。 “没有,绝对没有!师兄风姿英发,风华正茂,端得是俊美不凡……斯兄,你做神马……”一大堆形容词还没说完呢,掐我脸做什么啊? “是你太小了。”悟空又掐了掐,松了手,将她拉近一点,抵着额头,道,“师妹,我改主意了。” “嗯?”素九好奇地将头往前顶了顶,又想要撤回来,却被抱住,分享着同一寸空气里的呼吸。 “你还是快点长大吧。”悟空悄悄化出尾巴,将这个占据他所有心思的小女娃紧紧裹住,颇有些气急败坏地道,“快点长大,听到没有。” “这个……我也控制不了啊。”素九有些发愁,师父和北辰都说了,身体的生长速度已经没法改了,只能顺其自然,她也没办法啊。 “唉……”悟空罕见地叹了气,将她往怀里揉。 “不过,”素九顿了顿,悄悄从他怀里抬起头问道,“真的很像父女嘛?已经不止一个这么说了噢。” “……师妹学坏了,我们现在就回去。“悟空差点气结,直接抱着她站起来,抛出了筋斗云。 “不要!我错了!!!一点都不像!!!师兄最好看了!我最喜欢师兄了!“素九吓得赶紧摇头,撒娇表决心。 “真的?“ “真的。“ “最喜欢我了?“ “……”脸红了。 “师妹真乖,走,看花灯。“ 第39章 滚滚红尘走一回(2) “出来。”悟空转过身,脚尖轻点,抱着素九跃上柳枝,凝眉看向下方某处。 “哎哟,我出来,我出来还不行吗?”粗噶,喑哑如同锯木的声音出现在阴暗的巷角,一个梳着紧实的单尾髻,穿着黑白粗条纹的妙龄女子,唯唯诺诺地踟蹰走出,站在月光和灯光照亮的街道旁,微微地颤抖。 “你是谁?”悟空见来者颇为诡异,侧过身子,挡住了女子看向素九的目光。 “我,我是此地的山灵。”女子见状,又往后轻轻地退了一步。 “山灵?你是一只猾褢?”素九好奇地探出小脑袋,想要看看土地公和山神口中那个善良谦顺,颇受好评的小山怪。 “是。我是猾褢。”女子点点头,藏在刘海下的眼睛里隐约闪烁着期待。 “那你叫什么名字?”素九在脑子里想了想猾褢的相貌和特征,觉得跟眼前的人差不离,便本着广结善缘的原则,跟人家攀谈起来。 “你跟着我们做什么?”悟空好笑地将她的头捂回自己的怀里,这个小家伙,人家三言两语就让她开始话家常了,防心太低。 “我……我没有。”女子缩了缩肩膀,脸上的表情在头发的阴影下有些看不清楚。 “你没有?”悟空确定四周并无异常后,跳下柳梢,却没有放下素九,“可我明明感觉到有人一直跟在我们身后,从踏入尧光城的范围就开始了。” “我……”女子没想到,自己暗自欣喜得意的尾随,竟一早被发现,瞬间涨红了脸。 “什么目的?”悟空往前踏了一步,踩在青石的路面上,发出一声沉响。 强者的威压扑面而来,女子佝偻着身子,拼命想要蜷缩起来。 “师兄。”素九捏住悟空的脸,很严肃地摇了摇头。 “……”没办法,悟空松了压制,琢磨着是不是晚上等她睡着了之后,再出来把这只猾褢解决掉,鬼鬼祟祟哪能按什么好心呢。 “对不起啊,你没事吧?”素九有些不好意思。她其实也不是圣母小白花,只是因为这女子在山神跟土地公那里口碑好,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她实在不想师兄因为想要保护她,而惹下不必要的杀孽,于功德有损。 女子坐在地上,迟钝地摇摇头,泫然欲泣道:“我真的不是坏人。我叫花箬,是尧光山的山灵。” “那么,花箬,你跟着我们,是想做什么呀?”素九慢慢引导她说出目的。 “我,我就是……”花箬哆嗦着抬起头,殷切地看了悟空一眼,又低下去,道,“我就是看……” “什么?”素九鼓励地看着她。 “公子风姿……真是……让人心生向往。”花箬红着脸,撩起刘海,眼若生波般地看着悟空。 “……”素九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瞬间血槽清空,倒回了自家师兄的怀抱。 接回师妹香香软软的身子,悟空不可抑制地扬了嘴角,看得花箬红心乱颤,差点把持不住,鼓起勇气上前走了两步,说道:“公子,我可以跟在你的身边吗?” “不可以!”素九闻言,登时坐起来,眼神喷火,大声反驳道。 “为什么?”花箬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一颗泪珠从眼角滑落,跌至地面碎裂。 “因为……我……”素九看着不远处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耳边听着她刺耳艰难的提问,明明心里一百句拒绝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因为不需要。”悟空将被困扰的小孩按回自己的胸膛,不耐烦地开口道。师妹不想他伤人,是为了他着想,应该顺她的意。虽然这只丑得人睁不开眼的猾褢真的很烦,让人很想揍她,但是要忍,不然师妹不开心,师妹不开心了就不让抱了,没有得抱,那真是糟透了。(悟空内心戏好长) “可是我可以照顾你啊。我什么都会,叠被洗衣,做饭织布,全部都会!”花箬一样一样数着自己能做的事情,期望眼前这个踏着云彩,乘着晚霞,从天而降来到尧光山的英雄,能带她走。 “师兄你需要这些嘛?”素九气鼓鼓地问道。 “不要,这些我都可以为你做,要别人干什么。”悟空捏捏她的鼻尖,亲昵地解释道,说完便带着素九径直离开了。 树荫下斑驳的光影,在河水里晕染开的灯火,开怀大笑的人群往来,一切演绎成如此美好的夜晚。 如果没有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锲而不舍的女子。 “呐,你回去吧,我们不要你跟着。”素九傲娇地别过脸向身后说道,不想去看那张平凡无奇又让人困扰的脸。 “我……我还能相夫教子,扑床暖被窝。”花箬娇羞地低了头,看着悟空在地面拉长的影子。 “!”素九简直想切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 “真的,我什么都可以做。”花箬双手合在胸口,苍白的指节仿佛透明一般,往前再走了一步。 “我们现在要你离开,不要再跟着了。”素九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里堵着气,不想听到这个心怀叵测的人说这些让人不舒服的话。 “可是,公子……”花箬见悟空并未表态,便鼓起勇气想再争取一下。 “说了不要就是不要!”素九气红了脸,侧过身指着她道,“不许跟了!” 悟空搂住师妹安抚着,一记手风扫过去,花箬立刻如落叶般撞上了身后坚硬的墙壁。 “这只是个教训,让你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能想,什么不能想。”悟空面无表情,声音冷冽道。 “咳……”花箬捂着胸口,战栗着,大滴大滴的眼泪打在地面上。 “师兄……”出手太快,素九完全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花箬被击得飞出去,回过神来,有些不会所措。 “傻。”悟空揉揉怀里的小脑袋,解释道,“你也看见了,她根本听不进去,不给个教训,一直缠着,你不怕烦?” “可是……”素九看了看仍趴在地上仿佛失去所有生命力的花箬,觉得事情发生太快,没消化过来。 悟空把白苍黄兰叫了出来,示意他们将花箬带到山神那里去。 第40章 英雄不曾盖世 “你们也知道,猾褢是尧光山特有的山怪。”山神捋着胡子慢吞吞地说道,“见则兴役,应政而出,匪乱不适,天下有逆,幽形匿迹。(注:见于郭璞《图赞》)猾褢乃灾厄之兽。” “此地灵气充沛,精怪都多有受益。这花箬虽已修得人形上百年,却并没有好过多少。”土地公忧心忡忡地看着卧床的女子,叹气道,“她倒也是受得气,从没见过她与山里的生灵动手,一有空就来我们祠庙打扫卫生,平日里,那些个小妖怪有什么事儿,她也主动看护帮忙。是个热心肠。” 素九闻言,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正要开口,却被一旁窜出来的黑影吓了一跳。 “奶奶个熊!谁他妈伤了花箬姑娘!土地公,你告诉我!老子找那不开眼的玩意儿拼命去!”虎背熊腰的大汉怒发冲冠,飓风般席卷入山神洞府,大嚷道。 “咳咳。”素九清了清嗓,示意肇事者就在他身后。 “诶?哪家的娃娃,怎么跑这儿来了,别处玩儿去!”大汉转过身,等着浑圆的眼睛,粗声粗气地冲她说道,还大力地拍了拍。 素九视线从黑髯满面的脸,移动到大脑袋上,落定。那里长着一对圆溜溜的,毛绒绒的耳朵,还在不耐烦的扇着风。 “小娃娃,你干啥?”黑熊见她没反应,拿蒲扇般大的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素九被大风扇眯了眼,退后一步说道:“我知道是谁打了花箬姑娘。” “谁?!”一听有情况,黑熊站直了身子,双手叉腰,怒吼道:“你告诉我!我要把那小兔崽子往死里揍!” “是我。”素九捂着耳朵,又退了一步,可怜兮兮地说道。 “嘎?”黑熊张大嘴,愣在原地,上下打量着肇事“凶手”,棕色的眼睛一眯,瘪嘴不屑道:“就你这二两肉的小身板,哄谁呢?” “……”素九求助地看向土地公与山神,谁料俩老头子早就跑得没影了。师兄被她支出去买小零嘴了,白苍回师门替她送信给师父。 “什么人!”黄兰打了水,一进洞府便看见自家姑娘孤苦伶仃地抱着脑袋,而一个长得极度猥琐难堪的熊妖正欲行凶,登时扔了手里的水,双手带风地攻了过来。 素九捂脸,她怎么忘了还有这么个随时不在状态的货。 ———————我是打得难舍难分之后的分割线——————— “所以,你是说,花箬姑娘看上了你师兄?”听完整个过程,名叫黑球的黑熊精若有所思道。 这样说虽然没错,但你是不是抓错重点了!重点难道不是我跟师兄动手伤了你最温柔美丽善解人意的花箬姑娘嘛?! “你师兄是谁?”黑球黑着脸,凶神恶煞地看着素九,磨刀霍霍向猪羊。 “是我。”悟空一手拎着新鲜出炉的糕点,一手握着根晶亮剔透的冰糖葫芦,腰上还别了一包热气腾腾的糖炒板栗,眼神冰冷,唇带微笑地缓步走近。 “师兄,你回来啦~”素九跟上了发条似的,蹦蹦跳跳地迎上去,热情地接过那包糖炒栗子递给了黄兰,顺手牵走了糖葫芦。 黄兰吸取上次瓜子的失败经验,一接过来,便坐在小板凳上老老实实地剥板栗。 “你……”黑球瞪大眼睛,上下反复端详着眼前自称小女娃师兄的人,啧啧道,“就你这脆弱的身板儿,花箬姑娘怎么会看上你?” “对,你们花箬姑娘就是喜欢你这种类型,抱起来特别有饱足感。”黄兰快言快语地接过了话茬。 “噗。”素九咬着山楂,差点被逗得笑岔气,山楂都要喷出来了。 悟空拍拍她的背,给了黄兰一个警告的眼神。 “大块头,你喜欢花箬是不是?”素九瞄了一眼还睡着的花箬,轻声问道。 “这……你别胡说!”黑球色厉内荏地狡辩道,慌张地抖动着耳朵。 “噢,我还想说,如果你喜欢她,我就去月老宫里帮你们牵红线呢,你既然不喜欢,我也不是个乱点鸳鸯谱的人,那还是算了吧。等以后再帮你们各自牵个好姻缘,你觉得怎么样?”素九笑嘻嘻地道,“不用太感谢我。” “别!”黑球急忙摆手阻止,紧张地手都找不到地方放,“我……我……我……钟意花箬姑娘。” “啊?你说什么?太小声了,没听清。”素九淘气地逗他。 “我钟意花箬姑娘!”黑球红着一张黑脸,中气十足地道。 “噢~这样啊~”素九朝着他神秘的招招手,示意他低□来,拉钩道,“我猜,花箬大概也是愿意跟着你的,等我问过她之后,马上去月老宫亲手帮你们系红线,保证姻缘三生三世也不会散。” “真的?”黑球笑裂了嘴,龇着牙傻呵呵地道,“那到时候我请你喝喜酒。” 悟空敛眉一笑,小家伙学机灵了,从敌人内部制造新的矛盾转移目标,从最根本上解决自己的麻烦。真聪明,真可爱。 ————————————场景分割线———————————— 尧光山的矿脉绵延了整座山群,暴露在空气里的矿石带,像是会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河流,闪着令人沉醉的光芒。 穿着浅粉广袖对襟襦裙的素九坐在最高山顶的梧桐树杈上,自在地吹着暖风,晃悠着两条腿,昏昏欲睡。 “请问,有什么事吗?”花箬等了许久,也不见她主动开口说出拉自己出来的目的,心里实在不安,便忍不住开口询问。 “没事不能找你出来一起看风景吗?”素九歪着头,枕在树枝上,眯着猫儿似的眼,拍了拍身旁的树杈,懒洋洋地道,“你们尧光山风景这么好,不看多浪费啊。” “哦。”花箬小心翼翼地在一旁的树枝上坐下,按着自己仍然隐隐作痛的伤处,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别紧张,我这么弱,你一个法术就能让我死翘翘,说起来也该是我害怕你才对啊。” “……”花箬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虽然说的是实话没错,可怎么就有一种她在欺负人的感觉呢。 “你觉得我师兄怎么样?”素九状似不在意地问道。 “公子……很好。”花箬娇羞地低下头,不好意思地道。 “怎么个好法?”素九悄悄将手伸进宽大的袖口里,探到了那条有些烦躁的尾巴,拿手指卷了卷,顺了顺毛。 “那天,你们到尧光山来的时候,我看到,公子乘着美丽的云彩,从天边逆光而来,就像一个盖世英雄一般。”花箬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讲出了自己的心事。 “我出生于这里,成长于这里,却处处受人欺负,被人侮辱。当受伤了,被排斥被孤立,一个人在洞穴里孤眠千百年,我便下定决心,我不要再过这样的日子。我的心上人,一定要是一位荡气回肠,气质卓越的盖世英雄,能保护我,不再惧怕任何人的恶意。” 说到动情处,花箬湿了眼眶,哽了喉咙,却仍是握拳,挺直了背,直视着素九。 “很感人,也很令人怜惜。”素九慢悠悠地站起来,面无表情道,“但你不知道,你的英雄之所以盖世,是因为你的世界太小了。” 话音刚落,素九伸手将花箬推下了山顶。 第41章 追者不明待者心 风很大。 眼前悠扬的蓝天白云,耳边呼啸的簌簌风声,翻飞的裙角和黑发,被强行凝固住的法力,急速下坠的她。 山顶梧桐树上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娃,带着期待又有些看好戏的表情,明明是那般可憎,却在泪光中渐渐变得模糊。 凤栖于梧,而自己,不过是一只丑陋可笑的猾褢,得不到命运的一点垂青。 死了也好。 死了,也好。 花箬放弃抵抗,认命地闭上眼睛,等待剧痛之后的释然与解脱。 然而并没有。 宽厚踏实的怀抱垫上她的后背,一双粗壮有力的手臂揽上她的腰肢,从头到脚,都被护得周全。 “你……你没事吧?”豪迈直爽的嗓音在头顶响起,花箬不争气地红了脸。 睁开眼,目光所及之处,是一高一矮,一玄一粉的两个身影,踏着云朵越离越远。 “花箬姑娘?”黑球见她没反应,有些急了,“哪儿摔着了吗?” “我没事。”花箬回头,笑如冰释。 —————————我是最近很懈怠的分界线————————— 当素九再见到花箬的时候,她脸上平和从容的表情,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姑娘。”花箬主动招呼。 素九没吭声,笑着走到她身边,两人默契地绕着小树林散起步来。 “猾褢不受人待见,我打小便自卑,不敢多说一句,多看一眼。”花箬提起自己的过去,语气释怀,却在背光的地方,悄悄抹掉了眼泪。 “我主动帮助别人,甚至牺牲自己修炼的时间,不过是为了能有一个朋友,有一个能交流能互相陪伴的人。” “所以之前,你以为师兄就是那个能陪伴你的人?” “不,公子的眼里只有你。”花箬鼓起勇气,将手伸向素九的头顶,短暂地停留了片刻,“我只是觉得,如果能待在他的身边,就能得到庇护。我真的不想每日每夜地担心什么时候会被悄无声息地杀掉。你一定无法想象,在洞穴里蜷缩着身子,屏气凝神听外面的脚步声和呼吸声,想要用最大的力气将自己藏起来,那时候的我是什么样的心情。” “嗯。”素九轻轻应道。 “这一千多年我活得战战兢兢,而你,一眼便知是生活在蜜罐中,让人既心生向往,维之护之,又被勾/引出内心的阴暗面,想要将这样的你毁灭掉。我羡慕你,也嫉妒你。你映射出我的不堪,让我感觉自己最丑陋的一面被曝露在阳光下,焦灼又惶恐。”花箬努力寻找着词语来剖白自己的内心。 “你将我推下山的时候,我心里想的是,没想到我竟然会死于这样的方式,既解脱又遗憾。若我终归有一死,那多希望所经历的人生不是这般的苍白惨淡。” “所以,现在我下定决心要改变。这个世界以强者为尊,我既不想死,便让自己努力变强就是,努力活出一点自我,努力活得更丰富更阳光。”说完,花箬撩开自己厚重的刘海,将之束于发顶,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飞扬的眉梢。 “说完了?”素九瞧着眼前瞬间变得精神气十足的女子,笑眯眯地问道,“那么你觉得救下你的黑球怎么样?” “啊?”花箬还以为素九会说些什么安慰她几句,谁知道剧情走向让她完全摸不着头脑。 “黑球啊,救你的那个大个子。” “挺……挺好的。”花箬眸光闪烁,双颊飞霞。 “他已经钟情于你很长时间了。”素九努力地转换语气,想让自己将黑球的心事说得郑重又煽情。 “将近两百年,他一直默默关注你,跟在你身后保护你,却不敢打扰你。” “他竟然……”花箬失语,怔在原地。 “你看,你心心念念要的陪伴其实就在你身边,只是你没发现而已。若你能回头看一眼,说不定你们早就在一起,娃都有好几个了。”素九顿了顿,瞧她脸上的表情也并不是无动于衷,便接着说道,“当时你尚在昏迷的时候,那笨熊还想着要找我师兄拼命呢,急得跟团团转的蚂蚁似的。” “很多时候,我们一直以为树顶上的那颗苹果才最大最红最好吃,但其实那个苹果又酸又硌牙,还不如眼前触手可及的那颗香甜可口。好吧,我得承认这个比喻很烂,但我的意思你总是明白的吧?” “我明白。”花箬含笑点头,竟有着说不出的温柔和坦然。 “打伤你又把你推下悬崖,是我的不是,我给你道歉,对不起。”素九一字一句地郑重说道。 “我已经好了,虽然确实很痛。”花箬难得俏皮了一回,让偷偷摸摸跟在后面的黑球看直了眼睛。 “喏,他来找你了,我就先撤退啦。”素九冲着那躲在小树苗后的大个子挥挥手,蹦跶着离开了。 “心结可解了?”悟空拎起最近总在操心别人事情的小女孩,在半空中掂了掂,嗯,没变瘦就好。 “当然咯,我这么厉害~”素九摇头晃脑地邀功道。 花箬因他二人受伤,素九心中难安,师兄怕她形成心中业障,于修为境界有损,便同意与她留在尧光山,为花箬一事做些补偿。没想到恰好黑球撞了进来,便干脆一石三鸟,既解开心结,又给花箬找到个好归宿,还彻底断了她对师兄的念头。 接下来就是再去一趟月宫,将红线牵好,这件事情就算收官啦。 头一回当红娘,竟有如此好的结局,不禁让素九有些洋洋得意。悟空将她搂进怀里,低声道:“在尧光呆了这些天,也该回去了。过在这之前,师妹,你想不想回去看看师父?” “可以吗?”素九有些犹豫,毕竟师父将师兄赶出师门,虽然是剧情需要,但也确实太过分了。可把师父一个人留在偌大的三星观,想想真的很不孝。 “当然可以,我送你回去。”悟空低头用下巴蹭蹭她圆圆的脸蛋,金色的眸子温柔得仿佛滴得出水来。 “小没良心的,还知道回来?”菩提祖师坐在菩提树下,眼睛未睁,保持着静坐的姿态,浑身上下写满了“我不想理你”五个字。 第42章 与师父再次座谈 “师父~又坐了一天呀,腿算不算呀~小九给师父捶捶腿?”素九忙不迭地跑过去,狗腿子般地献起了殷勤。 “想我这把老骨头,辛辛苦苦将某个没良心的小娃儿拉扯大,如今翅膀硬了,就敢违抗师令,成天见儿的不归家。我要喝口茶都没人递到手里,唉,晚年凄惨,晚年凄惨啊!”菩提祖师慢悠悠地抱怨道,仙风道骨的老者形象荡然无存,掏根小手帕出来,就能演一出另类的空闺宫怨。 “我是怕师父放心不下师兄,帮您盯着他呢。”素九大大方方地搬了个蒲团坐下,支着下巴看自家越来越没个正形儿的师父又有什么鬼招式要出。 “到底是我放心不下,还是你放心不下?”菩提祖师实在是拿自己这关门弟子没法子,轻叹一口气道,“小九,你虽然年纪小,但师父知道你心里装着事呢,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还拎不清吗?悟空的如今处境微妙,若悬于一线,你听师父的话,在家躲躲。” “师父,我知道您将师兄赶出师门是有苦衷的,我不怪您。”素九将蒲团往菩提祖师身边挪了挪,道,“可于情于理我都没办法置身事外,师父收我进师门,对我有知遇之恩,教导之恩,我不该不听您的话。可师父,当初您将我交给师兄抚养,难道没料到会是今天这样的局面吗?师兄重情重诺,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抛下他。” “为师得修大道数十万载,算上悟空,也恰好十个徒弟而已,就属你最让我伤脑筋。罢了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且随你去吧。”菩提祖师伸手敲了敲面前这颗萝卜般的小脑袋,道,“有空去你几个哥哥姐姐哪儿转转,总没什么坏处。” “师父真好!谢谢师父!”终于得到首肯,素九欢喜地蹦起来鞠了个躬。 “鬼灵精。”菩提祖师摇头,无奈笑道,“去见见你几个叔叔伯伯,你不在家,大家都很挂念你。” “是~!”素九又行了一礼。 “小素九?”黄狮眼尖,瞧见了门外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女娃,仰头豪爽一笑道,“过来过来,家里现在就我一个,别担心。” “嘿嘿。”素九摸头,傻乎乎地笑着掩盖内心的吐槽,还好大金鹏今天不在,不然可得被他训一顿。 “跟我说说,去哪儿玩了什么好玩的?”黄狮个性耿直,说话不爱转弯抹角,肚子里也没那么多弯弯道道。 “去了尧光山噢!”素九小模小样地炫耀道。 “嗬,瞧你那得意样儿,我还以为去了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呢!”黄狮打击道,还顺手弹了弹她的脑门瓜子,刚好孙猴子不在,不欺负够本怎么行? “下手太重啦!”素九按着额头,可怜兮兮地控诉道,“亏我还大老远的给你带了礼物呢!” “哟,还有礼物?不早说,快拿出来我瞧瞧。”黄狮摩拳擦掌,跃跃欲拆礼物。 “喏,给你。”素九往面前脸盆大的手掌里放了一颗圆球状的黄色水晶,“这是我自己找的矿石,然后请师兄帮我打磨的。” “挺用心的,那我就不客气了。”黄狮把玩了一下,小心地收了起来。 “还有另外两个,就麻烦你帮我转交啦。”素九将水滴状的碧色水晶和黑金相交的锥形水晶交给黄狮。 “好孩子,平日里没白疼你。”黄狮又弹了弹她的额头,笑道,“小孩子长大了,不爱在家里呆着啦。替我向孙猴子问声好。” “狮伯伯也要多多保重,我会常回来看你们的~!”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恶已;皆知善,斯不善矣。有无之相生也,难易之相成也,长短之相刑也,高下之相盈也,音声之相和也,先后之相随,恒也。”(见著《道德经》)菩提祖师慢悠悠地煮着茶,说道,“小九可解其意?” “嗯……天下都知道什么是美,是因为有恶的存在;都知道什么是善,是因为有不善的存在;所以有和无相互转化,难和易相互形成,长和短相互显现,高和下相互充实,音和声相互和谐,先和后相互接随,这就是永恒。”素九一字一句地将师父说的道义掰开揉碎,拼成她能理解的意思。 “虽不甚精确,但也不错。”菩提祖师颔首,又道,“世间万物,相生相合,相辅相成。小九不必拘泥形势而感觉约束,随心所欲悟自己的道便是极好。” “是,多谢师父教诲。”素九认真记下来,毕恭毕敬地道谢。 “小九来。”菩提祖师伸出手,待素九走到身边,捻了一个法决往她手腕上一抹,道,“去吧,悟空在山外已是久候。” “是。”素九抱着菩提祖师的广袖,有些依依不舍,碎碎念地嘱咐道,“师父一个人在家里也要多多保重,小九每隔三日一封书信,也会保护好自己。” “走吧走吧。”菩提祖师背过身去,闭眼入定。 “那我走了,师父我会想你的。” 待三星观又归于幽静,菩提祖师缓缓起身,竟招来仙鹤,往西而去。 不远处凭空出现了一大坨慢悠悠的粉色,悟空从树枝上一跃而起,踏空迎上。 “师兄,小半天没见,有没有想我?~”素九挥着手,笑得如餍足的猫咪。 “师父怎么说?”悟空将她拉到跟前,捧住脸,凝视问道。 “师父教了一些道理,然后说让我随心所欲便是。”素九想了想,总结道。 “定是拿你没办法。”悟空刮刮她的小鼻子笑道,将她安置好,又回到地面上,撩起下摆直直跪下,往灵台山的方向,结结实实地叩了三响,朗声道:“弟子孙悟空,多谢师父成全。” 素九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自家师兄赤子之心,难能可贵,老头子这回怎么着也该感动一把了吧。 “师妹可会后悔?” “那师兄又可会后悔?” “天地为证,我心可鉴。” “那不就得了,回花果山!”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感谢小透明同学呕心沥血投下的一枚地雷~~~~ 太感动了嘤嘤 我会继续加油嗒。 顺便回复一下之前有争议的关于“偷书”的情节,我是这样想的,毕竟历史上确实很多藏书经典都大多失传,所以用了素九的原因,想给这场文化变故一个比较有趣的说法。可能欠考虑,以后我会注意的,么么哒。 还有就是关于“黑嫦娥”这样的评价,我想说的是!朋友们!我真的没有黑嫦娥呀!就算要黑,对象也绝对不是嫦娥!我杜撰出“姮媛”这个人物,也纯粹是抱着想给大家展现不一样的神话格局的心态,让嫦娥独居广寒宫变得更有故事性。 我可以保证,我笔下的每一个人物,我都没有带着成见或者说任何恶意的想法来写,希望大家理解。 也谢谢大家的支持~! 有意见可以继续提~!有则改之,无则解释~! 第43章 决战花果山前的准备工作 今日的天宫,异常的安静。 各府各院大门紧闭,不得已要走动的宫娥侍童行色匆匆,仿佛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素九从墙角处探出脑袋,仔细打量了一下情形,见缝插针般地窜进一所仿佛孤立于世外的宫宇。 呼,松一口气。还好自己机灵,趁着神兵将领们围剿花果山,天庭后方看守不够,这才潜了进来,不然要是被逮住,送到大哥那里,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今天可是有要务在身呢,得抓紧时间才行。 素九关好月老宫的大门,提着裙摆,熟门熟路地跑进去,喊道:“小红娘!!!我回来啦!!!” “小九?!”小红娘身上挂着乱七八糟的红线,从一大堆泥偶后面钻出来,激动道,“快来帮忙!死老头又溜去凡间玩了,我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月老又去祸害人间的痴男怨女啦?啧啧,为老不尊的业界良心。”素九召唤出黄兰白苍,三个人齐心协力帮忙将乱作一团的泥偶收拾好。 黄兰第一次接触牵红线这么有趣的工作,拿着小红娘给她的姻缘簿,兴高采烈地动起了手。 白苍红着脸,尴尬地退到一边,假装自己在闲暇地看风景。 “小红娘,你听我跟你说,事情是这样的balabala……”素九三言两语、长话短说地将在尧光山发生的事情告诉自己的好友。 “你好厉害!”小红娘听完,抱住素九的胳膊晃来晃去,兴奋道,“没看出来呀,小九,居然遇敌不乱!!那个女人真讨厌,居然敢在你面前瞎蹦跶,还想抢孙准圣!” “……”素九脸上挂着黑线,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你怎么比我还激动……” “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诶。”小红娘松开素九,双手交握在胸前,做西子捧心状,戚戚然道,“我对你真心相待,你却冷言冷语,真真是……” “打住!你最近又看什么话本了?!”素九轻轻拍了她一下,取笑道,“就你这个头,这身板儿,还想学那些个弱柳之姿悲春伤秋,得了吧,快帮我找找花箬跟黑球的泥偶,我一会儿还有其他的事情呢,今天时间很紧。” “噢,知道了。”听到她这样说,小红娘赶紧收戏,飞快寻找着泥偶。 “喏,这里。” 素九接过两个熟悉面孔的泥偶,小心翼翼地拿红线将他们系在一起,放于三生石,片刻后,金光闪过,姻缘已成。 “好啦,总算是兑现了承诺,我这几日吃饭睡觉都挂念着这件事呢。”素九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往前一步,拥抱住小红娘,“我得走了,还得去趟兜率宫呢,谢谢你。” “客气个什么劲儿,你别看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其实可是关注着你们的消息呢,最近形势紧张,你能来我这儿一趟我已经很高兴啦。”小红娘说着说着有些担忧,道,“你自己要多多保重。” “当然咯,我大哥可是天帝诶,谁敢欺负我?别担心,回见~!”素九没心没肺地笑道,带着黄兰白苍转身而去。 “金灵,这里这里,嘘。”素九躲在红漆镶金的承重柱后,招呼守着兜率宫大门的童子,还顺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嗯?上仙?”金灵童子配合度很高,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用气音问道,“怎么有空上我们这儿来串门子啦?” 素九往他身后张望了一下,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老君在不在?” 金灵童子虽面带疑惑,可仍是如实回答:“老君上蓬莱岛蹭饭去了,要过个三五日才回来。” 素九心里大石落定,这才从柱子后面走出来,故作镇定地往里走。 “上仙此番所来何事?”金灵童子老老实实地跟在她身后。 “嗯……随便转转。”素九头也没回,径直往太上老君的丹房而去。 “上仙?”银灵通子拿着巨大的芭蕉叶状的扇子,守着八卦炉。 “你忙,你忙,不用管我。”素九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起身,围着陈列墙转了一圈,道,“金灵,老君最近炼的丹药一样给我来一份吧。” “(⊙o⊙)…一样一份?”金灵童子有些懵了,虽说这位天界众所周知的小祖宗往日里也常来兜率宫,老君次次都会予她些上好的丹药,可也没有这么慷慨解囊,倾囊相赠啊。 “对啊,你放心,老君那儿我自己去说,你先给我装起来。”素九坦荡荡地将锦囊往童子面前一递,笑道。 “好吧。”金灵童子挠挠头,无可奈何地装丹药去了。 “诶,银灵,你们家那头大笨牛呢?”素九左看右看,没看到平日里只知道哼哧哼哧打瞌睡的青牛,便开口问道。 “噢,它在后院。”银灵童子张口便答。 “我去看看它。”素九转身往后院去。 “哞——”青牛在树下乘着凉,尾巴忽悠悠地晃着,两只耳朵扇着风,见素九来了,半抬着眼睛打了声招呼。 “真会享受。”素九走到它身边,倚着它坐下,又伸手摸摸它的角,问道,“大笨牛,上回咱们出去玩的时候,你告诉我,你家主人的法宝各个都是先天灵宝,可我师父说,老君的法宝不算稀奇。那我问你,在那些法宝中,哪样最厉害?” 青牛喷出一口气,哼哧说道:“主人有一件锟钢抟炼,将还丹点成,养就一身灵气,善能变化,水火不侵,又能套诸物的法宝,曰为‘金刚圈’,曾陪他过函关,化胡为佛,甚有奇功。天地之间,鲜有法宝可及的上它。” “哇,这么厉害啊!”素九惊呼道,“那等老君回来了,我能借来看看嘛?” “可前些日子,主人将它借人了,要等那人还了,才能给你看。”青牛懒洋洋地半闭着眼,不经意道。 “借人?借给谁啦?”素九好奇地歪着头,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它。 “那日我吃了丹药困得慌,只记得是个年轻的男子。”青牛回答完这一句,阖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素九靠在青牛的身侧,凝眉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都不积极发言诶 也没有给我票票诶 人家都快揭不开锅啦 好可怜 嘤嘤 /(ㄒoㄒ)/~~ 我最近都日更诶 请多给我一点鼓励 /(ㄒoㄒ)/~~ 第44章 北归一路摘香来 走出兜率宫的时候,已是午后。 原本就清净不少的天宫,一眼望去,更是不见半点人影,莫名地让人心生惶恐。 素九盘算着心事,慢慢地走着。 “嗒——嗒——”依稀能听到不远处物体击打着白玉地面,发出短暂利落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小道,变得越来越清晰。 恍然抬起头,视线可及之处,白衣黑发的公子,周身未染片尘,只有唇上一抹水色,持一枝荼蘼,着一双木屐,举步不偏不倚,光风霁月般踏开路面萦绕的薄雾,坦荡而来。 “北辰。”素九站在原地,仰头挥手道。 “素九。”北辰低头轻笑,走到她身边,将手中的荼蘼递出。 “真好看。”素九开心接过,一束小巧的花朵,白瓣黄蕊,簇成球状。 “这么长时间不见,北斗宫里你的那些小物件儿都要积上灰尘了。”北辰眸光流转,半是责怪半是取笑地嗔道。 “呐,我可没有不告而别过噢。”素九做了个鬼脸,反驳道。 北辰垂眸黯然道:“伤你实非所愿,我心中过意不去。” “没关系啦,我已经好啦。”素九摇摇头,劝说道,却并没有否认他的说辞。 “去那边转转?”北辰向后侧了侧身,期待地问道。 素九想了想,面带难色,道:“可是我得回去了,不然,等过一段时间我去找你?” 北辰低头逆光看不清表情,良久,终于后退了一步,让开了身后的道路,扬起白玉无瑕的脸,笑道:“好。” 素九试探地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摇了摇手中的花枝,认真道:“那我就先走了噢。” 北辰含笑颔首,一直站在原地看她走远。 ————————————————场景分割线—————————————— “呔!汝莫得意!吾乃帝尊座下奎木狼君!前来会会你这妖猴!”黄袍黄靴的白面将领见己方屡屡受挫,按捺不住,纵身而出迎战。 悟空刚刚活动开筋骨,血液中平日被压制的狂妄好战全被激发出来,眼光也染上了狠意,对于挑衅并不做言语理会,直接闪身攻了上去。 奎木狼在二十七星宿中属白虎星位之首,实力非普通将士可望其项背,一时间如黑云蔽日般集聚的万千神兵皆遥喊纳威。 素九匆匆赶回,便被天庭派出的阵容吓了一跳,赶忙催动师父给的防身护符,隐去身形潜回花果山。 “姑娘!”青背山猿护着瑟瑟发抖的小妖怪们躲在水帘洞里,透过水幕小心翼翼地看着外面的情形。 “有没有人受伤?”素九召出黄兰白苍,“尽力守住花果山,减少损失。” “是!”战事当前,连素来不在状态的黄兰都收起了笑,换了一身短打,显得干劲十足。 “拜托了。”素九拍拍白苍的肩膀,恳切道。 白苍笃定地点头,手中短剑低鸣,转身便往山门去。 若无差错,此次天庭伐讨便是原著里悟空被擒的那场仗。本打算若老君在府,她使个心眼拿到金刚圈,避免师兄因遭人暗算而被天庭擒去,以戴罪立功之身,还要感恩戴德地为佛教卖命。 但既然太上老君身在蓬莱,那么到底是谁其心昭昭,预想到战局走向,提前借走了他的本命法宝? 素九攥着拳头,咬牙想着若是拎出那个人,不管是谁,都要揍得面目全非。 而现在,当务之急是为师兄将花果山打理好,没有后顾之忧才是。 素九召集所有身强力壮的妖怪,将没有战斗力的众妖带到水帘洞里暂避,然后加固花果山各处的阵法,并再次拿出金钟将整座山体罩了个周全。 “师妹!”悟空突然出现,把好不容易做完工作,闲下来正在认真整理思路的素九吓了一跳。 “师兄?!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 “啊,没什么意思,明天再打。”悟空轻松的口气让素九觉得他好像只是打了一场篮球,而不是攸关生死的决斗。 (画外:此时正忙着制定明日战术和医治被悟空突然转变的凌厉攻击打得昏厥过去的奎木狼的众天兵天将默默洒泪。作者:请自行断句。) “师妹辛苦了。”悟空将素九拉进怀里,不安分地用尾巴缠住她的腰,在能承受的范围里,最大限度的收紧,像要把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一般。 “这算什么,我可是很厉害的!”素九皱皱鼻子,仰天不屑道。 “笨蛋。”悟空捏捏她的鼻尖,配合着露出了笑容。 “师兄,明天是不是就跟杨二郎打啦?” “说不准。”悟空解释道,“此次天庭铁了心要将我降服,神将大多虽不能胜我,却也不算弱,想来是打主意要消耗我的体力和斗志。显圣真君与我不相上下,应该不会这么快迎战。” “可真坏,也不知道大哥怎么想的……”素九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万事风淡云轻,会笑会教她道理的人,觉得有些难过。 “今天去天宫,有什么收获?”悟空见状,转移了话题。 “噢!我给花箬和黑球系了三生姻缘线,还去搜刮了兜率宫!”素九邀功地从锦囊里掏出一个硕大的葫芦,吃力地举给悟空。 “丹药?”悟空打开闻了闻,并没急着吃。 “嗯~给师兄涨修为~!”素九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额头上写着“表扬我”三个明晃晃的大字。 “师妹真好~”悟空蹭蹭她的脸,开怀笑得眼睛都要弯成温暖的月牙。 “快吃吧,都是最近新炼的,一样一份。”素九推推他,催促道。 “好。”悟空抱着她揉了又揉,依依不舍地松了手,却仍然将尾巴缠着。 素九在一旁抱着膝盖,看他将所有丹药吃下,开始打坐冥想,化开药力。 师兄是上古女娲补天遗石所成,身体本身便是极好的灵力容器,这般囫囵吃下大量仙丹,强行进补,倒也只有他受得了。 等明天若是杨二郎出战,她便负责盯好哮天犬,绝对不能出现多对一的不平等对战情况,让自家师兄受欺负! 作者有话要说:荼蘼的花语,是:末路之美。 题目取自陆游的一句“吴地春寒花渐晚,北归一路摘香来”,觉得用来当这一章的标题再合适不过。 关于北辰我其实非常矛盾,因为首先我不愿意破坏素九跟悟空之间的和谐,希望这段感情没有瑕疵,但是我既然已经选择树立一个男配,就不能把他放置不管,尤其是这个男二号还是大家都挺喜欢的。 所以,我尽量协调。 明天开学上课了,大家都早点睡,晚安~ 第45章 花到荼蘼春方了 乌压压的天兵天将团成一圈把花果山围住,却一改昨日吵闹若市的作风,数以万计的军士们挤在一起,放慢呼吸,聚精会神。 森林里的动物都找到地方藏了起来,连平日里最爱叽喳的雀儿也捂紧了嘴巴,缩在巢窠里,不敢动弹。 整座山脉都陷入了一种莫名诡异的安静气氛中,仿佛掉一根羽毛都听得见动静,平和的表面下酝酿着令人心惊胆战的暗流。 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山顶正上空斗得难分难解的二人,胜败在此一役。 “师兄只管与他全力而博,打得过瘾尽兴才是,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在开战前,素九是这样对他说的。悟空心念一闪,想起这句话,只觉心中温暖满溢,有着使不完的劲儿,眼角也不合时宜地染上了笑意。 “专心,一会儿铩羽而归,可别怪我太狠心,不顾念情面。”二郎神劈出三尖两刃刀,出言取笑道。 “嗛,话可别说太早。” 言语间,金箍棒架住对方凌厉的攻势,所有的神经都被调动起来,棋逢对手带来血液里的兴奋和冲动,拆招往来更加投入,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彼此。 “哮天犬乖~坐下不动噢~”素九贼兮兮地端着一盘真君府限定特产——蜜烧排骨,对着一脸故作严肃地别过头去,又忍不住流口水的哮天犬晃了晃。 “噗。”稚气与坚毅并有的少年一旁围观,忍俊不禁。 “再笑你也跟他一起坐下!”素九气鼓鼓地瞪过去,“刘沉香,好歹我也算是你的长辈诶!” “我这不是帮你拿到制服哮天犬的最有利武器了嘛,为了潜入真君府,我还差点被我爹娘逮到教训一顿好不好!” 只见那少年腰上别着一只碧绿剔透的莲花灯,背上的没有绑紧的布包露出萱花神斧的一角,寒光熠熠。 “(⊙o⊙)…说的也是,那你笑吧。”素九想了想,决定先不管他,转头继续应付哮天犬。 “狗狗,我对你很好吧~?” “汪,挺好的。”哮天犬摇了摇尾巴,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这个小魔女今天不跟着她家师兄,非要守在自己边上。 “那我拜托你一件事情,好吧?”素九又把排骨往前送了送,循循善诱。 哮天犬使劲吸了吸鼻子,想了想自家主人跟她的交情,点点耳朵,道,“可以,汪。” “观音菩萨你认识不?” “认识,就是她从南海普陀崖来,劝服天帝让主人出战。”哮天犬仔细回忆了片刻,确认后回答道。 “果然是她。”素九小拳头一捏,愤愤道,“一会儿要是她过来,让你出马相助二郎,咬我师兄,你可不能听她的噢。” “知道,主人出战前跟那些个没啥本事的神将说了‘我输与他,列公不必相助;我赢了他,列公也不必相助’,我听主人话。汪汪。”哮天犬斜着眼睛,质疑素九是否鄙视他的狗品。 “……果然是忠犬类主,他是个恃才傲物的,你倒也学了几分。”素九顺了顺他的毛,又不放心地叮嘱道,“无论如何都不必下去相助,他二人想此战久矣。二郎心气高,而且师兄也有分寸。” “那我可以吃了吗?汪?”哮天犬飞快地摇着尾巴,眼睛泛着绿光地盯着那盘排骨。 “吃吧吃吧。”素九让开一点,让这只馋狗尽情享受最爱的美味。 “你……”沉香欲言又止,看着素九的眼神晦涩难明。 “我只是防患于未然,这种紧要关头,谨小慎微比疏忽大意好。你也懂,不是吗?”素九踮起脚尖,吃力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帮我盯着哮天犬,别让人怂恿他下去助战。” 沉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送她转身而去。 “看我做什么?我又不乱搞破坏,不烧你们粮草~”素九大摇大摆地走进敌方阵营的中心方阵,找到了正在认真看排兵列阵图的魔家四兄弟。 “你怎么来了?”魔礼红揣着他的宝贝混元伞,目瞪口呆。 “来瞧瞧呗,打探敌军情报~”素九笑嘻嘻地走过去,伸手摸了摸紫金花狐貂从魔礼寿臂弯里探出来的小脑袋,缩回手的途中,胡乱拨了拨魔礼海的玉琵琶。 “说罢,什么事?”魔礼青正色询问她的来意,这个小祖宗不按常理出招,可得小心应付。 “没啥,就想打听点事请呗~”素九粉团子上一坐,飞到与魔礼青身高齐平的位置,问道,“你们明明是佛教四天王,为何会在天宫干起了活计呀?老实说你们是不是佛教卧底或者叛徒?” “……”魔礼青捏着青锋宝剑的手紧了又紧,在心里想了一万遍如果动手揍了这娃儿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终于还是忍了下来。 “好吧,不开玩笑。我其实是想问问,观音菩萨今天可有来观战?”素九往后退了退,保持安全距离。 “一早就来了,不过没一会儿便说遇见熟人有话要叙,不过这会儿应该是走了,刚刚我看见他是往回南海的方向去的。”快言快语的魔礼红抢答。 “走了?……”素九抿唇,陷入思考。 ——————————————我是素九拼命思考分界线———————————— 这观音菩萨可是个低调不宣的狠角色。 在原著里,不请自来到天庭劝说天帝,让“听调不听宣”的二郎神出战花果山的是他;以净瓶相诱,出言哄太上老君祭出金刚圈的是他;可到五指山下仁慈和蔼、为佛教西游招安的人也是他! 他可是兵讨花果山的重要角色,而现在,二郎与师兄相斗并未结束,怎么就走了? 剧情发生了未知转变? 不可能啊。 老君尚未归来,金刚圈到底在谁手里?那个人又抱着怎样的心思?是敌是友? ——————————————我是素九快要生气炸裂的分界线—————————— 年轻男子……借走金刚圈……观音……素九不停地筛选着所有的线索,努力想要拼凑出完整的答案。 这时,只听见外面陡然沸腾一片,红光满面的士兵带着洋溢的笑容奔向中心兵阵。 不安铺天盖地袭来,素九催着粉团用最快的速度冲开包围,目光投向下方。 只见一道金光回旋着飞回天际,一只玉白的手将它接住,待要看清人影时,又被浓厚的云团遮挡住。 素九揪着自己的衣角,无意识地战栗着,面色惨白,豆大的泪水从两颊滑落,眸光涣散,已无半点神采。 花果山正上方的高空,显圣真君怒发冲冠,玄衣王者闭目倒下。 天庭告捷。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被打击咯,就把第八章的作者有话要说多写了几句。 然后硬是没憋出文来! 朋友们! 我毕竟是个学经济的,不是搞文学的! 我毕竟是个业余的,不是专业的! 我毕竟还要上课,要做作业要写论文! 我毕竟写这篇文主要是想取悦我自己,不是想要取悦所有人! 对我宽容一点,么么哒! 重申一下,我玻璃心,易碎! 会提前入V,大家做好准备! 深情感谢水晶晶晶的一连串的火箭和一个大鱼雷,爱你一万年! 第46章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李白《三五七言/秋风词》 “小九,你知道这不可能。”弥真坐在案前,提笔写着玉简,眼睛也不抬一下地说道。 “可是这理由也太牵强了……”素九独立在空荡的大殿中央,满脸的不可置信和惶恐,“不就是跟北辰打一架,用得着上斩妖台?!那我跑去揍北辰一拳,是不是也要将我绑到诛仙台去!” “小九!”弥真重重搁了笔,叹一口气,抬头温声劝道,“你要不要去老四那里住一段时间,他传过好几次信说想接你过去,我听师父说你与老四最是要好,不如去散散心。” “不是的,我与师兄才最要好……”素九红着鼻子,喃喃问道,“大哥,非得这样不可吗……那若是,我找来北辰,说原谅他呢?是不是就没事了?我现在就去可以吗?” 看着那个好像被全世界抛弃般失落无助,满眼含泪却咬着嘴唇捏着拳头,故作坚韧的,想好的字句在嘴边滚了又滚,始终还是咽了下去。 弥真起身走过去,伸手将她揽到身前,沉声道:“我很抱歉,小九。但我向你保证,他不会有生命危险。” “真的吗?”素九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眼睛,像是在沙漠里不眠不休行走了好几天的人,看到不远处的绿洲,急迫又不安地想要求证这安慰是否属实。 “帝君一诺。”弥真见她终于有些了生气,不再没精打采的,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我可以去见见他吗?”素九拉住眼前的衣袖,惴惴道。 “不能。”弥真转身便要回到案前。 “大哥,求你,让我见他一面。”素九恳切地抱住眼前仿佛救命稻草一般地存在。 “得寸进尺的小家伙。罢了,带你去看,但你不可出声。”弥真牵过她的手,带她走出殿门。 ————————————————场景分割线———————————— 四哥做的衣服很好,只能凭借着自己呵出的热气在空中凝结成白霜落地,判断出此地的极端寒冽。 越往里走,越是感到冲天的怨煞之气渗人透骨。 地势向下,素九跟在弥真身旁,走了好久好久,仿佛要一路下到冥府,走到忘川。 等到双腿都快要失去知觉,弥真终于停在了一扇青铜门前,侧身在素九额头上一点,推开了门。 “吱嘎——”随着铜门刺耳的摩擦声,洒进了单薄的微光。 冰凉的金色竖瞳,出现在黑暗里。 弥真走到一处站定,点亮了烛灯。 素九用尽全身力气捂死自己的嘴,不可抑制地疯狂战栗,只觉得心像被尖锐的冰刀一下一下地划过,被强行按进了万年寒潭底,冻得痛。 两条胳膊粗的锁链从墙壁蜿蜒而下,刺透了整块琵琶骨,玄黑的衣袍分不清哪里染了血,沉沉地垂于地面。 悟空梗着头,不怯不躲地直视着弥真,鄙夷地眯着眼睛,出声嘶哑干裂,“卑鄙。” 弥真不恼,泰然自若道:“七天后你要上斩妖台。” “呵。”悟空气极反笑,胸膛剧烈起伏,牵动锁链在墙壁上碰撞出穿云裂石般的声音,仿佛不平而鸣。 悟空忍着剧痛,吐出一口血沫,复又努力起身,哑声问:“她在哪儿?” 弥真叹气,转身欲走。 “她在哪儿?”悟空闷咳,声音有些无力,却仍是坚持,“你告诉我,她在哪儿?” “你毋需管。”弥真侧头,看向在角落处靠着墙壁,全身佝偻想要缩作一团的人儿,长叹一气。 “啪——”短暂急促的水滴溅落在地面,悟空瞪大眼睛,看向弥真的眼神像是要将他千刀万剐。 “她在这里是不是!”狼狈地别过头,想要躲在阴冷的黑暗里不被察觉。 “带她走,快带她走。” 刚刚身处极刑仍从容磊落的王者形象荡然无存,徒留一只受伤的困兽悲戚地想要将自己掩盖。 素九此时情绪失控濒临崩溃,被迫陷入昏睡,跌入弥真怀抱,显出了身形。 悟空仰头痴痴地望着,想要将早已铭心的模样,再镌刻一遍,复又颓然道:“你不该带她来。” “她想见你。”弥真将素九送到他面前。 悟空用尽最大努力抬起手臂,将面前牵肠挂肚的人儿揽进怀里,低头虔诚地吻上她泪痕未干的脸,良久,抬起头来,道:“我会活着从斩妖台上下来,在此之前,帮我照顾好她。” “嗯。”弥真点头,接过素九,转身径直离去,远道一句,“自行保重。” 等到青铜大门重新关阖,悟空才收回视线,深呼吸几次平复心情后,开始闭眼默念师父教过的口诀。 一时间天牢里本就稀薄的灵气突然疯狂运转起来,形成循环不绝的漩涡,回转九九八十一周后化入悟空体内。 ——————————————场景分割线———————————— “可怜的孩子,怕是心都要伤碎了,就让她好好睡上一觉吧。”姮媛怜惜地替素九盖上被子,转头嗔道,“夫君,我虽不懂是何缘故,但这孩子与我投缘,又实在年幼,与咱们的女儿一般无二。看她失魂落魄,我这心里着实不好受,你便助一助那悟空罢。” 弥真扶额,虽无奈,却也只能应下来,温声道:“我会尽力。” “还有一事。”姮媛斟酌了一下,柔声说道,“我近日来常记挂姐姐,月宫寒苦,我如今已不再怨她,所以,不如让姐姐也回来吧。” 弥真揽过妻子,颇有些愁其不争道:“你身子刚好,又想这些做什么。广寒宫虽偏僻,却是修缮妥当,让她修身养性最合适不过。” “我心里始终难安。毕竟姐姐也不是故意,况且,她对你……” “你呀,就是心软。”弥真笑着摇头,心知自己夫人过于善良单纯,便转移话题道,“好不容易今日被小丫头搅了政事,索性清闲一日,好好陪陪你。” “好。”姮媛慢慢倚进弥真怀里,伸手抱住他的腰,静享这难得的时光。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得我自己眼泪直冒,奈何文笔实在需要历练,个中情感无法描写其万一。 大家凑合着看吧。 顺便推荐何韵诗的《痴情司》,可搭配此章听。 “梦还没有完 大寒尚有蝉 夜来冒风雪 叫唤着雨点 梦还没有完 断垣望归燕 有人情痴得 不怕天地变 梦还没有完 泪流尚觉甜 别离亦不怕 约誓在耳边 梦还没有完 命途若不变 你还能偏执 拖到几丈远” 今天十二点前会有第二更,敬请期待嘤嘤。 还有,之前说双更给大鱼雷那个孩子,我记住你了。 如果没有的话,小心被我站床头噢~ 感谢黯然烛光同学的地雷~么么哒~ 第47章 福兮祸所依 婉转如曲的长鸣从身后传来,有着火红尾毛,白头马形,长满虎纹的异兽鹿蜀(注1),驮着风淡云轻的青衣男子,悠悠踱步到素九身边。 这里是杻阳山,举目而望,一丛丛树林被怪水(注2)间隔,形成迥异的两端,山阳生赤金,山阴生白金,天晴时反射出逼人的光芒。 河流自西而东汇入宪翼之水,传来仿若敲击破木的声音,漆黑的玄龟时隐时现,让人对这怪水又多几分好奇与探究。 而此时本应轻松赏景,颜欢开朗的人,却有着不合年纪的满面愁容,望着远空,怔怔地出神。 “小九。”慧四翻身下了鹿蜀,胆小害羞的异兽怯怯地瞧了素九一眼,撒开蹄子便跑回树林藏了起来。 “四哥?”直到被一掌拍到额头上,素九才回过神来,可怜兮兮地捂着头,用眼神指责对方突如其来的惊吓。 慧四深吸一口气,痛声道:“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像什么样子?每天老气横秋地望天发呆,叫你半天也没反应,跟丢了魂似的。这么多天了,都没好好吃过饭,真当你自己是天生仙骨便能瞎折腾?” 素九维持着捂头的姿势,认真地听着。 “自打你降生伊始,全门派上下哪个不是将你捧在手心里宠,竟都比不上一个孙悟空么?如今你为了他,糟蹋自己至此!是至师父于何地?实乃不孝!”慧四一边出言相激,一边小心探查她的反应,既担心若她郁结于心,生出魔障,又怕刺激过度,伤她的心。 “可是四哥,”良久,素九慢慢放下手,抬起头,竟已是哭得哽咽,“我只是难过……我好后悔……若不是我任性……呜……我明明知道的……可是……可是我没能保护师兄……” “呜……我觉得自己好没用……我一闭眼……就看见师兄被穿透了骨头,满身都是血,连动都动不了,还硬撑着要问我在哪里!” 回忆起那触目惊心的场面,素九不自觉地捂住心口,只觉胸膛血气翻涌,痛得让她不想讲话,笑不出来。连日累积的负面情绪终于将她击垮,泣不成声。 都是她的错,若不是她觉得自己知道剧情而大意疏忽,若不是她得意忘形……师兄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地步。 “小九。”慧四想要好好安慰她,酝酿半天却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来让她开怀,实在气馁,这万余年他只学会了如何炼器修行,半点劝慰小孩子的手段也没有,要是二师姐在就好了,一定能跟小九讲明道理。 “是我的错。”素九木然地流泪,一瞬间像是失去支柱轰然倒塌,稚嫩的脸上,开始呈现颓靡之色。 “你给我跪下!”肃杀的女子声音当空而落,劈头盖脸而来。 二人闻言,仰头一看,赤装女子乘骑御风而来,凌厉刚直。 “二姐……”素九见来人是对自己管教最为严格的二师姐,不由有些底气不足。 “你若还是三星斜月观太祖菩提座下末徒素九,”敏二并未落地,停在半空处,如神祗一般,语调平板无波,“便跪下。” 素九依言跪在地上,微垂着头。 “你要随着悟空离开师门,前往花果山,师父最后对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敏二面无表情,义正言辞,句句掷地有声。 “记得。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恶已;皆知善,斯不善矣。有无之相生也,难易之相成也,长短之相刑也,高下之相盈也,音声之相和也,先后之相随,恒也。”素九一字一句地将道理背出,情绪开始平静下来。 “师父还对你说了什么?” “师父说,世间万物,相生相合,相辅相成。让我……让我不必拘泥形势而感觉约束,随心所欲……悟自己的道便是极好。”素九说道后面一句,灵台似有所感,喃喃道出后,便陷入顿悟之中。 “呼——还好二师姐及时赶来,方才也不知是哪儿出了差点,竟让这丫头差点生出了心魔!”提起前一刻的危机,慧四还有些心有余悸,空灵如竹的模样也变得有了几分焦急。 “是师父传信给我,说小九素来怕我,便要我来吓她一吓,松了心防,才好传言悟道。”敏二白他一眼,从袖袋里掏出一物,递给慧四,示意他转交给素九,又转身欲走,道,“悟空即将接受天雷降罚,我且领老六老七去助他一场,也算全了同门情谊。你看好这丫头,待她醒来。” “是。”慧四行了半礼,目送敏二离去后,转头看向仍是一动未动,闭目悟道的素九,摇头轻笑自语道,“这莫非便是所谓的万物灵修皆赐福?逢凶化吉,便是有大运势罢。” ——————————————我是素九变得厉害一点的分界线———————————— “四哥你盯着我做什么?”素九眨眨眼,只觉自己身心轻松,莫名地想笑,左瞧右瞧不见刚刚还在这儿的敏二,有些奇怪,“二姐哪儿去了?怎么一眨眼就不见啦?” 慧四笑嘻嘻地看着眼前终于又开心起来的小师妹,终于雨过天晴了啊,真不容易,这几天可累坏他了。 “四哥你笑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这几天傻了吧唧的?”素九撅着嘴,嘟囔着抱怨,“好吧,其实我也觉得我自己挺傻的。不过!” 素九动力十足地在胸前握拳,给自己打气道:“现在我已经清醒过来了!以后再也不会犯傻啦!” “二师姐刚刚给了我个小玩意儿,你大概会喜欢。”慧四掏出那小小的一团,在手里掂了掂,抛到空中。 蓝幽幽的小团子慢慢涨大,还幻化出了条俏皮的小尾巴在风里颤了颤,整个云身抖了抖,兴奋地冲到素九身边,围着她滴溜溜地打着转儿。 “筋斗云!”素九赶忙将它抱住,埋头蹭了蹭,轻声道,“既然师兄命中注定有此劫,即便是不能改,我们也陪他一起渡劫,你说好不好?” 淘气的云团似有所感,微光更甚,快要将素九融于其中。 “要走了?”慧四在一旁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作势赶人道,“快走快走,你在这儿这几天,我可真是不得清净,日日操碎了心,就担心你想不开。” “O(∩_∩)O~~可是我走了你还不是会想我,大哥说你传了好几次信给他呢,你不用不好意思,我都知道的噢~”素九老实揭穿,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被你发现了,不过我可不留你。悟空天罚将近,二姐他们已经去帮忙了,你赶紧去吧。去晚了可别又回来哭鼻子说四哥欺负你。”慧四往后一倒,平躺在草地上,昏昏欲睡,整个人放松得不得了。 “那我就先走啦,四哥,真的谢谢你。”素九俯□,小大人似的拍了拍慧四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居高临下的拥抱,然后意气风发地爬上筋斗云,伸手指天道,“我们走!”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之前北辰的问题,我一直忘了解释。 有个朋友提意见,说是不明白北辰为什么会喜欢素九,从而放弃了自由的生活。 首先我得道个歉哈,因为我第一次写小说,所以不免落入了男配必须喜欢女主的俗套里。 关于北辰这个人物设定,我一开始就是比较明确的,他法力高强,地位崇高,性格乖张肆意,所以他会有做错事,会有很自我的时候。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是男配,而悟空是男主。 感情这种事情,不就是难以捉摸的吗,你不知道你会在什么地方爱上什么人,充满未知才是爱情最有意思的地方。 北辰的剧情会在后面慢慢揭露,大家不要急。 这两章有一点虐,后面就不会了。 老实说写今天这两章我自己也非常难过,在电脑面前嗷嗷哭。 后面会很甜,偶有波折,但主旨仍是甜。 今天做到双更啦。该撒花的撒花,该投票票的投票票哟~! 噢!文章里标识过的注,都是著于《山海经》,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 爱你们,么么哒! 第48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混元体正合先天,万劫千番只自然。渺渺无为浑太乙,如如不动号初玄。 炉中久炼非铅汞,物外长生是本仙。变化无穷还变化,三皈五戒总休言。 ——摘自原著《西游记》第七回 如果每一个场景都要有一首配乐的话,此情此景,大概是要配上《大悲咒》这样悲天悯人、感怀万物的梵音,才能吻合画风。 但很可惜,并不是所有的人都长着一颗柔软的水晶心,对世界一切的不公正都义愤填膺,抑或感同身受。 素九踩着筋斗云,立于九霄,低头看着下空那一张张幸灾乐祸、捂嘴偷笑还彼此窃窃私语的脸,撇撇嘴,道:“大白,你帮我把下面等着看好戏的人一个一个都记下来。” 白苍擦擦额头的汗,认命地掏出笔墨书简,开始凝神辨认分别都有哪些人倒了大霉。 “要我说,不如直接杀下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挫挫这天庭的锐气,瞧那些庸才眉飞色舞、与有荣焉的样子,真叫人手痒!”黄兰在一旁摩拳擦掌,挥刀霍霍,碎碎念叨着心中不忿,“若不是那连面都不敢露的贼人背后暗算,扔了金刚琢偷袭,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真真是不要脸!姑娘,眼见着孙师叔就要受天罚了,你怎么这么沉得住气?莫不是有什么计划?” 素九闻言摇头,俏皮笑道:“这次可真是没计划了。” “啊?!”黄兰着急起来。 “我现在想明白啦,”素九两手一摊,颇有些听天由命地妥协道,“既然无论我怎么想尽办法,怎么做出努力,不仅避免不了这些麻烦,还会使事情变得更糟糕难办,那我就干脆看一步走一步。以静制动,不自乱阵脚,给对方可趁之机。” “不太懂。”黄兰茫然地摇摇头,又想了一遍她刚刚说的话,还是理解不了。 “……该说你什么好呢?”素九无可奈何地瞥了一眼陪伴自己一起长大的小伙伴,自我安慰道,“算了,傻人有傻福,能者多劳心。” “出来了。”白苍笔尖一顿,竹简浸染上一大团黑墨,却无心顾及。 素九呼吸一窒,看向白苍目光所及之处。 六名银色冰甲的神将押解着周身缠满锁链的悟空,出现在斩妖台前的空地上。 平日束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此时已是凌乱散落,沉重的链条拖在身后,每走一步都在地上划过深刻的痕迹。 可他的背脊并没有一丝的松懈,步伐仍未蹒跚踯躅。 明明是落魄如斯,狼狈至此,他却仿佛置身世外,眼前等待他的不是严酷刑罚,而是珍馐美酒般,坦然得令人惊诧。 斩妖台慢慢静了下来,一刻钟前还在讨论这场处决有多大快人心的神使仙人们,撤掉了脸上凑热闹的笑容,慢慢带着遗憾又欣慰地眼神,目送这生不逢时的王者,携一身倾世风华,走向他命定的终场。 “到底是师兄啊。”素九终于松一口气,脱力地坐倒在筋斗云上。 关心则乱。 直到此刻,素九摸到眼角不自觉溢出的眼泪,按住胸口,那里仿佛藏了只得脑震荡的癫狂小鹿,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姑娘,你笑什么?”黄兰生怕自家姑娘见了这样的场面又受刺激,悄悄观察她的反应,没成想竟看到她在笑,明明含泪,却仍是笑得这样……这样好看,就像是……怎么说呢?像是孙师叔看姑娘调皮撒娇时的表情,难以言喻的动人。 “嗯嗯~不告诉你~”素九被抓了个现行,红着脸摇头娇嗔道。 o(︶︿︶)o唉,白苍在一旁默默地叹气,他这辈子也就摊上这俩,注定要时时保持清醒,当劳碌命,她们一个没头脑,一个不高兴,黄金组合。 “时辰已到!”耷拉着一张脸的太白金星有气无力地甩了甩浮尘,扯着嗓子喊了这么一句,就转身一溜烟跑了。 下方的守卫阵营开始变化,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方各站一名持旗引雷的神官。 酝酿天罚的乌云开始翻滚着聚集,整个斩妖台都被黑压压地笼罩住,弥漫紧张恐怖的气氛。 悟空被绑在降妖柱上,神将迅速离开高台,发紫的电光光在云层里时隐时现,发出碰撞的响声,围观群众都被吓得往后退了退。 素九催着筋斗云靠近一些,见师兄面色并未有虚弱之象,心中大定。 敏二与仁六礼七隐了身形,躲过天庭的耳目,静待出手相助的机会。 “姑娘,一定会没事的。”白苍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安慰的话,刚出口便惹得两个没良心的笑出了声。 “嗯,一定会没事的。”素九笑够了,深呼吸一口沉闷的空气,认真地重复道。 “轰——”终于,第一道天雷落下,电光如长鞭一般直指降妖柱而去。 锁链缠绕柱身而下,引雷没入悟空体内。 悟空运气相抵,倒也不觉困难。 素九目光锁定降妖柱上的那抹身影,只觉渡秒如年,每分每刻都是煎熬。 道道天雷依次落下,紫光越来越厚,神力越来越浓,一改初始的轻松,开始变得难以承担起来。 悟空咬牙控制住体内炸裂汹涌,在筋脉里横冲直撞的雷电,忍着剧痛坚持默念心诀。 “哐——”第七十六道天雷势要划破苍穹,以不可违逆的气势摧枯拉朽,劈头盖脸而来。 嘴里尝到了铁锈的味道,悟空索性仰天直迎,金眸眯成竖瞳,散落的发受力,在身后飞舞,罩门暴露在雷劫下,整个人如同出鞘之剑,锐不可当。 怒龙一般的天雷,刺进悟空的额头,像是要将他劈成两半。 “就是现在!”敏二及时传音。三人结成阵势,为悟空输去源源不断的灵力。 “道冲,而用之有弗盈也。渊呵!似万物之宗。锉其兑,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呵!”(注1) 灵台一松,师父不紧不慢、不悲不喜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悟空摒绝杂念,宁神静心,竟在天罚之中,悟起了道来。 “天长,地久。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注2) 悟空如被醍醐灌顶,尝试着牵引乱作一团的天雷在身体里顺周天运转,一寸寸洗过筋脉,将天罚之力,化入丹海。 素九遥遥看着,见师兄神色和缓,心中大定。 “姑娘,”白苍挪到她身边,以手掩嘴,小声说道,“孙师叔的修为似乎要进阶了。” “进阶?!”素九瞪大眼睛,既觉不可思议,又实在喜不自禁。 “嗯,不过我法力微末,不知判断是否准确。”白苍有些拿不准。 “进阶可是好事啊!”黄兰兴高采烈地插嘴,瞧那高兴劲儿,仿佛要从袖子里掏出一扇锣鼓来敲个震天响,与民同乐普天同庆。 可是……按照剧情发展,接下来应该是进八卦炉了吧。 素九慢慢回想着原著脉络,将心里不自觉冒出来“去兜率宫提前把八卦炉推翻”的邪恶想法压了下去,“火眼金睛”这技能听着好似酷炫,但其效用着实鸡肋,修炼到师兄这样的实力,无论妖物神怪,近身便可察觉,又何必被关在丹炉里被烟熏上四十九天呢?于是盘算着还是等老君出手时,再加以阻拦。 “怪哉!”众仙中突然发出一声惊叹,本还觉无趣昏昏欲睡的仙人们精神一凛,齐刷刷地看过去。 只见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已过,劫云散去,降妖柱被包裹在一片金光里。 “快看!”又是一声惊呼。 光晕慢慢散开,悟空自修炼中醒来,睁眼一刹,释放出令人背脊突寒,想要匍匐跪下的威压。 “进阶成功了!”白苍激动地握拳,头次难掩情绪,肆意地大笑。 素九没有说话,以袖遮面,挡住婆娑泪眼,又吃吃地笑出声来。 敏二与仁六礼七收了手,相视欣慰而笑,分头离开。 刚刚散去的乌云又重新聚集,却不再是天罚,而是进阶后的渡劫。 悟空环视一圈后,终于将视线定在了素九所在的方向,大大咧咧地扬起嘴角,遥送一个令她安心的笑容后,转头正色,应付即将到来的天劫。 弥真收回目光,转身时路过从蓬莱赶回的太上老君,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径直回了遣云宫。 太上老君挑挑眉,不甚在意。 “竟在天罚中进阶!瞧着劫云里隐有金光,这妖猴……”莫不是有大造化……红光满面的仙人用宽大袍袖掩住嘴,说一半含一半。 素九拍拍袄裙的下摆,笑意盈盈地看着仍在斩妖台上渡劫的师兄,怎么瞧怎么顺眼,喜不自胜。 最后一道天雷劈下,悟空依照先前的方法,将神力化入体内,闭眼静坐片刻,吐纳后站起身来,锁妖链随之突然断裂,碎成几段砸在斩妖台面上,铿铿有力。 “筋斗云,去。”素九跳上粉团子,得令的筋斗云撒开蹄子,一眨眼便跑到自己主人身边,邀功般地轻轻跳跃着,在空中划出活泼的曲线。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么么哒~ 啊,好多盆友不喜欢弥真和姮媛。 大家看文,然后有自己的情绪投入,是非判断,这是对我很大的肯定~谢谢大家~ 但是呢,我也说说自己的用意~ 首先,弥真的角色设定是“天帝”,也就是“玉皇大帝”。 他几乎从小就被培养了要以大局为重的观念,所以对于围剿悟空这件事情,他其实也没有决定权。 而姮媛呢,大家也看出来了吧。 我塑造的姮媛,有点像女生们都非常非常讨厌的一种形象——绿茶。 但是,老实说,通篇来看。 姮媛犯过错吗? 客观上说,没有吧。 她喜欢弥真,又占着年纪最小的优势,让弥真宠着她,这无可厚非。 她跟自己的姐姐讲明心事,却被突然推入瑶池,这搁谁身上谁受得了?更何况这个姐姐从小到大都不怎么搭理自己。 现实生活中不就也有这样的人么?她们嘴甜貌美,温柔小意,让你无故讨厌,觉得她假,可事实上人家根本没有做过对不起任何人的事情。 姮媛就是这种人。 希望大家不要再骂她了。 而嫦娥,她只是怀着一颗普通的少女心,会吃醋,会嫉妒,会因为难过和冲动做错事情。 这两个人,都没有错。 我也并没有黑其中的任何一个。 希望大家理解。 鞠躬谢。 第49章 愿岁月无可回头 悟空按着自己的肩膀揉了揉,动了动筋骨,纵身上了筋斗云,朗声道:“此番天罚已过,天庭莫在纠缠于我。毕竟你们也说过了,我是妖,邪性难改,万一打杀了哪儿哪儿的神仙,也是说不准的事。” 师兄好帅!!!素九几乎要起立鼓掌,虽说这番话大概要被认作示威之言,但是!!!魅力要破表了有没有!!!果然!还是肆意自由,敢想敢做、敢为敢当的师兄最帅了!压抑本性什么的,简直蠢毙了! 悟空转身,正要张开双臂拥抱那个最近为他担心受怕的小人儿,就听见西边传来甚深如雷的梵音,逐渐出现在头顶。 “阿弥陀佛——” 我靠(‵o′)凸!!!素九深吸一口气,心里仿佛有一万只谛听在奔腾,这剧情不对啊!哪个缺心眼的把如来佛祖叫来的!!! 结跏趺坐的,长着螺旋状菠萝头的金身大胖子,手持定印,出现在斩妖台上空,悲悯而又慈悲地俯视众生。 “来者何人?”悟空皱着眉头,一脸不满。他都多久没抱过师妹了,这厮真没点眼力见儿。 “吾乃西方极乐世界释迦牟尼尊者,今闻你猖狂村野,屡反天宫,特来劝你皈依。”如来变幻手势,持说法印。 “呵,你这和尚倒有点意思,”悟空撩起袍子坐在筋斗云上,飞升上空,与如来平视,笑道,“那你且说说,我如何猖狂村野,如何屡犯天宫?” “你这猴头,切莫狡辩。阿弥陀佛。”如来摊开手掌,谆谆善诱,“你可敢与我比试一番?” “就算是屡犯天宫,可我已受过天罚。此账一笔勾销,你若还拿它来说事,妄图引我入套,便是欺人太甚了!竟不知西方极乐世界行着这样的规矩。”悟空嗤笑道。 “休得一派胡言!”如来神色一凛,翻转巨手就向悟空扣来。 悟空驾着筋斗云,堪堪躲过,有些恼了。 “你这和尚好不无理!竟是想要强行将我扣下么?!”悟空故意大声指责,让底下的神仙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怎么这样啊……”个别胆儿大有缺心眼儿的神仙小声地声援。 “帝君,处理妖猴,还是清一清场地的好。毕竟佛法慈悲,不愿污众人耳目也。”如来佛祖沉声说道。 “不要脸。”素九实在忍不住,将心中吐槽,脱口而出。 如来佛祖转眸看向素九,神色难辨。 (⊙o⊙)…这感觉……好奇怪……素九晃晃脑袋,有些不明白心里那熟悉想要靠近的想法到底是从哪个细胞里衍生出来的,怎么这么不对劲儿!不会是中了什么迷惑心智的咒术吧! 悟空不动声色地飘过去,在如来的眼前站定,出言挑衅道:“你还是从何处来,便会何处去吧。” “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如来佛祖双手合十,垂眸劝慰道。 “是是是,回头是岸,那我回去了。”悟空大手一挥,转身就要回到素九身边。 “阿弥陀佛。吾修成大道,塑成金身已数十万载,不愿与你这猴儿计较。但那边的小娃,吾观其三年内必有生死劫,解劫与否,全在乎你一念之间。” 筋斗云一个急刹车,漂移回如来面前,悟空铁青着脸,眸光中已有杀意。 “说清楚。” “你若与我比试一番,我便将详情告知与你。”如来闭了眼,一副不问世事,愿者上钩的样子。 “师兄!不要!”素九闻言一惊,又急又气地赶了过来,扑进了久违的怀抱。 “师兄,他是在拿我骗你。我不许你跟他比试。”素九环住悟空的脖子,急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乖,我不会输的。”悟空低头蹭蹭她的鼻尖,吻掉眼角的泪花,尾巴化出,缠住细腰,将她整个人都拢在了自身范围里,柔声安慰道,“你看,天罚我都挺过了,这点斗法算什么?” “不要。他在骗你。”素九来不及因为这难得的亲昵动作而娇羞,整个人挂在悟空身上,气急败坏。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如来佛祖淡然出声,闭眸静坐,好不自在。 “师妹,你的安危我赌不起。”悟空破天荒地没有答应素九的要求,载满星光的温暖眸子里,此刻满是坚定跟情意。 “可是……”素九心知此番定然无法善终,奈何情感战胜了理智,想要垂死挣扎。 “等我。”悟空紧了紧怀抱,耳鬓厮磨,但还是念念不舍地松了手,将素九送到斩妖台上。 此时斩妖台已是空荡,围观群众被遣散,徒留几个资历深厚者。 “老君,待我归来再谢。”悟空郑重地对着太上老君嘱托,仿佛交出了所有身家性命。 “师兄……”素九抱住他的手,仰着头欲言又止,半晌,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我会乖乖等你的。” “好。”悟空俯身在她眉心印下一吻,停顿片刻,终是捏着拳头转身而去。 “可以开始了。” “听闻你有一技可打个筋斗十万八千里,我便与你赛一赛,”如来佛祖摊开右掌,微微笑道,“若你能一个筋斗翻出我这手掌,便算你赢,我不仅将那小娃化劫的妙法详尽道出,还劝服天庭,不再为难与你,从此不必动刀兵苦争战。若你一个筋斗打不出这手掌,便随我皈依,潜心修佛罢。” 悟空思索片刻,朗声问道:“我既应战,便自然任你选赛法。这满座的仙人虽都退了场,但好歹还留着些德高望重的,他们便是证人,你看如何?” “阿弥陀佛。依你便是。”如来佛祖点头应承。 “那我便去了。”悟空踩着筋斗云,纵身一路云光,便无影无形。 如来不动声色,摊手微笑。 素九踮着脚,抬手遮住光,努力想要看清那边的情形,无奈相隔太远,修为又低,只能看到那巨大的金身佛祖,笑得一脸猥琐奸诈。 “老君老君,你看看怎么样了?”实在没办法,只能求助于身旁这位道法高深莫测的老仙长。 “你这娃娃,上回趁我出远门儿,顺走了那么多丹药我还没找你说呢。”太上老君浮尘一甩,吹胡子瞪眼地。 “哎哟,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跟我计较这个啊?”素九顺手扯住他长得及地的胡子,示威地晃了晃,“胡子还想不想要了?” “你扯吧,就你这么点儿力道,还不如我那头青牛来得起劲儿呢。”老君临危不乱、安之若素、稳如泰山。 “……”素九讪讪地松了手,被拿做与那笨牛相比,颇不是滋味,但也知道老君有意转移她注意力,分明是早已瞧出胜负,不想让她太过伤心,便仰头努力挤出了个灿烂的笑容,道,“多谢老君。” “行了,甭笑了。忒丑。”太上老君敲敲面前这颗强颜欢笑的萝卜,瘪瘪嘴道,“要不是看在菩提那老道的份儿上,谁爱搭理你这鬼丫头。别以为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就不用赔我那些还丹,改明儿上兜率宫劈柴去吧。” “噢。”素九笑嘻嘻地从善如流,并没有把这傲娇小老头的嘴硬当回事,也不知道是谁每次去三星观找师父下棋,下输了就风风火火嘟嘟囔囔指桑骂槐扬长而去,发誓就算手痒憋死,也不再上门。可哪回不是过不了多久就又趾高气昂地跑到瑶台,非要跟师父一较高下。如此循环,生生不息。 “目无尊长,目无尊长。”太上老君见她不当回事,气得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直摇头,向弥真抱怨道。 弥真笑而不语,一副立于世外独善其身的样子。 “嗯?”太上老君眸光一闪,皱眉看向某处。 素九连忙顺着视线看过去,结果只见到晴空万里无云,连只鸟都没有。 被压五指山……五百年。 素九只要想到这句话,就觉得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冰凉,席卷全身,心惊胆战。 “到底怎么样啊?”素九扒住老君的袖子,紧得仿佛溺水的人找到了一根稻草。 太上老君收回视线,拍拍素九的手,目光似有怜惜却并不分明。 素九僵硬地站直身子,固执地梗着脖子看向悟空消失的地方,像是要将那块天空盯出个洞来。 “猴儿你瞧。”如来佛祖睁开眼睛,收回摊开的右手,悟空赫然仍在掌心。 “你使诈!”悟空祭出金箍棒,指着如来的鼻子怒道,“竟耍得如此卑劣手段,便休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泼猴顽劣,贻笑大方矣。”如来佛祖摇头叹道。 悟空气极,拎着金箍棒,身形带风,对着如来当头全力一打。 “阿弥陀佛——”如来佛祖长念一声,右手翻掌便向他扣去。 “不要!” 素九惊慌失措,身体比头脑更先反应过来,直接跳上粉团子,用尽最大力气,向他二人赶去。 却只见如来佛祖大掌将悟空推出西天门之外,五指化作金、木、水、火、土五座连山,将他压住,随即掐下封印镇顶。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关于如来佛祖的问题,我想解释一下。(作者太啰嗦啦!!!!!!!!) 因为怕某些朋友信佛,然后看到这里会想要磨刀霍霍来做了我。 我毕竟有颗玻璃心,嘤嘤。 如来这种形象呢,在原著里就已经定型了。伟大的原作者,吴承恩先生,他笔下的佛门众尊者,包括观音,都是非常……嗯,藐视悟空,言语间都有杀意的那种。 那才是在黑佛教好嘛!!!如果这章让一些皈依佛门的孩子心里不舒服了。 别担心,去买本原著,撕烂了,就当鞭尸吧…… 阿弥陀佛—— 第50章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悟空被压山下,胸膛以上暴露在外,双手撑着地面,想要将山体抬起,却又是一道金印落下,被镇了个结实。 素九腿一软,跌坐在粉团子上,云中器灵似是感同身受,载着主人便往下疾飞。 “阿弥陀佛——”又是一声佛号,素九被金光笼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那脉联山越来越远,却发不出声音,也无法前行半步。 “放开……”悟空艰难地仰起头,又被重重压回地面,匍匐着动弹不了。 “这小娃甚有佛缘,便先随我一同返往西方极乐世界,待你悔悟革新,自有人来替你解这封印。好自为之。阿弥陀佛——”如来佛祖说完,收回素九,逐渐消失在空中。 悟空趴在地面,一动不动,就连呼吸起伏的力气也像是被夺走。 不可计重的五座山峰全由一己之力承受,凌乱锋利的杂草刮破脸庞,悉悉索索的小虫子从指间爬过。 都感觉不到了。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万念俱灰之下,所有感官都被强制封闭,仿佛是灵魂深处感知身心皆受到极大创伤,而迫使身体中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支起冰霜封就的堡垒,本能地保护自己。 天地、过往、爱恨情痴……所有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归于无尽但安全的黑暗里。 好累。 睡一觉吧。 “最喜欢师兄的尾巴啦,当被子荡秋千擦鼻涕,无所不能……” “师兄师兄,师父又念叨了,你带我出去玩儿好不好……” 是谁在说话? “师兄对我最好,我最喜欢师兄……” “我好想你……十年……十年太长了……” 别哭,不要哭。 “我不想她跟着……” “孙悟空……不许丢下我……” 好。你说什么我都应你。 …… “我会乖乖等你的……” “轰——” 本已麻木的心,陡然一痛。 在襁褓里吐着泡泡对他撅嘴的幼婴,一点点长大,变成扎着丱发淘气爱娇的女孩,渐渐在黑暗里清晰起来。 顾盼生辉的猫儿眼,或嗔或诉,或笑或哭…… 灵魂深处开始有声音叫嚣着要挣脱黑暗的束缚,身体渐渐回暖,丹田牵动气海开始疯狂运转。 ——————————————我是两地分居的分割线———————————— “臭和尚,你放我下去!”素九气急败坏在巨大的手心里又蹦又踩,却见对方毫无反应,便干脆坐下,打开香囊把所有能用的法宝往外掏。 一件一件看过去,都觉得不靠谱,万一他金身不坏,反弹回来砸到自己,那就不好了。 等等,联系师父啊! 素九急忙扒拉一堆乱作一团的法宝,寻找能传音的物件,还没等她找到,就听见头顶上响起那个听到就让人肝火旺盛的如瓮的声音。 “阿弥陀佛——”如来佛祖目不斜视,右手平摊托着,左手掐着法印,道,“你师父已经知晓你要随我一同,无须再作挣扎。” …… 你确定是我要随你一同,而不是你强行掳了我? 素九翻个大白眼,索性扔开法宝,往后随意一趟,一付任他宰割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打哪儿来一种自信,素九就是笃定如来不会拿她怎么样。这种感觉很微妙,明明他对师兄做出这样可恶可憎的事情,可面对他更像是面对一个有威严的长辈,虽然令人心生敬畏,却仍不由自主地生出亲近的念头。 莫名其妙。 素九摇摇头,赶走突然冒出来膈应死她了的想法,试着召唤白苍黄兰。 发出的讯息如石沉大海,连一点波纹都没掀起。 怎么办?真的要去灵山么……那不是入了贼窝嘛,以后还能抽身不? 该不会是要把她剃度了,看破红尘皈依佛门吧…… 好可怕! 没有人听她诉苦,陪她一起想办法,素九抓狂地抱着头,在如来的手心里滚来滚去,焦躁得不行。 似是过了许久,又仿佛是眨眼间,素九支起身子瞧见景色渐变,便坐直细看。 但见那: 灵峰疏杰,迭嶂清佳,仙岳顶巅摩碧汉。西天瞻巨镇,形势压中华。元气流通天地远,威风飞彻满台花。时闻钟磬音长,每听经声明朗。又见那青松之下优婆讲,翠柏之间罗汉行。白鹤有情来鹫岭,青鸾着意佇闲亭。玄猴对对擎仙果,寿鹿双双献紫英。幽鸟声频如诉语,奇花色绚不知名。回峦盘绕重重顾,古道湾环处处平。正是清虚灵秀地,庄严大觉佛家风。 ——此处摘自原著《西游记》第五十二回 “嗯?”素九不觉惊诧,这地方……好生奇怪。 “阿弥陀佛——”雷音寺出现在眼前,寺无山门,刚踏入,顷刻便是佛音漫耳,令闻者心生安宁。 如来佛祖带着素九径直入内,路遇八大金刚满面恶煞,往两边站开,微低着头,双手合什,让出道路。 “吾特来相迎尊者远归——”但见一裹着素色僧袍的中年女尼脚不沾尘地走来。 “咦,竟是你这娃娃。”比丘尼尊者走近,视线触及素九,似是有些惊讶,却亲近笑道,“没想到你竟跟着回来了。” “你好,我是素九。”素九虽摸不着头脑,可见她面目亲和,便本着与人为善,广结善缘的想法,站起来笑着躬了躬身,自我介绍起来。 “是个好孩子。”比丘尼尊者微笑颔首。 三人一时无话,径直往大雄宝殿而去。 “说说吧,你让我跟着你回这个什么西天做什么啊?”素九终于落地,心里踏实些许,活动了一下手脚,便仰起头迫不及待地想问个缘由。 “此乃三十三天外天,灵山圣境。”如来佛祖不紧不慢地徐徐道出。 “噢,所以呢?”素九放出在她袖袋里憋坏了的粉团子,表情甚是坦荡。 “你有佛缘,随我修佛百利而无一弊。” “啊,这个啊……”素九转眸调皮一笑,打着哈哈说道,“我运颇广,不止与佛有缘,与万物苍生、三界六道皆是有缘。” “藏经阁里共有经书三万七千八百五十二卷(此数字乃作者杜撰,因为佛经确实不好计数,大家凑合看)。你呆在灵山的这段时间,便时常到藏经阁里抄写经文,于修为有益。”如来佛祖并没有理会她的插科打诨,只管闭眼说出自己的用意。 “……你说什么……刚刚我突然什么都听不见了,大概是初来贵地,有些水土不服吧。”素九像模像样地揪揪自己的耳朵,状似苦恼。 “你若嫌经书太多,便只抄三藏十二部便是。”如来佛祖淡定自若,完全不接她的话茬。 “那要抄到何年何月,再说了,我为你抄经书,有什么好处?”素九悄悄捏着弥真给她准备的符印,准备找个机会就开溜。 “你何时抄完,那猴儿便何时从那山下出来。”如来佛祖不鸣则已,一鸣便掐准了她的命脉。 素九手一顿,差点拿不稳符印,往前疾走几步,殷切期盼地问道:“真的吗?我何时抄完,师兄便何时出来?” “三藏即经、律、论,十二部即长行、重颂、孤起、譬喻、因缘、无问自说、本生、本事、未曾有、方广、论议、授记。你性子懒散,还爱走门访友,按着这样的速度来算,要抄完大概需要三百年。” “三百年……”素九只觉得不管自己要抄多久,能让师兄早些结束受苦,她再累也是值得的。 “这三百年内,你不可回三星观,不能见那猴儿一面。若能做到,便应了诺。” “不能……见师兄一面?” 素九下意识地要拒绝,可是又忍住了。若能减去他两百年的折磨,又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呢?不过是让她呆在这寺庙里三百年,抄抄经书而已,多轻松。 “我答应你。”素九踏上粉团子,飞到如来面前,举起右手道,“击掌为誓。” 如来佛祖垂眸微笑,像是看着一个淘气顽皮的晚辈,抬起比素九整个人还要大十来倍的右手。 素九举掌拍过去,笑道:“那接下来的三百年,边请多多关照啦。” ——————————————场景分割线———————————— 三星观内,菩提祖师将看过的信纸团成一团,化为粉末随风飘散,举目远眺,长叹自语道:“道阻且长,望自珍重——” 清冷寂寥的广寒宫里,又是一夜枯坐的嫦娥颤着双手,小心翼翼捧着一封来自弥真的书信,且喜且悲,半晌也没敢拆开。 试探着伸手,却停在半空,骨节发白,手心冒汗,手指冰凉。 玉兔“咚咚“的捣药声和胸膛里癫狂不安的心跳成为了这独居于世外的旷阔天地里,唯二的声响。 狠心咬牙,嫦娥慢慢打开了信笺,独属于弥真的那温润却具棱角的字迹跃然纸上,回忆扑面而来,席卷岁月而去。 只一句“经久不见,别来无恙”,便让坐在窗下倾世芳华、红颜无双的女子,卸去所有的铠甲和尖刺,对着这单薄的纸张,潸然泪下。 “啪——”北斗宫里,北辰面无表情地将准备已久的各色玩物把件儿扫落在地,上好的古玉与器皿眨眼变成一摊碎片。 一袭白衣的玉面公子懒散地倚在榻上,胳膊撑着软枕,支起下巴,喃喃低语道:“命里由他不由我?走着瞧。” 位于南瞻部洲与西贺牛州交界处的五指山下,土地公别过身子,不敢看那即使在沉睡中,也不容人有丝毫侵犯的妖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磨磨蹭蹭地挪过去一点儿,再挪过去一点儿。虽然步伐小得可以忽略,但滴水穿石,到底是在天黑之前到达了目的地。 “这上仙说要多照顾他,这可怎么照顾啊……一直睡着,都三个多月了……”土地公捋了捋胡子,可劲发愁。 作者有话要说:至此,两地分居开始啦! 不过别担心,不会走虐文路线。 主旨仍然是卖萌!!!哈哈哈哈哈! 今天更了9000+字,快撒花!!!!! 快票票!!!!!!!! 嘤嘤~作者已疯~~~~~ 第51章 山上有座庙 “不要——!”素九从睡梦中惊醒,满头大汗,惊疑未定。 侧身躺着慢慢平复下因为噩梦而急促短暂的呼吸,抱着被子坐起身来。 灵山的天空不分昼夜,黑色从未曾沁染这三十三天外天的一分一毫,此时更是天光大明。 连日里她窝居藏经阁,不分时刻、争分夺秒地抄写经文,就想写多一点,再写多一点。一本经书翻开,她看也不看便匆匆忙忙地一心扑上去飞快誊写。 没想到这身子倒是真的弱不堪言,就这么几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而已,竟垮了下来,晕倒在抄经文的案前。被比丘尼尊者强行带出藏经阁,并下令若她不悟,便不许她迈进藏经阁一步。 “如来尊者令你抄写经书,旨在引导你修悟佛法,你整日在经阁写经,却一字都未读进心去,岂不是暴殄天物?”比丘尼尊者将素九带回她栖身的小舍里,如是说道。 “可师父教我修的不是佛啊。”素九累极困极饿极,思维迟缓,呆呆地发问,“你们是不是想将我引入佛门,望断红尘皆不是,剃了六根清净,也做一个姑子?” “痴儿痴儿!”比丘尼尊者摇头叹道,“你竟不知,这道法三千,殊途同归。” “我不懂。” “你天生佛缘极佳,此时不懂,不急。待机缘到了,你便自然悟了。”比丘尼尊者说完,缓步离去,步步都踏着祥云。 素九从回忆里醒过神来,只觉得还是不明白何为机缘,机缘又何时才至,万一她这三百年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师兄岂不是还要被压个五百年都不止? 转念又想起刚刚的梦境,师兄从高处坠落,五座联体巨山压顶一般落下,地面突然开裂,熔浆翻滚…… 素九裹紧被子,抱住膝盖埋下头,将眼泪蹭在了被子上。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得想办法才是。素九默默地给自己打气,缓了一会儿,开始起身穿戴整齐,准备去见见这院子里的另一个人,也就是她传说中的邻居。 ————————————————我是场景分割线,大家不要说我虐—————————————— 一蔓青叶绿萝悄悄卷着藤条试探着想要攀上五指山,却被强悍的封印用力弹开。 “哎呀,小心着些——”土地公慢腾腾地捋着胡子,冲着那打着哆嗦的可怜小绿苗挥手道,“下来下来,我老人家是让你跟我过来帮忙的,你可别淘气。” “知道啦。”青叶绿萝收起四处分散的根茎,收拢聚集,柔和的绿光后,出现了一个浮翠流丹、婀娜小蛮的少女,吐着舌头轻笑道,“我这不是走得累了嘛,想在这座山上歇歇脚。谁知道它这么厉害啊。” “你啊,就是爱胡闹。”土地公任她挽着自己的胳膊,没好气地叮嘱道,“这孙准圣可是不同常妖,你若不小心开罪了他,我可救不了你。” “哎哟,土地爷爷,你说了好多次了,我记得记得呢!”绿萝摇晃着手有些羞恼,“说得好像我老惹祸似的!” “你呀——”土地公无奈地看她一眼,又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这小妖名唤青萝,自小生长在这两洲交界处,没爹没娘,土地公瞧她怪可怜,便将她带在身边,事事也都帮衬教导着她。这二人感情日渐亲厚,倒像是一对亲祖孙。 “瞧见那儿没有,我们每天的任务啊,就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满足他的要求,简而言之呢,就是侍奉着他。”土地公又简单交代了几句,生怕自己这个小孙女儿头脑简单,得罪了这尚在沉睡中的大人物。 “这么厉害,为什么会被压在这山底下?”青萝小声地问道,生怕将他吵醒。 “这就不是你我能管的事情了,少问少说,才能活得更久。”土地公也学着她,神神秘秘地传教着自己的长寿秘诀。 青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声道:“不过他可真……爷爷,他好像……醒了。” 土地公唬了一跳,往那山脚处看去。 只见沾满泥土的手指动了动,跑得慢的小虫小蚁顷刻间灰飞烟灭,送了性命。 落了灰尘的羽扇般的睫毛抖了抖,眼帘打开,璨若星光的金眸跃然于不带微瑕的脸庞,冰冷得不染一丝温度的目光紧紧锁定住二人。 像是被最狠心辣手的催命鬼盯上一般,毛骨悚然、不敢与之直视却又无法转移目光。 青萝腿一软,土地公连忙将她扶住,鞠躬哈腰打着招呼:“孙准圣,小老儿乃这二洲交界处的一方土地,听闻有大能者降临此地,特来侍奉。”又扯了扯还愣着的青萝,殷切道,“这小妖怪是我认的孙女儿,有不知礼之处,还望准圣海涵才是。” 悟空不置一语,他刚从沉眠中醒来,不知今昔何年。 “嗯?”悟空眼睛不自觉地睁大,眸子泛出又是期待又是害怕的柔光,有些小心翼翼地望向从天边而来,正在慢慢靠近的一大坨粉色祥云。 青萝和土地公都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粉团子晃悠悠地靠近,时不时地颤一颤,看得出来它的情绪也有些复杂,有些闷闷不乐,还有些不自在。 待五指山近了,粉团上先后跳□形容貌具无所差的两个人来,女子长眉连娟,微睇绵藐,可面上竟带着些恼意,看见那仿佛蜷缩在山底的人时,还气鼓鼓地哼了哼。 悟空叹一口气,不知心里到底是庆幸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既不想师妹见到自己这番狼狈落魄的模样,可实在是想她得紧,恨不得能立刻见上一面,最好还能抱一抱,亲一亲。 “孙师叔。”白苍拉着黄兰行了礼,走过去盘腿坐在地上,尽量使自己与悟空相平视。 悟空点点头,给了一个宽和无谓的笑意。 一时双方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有些冷场。 筋斗云自发地从悟空的袖袋里钻了出来,开心地围着粉团儿转悠着,又蹭到它边上蹭蹭。可劲的亲昵腻歪,像是在无言倾诉着久别重逢的思念之情。 “唉——”青萝好奇得要死,正要张嘴问上几句,便被土地公捂了个紧实。 黄兰心直口快,有话不爱憋着,便忍不住地跳脚道:“孙师叔,不是我不敬长辈不懂尊卑,可我实在是没法不说上几句,姑娘那么小,身子又弱,若不是因为……” “黄兰!”白苍破天荒地发了脾气,横眉冷眼地瞪着自己的孪生妹妹,大力扔过去一个噤声的法决。 悟空用手撑着地面,尽量支起上身,皱眉问道:“师妹在哪里?” “孙师叔,这个,”白苍将他一路捏在掌心的香囊拿了出来,递给这个隐忍而担忧地男人,“这是姑娘她一直以来收集的各种仙丹灵药的储备,您先收着,看能不能有所帮助。” 悟空就这么不带一丝情绪地看着他,没有伸手接那熟悉的香囊。 白苍轻轻将香囊放在他伸手便能拿到的地方,叹气道:“您别跟黄兰计较,姑娘宠她太过,这丫头没心没肺的,但有一点,说句大不敬的话。我们跟在姑娘身边都这么多年了,与其说是主仆,其实更是朋友。黄兰一时心急,您别生气。” 悟空颔首,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坚持:“所以我的师妹到底在哪?” “这……”白苍欲言又止,拱手求饶道:“孙师叔,您别为难我们了。这香囊放在您这儿,望物尽其用才是。您多保重。” 说完,白苍带着还无声地叫嚣着的黄兰离开“案发地点”。 悟空闭眼,仿佛又陷入了沉睡中,刚刚还强硬得令人胆寒的气势消散于无形,莫名的脆弱在脸上一闪而过,又归于冰冷无情。 整个胸膛及其以下都陷在了土地里,心脏缓慢的跳动在湿润黑暗的泥土里,疼痛不知从何而起,不知何处而终,如附骨之蛆,明明是痛得尖锐深刻,却无能为力。 平复了一下情绪后,悟空睁开眼睛,伸手拾起月白暗银绣纹的香囊。 上面依稀还有着熟悉的气息,有着她小手握紧时的温度。 悟空珍重地将它收了起来,打算到关键时候才动用这笔她这些年四处征收敛财才得来的丰厚储备。 青萝挣开土地公的钳制,带着一脸快憋不住的好奇情绪飞快地跑过去,眨巴眼睛看着这个神秘的冰冷的高傲的“有大能者”。 悟空仿佛没察觉到身旁多了一个人似的,支着脑袋,竟发起呆来。 土地公慢慢拄着拐杖走过去,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老神在在地端起茶杯,看天看云看鸟看雪看星星看月亮。 “哎,我叫青萝,青青一蔓藤萝绿满檐的青萝,你叫什么啊?”绿萝牵了藤蔓挂在两颗树之间,晃悠悠地荡着秋千,好奇地打量着山底下这看起来颇为冷峻的男子。 悟空警告地瞥了土地公一眼,捂着香囊所藏的地方,闭目小憩。 土地公惊得从大石头上蹦了下来,将青萝拉到一边,又是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出了差错让她小命不保。 —————————————————两地分居好麻烦———————————— “铛————” 金光洒踏,古刹弥香。 小院里,长着一棵千年大青树,树干粗壮,九人合手也无法抱拢。 树影摇曳斑驳,抬头低头间,异香盈鼻,和风煦煦。 一位正红镶金锦斓袈裟在身,头戴毗卢帽,手持九环锡杖的得道高僧,正盘腿席地而坐,靠着大青树的枝干。 打着瞌睡。 素九深呼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有些没适应过来气候,有点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看。 这回错不了,确实是在打瞌睡。 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准备唬着大白天偷懒的光头和尚一唬,却待走近时,愣在了原地。 这和尚的长相……不符合设定啊。 瞧这唇红眉浓的小模样,瞧这长得跟马眼睛似的睫毛,瞧这华肤凝脂仿佛戳一下都能凹进去又弹出来,瞧这观之便令人心生荡漾的一双浓墨铺就般的……眸子? 素九一愣,正对上年轻和尚揶揄的目光,不觉讪讪摸着自己的后脑勺,睁眼说瞎话道:“刚刚你身上有只虫子,我准备把它拍死,可是它跑了……噢!佛门重地,阿弥陀佛……” “哈哈。”年轻和尚仰头大笑,并未责怪她口不择言的无礼之举,拍拍身边的位置,邀请道:“韶光正好,过来坐坐。” 素九只觉得他亲切得不行,那种在如来佛主身上感觉到的诡异感又回来了,而且更甚。有些抵抗却又归顺地坐到了他边上。 “你在外面待久了,可住得惯?”和尚并没有满口佛号,言语间更像是老友话旧般轻松自在。 “还行吧,就是菜忒素了些。”素九被他的亲和所引导,放开戒备,大喇喇地往青树上一靠,懒洋洋地问道,“我叫素九,你叫什么啊?” 和尚掸了掸僧袍,歪头笑语时,竟有着明明出现在一个和尚身上会无比矛盾,却又感觉存在即合理且和谐的魅惑,调皮地比了个佛印,道:“贫僧法号,金蝉子。” 虽然提前有了些准备和猜测,但当他亲口承认身份时。 素九只觉得脑袋里炸开了一大朵蘑菇云,满脑海都被“卧槽,这货居然是金蝉子”的弹幕刷了屏。 传说中的万人迷——唐三藏的本尊金蝉子,居然是这么个秀丽清美的勾人模样,那也怪不得什么女儿国国王、玉兔精、琵琶精……都会对一个只知道碎碎念的和尚一见钟情,二见许终生了。 不过和尚终究是和尚,长得再美又能怎么地呢? 那些只知道看脸的美女画皮也好、一国掌权者也好,在她看来还不如那些喊打喊杀,要剁了唐僧肉长生不老的妖怪们实在。 “怎么,听说过我?”金蝉子将九环锡杖靠在树干上,空了手,悠闲地伸了个懒腰,摆开架势要与素九促膝长谈、敞开心扉,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没,只是觉得……嗯,似曾相识?”素九打着哈哈,不想承认自己受到惊吓的事实,生硬地转移话题道,“你怎么偷懒不修行啊,我看你那些同门每日都念经打坐敲木鱼,你怎么这么闲,还靠着大树打瞌睡呢。” “我心有佛,睡觉走路赏景看花都是在悟道,就算吃肉喝酒戒律全破也是在修行。”金蝉子说到这里,定定地看向素九,一字一句道,“悟道修行,一切都在自身。心若自在,那再多的条款也框不住你,心若拘泥,就算是纵你展翅,你也飞不了多远多高。我心自在,自然不拘于一束,随心所欲悟自己的道罢。” 素九本还抱着玩笑的心态听他闲聊,可越听越认真,越认真越觉得有理。 “我心自在,自然不拘于一束。”软糯的女童声缓慢地重复着这一句,若有所思,似有所悟。 金蝉子等她自己静下心来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就住在你屋子左边的房子里,不过我可不是每日都呆在这院子里。灵山风景极好,山下百姓,家家向善,户户斋僧,民风至朴至淳。你若愿意,我也可以带你四处转转。” 素九自知与他一谈获益良多,便也不矫情,大大方方起身,行了半礼,笑道:“多谢你指点,往后你我比邻,还望多多关照。” 金蝉子颔首笑道:“这个是自然,你我相见如故,引为知己也是不为过。往后便请随意指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当~~~~ 金蝉子出场啦~! 我个人还是比较喜欢金蝉子的。 素九会越来越厉害的,悟空也会。 相别是为了更好的相守。 爱你们~么么哒~ 第52章 “圣僧。”白发皑皑的老者、黄发垂髫的孩童,还有牵着耕牛的壮年、捣衣归来的妇人,路遇而过,都双手合十虔诚谦卑地行礼问好。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自然祥和的笑意,自得其所,悠哉乐哉。 素九跟在金蝉子的身后,一路徒步行走,不自觉地也被这样美好的气氛渲染出好心情,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脚步轻快跳跃。 “觉得如何?”金蝉子低头,毗卢帽的顶端有一颗硕大的珠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很好。”素九抬头看他,认真地回答道。 这里家家户户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所谓大同社会,也不过如此吧? “那你可知你所看到的这一切是如何形成,如何维持?”金蝉子一边说着,一边接过老妇人捧上前来用荷叶包好的蔬果,微微欠身致谢。 素九也学着他的样子,行了礼,道了谢,又回到话题上来,歪着脑袋,疑惑道:“难道是雷音寺里的僧人们常常下山来给大家讲经论道,摆渡众生?” “说到了一点,却不全对”金蝉子笑着摇了摇头,携着素九慢慢经过田野和溪流。 “雷音寺里绝大数是得道多年的尊者,事务繁多且冗杂,要管凡世虔愿、听六道宿渊。” “你瞧这灵山境内,居住的人们其中不乏诚心修善的妖灵精怪,心无杂念,一心向道。” 素九听他讲了半天也没把真正的原因说个明白,也不插话,就安安静静地跟在身旁,晒着太阳,看着这圣地的祥和安宁,自在轻松。 “可觉得困惑?”金蝉子蓦地侧头问道。 “并不。”素九往后伸长手臂,舒展了一下在阳光下昏昏欲睡的身体,笑得很是开怀。 “噢?”金蝉子颇有些意外,还以为她又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不知答案不罢休呢。 “我刚刚突然想通了,”素九眯着眼睛,让阳光均匀洒在脸上,暖融融的,“弄清楚会怎么样,不明白又怎么样?不管我知道还是不知道,这世界仍然照常运转。既已存在,便随它去。” “甚好,甚好。”金蝉子颔首,爽朗而笑,“你若要如此想,便离悟道不远矣。” “悟道也要随缘嘛,如来佛祖说我佛缘好,出家人不打诳语对不~既然这样,我就每天翻翻经书,随笔写两页,指不定哪天就悟了呢。” 素九悄悄放缓脚步,故意落后。在这个一见如故的忘年交身后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按住心口,释怀浅笑。 ——————————————场景分割线———————————— “( ⊙ o ⊙)”素九一脚跨过青竹做成的门槛,被自己小院里立着的白衣身影惊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愣在原地。 这……要说是个美人吧,也确实细润如脂、粉光若腻,只见那唇色似朱樱一点,眸光有皓月两抹,观之忘俗。 可若这真是个绝世倾城的大美人,那她必然是有一个无法遮掩与忽视的缺陷,那就是——胸太平了。 莫非是个男人? 素九左瞧右瞧,觉得实在摸不准,想着到底是要拔腿就跑,还是硬着头皮走进去。 沐浴着白衣美人和蔼慈悲的目光,素九讪讪地把右腿也拔进了小院,慢吞吞地走过去,鬼鬼祟祟地探着头,试探问道。 “观音菩萨?” “阿弥陀佛——正是。”一袭白衣白头巾白净瓶上插了根杨柳枝的美男子双手化成初割莲合掌,微微往前倾了倾身子。 …… 素九歪头细细打量着,陷入了无比困难的抉择,要不要揍他一顿报仇雪恨? 可是他身上有一种好奇怪的味道,闻到就饿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等等! 素九打了个激灵,突然发现了一个被她忽视很久的问题。 她自从进了这灵山雷音寺便一直处于一种状态,那就是觉得这里每一处都熟悉亲切,每个人都和蔼可亲,尤其是在面对如来佛祖和金蝉子的时候,简直就是豁出去了一般的毫无保留、无法抑制的信任和亲近! 现在看见观世音,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就觉得好想吃东西…… 我到底哪儿出了问题!!!/(ㄒoㄒ)/~~ 素九愣在原地风中凌乱得不行。 ——————————————一场蓄谋分割线———————————— 时急时缓,杂乱无序的脚步声伴着磅礴澎湃的天河流水,回响在这寂静的天界之郊。 今晚的天气格外好,凉爽的徐风携带着天河的湿气,温润着每个毛孔,舒缓了紧绷的神经。 月亮很大,很亮。皎洁的光辉洒在地面成了银霜,与泛光的天河水交相辉映,凉得沁人心脾。 天蓬元帅下意识地不停拨弄整理自己的着装,小鹿乱蹦地小范围地绕着圈儿。 突然冥冥之中恍惚一抬头,只见一个清丽绝俗的声影仿佛踏月而来,衣袂翩飞。 待她近了,只见那冰肌玉骨、风鬟雾鬓,丽雪红妆、兰薰桂馥,无一不美。 天蓬元帅看得呆了,一直到她走近身前也没反应过来。 “将军。”嫦娥仿若羞怯,以袖掩面,轻笑着问好。 “诶,诶,”天蓬元帅醒了神,慌忙地微弓了弓腰,慌得手都没处放,“仙……仙子好。” “久别未见,将军向来可好?”嫦娥微微低着头,视线投掷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如月光般温婉。 “好,都挺好。”天蓬元帅突然觉得自己的舌头有些打结了,本来还挺会说话的他,变得不善言辞。 嫦娥好像在怔怔地出神,并没继续接话。 一时天河边上又陷入了沉默和寂静中。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仿佛在并肩不停地走向天河的尽头,嫦娥终于开口,晶亮的眸里隐约有泪光闪动。 “将军,我很感激你。这些年在月宫的岁月不足为外人道,可我心里想起你便是感激不已。” 嫦娥停下了脚步,站定,侧过身子面向天蓬,粲然一笑,可眉眼间全是愧疚和歉意,道:“可今日我所做之事,实为不齿,我不求你原谅。真的对不住了。” 天蓬元帅听完呆立在原地,有些不理解这话的意思。 嫦娥掩面,后退一步,登时,从四周窜出无数天兵天将,呐喊着将傻在那里的大个子将军扣住,押解起来。 “这……这是为何?”天蓬元帅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一袭白衣、美貌不可方物的仙子,只觉得自己尚在梦中。 “呔!大胆天蓬!竟私会太阴星君,并欲图谋不轨!处犯天规!当以重罚!即刻贬下凡尘,以儆效尤!”凶神恶煞的神官手持帝令,迅速宣布了处决。 天蓬元帅反抗无果,被五六个神将一起押着,往诛仙台而去。 待闹剧散场,天河之畔又恢复了宁静清幽。 嫦娥凄然一笑,回身看向黑蓝天空中的巨大月盘,潸然泪下。 “什么人敢擅闯天河边界!” “竟是太阴星君——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我哪儿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这天河清净,虽然不怎么得志,却也实在让人心宁。” “你别哭啊,这……这儿女情长,我天蓬也说不上什么道理,但仙子,仙子风姿……唉,反正不会有人不喜欢你的!” …… “呜——”嫦娥悲泣,泪湿满襟。 作者有话要说:孩子们!!!/(ㄒoㄒ)/~~ 国庆节前这一周补课太忙了!!! 还有好多作业和paper!!!! 再加上我卡文了!!!!卡文了!!!!!!! 对不起大家!!!!!!!!!!!!!!! 鞠躬179°!我一会儿就去面壁! 马上国庆节要跟父母去苏杭!对不起大家!!!!!我会尽量不被庞大的人群挤扁,活着回来更文的!!!!!!! 希望孩子们、美妞们,都能有一个愉快的国庆假期!!!!!! 爱你们一万年!好吧!一万年不够!一万年的一万次方! 再次179°鞠躬! 第53章 闲话二三事 人生一路有四美: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人生一路有四悲:久旱逢甘露——一滴;他乡遇故知——债主;洞房花烛夜——隔壁;金榜题名时——梦里。 唯有经历了四美四悲才能称得上看尽风雨坎坷,经过岁月蹉跎,从而遇事不乱,岿然如山。 素九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她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二生几十年,觉得自己历练颇浅,道行不够,导致自己容易鼠目寸光、踟蹰不前,因为这一点点小事情这样自乱阵脚,漏了破绽。 好吧,小事,都是小事。 看了看不远处静坐在莲花座上,低眉合眼,满面慈悲的观世音菩萨,素九深呼吸一口气,打好腹稿,决定一会儿什么也不问,就跟他瞎扯扯天气景色,谈谈人生理想诗词歌赋,说说星相地理,聊聊美容养生…… 绝对!绝对不往中心问题上靠!就拼谁的太极打得好! 嗯! 看这灵山宝刹,她这块小院儿也算得上是福地洞天了,还能有什么好烦恼的呢?没有,都没有,绝对没有。 做好了心理建设,素九掏出跟云缎织锦的小手绢,胡乱挥了挥,踩着没有节奏的步子走过去,露出八颗牙齿,套近乎地笑道:“菩萨,今儿天气挺好呀~” 观世音菩萨眼未睁,稳稳当当地托着净瓶,掐着法印,踏踏实实地坐着,启唇缓声道:“心若静,自是觉得万物皆善。” 素九一哽,竟无言以对。 这打官腔实在不是她的强项啊,对手太强,血槽快要空了。 瞅了瞅仿佛已经入定的观音菩萨,素九施了个小法决,收集了大青树的落叶,铺在地上,就这么靠着树干坐下了。 金蝉子也不知道哪儿去了,这会儿他要是在该多好,至少还有人聊聊天啊。 天气真好,犯困。 Zzzz…… “咚、咚、咚……” 素九在一片木鱼的鼓声中醒来,闻着寺院的沉香,只觉得心里无比的安静,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你这孩子,心事多。”观世音收了法印,却并未从莲座上起身,手指在空中朝素九虚点一下,“有话你便问,出家人不打诳语。” 素九懒洋洋地撑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开腔道:“那我问你们的最高机密可以吗?” “你问便是。” 素九刚睡醒,还处在迟钝懵登的状态,便随心而问:“从老君那儿借走金刚圈,暗算了师兄的人,是不是你?” “不是。”观音正色答道。 “是谁?” “故人尔,不足道。” “……”素九想了想“佛门重地”四个字,忍住了要揪根草泄愤的邪恶想法。 素九重新理了理思路,撇除自己已经知道的线索和未来可能会继续发展的剧情,决定还是先弄清楚困扰最大的问题。 “我跟你们到底有什么关系?” 到底是什么关系,才能让自己在进入灵山后有着如此奇怪的反应和感受,让师父放心把她留在灵山,而且一留便是三百年之久。 “颇有渊源。”观音菩萨处理这些问题似乎得心应手,太极打得毫不违和。 …… 废话么这不是。用头发丝都能想出来,能给点有建设性的回答吗?能吗? “等到时机到了,一切都会明了。”观世音菩萨端坐在莲花宝座上,缓缓升空,准备走人。 “所以你大老远从南海普陀崖来一趟,就是在我这儿打坐一会儿么……”素九咬着手帕,苦大仇深地问道。 “有缘自会相见。”说完,观音菩萨消失在了小院的上空。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要把这些故弄玄虚的魂淡们捆在一起揍一顿! 说了这么小半天,讲的都是什么鬼……素九愤愤地挥舞着拳头。 算了,探听不出来有用的消息,还是去经阁抄书吧,至少这是她现在能为师兄做的唯一的事情。 ——————————————场景分割线————————————— “孙准圣,这是天明之前采集的向阳以免桑榆树上的露水,您用些。” 土地公将盛水的葫芦放在小石墩上,坐在一旁悠闲地摇晃扇子扇着风。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啊,他放松了不少。这孙准圣瞧着冷眼冷面的,脾气倒是不坏,虽然不怎么说话,但对他这小老头也宽和。 “爷爷~!”一根纤柔地藤蔓攀上粗壮的树干,碧青的叶片在风中淘气地摆了摆,翠衣粉面的小姑娘出现在五指山前,笑盈盈地走过来。 “又淘气,切莫无礼。”土地公摇头捋捋胡子,对孙女这活泼不知事的性格颇有些苦恼。 “嘻嘻。”青萝笑着吐了吐舌头,不以为意道,“下不为例~” “你呀,都多少个下不为例了。”土地公哭笑不得,只能暗叹。 悟空从入定中醒来,瞥了一眼旁边有说有笑的祖孙两人,垂眸捂住心口似乎还在发烫的地方。 后悔吗? 当然。 当日若非逞一时意气,岂会落到如此地步。 气海循环一周,悟空拿出香囊,服下一颗丹药,运气化开药力,又陷入了沉修中。 从未如此迫切想要强大起来。在三番五次的不公后,年轻的王者终于相信实力才是唯一的资本。 这一次,抛开那些冠冕堂皇的教条尘规,丢弃道貌岸然的所谓德行,将一切愤怒化作动力的妖王,正经历着脱胎换骨的蜕变。 待重负夷平,定要将今时之辱如数奉还。 ——————————————场景分割线———————————— “我的乖徒儿呢?”菩提老祖利落地落子,以锐不可当之势横扫棋盘上的千军万马。 “经阁抄书。”胖乎乎的大和尚不慌不忙地淡定出手,以不温不火的布局防守着阵营。 “她那个性子,怎么坐得住。”菩提老祖嗤之以鼻。 “你将她养得好是好,却太过娇纵。正好挫挫脾气。”胖和尚捻子微笑。 “合着不是你养的,你就不心疼。”菩提祖师吹胡子瞪眼,有些气急败坏。 “抄经书对她百益而无一弊,你瞎操什么心。”胖和尚敲着棋子,笑道。 菩提老祖闻言,叹道:“她孩子心性,率真烂漫,你别太过了。” “还用你说?”胖和尚眼皮也不抬一下,对这番话表示不以为然。 菩提老祖扔了子,唤来仙鹤,径直离开大雄宝殿。 作者有话要说: 孩子们!!!!!美妞们!!!!!我活着从黄金周回来了!!!!! 挤爆了好嘛!!!!!!!!!!!! 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写文!!!!!! 多谢久等!!!!!!!!!!!!! 爱你们一万年!!!!!!!!!!! 顺便,大家不要讨厌青萝呀! 我作为作者只是想让故事更丰富饱满,请大家平和~平和!!!!!!!!!!! 第54章 危机危机 天宫。 甩着浮尘哼着小曲的白发白眉白须白面的小老头,三步一蹦地走在通往遣云宫的路上。 “星君往何处去?” 对面远远走来穿着青光亮甲的将领,定睛一看,竟是奎木狼君。 “刚完了差事,正要去回禀陛下。”太白金星微微一拱手,笑呵呵地说道,脚步未停。 “正巧,我刚领了差事,要往灵山一趟。”奎木狼君掂了掂腰间的大刀,眉宇间略有凶煞。 “噢?灵山?”太白金星脚尖一顿,踩了个急刹车,瞪着眼睛惊诧地问,“你往灵山去做什么?” “奉帝君旨意,不可说也。”奎木狼君摆摆手,示意他莫要多问。 太白金星眉尖一挑,把浮尘往后腰处一别,大喇喇地走过去揽住奎木狼君的肩膀,哥俩好地拍了拍,慷慨激昂地笑了两声,道:“久闻奎木狼君甚得帝心,却未有机会好好拜会,实在是不应该。” 顿了顿,又道:“你我二人皆领天庭俸禄,属同僚之谊,不瞒你说,我那府里还有珍藏的玉露美酒,不若找个时间喝上两杯,也算乐事。” “如此我便却之不恭了。”奎木狼君一听有酒,立马散去脸上拒人千里的寒意,拍着胸脯道,“我奎木狼最讲义气,既是朋友,往后若星君有事,尽管开口,定然全力以赴。” “好好好,”太白金星仰天而笑,忙不迭地应和着,略缓了缓,不经意道,“不知将军此番前往灵山所为何事?何时归也?我也好算着时间,把那埋在树根里的酒取出来,替将军接风洗尘。” “嗨,不就是为着那妖猴的事吗。”奎木狼君撇撇嘴,颇有些不耐烦道,“那妖猴破事忒多。” “嗯?可那……他不是已经被如来佛祖给制住了吗?又有何事?”太白金星眼神从远处的云海霞光收回,有些不解。 “唉,那叫素九的娃娃也是糊涂,一介上仙之身,干点什么不好,竟与那妖猴每日厮混。这不,落得个不顾天界、私通妖王的名头,又有搬空蟠桃园,令此番蟠桃大会无法举行的罪证在前,是以帝君命我往灵山,为她走这一遭。” “如……如何?”太白金星脸上血色尽褪,更显得白得透明。 “剔仙骨。” 奎木狼君将帝令随口道出,轻松的样子仿佛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太白金星铁青着脸,仿佛刚刚张嘴时吞进了几十只苍蝇。 “诶?星君为何脸色如此不好?”奎木狼君诧异道。 “呵呵,大概是昨晚没休息好。”太白金星干笑着答道,拱拱手,“瞧着聊了这半会儿,倒是忘了与陛下回禀去,恕我失陪,失陪。” “那好,待我归来,可别忘了酒!”奎木狼君看着他越来越快的脚步,在他身后朗声道。 太白金星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上,稳住身形后,撩着衣袍的下摆,往遣云宫正殿,狂奔而去。 “什么?!不见?!”太白金星气得跳脚。 这刚刚才见了那个凶神脸的奎木狼,怎么这会儿就闭门不见群臣了?! “星君,您还是请回吧。”守门的童子挠挠头,为难道。 “回就回!”太白金星狠狠地甩了甩浮尘,大步流星而去。 现在怎么办! 小老头一个人在遣云宫前的花圃里骂骂咧咧地兜起了圈子,飞快地想着对策。 这前段时间还相亲相爱的兄妹俩,怎么今天就到了要剔仙骨的地步!!!剔你个头啊!!!! 那小娃娃虽然鬼灵精怪难招架,可什么样的狠心肠才能想到要“剔仙骨”! 什么私通妖王,都是狗屁!还什么搬空蟠桃园! 等等! 太白金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了想那吃进去的好几十个桃子,不知怎么的就有些心虚。 哎哟,无论如何,总之小娃娃是没错的!都是天帝乱来! 那该怎么办? 太白金星开始数自己能搬到的救兵。 小姑娘最大的靠山,无非就是两个。 其中之一,现在翻脸不认人要剔她仙骨,他自问没那么大脸面能求得动这个情。 其二嘛,自然是她的师父,德高望重菩提老祖也。相信只要菩提老祖能站出来说两句,身为徒弟的天帝,也只有听话顺从的份。 那么问题就来了。 灵台方寸山,要怎么走? 太白金星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被愁黑了,这灵台方寸山只听说过,往哪儿走倒是真不知道。 这时间也不等人啊……要是慢了半步,他如何对得起吃下去的那些个桃子! 不管了! 太白金星跺跺脚,招来一朵云,往下界奔去。 就算天帝震怒,要是没救下素九丫头,这饭碗老子也不想要了! “孙准圣~~~!!!!!!!!!” 宁静的南瞻部洲与西贺牛州交界处半空突然炸响惊雷,震飞了好几只闲暇叽喳的麻雀。 土地公和青萝好奇地仰着头,看着天空上的小黑点越变越大,越近越白。 太白金星朗朗跄跄不怎么顺利地着陆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带着颤音哭诉道:“孙准圣,大事不好啊!!!!!!!” 悟空仍是保持着半年前入定的姿势,闭眼沉修,未动一分。 “上仙……别哭了,孙准圣在修炼,怎么叫都不会醒的。” 青萝小心翼翼地从土地公身后探出脑袋,好心提醒道。 “啥?”太白金星哭声戛然而止,眼泪还挂在腮帮子上,转过头来看向青萝。 “小妖怪一边去,你不懂。”胡子眉毛乱作一团的小老头,傲娇地翻了个白眼,又有些发愁。 这不醒过来,他要怎么问菩提老祖所在,怎么去救素九丫头啊……这时间都过了这么久了,好吧,来的路上迷路了,是他的不对,但已经来不及再想别的办法了啊!!!!!!! 死马当做活马医,太白金星清了清嗓子,叹口气,沉声道:“孙准圣,我知道你在修炼,可是你要是不醒过了,我怕……我怕素九上仙她……” 还没说完,五指山平稳的结界突然一松动,大块的石头从山体上滚落,再一看,悟空平放在地上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有戏! 太白金星眸子一亮,再接再厉。 “是素九,素九找您。听得到吗?是您师妹,素九!她出事了!!!” “爷爷,这……”青萝悄悄扯了扯土地公的袖子,一脸的好奇。 “噤声。”土地公摇头,带着她往后退了退。 悟空猛然睁开眼,冰凉刺骨的金眸中仿佛有血色一闪而过,牢牢锁定住还在碎碎念的太白金星,喑哑着嗓子急切地问道:“师妹如何?” “孙准圣!!!!你终于醒了,呜呜……”太白金星见终于出现了救命稻草,差点喜极而泣。 “师妹呢?出什么事了?!”悟空用尽全身力气撑起五指山,努力想要探出身子,整个交界的结界开始晃动。 “素九,素九被天帝下令,罚剔仙骨!”太白金星骇得魂都要掉了,哆嗦着用最简短的话讲明来意。 剔仙骨! 悟空瞳孔陡然一缩,只觉得气血上涌,头脑一片空白。 “我是来问您,灵台山要往什么地方走,我去请救兵,前去灵山帮衬。”太白金星见他仿佛僵立在原处出神,便又开口道。 灵台山……对啊!去求师父相救! 可是,师门要往何处走,他自从被赶出后就失去了回去的资格,也找不到去路。 悟空只觉得身上似有万斤重,不,比万斤还要多得多。重得让他喘不上来气,说不上来话,仿佛一不留神,便会被压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孙准圣?”太白金星见他未答,又开口催促,“奎木狼君已往灵山去,再不请菩提老祖出山,怕是来不及了。” 师妹有危险! 悟空呼吸一滞,咬牙咽下翻涌到喉咙的血气,闭眼试着凝神抵抗山顶的封印。 太白金星仰头看了看山顶,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合着这是要自己去救啊? 山脉的根基动摇,五座山体摇晃的厉害。石头碎块不断滚落,两洲交界之处的地面受到牵连,开始出现裂缝。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不要这么讨厌弥真好么!!!~~~~ 哭瞎了! 没想到会对嫦娥事件反应这么大啊! 后天要ERP比赛,我已经拼了。 么么哒! 第55章 破而后立 “铛——” 本将松动的佛印突然鸣响巨大的钟声,金光乍现,笼罩摇摇欲崩塌的山脉。 灵台猛然受到侵袭,撕裂般的疼痛由天灵盖开始蔓延而下,像是要将整个人一分为二、挫骨扬灰。 不能倒下,要活着出去。 悟空咬牙将修为法力全数放出苦苦支撑,却抵不住身上越发沉重的压力,两眼发黑,意识逐渐剥离出躯体。 “这……这,孙准圣!”太白金星见他面色竟呈死灰,嘴边溢出带黑气的血丝,慌得失了分寸,没头没闹地使出疗伤的法决,企图帮上一丁点的忙。 “先前瞧你有几分傻气,没想到竟真的痴了。还是回炉重造,方能担得起照顾小九的重任。”戏谑的男子嗓音从半空而落,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五座山峰骤然大力落下,将悟空重重压了个结实,双臂没入地表,脖子以下都嵌进了泥土里,仿若永世不得翻身。 紧闭的眼角,淌出黑红的血泪,生命力开始颓败,好不容易凝聚的法力以不可逆的势态迅速消散,死生在此一劫。 太白金星捂住嘴,颤着身子仰头一看,只见蓝衣俊俏的少年郎,落后仙风道骨的老者半步,以一种令人焦急的缓慢速度,衣袂翩翩,御风而来。 “你这老道也是糊涂,若非我师父算得他有此一难,怕是就着了别人的道,可够吃上好大一壶了。”修八颇有些嫌弃地瞧了瞧红着鼻子的太白金星,又看了看已是油尽灯枯,明明是青年之身却已有将行就木之势的小师弟,摇头叹道,“竟是将自己从沉修中逼醒,再晚来一会儿,真气就要冲破血脉,出大岔子了。” 太白金星眼见面前二人全然面生,那少年明明说着尖酸刻薄的话,却给人以如沐春风的感觉,浑身上下都透着善意。 再看那老者,整个人仿若置身于柔光之中,虽不刺眼,却让人辨不清面容,温和可亲,又使人无法抵抗地心生出敬服钦佩。 灵光一闪,太白金星低身拱手,向老者由衷地施礼道:“小神见过菩提祖师。” “无须多礼。”菩提老祖微微伸手虚扶,将他托起身。 “大师兄也真是,竟由得他那兄弟胡作非为。”修八停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住,直言不讳地开口抱怨。 “啊?!”太白金星仿佛被当头棒喝,豁然开朗。 “你也不拿脑子想想,那奎木狼是谁的部下。”修八没好气地觑他一眼。(作者面无表情乱入:如果你们认真看过前面的话,就会记得我在花果山决战那一章特地介绍过,奎木狼属星宿,而天上的所有星宿,都归一个人管。别再黑大师兄了,要被黑出翔了都。) “那么说,我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太白金星心虚地搓搓手,有些尴尬懊恼。 “非也非也,”菩提祖师宽和笑道,“悟空应劫,命里该有这遭,更何况,所谓破而后立,祸福相依,星君无须自责。” 太白金星挠挠头,没听明白。 “怪不得你成仙早,混到如今却仍是个跑腿的。”修八大大咧咧地往山壁上一靠,漫不经心地解释道,“你瞧我这小师弟,天劫里进了阶,本是美事,可还没等稳一稳境界便与西方如来尊者比法相斗,更是惨败被打落凡间,如今压在这贴了佛印的山底,聚灵是难上加难。再有先前三番两次的旧伤都未好全,到底是伤了根基。一味修炼下去,不是走火入魔,就是爆体而亡,总之也没啥好果子吃。” 修八歇了歇,又接着说道:“倒不如将计就计,接了别人的阴招,自个儿毁了先前本就存在诸多隐患的基底,稳扎稳打,重头来过。反正时间还多,不是么。” “噢!”太白金星简直想要拍着自己的大腿,鼓掌应和,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魄力,令人肃然起敬。 菩提祖师踱步走到悟空跟前,伸出食指跟中指低身在他额头一点,起身轻叹一声。 太白金星见菩提老祖只轻轻一点,便让大厦将倾、无力回天的悟空恢复了生气,且仅凭他自己微弱的法力,便能察觉到四周稀薄的灵力正在源源不绝涌入陷入昏迷的身体,不得不赞一声名不虚传啊。 “那……灵山那边?”太白金星犹豫了片刻,还是不太放心,便补问了一句。 “无须担心。”菩提祖师颔首浅笑道。 “是。”太白金星想了想,点头应道,目送菩提祖师踏上仙鹤,悠然离去。 关心则乱,关心则乱啊。瞧小姑娘的靠山仍然是稳得很,他这老头子暂时就能省点心了。 “虽说冒失了些,但多谢你的关心了。”修八拱拱手,施了半礼。 “上仙真是折煞我了,实在当不得。”太白金星毕恭毕敬地回了礼。 “修另有所托,还望星君成全。”修八往前走了几步,温声道。 “但凭吩咐。” “此番事发突然,且悟空与师门的关系……”修八点到为止。 “明白明白,今日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也没见过您二位。”太白金星顺坡而下,从善如流。 “那么,边上的二位……”修八微微侧过头,看向一旁从最开始便化作石头一般动也不敢动的两个人。 “是!小仙在这地界没见过什么特别的人,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土地公身子一抖,摸着良心表决心。 青萝红着脸,艰难地移开锁定在修八脸上的视线,轻轻地摇了摇头。 “如此,便叨扰了。”修八开朗一笑,挥挥手,便乘风而去。 “呼——”太白金星擦擦脑门上的汗,觉得今天信息接收量有点过大,得回去啃个桃子,消化消化。 “上仙上仙,”土地公小跑过去,微微弯着腰,笑道,“上仙还有什么指使?” “呃,好好照顾便是吧?”太白金星不怎么肯定地回道,说完,也摆摆手,回天宫去了。 “真是搞不懂这些大人物在想什么,”土地公站直身子,摸着头叹道,转过身来,发现自家孙女儿正捂着心口,不知看向何处,红着脸发神,不由更是纳闷。 作者有话要说:累成狗了哈哈。 尽力了,孩子们。还好兑现了今晚更的承诺。 虽然有点晚了。 大家好好休息。 第56章 目的地:魔域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划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李清照点绛唇 “哈哈,抓不住我吧~”清脆的笑声在古刹深处青瓦白墙的院落里响起,清幽的寺院,钟声、沉香;欢快的嬉闹,愉悦、追逐;既矛盾,又和谐。 “你给本姑娘下来!”十一二岁模样的小女孩,褪去了困扰她百来年的婴儿肥,瘦了不少,长高了不少。在清早微凉的空气里,穿着一身对襟广袖的樱花粉袄裙,裙摆上绣着散落开来的淡紫桔梗,举手投足间,绽出令人心醉的光华。 “姑娘~人家真的不是故意的嘛~”仍是未变的黄裙白衣,女子轻快地踩着大青树的叶子,在树枝间轻盈地旋转、走动。 素九一挑眉,那双因着脸蛋清减而更加夺目的猫儿眼,顾盼生姿,带着调侃的笑意,“你可不要告诉我,是那盒糕点自己跳进你嘴里的。” “这……这倒是没有……”黄兰脚下一顿,差点在树叶的间隙中踩空,扶着枝干晃了晃,这才稳住身形。 “那你还说不是故意的?”素九轻抬右脚,竟是凭空而立,一步一步往她的方向走去,“不就是看蓬莱的大师傅好不容易给我送一回点心,摆在那里太诱人,自己忍不住偷吃罢了。” “别过来!你别过来!!!!”黄兰被吓得飞快窜到了大青树的另一端。 “好啦,逗你玩的。一盒糕点而已。”素九摆摆手,挑了根稍微粗一点的树枝坐下,笑道,“那蓬莱的大师傅照顾过我几年,没想到如此有心,怕我在这和尚庙里吃不好,这才送了些素点过来。本来就是要跟你们分的,吃了就吃了呗。” “哦……”黄兰想了想,点点头,跑到素九身边坐下。 “小黄,你瞧这春光大好,对吧?”素九豪迈地一挥手,壮志凌云地问道。 “呃……对。”黄兰看了看眼前百年不变的灵山一隅,咽下反驳意见,从善如流。 “又恰逢我抄完了一部经书,二姐前段时间来了信,要我去魔域走一遭,”素九歪着头,笑嘻嘻地看着身边明显有所戒备的女子,开朗道,“天时地利人和,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出发吧!” “……”黄兰纵身而起,拍了拍裙身后摆,撩了撩头发,风情万种地收拾行李去。 “我已经打包好了,直接动身即可。”素九拎着香囊的绳子,在她眼前晃晃,一跃而下,落在粉团子上,回身招招手,道,“快来,魔域离灵山可远着呢,我们得抓紧时间赶路~” 黄兰一边跟上,心里一边碎碎念着,感情姑娘她是早有打算,根本没时间给她拒绝甚至发表意见啊。还有,他们就这么走了,如来佛祖那儿怎么交代啊!/(ㄒoㄒ)/~~不管了,反正出事了她顶不了,先好好玩一趟再说。 ————————————场景分割线———————————— “哎哟~大人,您怎么现在才来,奴家等你都等得心慌~”棕褐色三角耳、毛绒绒大尾巴的女妖,穿着平口露胸的纱裙,紧贴着一个肥耳油面,看不出品种的中年男妖。 他们站在魔域入口前的大路上就开始动手动脚,卿卿我我,看得一旁潜伏着的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姑娘面面相觑。 黄兰激动地扯着素九袖子,小声地咆哮道:“这!!!这怎么玩啊!” “冷静,冷静。”素九按住想要拔地而起,掉头就走的同伴,“你想啊,这只是魔域入口,里面什么情况我们也不知道。你看看这上方天空。” 黄兰抬头,眼睛聚灵一看,大片的黑云笼罩,泛着丝丝的恶气。 “看见了吧,这里的气场怪怪的,我们俩还没走近,肯定就会被发现。”素九从香囊里掏出两颗板栗大小的玉质领扣,分给了她一个,继续道,“虽然我出发时已经传信给二姐,但是我们两人只身入魔域,不得不小心一点。” 黄兰伸手将梅花状的白玉扣在领口,又将素九的六瓣桃花状的冰玉扣好,好奇地摸了摸,问道:“这领口有什么用?” “这是四哥以前怕我溜出去玩,给我炼制的小法器,伪装成别的种族,带上之后,准圣以下,察觉不出佩戴之人的原本气息。” “真厉害!”黄兰捂着心口,由衷地感叹道,“神君为人真是极好,长得好,本事也好,无一不好。” 素九摸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困惑道:“别告诉我……” “没有,绝对没有。”黄兰反应过来,快速地否定。 “我什么都还没说呢,你就说没有?”素九戏谑地凑近,想要看清她的神色。 “不管你说什么,反正都没有。”黄兰一付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样子。 “好啦,走,去排队。”素九心知她只是随口说说,便也没过多关心,牵着手便往排队处走去。 “看样子要等挺久。” 熙熙攘攘的不同种族的人们,虽偶有口舌上的争辩,却规规矩矩地站好,相互之间并无推搡。 看来二姐将魔域治理得很好。 素九如是想。 “小娃,你们上魔域做啥?”一起排队的老人长着枯藤般的双手,两只眼睛浑浊不清,大声问道。 “老爷爷,我们投奔亲戚去。”素九也不害怕,笑眯眯地回答。 “好,挺好。”树老人连连点头,一张脸都皱在一起,胡须像纤细的触手般拧着。 ——————————————场景分割线—————————— “这个笨丫头!”身披火红鹤氅的敏二端坐在王座上,恨铁不成钢地叹一口气。 浑身是仙气的小师妹带着个法力也不怎么高强的随从,就这么进了牛蛇鬼神混杂不堪的魔域,这真是肥羊进了狼窝,送上门去给人家宰。 偏生魔族又逢大典,她身为族长根本抽不开身去找那顽皮的小丫头,这可如何是好? “姐,你有事情在烦恼?” 身材高大的少年,有着鬼斧神工般精雕下诞生的完美脸蛋,深邃的眼眸竟是血红色,就这样撩开帘子,大步地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终于更新啦!!!!!!!!!! 对不起啊,大家。 由于坏人作祟,心情是在受了些影响,有些郁闷,愣是没灵感。 不过已经调节好啦~~~~~~~~~ 让大家久等啦~么么哒! 我超级李清照的这首词,少女含羞,假装回首嗅青梅,其实是暗托情愫。 还有呀,桔梗的花语,是永恒不变的爱。 马上会有另一个萌物出场,大家喜欢吗?~~~~早点睡噢,我昨天800米考试,结果跑了5分半钟!没及格! 今天全身酸痛,我要写写作业,然后睡觉啦~ love U all~ 第57章 是羊入狼穴还是扮猪吃虎? 魔域的天黑得格外的早。 仿佛只站了一小会儿,便看见入口的另一端,开始被黑夜笼罩。 “姑娘,瞧这个样子,今晚可能又得露宿了。”黄兰瞅了瞅前面仍然是一条长龙的队伍,发了愁。 “小娃,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魔域里除了王城外,大小部落数也数不清,随处都有能投宿的地方。”老人家侧耳听到了她的抱怨,回过头来,笑容可掬道,“不知你们往哪个方向去,若不嫌弃,可到老夫家里住上一晚。” “好啊!我们……” 黄兰兴冲冲地正要回答,手却突然被素九牵住。 “多谢了,老爷爷。可是我们来投亲的这一路风餐露宿惯了,就不麻烦您啦。” 老人抚着胡子笑呵呵地没再说话。 队伍又往前走了几步,一时间以素九为中心的几列人马,都陷入了沉默中。 素九牵紧黄兰的手,用指甲尖悄悄地掐了掐,抬头却是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 有情况! 黄兰心神一凛,面上学着素九的模样,懒洋洋地散漫着,不经意地东张西望,好像是对这么长时间的排队有些不耐烦。 这魔域果然藏龙卧虎,这么短时间内就已经被三四批不同的人盯上了。 那眼角一条大疤,满脸横肉的大汉裹着一张还在滴血的兽皮,直勾勾地从后侧方往她们这边看;还有前面长着鹰钩鼻,斜眼歪眉的小个子,不时地回过头来看两眼;这像是棵千年树精的老头,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儿……大约是瞧姑娘衣着首饰皆非凡品,年纪小没见过世面,便以为这是头嗷嗷待宰的大肥羊,想要咬上一口,又因为摸不清底细而按捺野心,伺机而动。 素九低头看着脚尖,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头,发髻上两颗龙眼大小的明珠也跟着晃动着,十分俏皮可爱。 不知道又多了多久,终于轮到她们经过入魔域的关口。 “名字。” 负责记录的守卫是一个长着老鼠胡须、眼神精明的中年男妖,一手捧着书简,一手提笔,面无表情地问道。 素九没有答话,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刻着复杂图腾的木佩,在手上转了一圈,便很快地收了回去。 “进。”老鼠胡须的守卫不着痕迹地弯了弯腰,仍是一副倨傲的样子,在竹简上勾画了几笔,放了她们通行。 “快走。” 一进入魔域,素九立马牵上黄兰,紧凑却不慌忙地往大道上去,离开人杂是非多的关口。 “姑娘,怎么不用粉团子?”黄兰不解问道。这样靠自己两条腿,多慢啊,粉团子一出,包管他们追不上。 “我们已经被人盯上了,不能慌。”素九皮笑肉不笑道,“粉团子一被放出来,就只会惹上更多的苍蝇咯。那才是得不偿失。” 黄兰点头不语,脚下生风。 “往那边走,找个隐蔽的地方,咱们得换身装束。”素九一边留意着四处的动静,一边往身后偷偷洒上消散行踪的药粉。 ——————————————我是换衣打扮分界线———————— “这位公子,可真是俊俏,不知家中可有房屋田亩、妻妾儿女?”身着蓝色布衣的小少年,相貌平平,左手持着一把破旧的折扇,拱手客套。 “小兄弟过奖,不若一路结伴,也好过独行无趣。”身资俊朗挺拔的青年五官深刻,有着异族的轮廓,咧嘴一笑,玩世不恭。 “恭敬不如从命。”小少年转身时,轻轻拂过腰上的玉佩,眼波流转,隐有得意之色。 “两位小哥是要去哪儿呀~”不远处走来一个身姿弱柳扶风,摇摆蹁跹的女子,桃红色的纱裙不知是走动时滑落还是款式的别出心裁,而露出了半抹香肩,每夸一步都仿佛是走在男人的心尖儿上。 素九与黄兰相视一眼,快速地交流了意见,转过头便不约而同地挂上了笑容。 “往王城去。”素九自以为潇洒地打开折扇,不慌不忙地晃动着扇子。 “哟~瞧二位长得面善,似是故人,倒还真是有缘呢~”女子言语间轻咬着唇,眼神迷蒙又勾人,就这样走近,“既然同路,不若一起?嗯?” 素九感受了一下鸡皮疙瘩从脚底一直窜到头皮的酸爽感,以扇半遮面道:“姑娘芳华绝代,诚意相邀,在下喜不自胜。可我们两个粗鲁男子,若要同路,实怕是有辱姑娘的清誉。” “清誉?”女子两眼似有泪光地看向素九,无辜问道,“我琵琶活了三千年有余,还尚未听闻过何为清誉,公子可否解惑?” “……”素九“刷”地一下收了扇,往前做出请势,笑道,“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姑娘不知也无妨。既然同路,不若一起找个休息的地方,待天明再赶路也不迟。” “公子可真是风趣~那奴家便跟着公子了~公子可得怜香惜玉才是啊~”琵琶翘着兰花指,提起裙摆,扭腰跟在素九身边。 “哈哈,一定,一定。”素九爽朗大笑。 黄兰吞了口唾沫,抚平手臂上倒立的寒毛,拔腿跟上。 得,三千年的老妖怪,惹不起,只能见机行事、见招拆招了。但愿祖师爷保佑,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场景分割线——————————— “少主,火阳位的关口有了点消息。” “说。” “今日晚间有两名持有王令的女子入了关,一大一小,穿戴不俗,可身上的气息难辨,分不清种族。” “算小鬼头机灵,还知道掩饰气息,没添什么乱。” “可是……” “说话吞吞吐吐,是要去蛇沼当饲料么?” “似是已有人盯上了她们,而且过了关口后,便失去了她二人的行踪。” “把人跟丢了?” “守卫职权低微,见了王令便不敢有所动作,自然……”没胆量跟着了。 “既然跟丢了,就加派人马到处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这就去办!” “等一下!滚回来!” “少主还有什么吩咐?” “一时口快说错了,是要毫发无损,安全带回来。若是被伤了一丝一毫,可要掂量一下我姐的怒火。” “……奴才知道了,绝不会让姑娘有任何损伤。” “下去吧。” “是。” 作者有话要说:困哭了。 最近事情好多!而且感冒越来越严重了。 很感谢大家的支持~~~~~~~~ 绝对不会弃文的,我保证! (太困了,差点自称楼主……) 因为魔域这一段相当于是放素九一个小假,大家轻松一点~ 再次感谢大家支持~~~~~~~ 因为更新时间很不确定,所以可以试试看关注我的微博:西边一只驴。 如果有读者关注的话,我尽量更之前都通知一下,这样就不会白等啦! 么么哒~早点睡~别感冒啦~ 第58章 趁你迷糊要你命 “噼啪——”干草在火舌的席卷下燃烧,发出爆裂的声音,在深夜的山洞里格外清晰。 桃红纱裙裹身的娇艳女子,斜倚在舒适精致的美人榻上,身处于这样寥落的地方,竟生出一些诡异的美感。 散落的纱裙下摆忽然无风自动地晃了晃,一根如黑铁一般油亮反光的尾刺从身后探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山洞另一边睡得四仰八叉的二人。 “啊——!”方才还玉体斜卧、风淡云轻的女子此时双手扣紧美人榻的缎面,额头上沁出密密的汗珠,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疼痛。 剑尾缓慢地收回身后,顶端的倒刺竟隐约发红,正冒着烟。 拳头大小的金钟悬浮在半空中,耀武扬威地抖了抖身子,见偷袭已退,遂缩成板栗大小回到少年的床头立好。 素九皱皱鼻子,使劲地嗅了嗅,翻身坐了起来,不怎么大的眼睛此时更是眯成一线天,糊里糊涂地揉揉鼻子,问道:“怎么有股烤肉味?琵琶姑娘,可是在进宵夜?正好在下睡了一觉,肚子有些饿了,不若与我分些?” 琵琶吃了暗亏,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以锦帕遮面,似是不胜娇羞道:“这荒郊野外的,哪儿有什么宵夜,许是公子睡得沉,闻错了罢。” “如此,倒是我唐突了。”素九拱拱手,道了歉,复又躺下,不消一会儿便呼吸绵长,又睡了过去。 琵琶拉下遮面的锦帕,面色惨白,眼神莫测。 一夜相安无事。 翌日。 “公子这法器好生有趣,不知出自何人之手?”琵琶侧身靠过来,斜露的半抹香肩肤白胜雪,眉眼一蹙一嗔间,尽是风情万千。 “此乃家兄在我出门前所赠,不过样式新奇,图个乐子罢。若是能入姑娘的眼,待到达王城后,便赠与姑娘,权当纪念。”素九拍拍身下形状如三根芭蕉拼成般的飞行法器,乐呵呵地道。 “公子这般慷慨,奴家便却之不恭了~”琵琶眼波一转,似是刚想起来,问道,“同行几天,还忘了问公子高姓大名?倒是奴家不知礼数,怠慢了。” 黄兰翻个白眼,往身后大喇喇地一躺,颇有些受不了这二人无时无刻不存在的言语试探。不过这蛇蝎女一路上在暗地里解决了不少盯上她们的牛鬼蛇神,与其被一大拨人跟着,一路提防,倒不如选个厉害的在身边,一路上还能保驾护航,夜里也睡得安稳。 “在下姓孙,在家排行老九,姑娘叫我孙九便是。”素九摇开折扇,不紧不慢地扇着风。 “我姓白,排老二,叫我白二即可。”黄兰也依葫芦画瓢,真假掺半地答道。 琵琶抿唇一笑,回过身看向远处绵延不绝的丘陵,似是望景出神。 一时各自无话。 “哟,这小娘子生得真媚,瞧着让我个老大爷们儿心里痒得慌。哈哈哈哈哈。” 粗粝的声音突然在右侧上方响起,伴随着猥琐奸猾的大笑,没得让人作呕。 三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五官狭长,颇具鼠相的男子踩在一只正淌着口水的癞蛤蟆背上,唾沫横飞,满脸淫光。 “好、恶、心……”素九小声吐槽着,驱动着芭蕉飞行器上升,离开对方的喷射范围。 “想跑?”猥琐男子踩着蛤蟆跟上,两方呈左右平行状态。“入了我鼠老大的眼,还有走人的道理?乖乖跟我走,大爷我一时高兴,还能放你两个小白脸一条生路!” 素九只管看向琵琶,小声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你与这老鼠,谁厉害?” 琵琶媚眼横飞地嗔道:“哎哟,公子怎么能这样问,人家只是个小女子,哪儿懂什么打打杀杀的事情啊。” “大难当头,还有心思卿卿我我,真是初生牛犊。”鼠大伸出长着黑长指甲的手,故作风流倜谠地捋了捋衣襟,道,“小娘们儿,瞧你这姘头一副小身板,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倒不如痛痛快快地跟了我,也好过二人阴阳相隔啊。” “放肆!”黄兰见他说话实在难听,登时火冒三丈,挽了袖子就准备提剑迎战,却被素九拦住。 “琵琶,这货你可能拿下?”素九掏出一个晶莹剔透,隐泛异香的瓷瓶,在她眼前晃了晃,引诱道,“若你能打得过,这个就送你噢。” “嗬!小子看着穷酸潦倒,没想到还揣着宝贝呐!”鼠大两眼放光地盯着瓷瓶,恨不得立刻抢到手,摩拳擦掌。 “奴家打不过。”琵琶忍住香味的吸引,艰难地吞下口腔自动分泌的唾液,选择了说实话。 “很好。”素九捏着瓶子转过身,在激光柱一般的视线下,晃了晃,见他已完全被瓶子吸引,笑道,“这位兄台,若能放我三人一条去路,此瓶以及瓶内丹药便赠与兄台。” “丹药?好好好!”鼠大吸了一口哈喇子,连连称好,又猛地回过神,警觉道,“不行!女人和丹药我都要!” “天下哪有这样贪心的道理,兄台只能选一样。” “奶奶个腿儿!老子拳头比你硬,你就得听老子的!你不给我?老子就打到你给我!不然干脆杀了你!”鼠大恼羞成怒,双爪化为锋利的钩状,淬着莹绿的毒液。 “狗狗乖,捡去!”素九突然聚力在右手上,将瓷瓶全力抛向鼠大后方,转手拉上二人,往下纵身一跳。 鼠大眼盯着瓷瓶,下意识地跟着抛物线的方向追出去,给了三人脱身时间。 三人从法器上跳下,素九抛出久未见天日的粉团,侧手收回法器,开始往王城方向急速狂飞而去。 “砰——!”巨大的爆炸声在身后响起,顷刻间又消逝在簌簌的风声中。 琵琶惊色已定,看向素九的脸上全是揣测和忖度。 “再看我就把你踢下去。”素九傲娇地扭头,俯□开始安抚有些闹别扭的粉团。 “哎哟,你最乖啦,这几天没让你出来是我不好,不要生气啦,下次让白苍带你去找小筋斗玩好不好呀~……” 黄兰松一口气,瞥了琵琶一眼,却没吭声。 “好了,得换回去。”等粉团子又开心起来,素九拿出之前的法器,三人换乘上去后,把粉团收了起来。 而此时,离王城的路途不到千里。 琵琶又思量了片刻,有些不安地开口:“刚刚……?” 素九拿出了个不怎么起眼的木葫芦,打开塞子快速地喝了一口,递给黄兰,黄兰跟着飞快地喝了一口,在她眼神的示意下递给了琵琶。 琵琶接过,迟疑的凑到嘴边,一口下肚,惊得瞠目结舌。 素九拿回葫芦,仔细地塞好,收回香囊里,幸好时时都带着老君酿的玉露酒,清甜甘醇好回味,这才总算是压了惊。老头子也忒小气,就给了这么一葫芦,每次都得省着喝,不够尽兴啊。 “这……这……”琵琶满眼惊色地看向素九,颤抖着手指,结结巴巴地道,“您到底是?”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难道不想知道刚刚那头鼠精发生了什么嘛?”素九挑眉,半是转移话题半是恐吓引诱道。 “发生了什么?”琵琶似乎是被玉露酒的味道迷了心智,有些晕乎乎。 “姑……我也不明白。”黄兰险些叫漏嘴,忙不迭地岔开。 “你没瞧见那鼠精虽自称是鼠,却长了两个狗一样的三角尖耳朵?很显然是鼠狗混血,只是老鼠的血统更明显一些。”素九戳了戳黄兰的脑门,却忘了自己此刻是男儿身,两个男子做出这样亲昵的动作,说不出的诡异。 “噢!”黄兰恍然大悟,“所以你要把那瓶子往远处扔!” “没错!经过我多次实践,狗狗有这样的本能,会无法控制地想要去捡主人发出指令的东西。”素九遥想到九华山的谛听和二郎殿的啸天,一时也是颇为感慨。 “可你并不是他的主人啊。”琵琶疑惑道。 “那瓶子可是六哥专门为我防身炼制的,我还有好些呢。瓶子散发的气味除非是大修为的能者,否则一般的小妖怪都会被迷惑了神智,放松警惕,你闻到味道的时候,难道没有一种我说什么都好像很有道理的感觉?” 琵琶回想片刻,细思极恐,紧抿着唇点了点头。 “所以我先是拿出瓶子引他注意,又在抛出前言语提醒,他便自然上了钩,跑不掉了。” “那后来的爆炸声是怎么回事呢?”黄兰顿生崇拜之情。 “瓷瓶被设了法印,非我接触,便会立即爆炸。不过应该只是伤了而已,没有生命危险。六哥很厉害吧~”说道最后,素九也忍不住得意起来。 “那若是我不说实话,想自己昧下瓶子,岂不是……”琵琶后怕道。 “这倒不会,我只是逗你玩玩,不会真的让你碰到的。”素九摇头道。 “那刚刚那朵云……” 还没等琵琶问完,黄兰便打断道:“知道太多,可是会被杀人灭口的噢。” “是,奴家知道了。”琵琶醒过神来,又恢复到娇媚百生的从容状态。既然对她并无恶意,那就再跟着看看,也许有意外收获也说不定啊。 “把衣服换了吧,你也不想再遇到麻烦吧?”素九拿出一套素净一点的女装递给她,和气地笑道。 “公子这样为奴家着想,无以为报,不若以身相许~” ——————————————场景分割线———————————— “报!少主,有新发现!” “说。” “王城西南向六千里外发生一起事件,一混血鼠妖受袭重伤,当场尚有浓厚仙气未消,痕迹却在行进五千里后再次失踪。据鼠妖称,一名颇有姿色的女子和两名男子结伴往王城而来。” “一名女子两名男子?有点意思。” “可要追查下去?” “不必,本尊亲自走一趟。魔域各处排查莫要放松,可不能让那小丫头有什么闪失,免得阿姐又训我。” “是!” 第59章 黑市(1) 坞城。 城如其名。 大小不一、层叠错落的房舍屋宇,犬牙差互般,落在清幽绿波上。 家家户户以水而隔,远远瞧着倒像是宁静温婉的水乡人家,待细看时才能发现,楼宇砖墙下并无地基,这城镇竟是由千千万万的船坞形成,抛锚驻扎此地,若有住户呆厌烦了,便能往上递了申请,获得许可后,摇桨踏浪而去,倒别有一番自在。 “黑市?”素九捏了两根筷子,皱着眉头拨弄着绿胚黄胎大盘子里那令人毫无食欲的,姑且能算得上是食物的东西,百无聊赖地扔了筷子。 琵琶瞄了两眼满桌的菜肴,不知怎么的,倒也觉得先前尚能称得上美味的饭菜,纵是饥肠辘辘,如今也没了半点吸引力,却为了果腹,仍然草草地吃上了几口,侧头温婉地笑道:“这坞城有着魔域里最庞大的黑市,下有奇珍异宝,上至稀有族类,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它卖不了的。” 黄兰眨眨眼,显然对这新鲜事有了些兴趣,好奇道:“什么都有?” 琵琶不自觉地伸手探向自己的袖口,那里用最上等的冰渊双蚕的丝绣着一朵含苞待放、宛若含露的玉兰,手指过处,无不凝滑清凉,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哗哗响,手肘撑着桌面,往他那边一歪,媚眼儿如丝道:“自然是什么都有,若不信我,公子前去一探究竟便是。” 黄兰忙不迭地侧身躲过,又觉得不够坦荡,干笑两声。 琵琶身姿一转,回正了身子,软绵绵湿漉漉的眼神哀求一般地看向保持沉默的另一个人,她知道,决定权在他那里。 素九挑挑眉,算不上好看的脸做出这个玩世不恭的表情,倒有些滑稽,道:“既然如此,去看看也好。” “此时天色尚早,不若我们去外面四处转转,这几天连天见的赶路,实在是没什么意思。”黄兰得寸进尺,眼馋着外面的热闹。 “也好。”素九最后看了一眼窗外,起身往外走去。 “结账。”黄兰挽起帘子,知会跑堂的小妖怪。 长得五官纠结、奇形怪状的小妖怪点头哈腰地小跑过来,吐着舌头谄媚道:“客官,一共14个金页币。”好家伙,一顿饭就吃了他一年的花销,没想到今儿个刚开张就遇上了大肥羊。 黄兰一愣,转过头捂嘴小声问道:“什么叫金页币……?” 素九也跟着一愣,二人纷纷看向琵琶。 琵琶万万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情况,随即也一愣,三个面面相觑。 跑堂小妖怪有些懵,惨了,他是不是遇上吃霸王餐的了? 场面稍微僵持了一小会儿,琵琶最先反应过来,解释道:“是魔域流通的货币之一,算是最高级别货币。” 素九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琵琶,正色道:“可是我没有这种钱,怎么办?” 黄兰也见缝插针道:“我也没有,怎么办?” 跑堂小妖怪调转视线,锁定了看起来衣着最是华贵奢侈的琵琶,微微前倾,似乎随时准备拦住他们。 琵琶深呼吸一口气,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他们坑了一把,可顶着小跑堂*辣的目光,这酒馆大堂不说宾客满座,倒也是有不少人,这时都纷纷看向他们,猜疑和忖度的目光,纵然她久经世事,也有些难堪。 素九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变了装以后,实在是坦然多了,如今站在这里也不觉得害臊。嗯,她是不会承认自己脸皮厚的。 最后还是琵琶结了账,三人一同走出聚妖酒馆。 琵琶跟在素九身边,玉手扶额幽幽道:“公子出门都不带钱么?” 素九有些不好意思,拱手道:“实在对不住,晚些我拿些小物件换了钱,还给姑娘。” 琵琶眸波流转,似喜似嗔。 “瞧那边在做什么?”黄兰兴致勃勃地往不远处妖头攒动的地方走去,爱凑热闹的性子经过这么多年在佛寺的熏陶也未曾更改半分。 素九摇摇头,直觉在陌生且充满危险且没有安全保障的地方随便凑热闹不怎么安心,但也不想拘了她的性子,便慢慢地跟在身后走过去。 走近后才发现原来是群妖们斗志激昂地围着一块告示牌。 黄兰左瞧瞧右瞧瞧,只觉得这些唾沫横飞的家伙甚是粗鲁,不怎么想挤进去,可碍于身高不够,死活看不见告示牌上到底有什么内容,耳边尽是“奖赏真他爷爷的多”、“这回少主是放大招了”,好奇得不行,便索性运气一踩,跳了个半丈高,立在半空上往告示牌一看,惊道:“啊?!” 素九正要问她看到了什么,就见前面围得密不透风的妖群听到动静纷纷回身一探究竟,恰好打开一条过道,只见破旧的告示牌上贴着一幅精心描绘、栩栩如生的通缉令,赫然是她! “呼~” 回到三人暂时订下的住处,一艘外表漆黑内里却舒适精致的船屋,没了四处审视和探究的目光,黄兰松了一口气,瘫在椅子上。 素九捻着茶杯盖子,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二姐的地盘上被通缉悬赏,暗暗猜测着是否是王城内部权力发生变故,有人想要抓了自己威胁二姐?那么二姐如今是否遭遇不测? 可按理说这魔域在敏二的打理下已经近万年,只有些稀稀落落、小打小闹的贪权者起事,都未对大局造成任何影响,王城的中心就跟铁桶似的,这么短时间内就有人能动摇王权?没道理啊。 实在是放心不下,便从香囊里翻出一沓浅黄色的信笺,提笔快速地写了两句,随手折成小鸟的样子,放了出去。 浅黄色的纸鸟在空中伸展了翅膀,慢慢飞远,变成透明,消失在空气里。 琵琶自打进门后就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一声不吭地小心观察。 黄兰苦着脸,皱着眉头可怜兮兮地问道:“那黑市还去不去?” 素九将杯中已冷的茶水一饮而尽,笑道:“去啊,为何不去。”既然有人想捉住自己,那就躲着玩玩。 魔域的天,黑得早。 夜幕渐落,月朗星稀。 一弯残月勾成诡异又魅惑的弧度,缠绕着如丝如缕、如团如簇的云。 坞城家家户户门窗外挂上红艳喜庆的灯笼,船舱下的河流倒映着灯笼的火光,交织着银白清冷的月光。 夜晚似乎比白天更加的繁华,街头巷尾到处是欢笑喧闹的妖群,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素九仍是一身藏蓝的棉布衣衫,手执一面画着一枝桃花的折扇,走在街口,年纪虽轻,其貌不扬,却也是颇引人注目。 琵琶娉婷袅袅地款步地带路,三人嘻嘻哈哈地闲话着。 “公子,到了。”琵琶在一家黑灯瞎火的小铺面停了下来。 素九歪头打量了一番,觉得此店颇实在,黑门黑框黑招牌,黑灯黑桌黑柜台。 进门后,只有一条一人可过的走道,越往里走越感觉地势向下,一刻钟后,眼前终于有了光。 薄薄的布帘遮挡着,明亮的光线透过缝隙。 琵琶向守门的老头递了三个金页币,老头撩开了帘子,示意他们进入。 作者有话要说:我最近在思考文风…… 不知道为森么突然就写得这么正经了。 而且更新速度有问题。 我尽量改正,谢谢大家支持。 第60章 黑市(2) 门帘后,别有一番天地。 一条长巷,左右两边大大小小的摊铺整齐地排列着,铺面间的过道狭窄得堪堪刚够两人擦肩接踵而错,却无人推搡拥堵。 天花板很低,乳白的顶棚似最最上等的骨瓷,剔透得能隐约看见外面游过三两成群的鱼和随处飘荡的水藻。 是了,这地下黑市,竟是建于坞城的水下。 摊铺的老板大多安安静静地坐在陈列商品的后面,并不起身招揽生意,有人上门询价时,才抬头简单地说个几句,是以,这水下的黑市竟比地面上的市集还要清净许多。 再兼魔域的民众大多以自我种族为荣,即便实力已是不凡,仍然保留着种族的外貌特征,走在大街上,往往是满目各式各样的尾巴耳朵,让人目不暇接。此处,却是清一色的化形完全,与颜值参差、良莠不齐的地面相比,着实赏心悦目。 减肥、购物和我家相公,是女人三大永恒话题,不分古今。 尽管同行的女人作了男子装扮,却仍是不能免俗。 素九在前面慢慢走,眼睛落在一摊又一摊各有奇珍的铺面上,不得不说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你瞧那黑不溜秋的铁盘、根须带泥的老参、拳头大小的碧水石、看来不起眼的头簪步摇……均非凡品。 越深处走,摆出的物件越是稀奇难求,素九好奇心被撩起,一时只想走到最里面去瞧瞧是怎样了不得的宝贝,便索性迈开步子直奔最末端,将正在精挑细选,看花了眼的黄兰和琵琶丢在了身后。 最末只有一个摊位,正面堵住长巷的过道,仿佛是冗长黑市戛然而止的符号。 一个大腹便便、“珠圆玉润”的胖老头正坐在那里脑袋一点一啄地打瞌睡,见有人来,睁开眼睛瞧了瞧,头也不抬,复打起瞌睡来。 素九也不恼,笑眯眯地低头一看。 这个铺子尤其的简单,甚至算得上潦草,四根竹竿撑起一张青布,便充作了柜面。只见其上陈列的,并非什么让人眼红心动的异宝,而是一张张画像,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有人有兽。 而其中,最显眼醒目的一张上,着墨颇多,落笔精湛——身着对襟交领云锦月缎刺绣粉樱的乳白色袄子,□冰蕊花叶滚边的水红色裙摆在空中晃出一个令人心悦的弧度,扎得松软却不凌乱的双环髻配着五朵指甲盖大小、浅蓝紫色鲜活桔梗,随着回身的姿势,垂在髻旁的玉铛也活跃起来,少女回眸巧笑焉兮、两颊飞霞、顾盼生辉,似是要从画中走出。 赫然,是她自己。 别说,画得还真好。 素九慢悠悠地摇着扇子,不着边地想着,抬头一看,只见摊铺上还有一条横幅,狂书着七个大字:“有钱能使鬼推磨”。 “老板,这是?”素九有了些猜测,仍是唤了声,想问个明白。 胖老头这次眼睛都没睁,瓮声瓮气地问了句:“新来的?” “没错。”就是这么理直气壮。 “一边去。”胖老头没好气道,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素九讨了个没趣,也不气,只拿折扇点了点她自个儿的画像,疑惑道:“可是我好像见过这个小妹妹。” “嗯?”胖老头终于来了精神,解除了瞌睡状态,半信半疑地打量了她一眼,问道:“你见过哪个?” 素九笑眯眯地又指了一次,不慌不忙地说道:“我前几日见过的。” 胖老头摇头晃脑地问道:“在哪里,然后呢?” “那你先告诉我这些画是做什么的?” “……” “不讲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是特别有兴趣。”素九傲娇地转身就要走,数着一二三,果然被叫住了。 “哎,你回来,你回来,”胖老头虽然不想理这耍猾的后生,却也挨不过上头的吩咐,决不能放过一切有用信息,“此乃悬赏令,收人钱财与人消灾。” 素九恍然大悟:“噢!就是接了悬赏令,拿了人头来领赏?” 领你妹……胖老头白眼一翻,没好气地解释道:“也不尽然。买人命虽不在少数,却也有单买消息、请人保驾护航、报仇雪恨……总之只要悬赏足够,便怎么都行。喏,这丫头,若有知情人提供她所在的消息,或者直接将人领去金主那儿。” “金主?” “就是布下悬赏令的人。” “那提供消息有多少好处可拿?”素九表现得像是一个迫不及待想要得到奖赏的人。 “那可不好说,不过你瞧也知道,这张画这样好,这丫头这样水灵,悬赏可是这一堆里面最高的。”胖老头毕竟是老江湖,半真半假,说话含着,倒也没透露什么实在的情报。 素九点点头,笑道:“我前日里进城的时候才见过,大概这么高,很是活泼机灵,估摸现在还在坞城里,瞧她单身一人,不是急着赶路的样子,就算出了城去,大约也没走多远。” 胖老头见她讲得与自己得到的资料几乎对得上号,就是不知怎么的,传令中的两人,变成单身一人,面上装作不在意地听着,实则已是动手将讯息通传了出去。 “我说完了,那……”素九笑嘻嘻地一伸手,便是讨要奖赏。 胖老头不屑地嗤笑一声,扔给了他一个沉甸甸的小荷包。 “哎,多谢,多谢。”素九拱拱手,笑得像是餍足的狐狸。 走了大约半刻钟,黄兰和琵琶的身影进入视线范围内,素九看着琵琶一身素净的衣裙,敛眉而笑,心上一计。 只见她昂首挺胸走到一家铺面前,颇为倨傲地瞥了店主一眼,伸手出去,掌心安静地躺着一枚银杏树叶大小、篆刻繁复的木牌,待店主诚惶诚恐哆嗦着想要起立敬礼时,面无表情地比了个噤声的姿势,略侧了侧身子,小声道:“瞧见那位了没有,对,那是我们大小姐。一会儿只管拿出最好的招待,你也知道,这个,对吧?”说着,又在他眼前晃了晃那枚木牌。 “小的遵命,定然不敢怠慢小姐。”店主的头低得几乎要贴着自己的胸膛,斩钉截铁地回答道。那可是王令啊!王令!祖坟都要冒青烟咯! 素九满意地点点头,又走向下一家铺面,如法炮制。 如此,一直到离黄兰琵琶二人不远的地方,方一本正经、心无旁骛地走过去,拉住黄兰,对琵琶道:“我与他有话要说,姑娘先行,这个你拿着,权当在下聊表寸心。”说罢,将方才才拿到手的一荷包悬赏奖励给了她。 “好,公子请便。”琵琶接过沉手的荷包,妩媚一笑,也不多说,径直往前继续边走边挑捡着。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素九要坑人了…… 嗯,这娃怎么这么腹黑啊,不知道像谁~ 第61章 落入魔爪 “诶?”黄兰被拉到一边,两人背对着后面的长巷,像是守卫一般立着,轻声问询。 素九瞥了她一眼,想来她们一同生活已有两百余年,这糊涂鬼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罢了,此刻也没时间与她说教,便低声解释道:“我们现在得离开这里。” 黄兰一愣,还好这次很快回过神来,道:“那琵琶不跟我们一起?” 素九摇摇头,回头见已经看不到琵琶的身影,垂眸道:“走。” 说完,便昂首挺胸地带头往外面走,黄兰赶忙快步跟上,却也不忘学着她的样子,走得步步带风,很是理直气壮。 素九暗叹,心里对于琵琶委实过意不去,刚刚在荷包的内壁上贴了危急关头可保命的符咒,却也知道并不能避免全部的伤害,虽说是紧要关头,但自己下意识地就选择了这样丢卒保帅的下三滥手段,实在是……卑劣。 面上确实不显,一边不动声色地走出黑市,一边盘算着如何在不暴露粉团子的情况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王城,探寻二姐的情况。要知道,她传出的信有如石沉大海,不,石沉大海好歹还有“噗通”一声,这倒好,连个声响也没有。 这样的情况在往常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按理说得到了她的“飞鸽传书”,二姐应该老早就来逮自己了才对,如今却是连半句回信也没有,所谓“反常则妖”,加上刚刚在黑市看到的自己被重金悬赏的画像,她完全有理由相信,王城的形势一定发生了变化!甚至二姐有危险也说不定! 这样想着,心绪烦乱,素九的步子难免也跟着焦躁了几分,嘟囔地抱怨着这长巷怎的如此长,走得心累。 黄兰虽然懵懵懂懂,但好歹看得懂自家姑娘的脸色,知道事情一定糟糕了,赶忙摸摸化作腰带的佩剑,警惕地跟在素九左侧,落后一步,生怕有人突袭。 撩开布帘,又回到先前那条黑漆漆看不到尽头的过道里,不过初起兴奋好奇的心情变成了对未知情形的不安和少许的慌乱。 素九在袖子下茫然地捏起拳头,空的。 那陪伴在身边仿佛已有千万年的男子,宽阔踏实的胸膛,紧紧牵住她的手,缠人又温柔的尾巴,还有,还有聚万千星辰于一处,却永远专注凝视的双眸。 冰凉的指间捂住泛疼的心口,空的。 在日复一日的佛经诵读和誊写中,得了拖延症的相思终于不负众望如洪水过境,翻江倒海而来。 蘼芜刚到坞城,得力的下属就拎着一个肥肥胖胖的老头子火急火燎地向他禀报,说是有了消息。 “你是说,一个辨不清气息的少年?”气场全开的魔族少主若有所思。 “没……没错,”胖老头有些哆嗦,可到底是在魔域里混了好些时日,见过了些风浪,说话仍是条理清楚,将与那小少年对话和自己的暗中观察悉数禀明。 “还有……还有就是……”胖老头想要抬眼悄悄这位传闻大杀四方、令人闻风丧胆的少主的表情,又生生忍住了,语速飞快半分也不敢停歇地讲起另一件他认为有些微妙的事情,“前些日子坞城来了个自称琵琶的蝎子精一身穿着与那张画像剪裁手法材质绣工相差无几并且据长巷商户说她手里有王……王令。” 一口气说完,胖老头真觉得自己命都去了大半。你也不想想,在推磨坊被许以天价只为保平安周全的可爱小女孩,手持王令、妩媚柔情举手投足间动人心魂的美娇娘,以及……以及传说中守身如玉、脾气古怪如今却执着寻人的少主……这一目了然、纠缠不休的暧昧关系……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被灭口/(ㄒoㄒ)/~~ 蘼芜显然没料到几句话时间,这胖老头的思维已经诡异地跳跃到天边去了,只认为阿姐给自己布置的找人任务在经历的瓶颈之后,终于迎来了转机,脸上不由得也带上了他惯有的嚣张肆意的笑容。 胖老头抬眼瞄了一瞄,又老老实实地埋首,冷汗涔涔,心里哀嚎,惨了惨了,看那个得到了消息眉开眼笑的样子,怕是铁板钉钉了!少主兢兢业业“守身如玉”这么多年,如今被他撞破了“连娃都有了”的真相,不知道要怎么弄死他……是剁碎了喂黑沼里的鱼还是切吧切吧做花肥?不知道有没有得选/(ㄒoㄒ)/~~ 是夜。 月黑风高、暗星微茫。 正御风向着王城方向狂奔的素九突然发现耳边没了黄兰时不时叽叽喳喳的碎碎念,等她回头,却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任何人影。 “小……小黄?”素九着实被吓到了,颤着声音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没人回应,正要去找,却眼前一黑,只听见一个暴跳如雷的陌生声音响在头顶上,便失去了意识。 “小黄个大头鬼!你个小兔崽子!” 一眨眼功夫,微凉的空气里,好像出现了什么,却又很快归于寂静。 纠结。 素九非常纠结。 整整三天了,她被关在这间屋子里,整整三天! 虽说掳她来的人没有严刑拷打、酷刑逼问,也没有饿着她渴着她,相反,这间屋子虽不大,一应用品却均是按照她的喜好置办的,很合心意。 你瞧那窗前的贵妃榻,放着几本详实又有趣味的魔域游记,柔软蓬松的靠枕,榻旁小几上精致的茶具,红泥小火炉上正烹着她最爱的蓬莱仙岛特制限量九霄落玉茶,果脯蜜饯装在胖嘟嘟的陶瓷罐里,空气里散着丝丝清甜。 你看那梳妆桌台,漆红镶玉金丝楠木的五斗橱里各色各式珍珠、玉石的首饰码得整整齐齐,桌面上一面简单镌刻精雕着“小荷初露”景致的铜镜,一把白玉无瑕的半月梳,没有任何胭脂水粉。 …… 对她的喜好如今清楚,甚至了解她下意识的习惯,到底是谁? 窗户紧闭,大门有人把守,有厚厚的帘子,完全不知身在何处;侍女送饭添水时仍她再怎么想尽办法也没有开口讲一句话,消息来源一点也无;揣着所有家当的香囊和随身所有但凡有一丁点法力作用的东西被一并收走,她醒来时已经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貌,并且被换了身衣服;最重要的是,那个掳她来的混蛋,这三天竟然没!有!露!面! 尽管心里明白那个人贩子将她困在这里,封闭所有与外界交流的渠道,甚至迟迟没有现身,都是对手的伎俩——想要趁她各种负面情绪堆积,濒临崩溃之时,心防最是松懈之时,出手攻她不备,将她击垮,这一手攻心良计,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可是又实在是担心小黄的安危,那个糊涂鬼总是学不会“在敌人暴风雨般的打压前,暂时服软,保住我方有生力量”,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砰——”虚掩的房门被大力踹开,素九一闪身,回到贵妃榻上摆了个舒适的姿势,拿起一本游记翻开,仿佛已经安之若素地坐了一个上午。 哼,经这么一关、一吓,小丫头一定眼泪汪汪、不敢再造次,蘼芜甚至想好了进门之后要怎么毫不客气地训斥那不着调、四处乱跑、害得他因为害怕阿姐不高兴而跟着担惊受怕的小鬼,可是……为什么应该缩在角落里抱着手帕擦眼泪,并且瑟瑟发抖的人,此刻正闲适地依靠在贵妃榻上,仿佛这地方是她家一样。 一定是他打开门的方式不对! 素九等他打量够了,才慢悠悠地抬起头,往门口处瞧去。 只见男子身材颇为高大,一袭玄红,袖口收紧,入鬓剑眉皱着,血红的双眸满是凶光。 默了片刻,素九苦恼地歪着头,试探地唤了一声:“弟弟?” “你给老子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蘼芜的名字,取自汉乐府诗《上山采蘼芜》—— 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 长跪问故夫,新人复何如? 新人虽完好,未若故人姝。 颜色类相似,手爪不相如。 新人从门入,故人从閤去。 新人工织缣,故人工织素。 织缣日一匹,织素五丈余。 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 嗯,只觉得蘼芜这个名字愁怨颇深,所以以后会有一篇番外来写这个名字背后的故事。 第62章 琐碎事二三 素九眨眨眼睛,打算采取敌不动我不动的战略。 蘼芜见她老实了,满意地点点头,大刀阔斧地往贵妃榻前的小秀墩儿上一坐,拽歪歪地开口道:“你放心,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你这二两肉,小爷我不稀罕。” 素九一脸黑线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粉嫩精致、如今快要被压瘪了的秀墩儿,没搭腔。 涉世未深、童心未泯的魔域少主却认为她是被自己先声夺人的气势吓傻了,于是清了清嗓,继续恐吓道:“关了你这么几天了,也没人来寻你,你可有个什么信物,好让我通知你家人来赎你?” 顿了顿,想起来什么似的,又摸出把小匕首在手里顺溜的翻着花样把玩,邪笑道:“小爷我心狠手辣,若没人来赎你,可是要撕票的。” 谁把这娃教得一身流氓气,给我粗来,保证不打死你!素九默默地怨念着,见他一脸暗爽,也不准备再让他多演一会儿,毕竟黄兰和琵琶还没见着呢。 “倒是有一枚玉佩,从有记忆以来就一直随身带着。”素九慢吞吞地从衣襟里拉出贴身戴着的流云百福佩,晃了晃,然后在对方惊讶的目光里,又塞了回去,“二姐叫你来接我?” 阿姐竟然把玉佩给了这个小鬼!怪不得近年都没见着了!偏心! 蘼芜气哼哼地瞥她一眼,没好气道:“你知道我是谁?” 素九摸了个软枕在怀里抱着,懒洋洋地笑道:“你进门的时候我不就说了,你是弟弟,对不对?” 蘼芜回想刚刚踹门时,只急着要先声夺人、敲山震虎,好好吓唬吓唬这个鬼丫头,倒是真没听清她说了什么,感情都白演了,还让她看了场笑话,不由有些恼:“瞎叫唤什么,谁是你弟弟!你个小鬼头!” 素九无奈摊手道:“你是我二姐的弟弟,自然也是我的弟弟。” 这小子长得可真高,都这样坐着了,还勉强与他平视而已。二姐往年在师门,可没少提这个弟弟,以至于自己见他第一面便知其身份,想来感情是极好。 蘼芜听了她的论调,却是气得牙痒痒,“蹭”地一下站起来,恶狠狠地逼近她,愤怒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你再说一遍。” 素九恍若未闻,仍是笑眯眯地仰着头,直视他,也不反驳,也不改口。 蘼芜看着眼前这张笑得颇有些让人气不打一处来的小脸,晶亮的眼睛弯成魔域里最蛊惑人心的月牙泉,仿佛下一个瞬间就能将你勾魂索命。 太近了。 素九往后略躲了躲,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问道:“我的朋友们呢?” 蘼芜回过神来,猛地往后退了两步,拳头抵着唇,咳嗽两声,想要掩饰刚刚看她竟看得出神的尴尬,粗声粗气地回道:“都没什么事,那个小花妖也忒泼辣,整天嚷着要打要杀的。” 黄兰那个性子,料想也是如此。 “二姐呢?” “阿姐最近在忙魔域百年一祭的大典,晚些时候回来看你。” “突然想起来了,那个什么通缉令……?” “谁让你这鬼丫头到处乱窜,跟条泥鳅似的逮不着。可谁让小爷我天生聪慧过人,想出这么个好计策,这不就把你捉到了么~” “……”你确定不是我自己漏了破绽,而是你的良计捉到了我? “行啦,小爷我事务繁多忙得不可开交,你自己呆在王宫玩会儿,晚些再领你出宫去开开眼界。” 蘼芜交代了一番,潇洒地挥挥手,大步离去。 “你怎么样?他们可有为难你?”素九微蹙着眉,关切地问道。 琵琶有些手足无措,行了万福礼,抿唇道:“他们都客气相待,并未为难。” 何止是客气,简直是殷勤。大概那些个王宫的侍从以为自己也是前来做客的贵人,便尽心尽力地侍奉着。(大雾) 谁能想到萍水相逢的小哥竟是闻名三界的天之骄女,想起自己先前还对她起过坏心思,甚至使过偷袭的招数,琵琶十分庆幸自己撞了大运,不但未得半分怪罪,还隐约遇上了大机缘。 素九见她这三日在魔宫中被养得红光满面,倒多了些娇气,少了些风尘味,别有一番风情,便知她过得不错,笑道:“现下我要出门转转,你可要同行?黄兰去收拾吃食和用具,一会儿寻个景致好的地方,在户外用午膳罢。” 琵琶见她语气亲切,也放下了恭敬有余、亲近不足的客套,捡起初起的称呼,媚眼如丝道:“公子的提议自然是好极,奴家可是等不及要与公子共赏盛景呢~” —————————————场景分割线———————————— 轻盈可爱的纤细藤蔓在风中悠悠地摇动,银袄绿裙的少女揪着手指,不停地走来走去,还不时地嘟囔着什么。 悟空自修行中醒来,睁开眼,看到远处不肯老实呆着的身影,竟有些恍惚了。 可惜,片刻便回过了神来。 不是啊。 师妹……如今也该这般年纪了吧。 小丫头身子弱,长得慢。他总是这样安慰自己,用这样自欺欺人的话,一点一点地填补心里因为错失她成长的每一步而砸下的空洞。 可再慢,也有百来年了啊。 思绪又一次即将坠入无底冰冷的深渊,却被欢脱的女子打断。 “孙……孙准圣~”青萝起先还有些腼腆,后来又想到什么似的,梗着脖子大大方方地小跑了过来,红着脸,小声道,“我……不是,在下……好像也不是,嗯……奴婢?好像也不对啊。” 悟空瞥她一眼,这娃是要做甚? 青萝被那毫无感情的一瞥吓得登时立正站好,也忘了纠结自称的问题,飞快地说明来意:“那个……一百二十三年又七月十九日前,有一穿着蓝色衣衫、跟着一个个胡子白白的——比我爷爷看起来还要老的老头、长相很是……很是俊逸非凡的男子,您……您知道他他他,他是谁,叫什么……住、住在哪里吗?” 要说悟空一开始还有几分敷衍,听到后面竟是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看向这个满脸通红,闭着眼睛,一付“要死就死吧,反正我就是想知道”的英勇就义表情的少女。 有意思~ 悟空明白了她的心意,又想起修八每每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眉毛不是眉毛”的傲娇模样,电光火石间,已经有了决断。 凡间常说,宁挖一座坟,不毁一桩婚。呵呵呵,八师兄,师弟为了你的姻缘,可算是鞠躬尽瘁了~ 要说这小精怪瞧着挺机灵的,心怎么就这么大呢。都过去一百多年了,才想起来要问一问心上人的具体信息。还好有他这样的神助攻在,不然这只名叫“修八”的鸭子,就算扒光了毛,那也得飞走了。 第63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2)北辰番外 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想是人世间的错,或前世流转的因果。终生的所有,也不惜获取刹那阴阳的交流。 来易来去难去,数十年的人世游。 分易分聚难聚,爱与恨的千古愁。 本应属于你的心,它依然护紧我胸口。 为只为那尘世转变的面孔后的翻云覆雨手。 ——《滚滚红尘》歌词 许是岁月太悠闲,抑或是耳畔的笑声太动人。 这段时间,算得上是成年后他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是的,开心。 忘了多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最近的一次记忆,好像还是少年时与寰宇偷偷喝光了母亲藏在玉檀湖底的酒,趁着醉劲儿,二人合力将弥真揍翻。三兄弟东横西歪地倒在天宫的大殿里,瘫成一堆烂泥,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畅快。 想来也有好些年了。 弥真接下天界玉冕,他与寰宇坐上帝君尊位。而后,再无肆意欢聚的乐事了。 坐在那个位子上,俯瞰众生,再稀奇难求的东西都唾手可得。喜欢的,一个眼神或是勾勾手指;不顺眼的,挥挥手就能贬入忘川,永世脱离轮回。 他游历在三界,四海八荒的每一处都走遍,心变成一泓古井,波澜不兴,对任何事情再提不起半分意趣。 有时走得闷了,看得烦了,便回到北斗宫里,一睡便是千百年。 去师姐的昆仑道场,也不过一时难得的兴起,在后山的花海里小憩,睁眼后,便看到了他这漫长无尽的一生中,无力逃脱的幸运和磨难。 她是一个变数。 和风旭日的北海之滨,他如此想。 这颗糯米团会笑,笑起来脸上的肉挤成一个圆滚滚的包子,戳一戳,掐一掐,手感都是极好。 她会哭,哭起来鼻涕与眼泪齐飞,嚎声共打嗝同响,难看的紧,又教他撒不开手,挪不开眼。 还会闹,倔脾气一上来,整个北斗宫都拿她没办法,哄着吧,又惯得她更闹腾,管着吧,小嘴一瘪,泪汪汪地看着你,谁还能想到其他的办法? 招数太多了,而且一点都不怕事。 他只能,束手就擒。 生活开始鲜活起来。 当第一缕阳光撒入北斗宫中,各司各属都各就各位,水声、火声、瓷器的碰撞声,食物的热气,鲜花的芬芳,朝露的清凉…… 这样的充实,让他感觉自己是活着的,活得这样好。心脏的跳动牵带血脉的勃发,踏踏实实、充满生气地活着。 被影响的不只是他。 守卫和管家的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宫人侍婢步伐轻快,笑声能将屋顶都掀掉。 这座长年以“森严肃穆”威名远播的宫宇,变成神仙妖怪爱来串门子闲逛的“市集”,变成了天界里最独特的风景。 动心了吗? 北辰看着这颗糯米团又是嚣张又是可人地在他的视线范围里蹦跶着,扪心自问,可又觉得答案其实并不重要。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尝过了鲜活,要如何再回到那如一块陈木,不痛不痒地等待岁月将它腐蚀的日子? 罢,罢,罢。 作者有话要说:小更一回。 正在努力适应期末复习和码字并存,希望可以慢慢回到原来日更的速度~ 谢谢仍然追文的朋友们~~~~~~你们都是可人儿~~~~~~ 天气入冬了,大家注意保暖~么么哒~ 第64章 醉酒醉语醉一哭 长发高束一丝不乱,殷红长衫不浮不曼,面上的赤金图腾似要振翅而起,黑玉腰带勾勒出女子姣好的身线,长刀饮血雪光乍现,隐有凤鸣。 她一步步走来,刀上的残血一点一滴地沁入身后踏过的土地,逡巡一周。 反手将血已落净的长刀送回鞘里,右手结印,左手落契,誓成。 适才洒过鲜血的土地迸发出强烈的暗金光芒,法阵注入新的动力,又能日日夜夜地守护这片已在三界中数万年屹立不倒的魔域。 观礼的魔群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七七四十九只毕方齐鸣,象征着五百年一度的祭祀顺利结束,庆祝大典,正式开启。 素九仰着头,噙着自豪的笑意,看向那高台上不发一语、不置一词,稳坐于王座,泰然安定的女子,与有荣焉。 “再笑口水就要留出来了,瞧你那样儿。”蘼芜远远望上瞧了一眼,不温不火地出言刺她两句。 素九回过神来,捏了捏手里的绯玉翠露盏,不怀好意地瞥了一眼坐在他身边,正与前来敬酒的俊朗小哥谈笑风生的琵琶,咧嘴一笑,将盏中清酒,一饮而尽。 有病吧? 蘼芜对她的反应摸不着头脑,只嫌弃地看向同席的琵琶,实在是气结,这起子家伙不知道哪根筋搭得不对,竟将这心术不正的小妖女跟他排了同一席,引他来就座时,还笑得一脸谄媚殷勤,现下害得他从头到尾都屏气凝神,生怕一不小心,就被那翻天的脂粉气给熏晕过去。 “原来二师伯在外竟是这样的,真是……”黄兰捻着一块还冒着油、喷香扑鼻的烤肉,一边拿银刀切成小块,一边与素九小声话着。 素九歪着头,眼睛黏在光看着就引人大流口水的肉上,道:“很好看,对不对?”顿了顿,许是吞了吞口水,轻声道,“这里是二姐的家,清暝魔族习俗如此,在观里时,师父喜静喜素,自然也要沉穏许多,可我却觉得,这样英气又张扬的二姐,当真是美极了。” “像是那九霄青云上的金乌,又像是天外折枝的火凰!”黄兰将手里处理好的肉放在七彩生霞琉璃盘里,捧给素九,笑道,“说起来,姑娘可想家了?” 素九送肉入口的手一顿,只觉千言万语如鲠在喉,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家啊。 “怎么啦?”黄兰见她面有凝滞,有些不安。 素九摇摇头,将温度恰好入肚的肉送进嘴里,释怀笑道:“是了,我很想家。往日里,三星观是我家,现如今也是,以后嘛……” 以后,自然……自然花果山便是她的家了。 素九红着脸,使劲摇头,想将心里止不住涌出的,令她心出无限欢喜的念头赶出去, 黄兰瞧她面若桃李,只转念便知道在想些什么,捧腹笑着打趣道:“姑娘,我瞧着春日也已经过了,不知怎还有人……那话本里怎么说的来着?‘怀春情肠此曲难诉’?” 素九见她说得如此露骨,不禁有些羞恼,咬着唇,也不反驳,顺着她的意思往下道:“噢~原来是你怀春了,早说嘛,我也要寻个愿意入赘的青年才俊,既遂了你的心愿,也成就一段风流佳话呀~” 黄兰惊呆,想起有些时日未曾见的那人,心绪一时搅得天翻地覆,只怕素九的话当了真,急得手足无措,打翻了席案上的酒壶,道:“姑娘怎的能胡说!” 素九只觉方才的清酒似乎喝得多了些,竟有些头晕,眼睛也有些看不清楚,嘟囔着:“就许你学小红娘看了那许多话本,捡了词话来打趣我,还不允我说你两句?” 黄兰心一横,只觉此时若不将话说个明白,又要因着无数突发事情拖延到天边去了,正想张嘴,却见素九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左瞧右看地选了个方向,就要走。只得跟着起身,心烦意乱地跺跺脚,追上她。 蘼芜酒过三巡,仍是清醒得很,见素九二人竟离席而去,便扔了杯子,撇了络绎不绝前来敬酒的大魔头小魔头们,三步两步地追过去。 “少主走了,大人您不去?”琵琶随身带着的鱼妖侍女小声问道。 琵琶媚眼儿一挑,笑道:“我为何要去?” 鱼妖侍女讪讪退下,心道,琵琶大人的心也忒大了吧,都说这位大人是少主的秘密恋人,眼下少主追着族长的师妹出去了,这花前月下的,万一天雷勾地火,出个什么岔子,还有她什么戏码唱呀?算了算了,人家正经儿当事人都不着急,她急什么。 琵琶却不管她身后的侍女是如何想,只觉得这段时间过的日子,是从所未有过的好。想要一直过这样无忧无虑,不用以姿色为引,日日刀头舐血,便得抓住带给她这样生活的人。 “姑娘,你要去哪儿啊?”黄兰跟了一段,算是瞧出来了,她家惯会闹腾,好不容易老实了百来年的姑娘,这会儿是喝醉了,得,谁也甭拦,就让她可劲儿闹腾吧,这么一大段委曲求全,寄人篱下的日子,就让她趁着酒醉,好好发泄心里的不安逸,不痛快。 素九摇摇晃晃走得不稳,听到黄兰问,一脚踩在下山的台阶上,一脚悬空,微微侧身回过头来,已有清绝之色的脸庞,迎着高悬的红月,竟已是满面泪光。 “我找师兄。” 黄兰先是被她满脸的泪唬得魂都丢了一半,又听了这一句,鼻头一酸,登时也要落出泪来,赶忙拿袖子捂住,哑着嗓子,笑道:“姑娘现下想来是累了,咱们回去睡一觉好不好?四师伯刚送来了好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我陪姑娘回去看看?” 素九摇头,挂在腮边的眼泪被甩出去,落在了深夜冰冷的泥地里。 “我没事,你回去吧。” “可是……” “那不过是三两不醉人的清酒,此刻已然醒了,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素九不再看她,接着先前的动作,往山下慢慢走。 黄兰等她走得稍远了些,正要抬步跟上,却被拦住。 “你回去,有我跟着,放心。”蘼芜挥挥手,说完,也不管她,隐去身形,跟了上去。 ————————————小剧场———————————— “孙悟空你个混蛋负心人XXXXX(此处省略二万八千字)” 白苍手一抖,厚厚一叠信纸差点拿不穏,回过神来,尴尬一笑,“今日黄兰的汇报,便不看了吧。” 悟空不语,只伸出手。 白苍无法,只得将那满篇不敬谩骂的信递给他。 一字一句认真读完,出乎意料的,悟空并未恼,反倒将信纸捋好,又还给白苍,笑道:“你收起来吧。” “孙师叔……”白苍有些惴惴不安。 “她对师妹有心了,你替我谢过她。”悟空说罢,闭目养神。 “是。”白苍依言,收好信纸,离开。 却无人可见,闭着眼睛如同睡着了般的孙悟空,嘴角一直噙着挥散不去的笑意。 既是如此恼,想来,师妹又想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我准备再写一个嫦娥番外,腹稿和题目都已经想好了。 最近写财报分析已经要疯了呵呵呵呵呵,感觉写完了我就可以人股市,开始操盘了呵呵呵呵呵呵呵。 噢,可以猜猜看二师姐和蘼芜的种族~~~~~~ 蘼芜的番外也应该会很好看~ 我觉得我比较擅长写这种,嗯,怎么说呢,煽情一点的番外吧? 在叙事以及整个框架上,我还是相对比较弱的,不过我会加油的~! 陪伴我到现在,以及未来也会陪伴我的朋友们,我一定会写得更好,来回报大家。 其实当初入V,原因很简单,因为老是有很烦的人来发表一些我都懒得跟她们争论的意见,看着又烦得很,所以我就想,既然她们觉得是免费的那不喜欢,也会抱着不看白不看的心态继续看,继续发表让我很生气的意见,所以,我就干脆收费好了,这样看到最后,仍然陪着我的,才是真正喜欢这篇文的人啊。 所以虽然现在看的人少,而且也因为我自己学习的原因,一直没跟进榜单,所以没得到推广,但是我并不失望。 真的非常感谢一直到现在都陪着我的朋友们,山的那边海的那边,还有风针,还有之前的技术学校校花,以及小任,以及所有,为我投过霸王票的人。 嗯,我一直没有在作者有话要说里面感谢大家,是因为觉得有点矫情,哈哈哈哈,但是其实我每次打开123言情网面,都会看一遍是哪些人给我投过霸王票,是哪些朋友一直留言支持我。 你们就是我写着几万字的财报分析还要抽空码字的动力! 也是我坚持,想要写我喜欢的故事的动力! 鞠躬! 第65章 生平第一次打架 夜里的风格外大。 此刻正是庆典的高//潮,整个王城的热闹都聚集在浮屠山顶,越往山下走,灯火越稀,黑暗越浓。 冰凉的风掀起裙裾的边角,束发的丝带裁自午夜的一片月辉,飘飞在风里,泛着清幽的光。 素九闭着眼,脚下不停,深呼吸一口,冷空气钻进身体,呼出酒气,带来一点刺痛。 清暝魔族的酒,可不是这么好相与的,三两下肚,后劲儿也着实让她有些受不住了。 不然就凭黄兰三言两句的调笑,哪用得着这般失态。 情绪被酒精放大,头脑被蒙上一层纱,置身在万人欢腾的轻歌笑语中,破天荒地觉得孤独,下意识地起身去找他。 在那一刻,素九才意识到,原来相思早已划分出了鲜明的界限。 旁人的热闹终究是旁人的。 聚少离多。 竟这般苦。 “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算什么英雄好汉?”收拾好情绪,素九跳上狭长山道边的一颗凌松,回身挑衅道。 蘼芜跟了一路,见她失魂落魄、毫无生气的样子,已是心里窝火,此时又被平白无故啐了两句,好心当做驴肝肺,登时现出身形,横眉冷对,道:“下山的路就这么一条,许你走便不许旁人走?忒是霸道,无怪三界纷传你小小年纪便一心二用,孙悟空就不说了,怎还招惹得那北斗宫帝君茶饭不思,当真……” 这话就说得诛心了。 素九此时只觉得刚平复的酒气齐齐涌上头,怒极反笑,右手一翻,化出惯用的软鞭,踏空而去,迎面直击。 蘼芜话一出口,便后了悔,不过是某日里闲逛,听了茶馆酒肆里的三界韵事说书,明知话不尽实,不知怎的,刚刚就这样说了出来,此刻见素九脸都气红了,更是悔得肠子青。 蘼芜侧头躲过甩到耳边的鞭花,闪身到一旁。 素九见他轻松躲过,原本八分的怒更是变作十分,打起了全部精神,誓要将他打得皮开肉绽。 这鞭法,讲究的是纵打一线,横打一扇,收到手中是一团,抡将出去是一片。收回时劲力要软,要柔;打出时要刚,要快。 这样复杂又多变的兵器,按理说素九是不耐学的,可偏她又不敢拿刀拿剑,怕控制不好不一小心就见血,女孩子嘛,对尖锐锋利的武器,多少都有些忌惮。菩提老祖虽是上界了不得的尊者,却最是偏疼她,便从私库里寻摸了这根上古黑龙筋所制的软鞭,给她防身用。 只见素九仿佛化身为鞭子的一部分,上下翻飞,相击作响,似银蛇狂舞,挡、摔、点、截、扫、盘、板、戳、拦、撩、拨,使得是行云流水。 蘼芜渐渐被逼得狼狈,好几次都堪堪躲过,也被激起了战意,不再一味躲闪,反身攻上。 一道红影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分开了打得红了眼的二人。 “倒是出息了。”敏二冷着脸,眼神仿佛凝成实质的剑光指着蘼芜的咽喉,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蘼芜衣服几处被鞭子撩过,破了些口子,脸上却是惨不忍睹、鼻青脸肿,原来是素九瞧不惯他那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打架时故意以鞭相诱注意力,左手则趁他躲鞭,时不时往脸上揍一拳。 “小爷我这点伤算什么,你当鬼丫头讨到什么好了不成?”蘼芜不屑地撇撇嘴,也不直视,侧过脸,拿眼角的余光觑素九。 敏二这时才回过身,上下仔细打量,差点没一口气上不来背过气去。 素九的脸仍是那张脸,蘼芜自诩君子作风,打人不打脸,倒在这点上放过了她,可身上却是挂了好几出彩,单右肩上的伤,已经沁出血来,鞭子都快要拿不住了。 “今儿个喝了酒,有些失手,等本姑娘养好了伤,再揍得你小子人仰马翻,看你还敢如此张狂!”素九难得地被激出了几分硬气,尽管痛得都有些哆嗦了,嘴上仍是不依不饶,非要跟蘼芜叫板到底。 “嗛,小爷我不必养伤,此时就能将你揍得爬都爬不起来。怂货!”蘼芜梗着脖子无视敏二已经快把他活剐了的眼神,继续出言不逊。 素九两眼大冒凶光,一捏拳,就冲了出去。 敏二气极,扬手正要给蘼芜一巴掌,却反手一拽,拉住素九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足尖一点,往山下的王宫狂奔而去。 蘼芜双眸危险地眯起,慢吞吞地往山下走去。 素九被敏二点了穴道,只觉得酥酥麻麻,全身没有半点力气,可脑子却是清楚得很,还计较着蘼芜的嚣张。 小屁孩,光有拳头有什么用!你知道你脚下踩的这颗星球是什么形状吗!知道一光年是时间还是距离吗!知道绕地球一圈要多少杯奶茶吗?!什么都不知道拽个屁! 痛,痛死了。 素九哼哼唧唧地任黄兰哭哭啼啼地给她换了身衣服,正要软趴趴地沉入睡眠,就听见敏二要将她送回三星观让师父查看伤势的提议,硬撑着叮嘱道:“二姐,不能回师门。” 说完,就失去了意识。 伤口止不住血,所以晕了过去。 蘼芜没有想到,他一时意气之争,竟捅了如此大的篓子。 这是素九自降生以来,第一次受伤,是以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体质,一旦受到外伤,身体出现伤口,便很难愈合。 王宫里最好的医巫一拥而上,将所能用到的治伤术全都使了出来,万金难求、有价无市的上药不要钱似的往伤口上敷,都没用。 无论是右肩被划拉出的口子,还是身上各处细小的擦伤,无一例外地往外缓慢却不停地流着血。 “王,恕罪。”巫医束手无策,齐齐跪下请罪。 敏二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二师伯,这可怎么办?”黄兰心知此事难善了,虽说流血的速度慢,可也架不住一直不停地流啊。 “你们去灵山前,师父可有给师妹什么东西?”敏二双手结成大印,护住素九周身。 黄兰红着眼睛,摇摇头,正要忍不住嚎啕大哭,突然想起一事,“姑娘说过师祖在她手腕上抹了个法决,到如此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详见本文第42章【与师父再次座谈会】) 敏二拉过素九的手,往手腕上瞧了片刻,蓦地松了一口气,伸手往上一抹,一枚三寸高的小玉瓶凭空出现在她手里,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奇异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间屋子。 黄兰只觉得口水都流了出来,如若不是死命克制住,她甚至想要跳起身来躲过那个瓶子一饮而尽。 敏二皱着眉头,略思索一阵,将瓶子凑到素九嘴边,果然她自发地张开嘴喝了一口。 才一入口,素九全身仿佛陷阱了金光里,敏二看得清楚,她虽仍是未醒转,伤口却已不容忽视的速度正在愈合。 将瓶塞盖上,玉瓶重新放回师父留下的法印里,敏二一巴掌拍在黄兰额头上,将仍在痴痴闻着香气的她拍醒,板着脸道:“照顾好小九。” 说完,走出屋子,转身去收拾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敏二一走,黄兰便扑到床边。 此时素九身上的金光已消散了大半,显出她有些苍白的脸。 黄兰一个没忍住,又掉下泪来,捏着手帕揉揉仍是酸痛的眼睛,决定一定要给伤了她家姑娘的混蛋一点颜色看,让他知道魔域的月亮为什么都这么红! 半月后。 “公子这一病便是缠绵病榻多日,奴家恨不得以身想替,只求解公子苦楚~” 这日,琵琶见天气难得的晴朗,便伙同黄兰将素九“搬”到院子里透气,支起葡萄架子,牵了藤蔓挡那火辣的阳光,见素九很是喜欢,便起了调戏的心思。 “琵琶心肝儿很是合本公子意,本公子又如何舍得你为了我吃一丝一毫的苦?”素九分分钟入戏,演起身娇气弱的多情病公子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黄兰坐在素九的榻边,又是牙酸又是好笑地看她们俩你来我往地演着那些话本小故事。 这些天,素九身上虽然看起来都好了,全身上下连个疤都没留,却架不住敏二控诉的目光,只得老老实实呆在床上,一天吃个七八顿,企图把失掉的那些血都补回来。 跟坐月子似的。 黄兰嘴上虽然这样说,行动上却尽心尽力地贯彻敏二的宗旨,使出全身本领让素九老老实实地呆着。 “公子若真心觉得奴家合您心意,便将奴家收下,跟黄兰一同跟在您身边,如何?”琵琶一手抚上自己的脸,媚意四放,半真半假道。 素九闭着眸子,笑而不答。 她眼下虽说是养伤,可并没有糊涂。琵琶抛出橄榄枝,想留在自己身边,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她得好好想想。 那边厢暖光融融,这边厢却是冰冻三尺。 少主被王关禁闭了! 王宫上下都知道了这个惊炸天的消息。 众所周知,少主自被王接回王城,犯过的事、闯过的祸,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无论少主弄出什么岔子,王都是不声不响地收拾了烂摊子,从未有过半点责骂训斥,仿佛就算少主将天都捅漏了,王也会替他将天给堵上。 这回,却是蹊跷。 是以,蘼芜的宫殿里,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不敢出半分的错,深怕扫到龙卷风尾。 第66章 此生皎光照蘼芜 “不许去!”黄兰双手按住门框,将去路挡了个紧实,愤愤道,“那厮出手伤你,我恨不得把他跟咱们灵台后山最重最大的石头绑起来沉到海里去,你还上杆子去看他?姑娘什么时候学会‘以德报怨’这种坑死自己不偿命的坏习惯了?” 素九扑哧一乐,摆摆手,笑道:“说什么呢。”伸手牵过气得炸毛的黄兰,带着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解释,“我也生气啊,可我气的是蘼芜出言不逊,竟那般说我!但受伤这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好不好?毕竟是我先动手,他多躲了好几下才回手的,打架切磋嘛,受点皮外伤是常事,你也不要太苛责他。” 黄兰正要跳脚反驳,却被素九抢过话头,“我的体质问题,莫说蘼芜,就是你和我之前都不知道对不对?所以这次纯粹是意外,你别生气了,而且他脸上被我揍得鼻青脸肿的,严格说来,这架还指不定是谁赢呢。” 说完还拍了拍胸口,证实自己现在身体倍儿棒,嘛问题都没有。 黄兰眼波一横,心头仍有怒,又奈何她一向不善口舌之争,被素九几句话堵得说不出个一二三,只得作罢。 蘼芜的宫殿此时安静得有些吓人,宫人侍从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缩头缩尾地候在宫门口,仿佛一着不慎就丢了小命。 素九将黄兰留在外面,挥退了想要通传的侍从,大大方方地进了门。 殿里很暗,窗户挂起厚厚的帘子,没有点灯。偶有风掀起帘子的边角,透进一丝一缕的光,但很快又被掩盖。 还好近年都有好好修炼,黑暗中视物倒是不成问题。素九轻松地避开凌乱一地的书简,跳过倒成一片的灯台,在偏殿西阁找到了那一大坨将自己团成一团缩在角落里的少年。 素九有些无语,他明明是一只鸟,又不是一只狗,干嘛把自己团成这样往墙角塞。 “喂。”素九伸出食指戳了戳蘼芜的肩膀。 蘼芜耸耸肩,躲过她的骚扰,鼻音重重地哼了哼。 “噢,不想跟我说话?”素九撇撇嘴,潇洒地拂袖,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就走。 “你给老子站住!”蘼芜见她真的扔下话就要离开,气得蹭地一下站起来,刚好撞上头顶悬空的灯座,一声闷哼,“唔。” 素九泄气,这货真的有七百多岁? 蘼芜捂着头吃力地从角落里爬出来,站直身子后,颇有威慑力地俯视素九,面无表情冷冷道:“我饿了。” 素九歪着头直视他的眼睛,学着他的样子,面无表情冷冷道:“你饿了管我什么事?我又不是厨子。” 说完,一挥手,西阁所有窗帘拉开,阳光刹那充盈了整间屋子。 蘼芜眨眨眼,适应了一下突如其来的光亮,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招呼侍从进来收拾宫殿,摆上吃食。 一个时辰后,宫殿外院中。 酒饱饭足的蘼芜趴在软榻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素九坐在树上新牵的高高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你知道我阿姐叫什么名字吗?” 蓦地,蘼芜开口问道,许是因为困了,声音有些绵软。 “敏二呀。”素九摇摆着悬空地两条腿,很是怡然悠闲。 “我是说她的本名,‘敏二’‘素九’是你们在师门的名号不是么?” “噢,那我不知道。” 蘼芜沉默了片刻,就在素九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闷声说出两个字。 “皎光。” “什么?” “阿姐的名字,皎光。” 这回轮到素九沉默了,不止是沉默,她甚至不敢将秋千晃出太大的幅度。 “呵,一个是天上皎光,一个是地上杂草。你说,世上怎会有如此偏心的父亲?” 蘼芜的头埋在双臂间,声音有些模糊。 素九停顿了一会儿,脚尖一点,又荡起了秋千。 这种事情,她实在没有发言权。清官难断家务事,她一个做客的瞎掺和什么? “你的伤怎么样了?” 又过了一会儿,蘼芜似是收拾好了情绪,刚说完一句,又急忙补上下一句,“小爷我可不是在关心你。” 素九抿唇敛住笑,轻声安慰道:“已经好全了,再过几日,等二姐气消了,说不定就能解了你的禁足。” “哦。”蘼芜没精打采地趴着,蹙着眉头,目光闪烁,一张大脸上写的全是“纠结”二字。 素九见他仍是嘴硬不肯服软,出来晃荡了这么些时辰也乏得很,便直接在秋千上借力一跃,仿若一只展翅的蝴蝶,轻巧地落在地面上。 “那你好生歇着,我走了。” “等一下!”蘼芜在软榻上一滚,坐了起来,捏着拳头望天道,“那日是我胡说八道,你别生气。” 脸上飘过两坨可疑的红云。 素九诧异地挑眉,笑道:“你这是在道歉?” 蘼芜紧紧拳头,心一横,斩钉截铁道:“没错!” 素九笑着点点头,没再说话,径直离开。 “喂!我已经道歉,你这死丫头还不原谅我?!”身后传来蘼芜气急败坏的声音。 素九一阵偷笑,转过头来,却又是一脸的正经,朗声道:“蘼芜。” 蘼芜眨眨眼,不知所谓,“嗯?” “我真没见过比你更蠢的赤鸾。”说完,还一脸认真地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开。 “混蛋!”蘼芜一拳砸在软榻上,咬牙切齿。 这丫头怎么知道了他的真身?!难道是阿姐告诉她的?! 哼!一个个都偏心! “姑娘,”黄兰见素九笑嘻嘻地走出,便知她定是没吃亏,便快步迎上,悄声道,“姑娘,有灵山来信。” “灵山?”素九睁大眼睛,有些好奇,“信在哪儿?” 黄兰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金箔封边的信笺递上。 素九打开,眉头慢慢皱紧,沉吟片刻,合上信纸,正色道:“你马上回去收拾东西,我去向二姐请辞。” 黄兰不解,疑惑问道:“这么急?” 素九摇头,脸色是少见的肃穆:“你先不要问,记得收拾好了,直接带上我们要拿走的东西,到二姐那儿来寻我。” 说完,素九竟抛出粉团子,化作一缕粉光,往王宫最中心的王帐急速而去。 山中无岁月,不知不觉,竟已到了金蝉子下凡渡劫的时候! 西游在即,一时一刻都不能浪费! ——————————————小番外分界线———————————— 在蘼芜的记忆里,娘亲是不爱笑的。 她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呆着——倚在窗台边一针一线缝着衣衫;在院子里种些不知名的花草;或者,枯坐灯下、望穿秋水,便是一整夜。 在蘼芜的幼小心脏里,娘亲虽不笑,却是世上最温柔的女子。 她会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唱着悠远古老的歌谣,哄他入睡;也会做出一桌美食,耐心又认真地看他吃完。 这样好的娘亲,却因为那个背信弃义的人,甘愿困在这一小院落里,由狭窄的粉墙黛瓦,囚禁成她一生的天下。 那个背信弃义的人,是蘼芜的父亲。 父亲在折枝山初遇娘亲时,他还只是清暝魔族尚未继位的少主,彼时的魔君意气风发,竟对凰后身边的赤鸾侍女一见钟情,日日追随在侧,夜夜对影成痴。 不谙世事的赤鸾侍女如何应付这等死缠烂打的手段?没多久,便欣然携手,随魔君回了浮屠山。 起初的日子,是极好。 两人如胶似漆、新婚燕好。可没过多久,一切都变了。 为保下一任继承人血统纯粹,魔君迎娶族内长老之女。 正妻之身转眼沦为见不得人的外室。 后面的事,蘼芜不太清楚,只知道那一年到头见到次数屈指可数的男人,便是他的父亲,而娘亲只有他在时才会笑。 时间过得很快,他们娘俩二人,在这小院里一过就是五百年。 娘亲煮了热乎乎的长寿面,给蘼芜做了两身衣服当礼物。 可蘼芜怎么都没料到,他不过进屋换一件衣服,竟能发生这样大的变动! 娘亲被天兵掳走! 天界尊者不满浮屠山日益兴旺的势力,派人来剿,两军交战数日,不分胜负。领兵的将领出了这“擒贼先擒王,擒不了王就先擒王后”的主意。可王宫守卫森严,王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能擒?故派出的神兵退而求其次,掳走了传闻中的“外室”。 然后呢? 兵临城下,他的父亲无视横在娘亲颈上的刀锋,拒不退兵。 王城保住了。关得密不透风的城门护住了所有无辜的城民,护住了魔族的傲骨和尊严。 浮屠山一战,魔族失去了数千年来最优秀的族长。 魔君闭眼前,将他亏欠一生的女子小心地护在怀里,刀林剑雨中,以一己之力抗下所有伤痛。 “我们这一生,爱恨情痴、兜兜转转,谁前谁更多,已然分不清了。没关系,来世再算。” 娘亲自毁内丹时,这般说。 “蘼芜我儿,是娘亲对不住你,往后,你要照顾好自己。” “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弟弟。”红衣素面的少女走到她身边,郑重道。 “皎光,拜托了。” 蘼芜关于娘亲最后的记忆,是漫天飞舞的萤火和逐渐消弭的笑容,那笑容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竟那样美。 未完。 第67章 老树逢春少女心 祥云纷团,仙霭弥漫。 平静如玉璧的池面,不起一波一澜。 池边立着块石碑,刻着“往生”二字,碑边立着个和尚,肤白,貌美。 金蝉子抬头看了看天色,又见唯一的小道上未有来人,笑着摇摇头,转身走到池水边,从容地卸了帽子,解了袈裟,褪了鞋履,正要抬腿迈进池子里,便听见一个焦急的声音,仿若春雷炸响在天边。 “给我站住!” 素九眨眼便至,从粉团子上纵身一跳,利索地落在金蝉子面前,伸手将他拽住,急道:“你怎的不等我就要往下跳!” 金蝉子无辜地低头,看着胸口将他衣服拽得皱皱巴巴的小手,也不恼,笑道:“又不是再也见不到,等我历劫回来,还给你做斋饭。”只字不提自己其实已经等了好一会儿。 素九松了手,摇摇头,皱眉道:“此一去要历劫十世,我定是要去看你的,你可别怪我趁你手无傅鸡之力的时候欺负你。” “好。”金蝉子从善如流。 “要不要我送你一程?”素九调皮地往后退了一步,略抬了抬脚,毫不遮掩想要做坏事的心情。 “这倒是不必了,”金蝉子半是笑半是责怪地看她一眼,也不等她动脚踢人,干脆利落地往池里一跨。 池水吞进这么大个人,却仍是半点水花也没溅起,仿若能吞噬一切的泥沼流沙,莫名地有些渗人。 素九缓了缓心里的不舍和说不清楚的难过,转过身,道:“走吧,回灵山。” 黄兰别无二话,直接跟上,倒是琵琶愣了愣,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那恢复平静的池面,咬咬唇,却没有开口。 凌霄宝殿。 “你这顽皮,不去经阁抄书,来这里做什么?”如来佛祖半眯着眸子,双手合十,盘坐在莲花宝座上。 素九仰着头,微微一笑,目光不偏不倚,坚定又认真,道:“金蝉子既已下凡历劫,我又何苦要抄写那些书卷,反正待他十世之后,师兄就会被放出来,不是么?” 说罢,面上仍是风淡云轻,仿若适才道出口的只是今晚要加点菜的闲言碎语,而那缩在广袖下的手,却紧紧地攒成拳头,汗湿了后背。 素九在赌,若所猜没错,那么如来定然明了她的来历,以及她清楚地知道所有关于“西游”的剧情。 赢了,便多一分自保的砝码;输了,大不了与佛界为敌。 果然,如来并未对她的言论表示出任何的惊讶和否认,仍保持着打坐的姿势,道:“你自己犯的业障,自然要弥补一二。” 素九诧异地睁大眼睛,犯的业障? 开始艰难地在回忆里搜索着跟抄书有关的事情,突然灵光一闪,捕捉到两个大汉鼻青脸肿倒在地上的画面,囧囧有神。 “那我抄书去了。”想明白了原因,素九难得地羞红了脸,埋头行了礼便径直往经阁去。 都怪她一时头脑发热,竟将看上的书全都打包带走,活该被拘在这灵山抄书三藏十二部/(tot)/~~。 “琵琶。”素九拎着笔,优哉游哉地看一眼书,写一个字,心中默念着经文,又分了半分心神在旁边侍墨的女子身上。 琵琶听道素九唤她,恍恍惚惚地侧头看过去,懵懂道:“姑娘?” 素九继续誊写着,眸子垂着,姣好的侧脸被窗户斜漏进的阳光染上一圈光晕,睫毛仿若透光的羽扇,美得沁人心脾。 “今日韶光暖人,你可以出门散散心。” 素九对身边人的情绪一向敏锐,虽看似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却把琵琶的反常都看在心里。 琵琶从素九突然显露的美貌里醒过神来,这才惊觉手下的墨条竟被她不知不觉磨了大半,砚里的墨汁已经浓得化不开了。 “说说看,你怎么了?”素九搁了笔,转过身来面向琵琶,轻声道。 虽说琵琶是趁素九急于赶回灵山而抽不出心神应付时,见缝插针地跟在了身边,但既然已让她得逞,成了身边人,也少不得要对她付起一份责任。 琵琶下意识地要捡起那左右逢源、长袖善舞的作风,摆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媚笑,却见素九大大的猫儿眼里,有着不多见的关切,当即没了任何敷衍,咬唇沉默。 素九见她低着头,红着脸,水眸里泛着前所未有的悸动,心下一惊,果然剧情的力量无法阻挡么? 素九知不知道琵琶的剧情身份? 她当然有过猜测。 一只法力强大且行事放浪的美貌蝎子精,多么完美契合的配置。 若说一开始素九还未往“西游路上的炮灰妖女”推测,那是因为琵琶这人看上去放荡不羁、风流荒诞,但却是个难得的明白人,揣着一颗玲珑心肠,既识时务,明白什么人能踩上两脚、什么人不能碰了分毫,又能在不触碰对方原则的限制下,尽力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这样剔透的女子,怎么会爱上一个长着木鱼脑袋,一心求佛向道的和尚,还为此丢掉性命? 可琵琶竟提出要跟在她身边,甚至一起回灵山。 这就有些不妙了。 《西游记》里的那只琵琶精,不就是在如来佛祖座下听过道,受过点化的么? 是以,素九是万分不想带琵琶回来。 若因一时心软,促成令她丧命的情障,那才是素九最不愿见到的。 此时,素九看着面前含羞带怯、情窦初开的琵琶,很想扑上去握住她的双手,义正言辞道:“珍爱生命,远离和尚!” 她能这样做么? 不能。 素九心烦地捏着衣带,在心里默默措辞,生怕一不小心刺激了琵琶好不容易老树逢春的少女心。 还是循序渐进来得好。 “咳咳,琵琶,”素九打好腹稿,别别扭扭地开了口,“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琵琶正对着素九的脸,遥想着那天匆匆一面的绝美容颜,别说,那位公子长得跟姑娘有两三分神似。不想,又被素九点名,连忙收回*裸的觊觎眼神,正襟危坐道:“回姑娘的话,没有。” 哟,说瞎话还不带脸红的。 素九有些恼地睨她一眼,也不戳破,漫不经心、仿若闲聊般问道:“你随我回来了这些日子,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琵琶摸着自己的下巴,思索片刻,道:“约莫是个寺庙。” 素九点点头,道:“此处是西天极乐,灵山宝境。” 第68章 情缘几许幻梦成痴 琵琶被素九这利索扔出口的八个字炸晕了头,惊惶地瞪着眼睛,合不上下巴。 素九对她的惊讶视而不见,又轻飘飘的道:“咱们回灵山的那天,你见到的貌美和尚,是如来尊者座下的亲传二弟子。” 琵琶怔了怔,默默收回下巴,合拢嘴,不吭声了。果然一丁点风吹草动也瞒不过姑娘。 素九却不打算就这样将话头轻易揭过,又道:“佛子金蝉,终生向道。你可知,这佛道要如何参悟?” 琵琶摇摇头,平日里多情妩媚的眸子,此时只剩迷茫和懵懂。 素九轻叹,道:“佛爱众人,心存悲悯,救济苍生于苦海,普渡万物于怨尤。修佛的多情,也是无情的所在。红尘万丈,他们分毫不染;儿女情长,更是半点不沾。” 这话说得这样明白又模糊,琵琶听懂了。 只觉得一句句的话窜进脑子里,扎得生疼,又让那立于池边的身影越发清晰。莫名的,红了眼眶。 素九已然说完了想说的话,合上书卷,起身走到窗边倚着。 ——————————————小番外分割线———————————— 王宫里住进了一个讨人厌的丫头。 没二两肉的小身板,要说美貌,娘亲和阿姐不知道比她美多少;要说修为,瞧那瘦弱得跟猫儿一般无二的样子,蘼芜一根手指头都能碾死她。 可偏偏这个没大没小、没心没肺的丫头,却能让爱板着脸、对谁都冷冰冰的阿姐护着宠着。 没错,蘼芜就是嫉妒素九生得没他好,却能比他更得宠爱。 孩子心性,虽有些冒失,却也算不上坏。 青春叛逆期的少年,总是很难处理自己的情绪,屁大点的鸡毛蒜皮,也能成为顶重要顶重要的事,非得找机会出气才行。 即使出言不逊,即使动手伤人,也不过是怀抱着深深孺慕之情的孩子,用这样别扭又蹩脚的方式,换取在意之人的些许注视和关怀。 可惜,禁闭半月,换到了与素九的和解,却没换到皎光对他如同对素九那般的亲热。 蘼芜在素九走后,陷入了纠结。 阿姐是不是真的不喜欢他…… 皎光不喜欢蘼芜? 怎么可能。 她力排众议、以一己之力率领魔君留下的旧部压下各方蠢蠢欲动的势力,将蘼芜接回王宫立为少主。对他的一应事情都冷眼旁观,将他放养,给予最大的自由和权利,任他嚣张跋扈又因为年幼无知,吃尽苦头,只在必要时暗中出手相助。 皎光兢兢业业地用要求接班人的态度对待着蘼芜,只希冀他能学到安身立命的能力,名正言顺、实至名归地接下清暝魔族的重任,完成父亲的夙愿。 魔族的少主,不能是经不起磨砺的脆弱花朵,总要在最冷酷无情的环境下长大,就像是成长在断壁悬崖的幼鹰,从破壳之日起,便面临着罡风雨雪。 家里的这个孩子,不能温声细语、不能娇惯宠溺;师门里的那个,就恰好弥补了这一腔无处挥洒的母爱,是以皎光心里的情感得到了完美平衡。 而蘼芜并不知道这些。 等素九离开魔域后的某一日,满腹牢骚的青春期少男蘼芜琢磨着心事,沿着忘川,一路往上,直走到它的源头。 “蘼芜是凡间的一种香草,却又多子多孙的美意。” 这是素九临别赠言。 “多子多孙……” 也许,他与娘亲的地位在父亲心里并没有那么薄弱吧……也许,也许他也是有几分在意娘亲的感受,不然,为何又舍得扔下心心念念的魔族大业,为救娘亲而死呢? 也许,也许只是因为爱和责任都太过重要,无法舍弃,难以取舍。 蘼芜想明白过来的那一刻,他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被忘川湍急汹涌的河水卷席着,冲到了岸边。 那里有一大片火红的曼珠沙华,在清冷的夜里泛着渗人又绝美的光影,纤弱的白衣女子,衣衫湿透、双眸紧闭、两颊苍白,躺在花丛里。 很美。 第69章 但愿长醉不复醒 “嗒、嗒……” 马蹄哒哒地从东边渐行渐近,悟空半眯着眼,嘴角捋得平平的,挑眉道:“这么个体弱无力的和尚,随随便便一个疫病发热都能丢了命,你确定他能活到灵山去?” 观音菩萨老神在在地端着瓶子,不温不火地噙着笑,暖声道:“正因如此,才需要你护送。” 悟空抬头,眸子里是暗沉沉的金色,仿若能吸进所有光亮,“噢?” 观音菩萨稍抬了抬瓶子,温声道:“你头顶的佛印还需那唐三藏为你揭开,他助你重获自由之身,你护他一路西去,岂非双赢?” 悟空听到这里,倒是低头笑了,懒散的声音就好像并不是被压在山底,而是躺在最舒适的榻上,道:“可我并不急着出去啊,菩萨未免操心过多了。” 观音菩萨也笑,闲聊般道:“算起来,你与素九那丫头也有三百年未见,怎的,你竟不想与她见上一面?” 悟空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三百年都熬过了,再挨一阵,又如何?”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观音菩萨也明白,今时不同往日,这猴头滑溜着呢,若不许他一点实际的好处,恐怕是不好相与的。旁的倒也罢了,只是这取经之路,九九八十一难,每一难都要依天时地经被记载在命簿上,若有时日延误,终是不美。 “你护送这唐僧取到大乘佛法那刻,便是你得道成佛之时。” 这个枣儿抛得是极大极甜的。免去不分昼夜光阴的修炼参禅之苦,坐地成佛、一步登天,如何不令人心动? 若是五百年前的悟空,他一定会喜笑颜开,欢天喜地的接下这优渥的橄榄枝。 可世道早已变了,悟空早已变了。 成佛?别开玩笑了,放着软软香香的师妹不抱,跑去敲木鱼数念珠? 悟空抬起头,看了一眼莲花座上的娘娘腔,不屑的意味都不用用心去领悟,已然溢于言表。 观音菩萨手一紧,差点把净瓶捏爆,把持住快要崩坏的嘴角弧度,道:“你待如何?” “哎……待在这地下三百年,顶上的山重得啊,脑子都被压得昏昏沉沉,倒是有些不中用了,这会子也想不到什么,不若改日再议?” 悟空仰着脸,笑得分外真诚。 议你妹。 观音菩萨眼瞧着东边已然出现了那一边骑着马还一边碎碎念着经的身影,深呼吸一口气,这时辰是不能再拖了。 “我佛慈悲,念你在此地受罚三百年,悔过自新,满怀诚意,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个便解了你的禁,待你护送唐玄奘取到真经那日,便重返自由之身。” 悟空皱着眉头,担忧地道:“虽是这么说,但要是天庭的人又来寻我问罪可怎生是好?”顿了顿,又凄然道:“菩萨你也知道,我这身子骨啊,是大不如从前了,唉,也不知要如何抵御天兵的围剿。”又顿了顿,扁扁嘴道,“依我看,还是不出去了吧。” 莲花座似乎颤了颤,但很快又稳住,仿若刚才的晃动只是幻觉,观音菩萨笑得越发和蔼可亲,“你护送三藏有功,从前恩怨自然一笔勾销,往事切莫再提了。” 悟空仿佛听到了不得了的好消息,笑得越发诚恳,道:“菩萨的意思是……任何一方都不能再拿任何理由借口罪名来为难我?可是菩萨一人之言,且空口无凭,怎能当真呢?唉,大约又是糊弄我吧……”言语间倒是失落了几分。 观音菩萨只觉得再好的修养都要在这猴头厚颜无耻的以退为进里灰飞烟灭了,有气无力地拎起柳枝,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一张金色的契文出现在半空中。 祭出佛印,观音菩萨结结实实地将朱红的大印落在契文上,一阵金光闪过,约成。 悟空此时终于有了几分切实的欢喜,将契文收进他刚炼化出的五藏乾坤内,含着快要实化的期待目光,看向越走越近的和尚。 被压在这五指山底多久? 三百年,十万九千五百天,一百三十一万四千个时辰……每时每刻,如何在孤独和思念中度过,悟空仿佛每一次眨眼的痛楚都记得分明,又仿佛,这些岁月是那样的模糊。 而现在,爬山,念经,解印,好像一瞬间就完成,快得让他来不及思考。回过神来时,已轻松自在,恨不得能窜上筋斗云在九天上畅畅快快地兜一圈儿。 可很快,悟空就顾不得那血液里蓬勃叫嚣的张狂和激动,怔在原地,带着一身泥土和疲惫,忘记了呼吸,动也不敢动。 素九只觉得地转天旋,一晃眼,就被观音从净瓶里倒了出来。 她想要来接师兄,却被观音横插一脚,将她捉进了瓶子里,急得直跳脚,把一肚子能想到的坏话全都扔了出来,直气得想要揍人,这会儿乍一被倒出,愣是晕头转向,好半天才醒过神。 然后,沉默。 他好像瘦了。 衣服很脏,很破,瞧着还是她记忆里最后的那一身样子。 眸子仍那么的亮,那么的暖人,就这么远远看着,就能让她无端地歇了所有脾气。 可他哭什么?抖什么? 素九只觉得他哭得难看,正要捂嘴笑,却摸到一手的湿意。 哭什么呢? 久别重逢,明明是那么欢喜的事情。 每每梦回,都能让她心里甜得沁出糖来。 分明是这样值得高兴的事情啊。 素九不懂心里铺天盖地的委屈从何而来,眼泪一串一串的落,哽了喉,红着眼,腿软得一寸都抬不起,重得一步都挪不动。 那萦绕心头的眸子,令人心安的臂膀,容纳得下一整个她的怀抱……这样的近,这样的真实,踏一步就能拥有。 可“近乡”情怯。 她不敢。 他的小姑娘长大了。 他的小姑娘长大了。 他的小姑娘长大了。 纵使在脑海里凭借一点不落的记忆无数次地试图拼凑出她成长的模样,一遍又一遍地猜测着她踏过的每一片落叶、看过的每一处风景,经历过的每天每刻。 用饱满的猜测和幻想,假设着仍参与了她人生的所有瞬间。 可看着那哭得眼睛通红、鼻涕眼泪满脸都是的少女,悟空才真正的明白。 弥补不了的。 这三百年的空白,将成为他永生耿耿于怀的缺憾,成为深入心头的一根倒刺,触到便要血肉模糊、疼得生不如死。 想要将她搂进怀里,死死抱住,想要将她用尾巴缠紧,用双臂锁牢,想要将她融入骨血,嵌进身体,再也不要忍受哪怕一眨眼的分离。 可他不敢。 她在哭啊。 哭得那样委屈。 每一颗眼泪都落在心上,将脆弱的心脏活生生地砸成筛子。 在没有他的陪伴下,在他看不到的三百年岁月里,他的小丫头受过怎样的磨难? 她那样爱娇的性子,如何舍得让她能吃半点苦? 好不容易的重逢,没有絮絮叨叨的问候,没有略显生疏的寒暄,有的只是两个情根深种的痴人,无语相看,哭成了傻子。 先止住的,是素九。 当初既将你硬生生地拖进这红尘里,又如何舍得你为我受更多的罪? “师兄。” 仍是软糯却有着些许喑哑的嗓音,喊出两个甜得化不开的字眼。 “嗯?” 悟空应着,又堪堪要落下泪来,又在下一刻,心跳如鼓地看着眼前的人儿眨着淘气的猫儿眼,张开双臂,腮帮还挂着泪,却笑得那样美。 “走不动了,要抱。” 第70章 此去师徒共五人 再也顾不了那许多了。 天地间只剩下臂弯里这一人,眼里瞧得见的,只有她的笑,她的眼,她腮边灼人的泪,一切一切。 双臂化为枷锁,尾巴缠住纤腰,以怀抱为牢笼,只为囚困这一人。 悟空几乎想要用尽力气将素九揉进自己的身体,还好下意识里仍留着不想伤害师妹的清明,这才没有造成乐极生悲的惨剧。 可是不够,他觉得不够。 说不上来到底是哪不对,只觉得久违的拥抱像是浇入心火的一杯烈酒,促狭出更多的渴望和贪婪。 好想要把师妹吃掉。 仿佛只有拆骨入腹、融为血骨,才能消弭所有不安和距离。 近乎本能的,悟空捧着素九的脸,不敢看那清澈得晃人的眸,破罐子破摔地紧闭着眼,朝那粉嫩的唇,啃了下去。 嘴唇上的疼痛让素九瞪大了眼睛,眨眨眼,好近。 他紧闭着眸子,眉头蹙着,皱起让人心疼的沟壑。 毫无章法的乱啃乱咬,教她两颊飞红,心砰砰地跳着,胸膛里仿佛揣了一直最不安生的小鹿,萌动又令人迷糊。 唇边溢出一声轻叹,素九仰头,勾住悟空的脖子,尽力回应。 两情缱绻,一往而深。 “啊!”绿萝惊红了脸,躲在大石头后面探出头,从捂着的手指缝里,偷看着。 光天化日的,好羞人啊…… 可是,怎么心底却涌出一丝丝的羡慕? 羡慕……是啊,好羡慕。 若是,若是修大人的话,想来,就算爷爷要打断她的腿,她也敢,像那仙子抱住孙准圣一般,牢牢的抱住他。 啊,好害羞好害羞~~~~~~~ (画外:远在四季如春的蓬莱岛,修八打了个喷嚏。) 黄兰揪着白苍的袖子,又是笑,又是哭,这些年所有憋着的情绪,担心、难过、委屈……以及此时此刻的如卸重负和欣喜感动,这会子也随着一齐爆发了出来。 一个人哭着还不得劲儿,往白苍肩膀上一趴,痛痛快快地将鼻涕眼泪都擦在了他白白净净的衣服上。 白苍只觉得肩头一热一湿,拿手胡乱擦了擦眼睛,僵着手,轻轻拍着黄兰的背,小心翼翼地哄着。 太白金星趴在云头,撰着根灰扑扑的手帕,抽抽搭搭地擦着鼻涕,哽着嗓子,委委屈屈地抱怨道:“当初是谁不肯把太初姻缘线拿出来的?现在又在这儿凑什么热闹?” 月老手里哗啦啦地翻着姻缘簿,头也不抬:“那是时机未到,现下困局已解,带我这小老儿为他们挑个良辰吉时,捆了那太初姻缘线,到时候,就是三圣下界,也拆不散这对儿小情人,你就瞧好吧。” 太白金星心头满意,嘴上却不肯服气,别别扭扭地哼了哼,又专心趴着往下看。 唐三藏瞠目结舌,求救般地看向一旁闭眼“非礼勿视”的观音菩萨,不知如何是好。 此情此景……难道他要坐下来敲木鱼念段经? 观音菩萨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希冀那全神贯注投入新开发出的互动游戏里的二人能自觉地停下来,毕竟还有正事要办呢。 可悟空是谁?素九是谁? 怎么可能忌惮这弱得跟蚊子叫似的清嗓声。 素九渐渐清醒过来,意识到时间地点不太对头,急忙错开手,揪住腰上那缠得死紧的尾巴,狠狠地拧了拧。 悟空一哆嗦,终于醒过神来,睁着蒙蒙惺忪的眼,贴着素九的唇,不满足地舔了舔。 素九红着脸,脑袋一别,瞧见一旁看热闹的众人,饶是她脸皮厚没节操,也不由得有些害羞,不高兴地哼了哼,搂住悟空的腰,往他身上一挂,脑袋一埋,整个人都缩进了他的怀里,不准备出来见人了。 悟空也意识到自己冲动之下,做了件还算得上“惊世骇俗”的事,这会儿虽然也想继续跟师妹腻歪,却也不能让旁人平白看了热闹不是? 更何况,更何况,她又回到了自己的怀里。 从今以后,来日方长~ 悟空掂了掂手里的重量,好轻,不满地想把嘴角捋平,却也忍不住上扬的弧度,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将师妹养得胖乎乎的! 观音菩萨立在莲花座上,脸上仍是一成不变的温和笑容,暖声道:“尘事既了,那便……咳,随你这师父上路吧。”硬生生将“剃度出家”四个字吞回去,观音菩萨差点破功岔气。 悟空点点头,笑道:“那菩萨慢走,不送。” 观音转身欲走,又想到什么似的,回头道:“这取经一路多有凶险,素九修行低微,怕是无自保之力,不若随我回了南海普陀崖,待取得真经之时,你二人也好详见。” 素九闻言,从悟空怀里抬起头来,两眼大冒凶光,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娘娘腔给我再说一遍!” 当然,这种话只能想想。 真实的场景是这样的: 素九闻言,从悟空怀里抬起头来,温言软语道:“此去行途多舛,金蝉子,噢,是唐三藏,一介凡胎,怕是要遇上诸多磨难。我与金蝉子有比邻之谊,又在灵山聆听佛法三百年,与佛有缘,随行一路,尽些绵薄之力,当是全我一份心。为传佛法,便是牺牲小我,成就大我,普度众生。还望菩萨切莫推辞。” 这话说得,入情入理,观音菩萨一时语塞,深吸一口气,拂袖离去。 “师妹真厉害~”悟空搂着素九,星眸里全是与有荣焉的欢喜和自豪,脑袋凑过去贴着她的脸蹭了蹭。 素九笑倒在悟空怀里,挥挥手,示意黄兰白苍先行回三星观与师父禀报她的决定。 唐三藏手持着佛印,不卑不亢地上前来,道:“既然二位护我西去取经,时候也不早了,这便上路吧。” 第71章 和尚崩毁的三观 “贫僧法名玄奘,这一路西去,多谢二位随行……” 唐三藏骑在马上,一手吃力地牵着缰绳,一手牢固地竖在胸前,微笑着自我介绍。 悟空心满意足抱着怀里的人儿,闲庭信步般轻松跟上白马轻快的速度,饶是身边这个喋喋不休的和尚颇煞风景,也止不住眉宇间真实饱满的欢喜。 素九在悟空怀里腻歪了一阵,正要给他细细地讲这三百年的境遇,没成想这最后一世的凡人金蝉子竟这般聒噪。于是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直起身子,端端正正地坐在悟空的臂弯,面无表情道:“我说和尚……” 唐三藏打断道:“贫僧法名玄奘。” 素九挑眉,颇有些意外和谴责地看着他,轻声细语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和尚。” 唐三藏(⊙_⊙)?:“还望女施主不吝赐教。” 素九睁着她那清澈得照人的猫儿眼,周身仿佛沐浴在佛光里,神圣得不可思议,一身正气道:“《心经》有云:‘□□,空即是色’,又有云:‘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空法。非过去非未来非现在。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 素九喘了口气,就着悟空喂到嘴边的小白瓶儿喝了一口,又接着道:“万般法相、皮囊皆能舍能弃,又何须在乎一个名号?若拘泥于自己的名字,而忘乎这生命的本质,又如何领悟真正的道?” 唐三藏思维典型一根筋,先是听素九出口成章地背诵出心经内容,又见她小小年纪便生出如此气度,周身气息仿若那大殿里供奉的佛祖一般圣洁,当下以为这位女施主也是佛门中人,虽说长发仍在,但也许俗家弟子呢?于是便静下心来听她的讲解。 一抹得意的狡黠神色从素九眸子里一闪而过,很快又归于清澈。 “你本是和尚,那么我唤你和尚又有何不对?你虽肩负传扬大乘佛法的要责,却也仍是千千万万个和尚的一员不是?人不可忘本,和尚更不能忘本,若你无法面对自己是个和尚的本质,无法接受万般法相皆空明的事实,无法心诚真挚地敬仰我佛,又如何能将高明深远的大乘佛法传颂给众生?又如何能普渡那渴望被救赎、被保佑的劳苦百姓?” 唐三藏此时的感受,只能用醍醐灌顶来形容! 多么深刻的言论!多么省人的话语! “是贫僧太过拘泥于外物,受教了。” 唐三藏诚恳地向素九行了个佛礼,接下来的一路,便默不作声地念着经,琢磨着刚刚领悟的道义。 “淘气。”悟空捏了捏素九的鼻尖,笑得又是纵容又是骄傲。 素九吐吐舌头,也不辩驳。 她那二两底子,也就能忽悠唐三藏这个仰慕佛法、涉世未深的青年和尚。 若不是这几百年在灵山踏踏实实地抄经书,偶尔听金蝉子讲解几句,她可是一句佛经都背不下来的。 “嗷呜——” 不远处的山头突然传出一声软绵的虎啸,唐僧座下的白马一抖,僵直地停在原地,打了个响鼻,烦躁地撅着蹄子不愿再行一步。 “嗷呜……~”又是一声虎啸,听那声响,应是离得更近了些。 白马哒哒的马蹄不安地原地踏步,瞧那颤抖地弧度,仿佛下一秒就得四腿一蹬晕过去。 唐三藏也坐不住了,牢牢牵着缰绳,生怕□□这不中用的畜生将他甩出去,又瞅了悟空几眼,虽见他并无兵器在身,却也因着观音菩萨的话,对他有几分信任。 可眼见那虎啸越来越近,此人却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要与之相搏的意思,这可怎生是好? 悟空抱着素九犯着愁,按理说,一头老虎而已,眨眨眼就教它灰飞烟灭,可若要抱着是师妹去,他又不愿意在她面前表现出心狠手辣、冷眼肃杀的一面,可若是独自前去……他又实在是舍不得松手。 眼瞧着老虎越来越近,透过稀松的树木还能看见那斑驳的虎纹一闪而过,唐三藏是着了急,连忙出声道:“老虎来了!” 素九仿佛没骨头似的窝在悟空怀里,不怀好意地勾着嘴角,想要吓和尚一吓,可听着这软绵绵的虎啸越来越近,跟个猫儿似的,怎的如此耳熟……? “师兄~”素九揽着悟空的脖子,直起身来,看向老虎来处。 疾驰的老虎此刻已然来到三人面前,只见她憨态可掬地摇晃着脑袋,两只铜铃大的眼睛水汪汪的,身后的尾巴欢快地翘着,亲昵又信任地往素九这边小跑而来。 “咴——”白马长鸣一声,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压住了唐三藏半边身子。 “哎哟——!” 唐三藏跟着往地上一倒,又被马压住半边,简直两眼发黑,爬都爬不起来,哼哧着半躺着缓劲儿。 素九没空理会唐三藏的狼狈,她笑得眯了眼,高兴地与远方来虎打着招呼。 没想到他乡遇故知,竟是这只小虎妞。 当年那吃素的小老虎,如今越发的皮光毛亮,只见她摇身一变,竟变成了一个憨劲十足的黄衫女子! “素九!”虎妞化为人形,亲热地跟素九打着招呼。 “虎妞~!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你~!”素九也欢喜地招呼着。 悟空眯了眯眸子,费力从记忆的角落里翻找出了关于这头老虎的片段,嗯,是友非敌,随它去。由着素九与虎妞叙旧,悟空挥挥手,将唐三藏从白马身下拉了出来。 “妖……妖怪!”唐三藏哆嗦了一下,攥紧观音菩萨所赠的九锡禅杖,往悟空身边靠了靠。 悟空眼角抽了抽,又往旁边挪了挪。 唐三藏锲而不舍地继续靠过去,慌道:“此女乃妖怪也,何以不降之!?” 悟空还没来得及揶揄他两句,就被虎妞抢了个先。 虎妞湿着一双浅褐色的大眼睛,水光莹莹地看着唐三藏,仿佛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你这和尚好狠的心肠,我一不杀生,二不偷窃,出生至今拢共七百三十七年光景,一点荤腥都没吃过,虽未一心向佛,起码终身茹素,与你这和尚无冤无仇,初次见面却要杀我!” 第72章 故知前路险,我心尤坚 唐三藏愣了愣,显然是没想到竟遇到一头吃素的老虎精,当下张张嘴,正要脱口一句“南无阿弥陀佛”,又被虎妞抢了白。 “人家连根老鼠毛都没拔过,从来不欺负小动物,这些年下山四处闯荡,好事做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们这些和尚,见我是妖便口口声声嚷着除妖,比起你们,我不过是托生成了一只老虎,难道就活该我被你们这些臭和尚臭道士整天喊打喊杀的?” 虎妞双手攒成拳,美目瞪圆,情深意切地剖白着自己的身世,痛陈着和尚道士的恶行。 唐三藏是什么人?那可是十世修行的好人!就算一开始对妖怪抱着根深蒂固的成见,这会儿听了虎妞的剖白,登时也有几分心软和愧疚,也对那些不辨是非分明的同道中人有些不忿。 “阿弥陀佛,是贫僧修行尚浅、气度不够,言语上对施主有所冒犯,还望原谅则个。”顿了顿,又道,“施主一心向善,积德行善,往后必有福报。” 虎妞是个缺心眼儿的,人家道了歉,她便坦荡荡地受了礼,拍拍胸脯表示冰释前嫌,又靠回素九跟前儿,跟只猫儿似的讨表扬。 素九瞧着唐三藏面有愧色,本要宽慰两句。又想起,师兄如今是板上钉钉的西游人员,这种事情由他来做,被记在功德簿上,也算点拨金蝉子佛修道行一大功劳。便索性丢开不管,专心听虎妞讲她这几百年独自修行的趣事。 悟空见素九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半道儿冒出的老虎精身上,抿抿唇,睫毛垂了垂,将她搂得更紧了一点。 素九好笑地勾起嘴角,头也没回,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横在腰间如枷锁般的手臂。 悟空突然垂了眼睑,掩住暖人的笑意,又将怀里的人儿搂紧了些,方顾起身旁垂头丧气的和尚。 “圣僧可是身体不适?瞧着脸色不太好。” 唐三藏真为先前虎妞说过的话而苦恼,听到有人问安,便急忙抬起头来解释:“并非身体不适,只是贫僧……” 眼前的男子瞧着跟他年岁相近,一脸关怀之色诚恳至极,若不是……若不是观音菩萨有言在先,这是个犯过大错、被佛祖罚刑三百年的罪妖,倒是能相交几分,可惜了。 悟空见唐三藏盯着他,神色似有所憾,转念一想便知他在揣度些什么,也并未恼,仿若未查,温声道:“这天下之宽广甚于你我所知,圣僧又何须因他人之罪而自愧?佛有重负于你,便只须心无旁骛专注此道,使得大乘佛法得以广传于世,度化芸芸众生。使这三界和睦归一,六道和谐共处。” 唐三藏恍然大悟,面色释然,当即安心坐于马上,念起经来。 “所以,你就当真在经阁里抄了这许多的书?” 悟空倚着枕,半垂着头低语道,眸光映着跳动的烛火,美得令人窒息。 可素九却没工夫欣赏这旁人无福消受的景色,她背靠着悟空宽阔坚实的胸膛,整个人都缩进了他的怀里,小手捧着他的大手,享受着阔别三百年的安和静好。 “对啊,最开始的时候真的想掀了案几,一把火烧了灵山,可后来吵得多了,倒也觉得读起来没那么枯燥,也还有些意趣。” 素九答得漫不经心,却未曾看见身后本来一直含笑的男子,暗了眸光。 “然后呢?”悟空低头蹭了蹭她柔滑的发顶。 “然后我实在是呆不住了,就去二姐的住处走了一遭,看了魔域的大典,认识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新朋友和一个非常欠揍的破孩子。” “新朋友?”悟空筛选着素九话里的信息,锁定可能对自己存在危险的对象。 “啊,很漂亮的蝎子精,虽然表面有些轻浮,却是个非常坦荡的人。”素九想起琵琶那看起来“放浪形骸”的举止,绽开一抹笑,随即又想起隔壁那个现在正呼呼大睡的和尚,眉头微蹙。 “嗯?”悟空察觉她情绪的变化,微微起身。 “我夜观星象,恐怕琵琶姻缘一事多有阻难。”素九往后又躺了躺,无声地安抚着。 尽管知道她“夜观星象”不过随口胡诌,也不戳破。师妹身上有很多的秘密,她不愿意说,他就不问。 既然这个新朋友是个“姻缘多有阻难”的【女子】,那便不值得他再多分一丝一毫的精力。倒是那没皮没脸的紫微帝君,不知道这三百年有没有在师妹面前瞎蹦跶。 可是师妹没有提起,他也不愿主动说起这个人,分薄师妹的注意力。 悟空十分大方地略过了素九口中那个欠扁的小孩,据他所知,魔域少主今年不过仍是个半大的孩子,倒是十分吻合师妹的形容,不足为惧。 月轮埋进山谷,天空渐渐染上鱼肚白。一夜未睡的二人在整夜相依的耳厮鬓磨间,填满了仅因岁月的留白而存在的、还称不上疏远的空隙,变得较之以往,更加亲密无间。 “准备好了吗?” 突兀地,悟空望着窗外那越发光亮的远方,轻声问道。 “嗯~” 素九颔首,毅然轻笑。 是的,我准备好了,陪你踏上这西去的险道,斩碎所有挡路的荆棘。 第73章 我愿此心明月鉴 蓬莱岛上每年仅产九十石的翡翠香米,配上昆仑山每天日出一刻时用龙翎墨玉罐采下的沉碧九叶兰上第一颗清露,小火慢炖,熬出喷香的粥;三千年的蟠桃切成条状,在卯日星君的园子里晒到半干,用东海精挑细选的盐,精心腌渍,用温润的沁粉羊脂开片玉碟盛着。 因为随唐三藏西去一路不得食荤,悟空补偿般地,又炒了两个在借宿农家采摘的时令小菜。 素九意犹未尽地放下碗,摸着自己溜圆儿的肚皮,往身后一倒,半躺在师兄怀里,满足地喟叹一声。 这一顿早餐吃得,我心甚悦。 孙大厨十分满意做出的饭菜都被一扫而光,为她细细地擦净沾满油的嘴角,得意地在她发顶映下一个早安吻,没想到却惹得怀里熊孩子不依不挠地撅嘴仰头,干脆直接的索吻。 一阵气息交缠,悟空不舍地松开她,却不忍远离,贴在少女水润红肿的唇边轻蹭着,有些气恼地呢喃道:“师妹,有客来了。” 他不满足地半眯着眼,眸中的星光敛去一半,无害又可怜兮兮的样子像是因为没有得到主人足够的陪伴而垂头丧气的大型犬。 素九安抚地回蹭着他,又过了一小会儿,才站起身来,去见门外那快纠结得要把门口那块地都踏碎的人。 推开屋门,便看见小院的篱笆外,水红衣衫的女子,正背着晨光,举起右手,想要敲门,却又怔怔地踌躇。 “琵琶。” 素九轻叹着唤道,转过头对身后撑着脑袋,好暇以整地看着她的悟空,娇声申请道:“我们去那边说说话,”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就一小会儿。” 悟空轻哼了几声,还是挨不过她撒娇的眼神,不情不愿地小幅度点头。 素九被他难得的傲娇萌晕了头,红着脸掩了门,深呼吸几口清晨微凉湿润的空气,平复着脸上灼热的温度,镇定地走向慌张搅着衣袖的琵琶。 时辰尚早,门外的乡野小道了无人影。农家小院里,偶有鸡鸣。 晨光渐亮,屋里除了虎妞憨实的打呼声、悟空噼里啪啦的收拾碗筷声,也隐约传来了念经的声音,和尚干净的嗓音流利地吐出空灵的梵语,让这个明明有着些许浮躁的早晨,渐渐沉淀下来。 素九靠着一颗繁茂的洋槐,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洋槐上结出的“钱串子”,等着琵琶先开口。 “姑娘,”琵琶搅着衣袖,颤抖着的手指仿佛要将手中的衣料扯烂,祈求又坚定地开口,“我能不能,跟在你们身边?” 素九捻着洋槐花的手一顿,又仿若无事地继续剥开花瓣,将甜沁沁的花芯扔进嘴里,并未开腔。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琵琶还想要说些什么来求情,她知道的,素九虽然总爱表现出冷心淡然的模样,但其实最是心软。 可这一次她算错了。 “既然知道过分,那就不应该提出来。”素九冷着脸,不给她再哀声诉求的机会。 “姑娘……”琵琶有些难以置信,颤着手捂着嘴,低声道:“我原以为,姑娘是懂我的。毕竟,毕竟您也等了孙准圣三百年,不是吗?” 素九虽是靠着槐树,却挺直了腰板儿,抿着唇,冷声道:“这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他是妖,你是仙,你们能在一起,为什么我也是妖,他是个和尚,我们就不能在一起?!” 往日那张写满风情和眼儿媚的脸,此刻盛满了愤懑和不平,叫人无端心中生出几分难过。 “不一样的。”素九吞下口中那枚失去糖分,变得寡淡的花芯,低语道。 “那你告诉我,哪里不一样?”琵琶眼中的亮光,竟让素九觉得有些刺人,那样期待的神情,仿若在说“哪里不一样,我去改”。 狠了狠心肠,素九终是说出了让她肝肠寸断的话。 “他不爱你。” 明明是在开阔的平地,琵琶却几乎占不住了。 拼命地摇头,竭力地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他是喜欢我的!他给我包扎伤口,给我做饭,搂着我入睡,还夸我可爱。他是喜欢我的。他真的是喜欢我的……” 眼泪一颗颗地掉在胸前的衣服上,在水红色的纱上晕染出一块深红,仿若血迹一般。她哽着喉咙,眼睛都不眨,固执地想要说服素九,也想要说服自己的不安。 素九一怔,先是感到不可思议,但想到琵琶消失的这一百多年,便明白了。 “即使他现在忘记了,但我相信,他是喜欢我的!姑娘,算我求你,让我跟在他身边吧!” 琵琶咬牙,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匍匐着恳求。 悟空冷着脸,一身杀气地从小屋里走出来,正要走向这边,却被素九抬手止住。这天杀的琵琶精,看上个和尚丢了妖族的脸不说,还敢要挟为难师妹,哼,要不是师妹拦着,一定要给她点教训看看。 来不及安抚有些炸毛的悟空,素九专心疏导着已然快要崩溃的琵琶。眼见天光就要大亮,届时和尚就要出发了,到时若是两厢撞上,就真的难收拾了。 “金蝉子身边跟着的人都有定数,暗中还有头陀跟着记录磨难,你跟着我们,一日两日倒无妨,时间一久,灵山大概会有人来除你。情爱是小,性命乃大。”素九耐着性子解释道。 “一日两日,也可以。”琵琶仿佛听到了天大的好消息,惊喜道。 素九轻笑道:“琵琶,你要莫哄我。我与你相处几年,也是知你不少。你跟在三藏身边,哪还有要走的道理,到时候你是要我亲眼看着你被打进轮回,重修因果,还是要我为了你,去与照顾了我三百年的长辈们逞凶斗狠?” 琵琶被揭穿了算计,赫赧地低了头。 “忘了他吧,就当,就当你们相处的这百来年,是你偷来的。如今,便到了物归原主的时候。” 素九说完,自己也红了眼睛。 琵琶梗着背脊,手指抠进地里,喑声道:“姑娘让我忘,是我为好,琵琶先谢过了。” 素九正要松一口气,正要再劝慰几句,却被接下来的几句话惊得自己也要落下泪来。 “可忘这一字,上为亡,下为心。你要我心死,我做不到。我的心跟我说,它想活。” 言罢,琵琶伏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起身时,已是一脸决然。 “它日相见,必是刀剑相向之时。姑娘不必手下留情。” 说完,便转身踏风而去。 素九怔在原地,可还没等她沉进懊恼和难过中,就被一双大手抱了起来。 窝进熟悉的怀抱里,素九埋头蹭掉眼泪,带着鼻音嘟囔道:“师兄。” 悟空将她往怀里又揉进了些,低头看她红红的眼睛,气急败坏道:“师妹,你哭得太多了。”叫我心疼。 素九闷闷地“嗯”了一声,不用想,也知道头顶上的那张脸,此时此刻一定写满了心疼和自责,深吸一口他的味道,努力打起精神来:“以后不会了。” 还不等悟空黏着素九再温存片刻,便听见“吱嘎”一声,唐三藏结束了早课,出了屋子。 素九稳稳当当地坐在悟空怀里,一手搂着他的脖子,一手高高扬起,欢快地跟他打招呼。 “早上好~”好好享受这个早晨吧,毕竟前面还有一朵战斗力颇高的桃花债在等着你呢。 素九有些不怀好意地想着。既然琵琶的想法无法改变,那么她就在发生真正的冲突前,老老实实当个看戏的观众就好了。真想知道功德圆满后,金蝉子恢复十世记忆时的表情~ 悟空虽也听出了素九话里的小心眼儿,却仍是不满自家香香软软的师妹,对着旁的男子热情洋溢地招呼。不满意地哼了声,引得素九又转眸看他,才勾起嘴角,抱着素九走过去与唐三藏寒暄。 “孙施主,素施主。”唐僧见他二人竟未贪睡,甚至比他起得还要早,满意地点点头。 “噗。和尚……唤我素九便是。” 唐僧经过了昨日素九的“开导”,也不再拘泥于称呼,从善如流地唤了声“素九”。 悟空挑挑眉,想到他还得靠这和尚得到自由身,从而抱着师妹双宿双栖,便把“谁给你胆量叫老子师妹大名”之类的话咽了回去,面无表情地开口道:“圣僧也不必如此唤我,我奉命保你西去,圣僧只管万事随意便是。” 听听,这话表面恭谨,实则仍是有所不忿。素九悄悄地伸手,按在悟空托住她双膝的手上,无声地支持和安抚。 “既如此,我便给你起个浑名儿,唤作行者罢。” 唐三藏并不是擅长察言观色的人,也不懂分解话里行间的情绪,更不知悟空遇见他之前的往事,是以,只将他的话当了真。 悟空危险地半眯着眼睛,金色的眸子掩在羽扇般的睫毛后,晦暗不明。 素九顾不得感叹剧情的强大,忙不迭地窝回这个小气男人的怀里,小脸贴上他的脖子,蹭了又蹭。 悟空对着这只知念经敲木鱼的和尚放了半天冷气,对方愣是半分都没接收到,还一脸平和地跟陈姓老翁告辞,不禁有些不知力往何处使的憋闷。可感觉到怀里这个娇气包的安抚,什么不满啊、怨念啊顷刻灰飞烟灭,只剩下胸腔里满满涨涨的甜,让他不自觉地想笑。 算了,老土地说“总有刀山火海,有情人终成眷属”,为着“终成眷属”四字,刀山火海、地狱鬼窟他尚觉无碍,被一个弱者唤几声浑名儿,又有什么呢? 辞别了热心好客的陈老翁,送走了依依不舍、与素九执手相看泪眼的虎妞,师徒三人,啊,不对,西天旅行团,正式启程。 第74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斜阳饮马傍清河,燕回巢窠。牧童桑竹陌。忽见乌稍遮月影,云星雾绕空空色。 夜下萤火伴晚钟,人归甜梦。醉枕百叶松。难辨山风何处起,吹云散雾色色空。 ——《蝶恋花断梦》西边一枝绿 一世:穿花蝴蝶深深见。 “世子,这天儿渐热了,您要不回屋歇会儿?屋里镇着今儿个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新鲜瓜果,您回屋尝尝?” 李嬷嬷捏着帕子,摇着扇子小碎步地跟在十四岁的少年身后,想要给他擦擦汗,生怕他晒着了、热着了。 “你这老货话也太多了,你自个儿回吧,爷还没抓到蝴蝶呢。明儿要去姑妈府上见表妹,拿不出像样儿的礼,表妹又要不开心了。唉,起开起开,满身汗味儿,蝴蝶都避着飞了!惊了爷的蝴蝶,爷可不会看在你是我奶嬷嬷的份儿上不罚你!” 眉眼俊秀的少年郎,举着捕网,头也不回,小心翼翼地跟着蝴蝶的去向,踹翻了一盆又一盆花草。 李嬷嬷用袖子吸了吸额上的汗,愈发轻声地哄道:“世子对表小姐一番心意谁能不知?可这日头实在是大了,世子不如歇会儿再来?”小祖宗诶,这大热的天,您要是有个发热中暑,整个园子的下人都得吃挂落,可行行好吧!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吧。”少年不耐烦地摆摆手,赶走了啰嗦的嬷嬷,又一个人潜在花园里,等着蝴蝶飞过来。 花园里有不少黄褐色的蝴蝶,嗅着满园芬芳,即使被打扰,也迟迟不肯离去。可少年深知表妹的挑剔,这普通的蝴蝶,怕是叫她瞧一眼都难。 忽然,一朵蓝盈盈的光团儿出现在王府的花园里,仿若嬉戏般,悠闲地靠近。 只见那缓缓扇动的翅翼,由尖端的深蓝到湛蓝、浅蓝地自然过渡,晶莹地白环嵌在其中,仿佛自在的天空里一道银河,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少年回过神来,小心地挪动着步伐,慢慢伸出捕网,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度,势必要将如此出彩的蝴蝶一举拿下。 可惜,扑了个空。 还没等他失望地叹气,便被惊得一动也不敢动。 蝴蝶轻巧地躲过捕捉,翅翼一颤,竟停在了他惯性甩出的左手上。 稳稳地停着,毛绒绒的足尖勾着手背上的皮肤,有些痒。那美不胜收的翅翼,半开半合着,蓝得让人恨不得坠进去。 少年郎扔了捕网,右手捂着嘴,无声地大口喘息着,尽最大力气减缓动作,不想惊走这只“闻香”而来的蝴蝶。 夏日燥热的午后,似乎静了下来。他看着手背上这奇妙的生灵,耳畔仿佛过滤了远处嘈杂的人声,只能听见这一小方天地里,微风拂开垂柳的枝蔓,蟋蟀不甘寂寞的口哨,蝴蝶翅膀,缓慢又郑重地拍打。 “世子,王爷回来了!”花园的角门开了一个缝儿,小厮挤进一个脑袋,小声地通风报信。 “啊。”少年身子一颤,恍然大梦初醒,可手背上仍然停着的蝴蝶,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少年有些茫然,将蝴蝶举到眼前,轻声问道:“你不走吗?” 才问完,就笑了。他当真是被太阳晒晕了头,怎会觉得一只蝴蝶能听懂人话? 角门边的小厮见主子没有反应,急得恨不能跑上前去拽着世子就往书房跑,天知道王爷今儿个怎么想起来要检查世子功课,这会儿再不去,书房的话本、画册就要被王爷翻个底朝天啦! 少年用右手将蝴蝶捂住,快步离开花园。 “把它放好,别让它伤了、跑了,我一会儿就回来。”少年将手心的蝴蝶小心翼翼地交给小厮,嘱咐了两句,便疾步往书房跑去。 急于解救自己书房宝贝的少年不知道,小厮将蝴蝶扣在了装着大半罐蜜饯的陶瓷罐里。 等到天黑才结束罚站的少年回屋,已来不及解救被闷在蜜饯上的生灵。 蝴蝶,卒。 二世: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作死的的小六!又偷东西!下回给老娘逮到了,看不撕了你的皮!……” 厨娘骂骂咧咧的声音透过单薄的木墙,清晰地传来。 少年瑟缩地趴在地上,从床板下拉出一个旧得出了无数毛边的竹笼,颤着手从怀里掏出了半根胡萝卜。 竹笼里铺着厚厚的干草,上面还垫着一块洗得有些发白的蓝布,一只灰扑扑的兔子卧在上面,三瓣儿嘴嗫嚅地动着,长长的耳朵精神地竖起来,黑漆漆的黄豆儿大小的眼睛认真地看着自己的主人。 少年打开竹笼的小门,将在怀里捂得都有些热了的胡萝卜放进去,小心地顺了两把兔子的毛。 见它终于吃上了食物,少年松一口气。现在正是接客前的准备时段,全楼上下都在为今晚做着准备,他一个小门童,也终于得了片刻空闲。 少年见兔子吃得香甜,舔舔嘴唇,从怀里掏出一个干瘪瘪的烧饼,也开始吃起来。 兔子抬起头来,见少年也吃上了饭,才放心地低头,认真地啃着萝卜。 少年吃完了烧饼,跑到屋角,就着地上半大的水桶,舀出一碗水,一饮而尽。这水是他天还没亮时,就从井里打好的。这会儿子已到了下午,水面上浮着一层薄灰,他却丝毫不在意,仍然喝得十分满足。 这屋子是紫烟阁最破最小的一间,任谁在楼上稍微踩重几步,便簌簌地掉灰,挨着厨房又近,平日里天光还没亮就吵得人不好安睡,所以那些比他资历长的伙计们,谁也不愿到这屋住。就因为这样,他才能一人住一屋,才能在这屋子里养着他的灰兔子。 “小六!这个有娘生没爹养的,又跑去哪里偷懒了?!还不快滚过来帮忙!” 厨娘破锣般的声音又聒噪地响起,少年抹了一把脸,回到床边趴下身子,揉了揉老老实实呆在笼子里的兔子,轻声道:“你乖乖的,晚上等得空了,我去给你采草吃。”说完,便将笼门关好,又将竹笼推回床板下,推回谁也发现不了的阴暗里。 自从娘死后,爹就娶了后娘。起先后娘对他还有面上的几分照顾,可没过多久,后娘有了自己的孩子,便连面上的情分也不顾了。将他赶去柴房住,遣他挑水煮饭。其实这些都没什么。 再后来,爹得了癔症,村里人都说好不了了。后娘带着自己的孩子们回了娘家,再也不回来。 这也没事,他一个人也能把爹照顾得好好的。即使辛苦了点,至少这个家,还是他和爹的家。 可老天连这点福气也不给他。有一天他在田里种田,爹跌进了别人家门口的池塘里,再也没有爬起来。 可日子不还是一样得过? 不,过不下去了。 村里风言风语地传着他命硬,克死了自己爹娘,叫所有人都避着他,骂着他。 他起了寻死的念头,浑浑噩噩地往山里去。不都说山里有狼么?让狼吃了,倒也干净。 可狼没遇到,兔子却捡到一只。 当遍体鳞伤的一坨灰球,扒在他的脚边,可怜兮兮地发着抖时,小六突然就想活下来了。 你瞧,这样脆弱的生命,要靠他才能活下去呢。 日子有了新的奔头,也不再那样艰难起来。 小六离开刻薄的村子,抱着他的兔子,来到镇上。在成为路边一具饿殍前,终于找到了差事——在青楼厨房里打杂。 厨娘差了小六去厨房后门将今晚的食材都清洗干净,等少年瘦弱矮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一脸横肉的厨娘摸去了小六的房间。 “整日里偷些白菜萝卜的,这兔崽子不会是养兔子吧?”胖厨娘骂骂咧咧地闯进阴冷的房间,四处翻找后,掀开了床板。 “喝,好大一只兔子!”厨娘提起竹笼,拎出灰兔子,掂了掂,“这重量,肉挺厚实啊。啧啧,昨儿个玉兰姑娘还念着要吃兔肉呢,进了咱紫烟阁头牌儿的肚子,也算你这畜生前世修来的福报了!” 说完,便拎着它往厨房走去。 兔子,卒。 三世:天外鸽铃惊午枕。 影一收回手里的匕首,刀锋滴滴答答地淌着血,随意地将匕首在衣袖上刮擦干净,别回腰间。 衣服是黑色的,即使沾了血也看不出分毫。夜风拂衣,穿堂而过,将血腥都抛在身后。 “天亮前,江南安家,不留活口。” 信鸽传来的消息被内力一碾,灰飞烟灭。 他麻木地收割着,就像最高高在上的神明,举手投足间,勾魂夺命。 “一盘牛肉,一壶酒,三两饭!” 中年男人粗粝的大嗓门。 “好嘞!客官您先坐,马上就来嘞——!” 跑堂小二扬长的呼声听着就让人有食欲。 今晚的月光如水般清凉。 大刀阔斧地坐在屋顶的房脊,少年拉下面罩,一口吞下今日的“份例”。那是一枚乌墨泛红的药丸,吃下一颗,可解七天深入骨髓的疼痛。 吃下了暂时保命的药,少年从袖袋里掏出一只“信鸽”来。说是信鸽,其实不然。那是一只全身漆黑的小雀儿,流水线般的身子,半个拳头大小,看着不起眼,可速度极快,比训练过的专门信鸽更迅速敏捷,更加可靠。 就是靠着这只不寻常的“信鸽”和自己一身血里滚出来的武艺,他才能够小小年纪就坐到这个位子。 少年打开一个小布包,抓出一把雀食,放在几块瓦片支出的小小平台上,看着雀儿一点一点地啄食。有几粒谷物卡在瓦片之间的缝隙里,雀儿急得扑棱着翅膀,却也懂事地没有叫唤出声。 少年仿佛是觉得眼前的情景十分有趣,无声地闷笑两下,摸出一根银针,将它啄不到的吃食,扒拉了出来。 雀儿吃了个肚滚圆,酣畅地立在少年肩头,感恩至深地蹭蹭他的脸颊。 少年忍住想要躲闪脸边的刺痒的念头,勾起嘴角,继续监视着屋里的一举一动。 影一手里的人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自有记忆起,他就困在一方阴冷的天地里,被教导着如何把别人杀掉和如何不被别人杀掉,杀戮逐渐成为一种习惯、一种本能。 他在任务过程中,看到小孩子被父母护在怀里,那茫然又害怕的眼神时,也曾思考,自己是否也有过胆怯和恐惧。 或许有吧,可是任何的心性都在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的训练中被磨光了,早已记不得最初斩掉同伴的头颅,是什么样的心情。 若非袖袋里那团成一个丸子般的生命,他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注定沦为一件没有心智的工具,一把冷硬的兵器。 一个在刀尖过日子的人,竟被一只雀儿全身心地信赖着依靠着。 如此神奇,又如此美妙。 酒馆里的吃喝似乎告一段落,刚刚还恨不得将屋顶掀翻的热闹,诡异地冷了下来,静得连风声都能听到。 影一暗道一声不好,将雀儿塞回袖袋,一跃而下,鬼魅似的闪进了屋里。 温暖明亮的酒馆内,七窍流血的客人和掌柜,倒在地上,没了声响。 小二背对着门口,吊耳当啷地甩着本来系在腰间的巾子,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影一拔出刀,全身每一个部位都进入了戒备状态,对方一有异动,便会被他斩于刀下。 小二转过身,笑盈盈地看着如临大敌的影一,道:“老大,你怎么啦?” 影一暗暗吃惊,冷声道:“怎么是你?” 小二嘻嘻地笑着,耍花腔道:“老大,我不小心把你的任务对象毒死了,这可怎生是好?不知道主子会不会气得将你罚进蛇窟,还是要停了你的解药,让你活活疼死?啊,想想还有些心疼呢。” 影一握紧刀把,道:“为何?” 为何要害我? 小二收起脸上的笑,仿佛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般,阴沉道:“为何?我也想问为何。为何你就能坐上头领的位子,为何我明明比你资历老、年纪大,还得兢兢业业听你调遣?” 影一没答话,他并不了解“嫉妒”这样深刻的情绪,也不明白小二的怨念。他只知道,此时若不将小二缉拿,带回去给主子认罪,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儿,影一不再给他狡言诡辩的机会,提刀就上。 小二武艺虽算上乘,却也不敌,渐成败势。 “老大,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你出任务回来,伤重得差点死掉,是我求主子给你赐的药?” 影一攻势一顿,可并未退去。 “还有一年……” 小二仿佛找到了影一的破绽,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满含怀念地讲着往事,仿佛此时此刻并不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而是两个相交已久的挚友,在把酒叙旧。 影一虽有所触动,却奈何心志坚定,并未被太大影响。 小二笑容略有了裂痕,这么一阵,他已经被影一的刀伤到好几处,若不彻底翻盘,今天就会交代在这里。 “你还不知道吧老大,你那雀儿吃进的雀食里,掺着这躺了一地的客官刚刚吃过的料呢。” 影一的攻势终于有了破绽,小二趁机反击。 “啊!该死的雀儿!” 眼看终于伤了影一,小二正欲趁胜追击,却被盛怒的雀儿啄了眼。 血模糊了视线,小二心知无法善了,便索性拼个鱼死网破,耳朵捕捉不到雀儿的声音,便不管不顾地向影一的方向扔出一把淬了毒的暗器。 护主心切的雀儿,卒。 …… ————————————十世分割——————————————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若是以前,有人拿这样的诗句念给琵琶听,她一定会媚态百生、呵气如兰地告诉你:“奴家还是更喜欢‘水晶帘里玻璃枕,暖香惹梦鸳鸯锦’这样香艳的句子,公子别拿些酸腐的词句,污了奴家的耳朵。” 可如今,琵琶捧着三千相思的词本,泪眼婆娑,窝囊得令人发指。 为一个人,寻了前世,等了今生。 这大概是最伟大不过的吧。琵琶抱着素九在魔域重金买到的“才子美妖”的话本,如此怅然地想着。 那时的她,一定不知道,不久将来的自己,为了个惊鸿一瞥的和尚,何止是等了前世今生,说是修了八辈子的缘也毫不过分。 值得吗? 一次次魂魄脱离肉身,一次次如无根浮萍般坠入轮回,一次次历尽磨难地去寻,去找,去守。从云端到泥潭,享过富贵又落于尘埃,那俗世软红十丈,百转千回,她陪着他,不曾独沽一味。 值得吗? 多年后,素九这样问。 彼时的琵琶已是佛道人人得而诛之的罪妖,惶惶不可终日,却还是笑着回答。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怎么会不值得呢? 她一个人,霸占了他整整十辈子啊。 多值。 佛子金蝉,入世苦修,所到之处佛光大盛,等闲妖物不得近身。她只能将肉身托给旧时的朋友保管,魂魄出窍,以一缕幽魂之体,到处寻他。找寻的过程总是最痛苦的,没有明确的目标,没有具体的方向,仅凭痴念和偏执,支撑着。 所幸,每一世都有寻到。 即使最短不过相处一瞬,最长不过相伴几年,她亦知足了。 琵琶是妖,没有佛缘。 可那十世光阴里,她曾离他这般的近,呼吸着同一尺的空气,似乎连灵魂都亲近起来。 他终于也把目光投在了她的身上,那样专注,那样暖。 暖得就算明朝跌落无间地狱,也能让她唇边生出笑意来。 暖得纵使来日与君相逢,他待她如同陌路,也决不后悔。 第75章 送人和尚,手有余香 霜凋红叶千林瘦,岭上几株松柏秀。未开梅蕊散香幽,暖短昼,小春候,菊残荷尽山茶茂。寒桥古树争枝斗,曲涧涓涓泉水溜。淡云欲雪满天浮,朔风骤,牵衣袖,向晚寒威人怎受? ——摘自《西游记》第十四回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便入了秋。 这一路离了五指山下,师徒三人继续往西而去,一路荒郊野岭,好不凄凉。 好在三人心思各异,也算各得其乐了。 素九正挂在悟空身上,撒娇耍赖地想要再多吃一份冰碗儿,这眼瞧着天气要凉了,悟空慢慢缩减了素九每日里所进冰凉食物的分量,她总得趁着还没彻底取消这份福利,多吃一点儿吧。 “馋猫。”悟空半敛的双眸里全是愉悦和享受,嘴上却仍是半分也不妥协,双手虚拢在素九腰上,万一她手软挂不住了,也好及时把她搂回怀里。 可世间总是不缺不解风情的笨蛋。 悟空不得不提前中断了这偶尔“媳妇儿真可爱真不听话,要好好管教她”的小乐趣,将不满地嘟着嘴,双腿荡在半空蹬来蹬去的素九抱了回来,往右前方悉悉索索的小树丛轻飘飘地瞥了一眼。 素九立马接收到信号,“端正”地坐在悟空的手臂上,目光熠熠。 终于遇到“慧眼识珠”的人要凑上来切磋一番了,这几个月可没把她闲得发慌。 那边厢,白马上的唐僧仍专心地念着经,手里数着念珠,嘴里振振有词。 又往前行了几步,树丛里的人藏不住了,一个接一个地现了身。 为首是满面胡子拉碴的壮硕大汉,身后跟着五个身形高矮胖瘦不一的喽啰,各持着长枪刀剑,凶神恶煞。 唐僧一见,有情况啊!当机立断地躲在悟空身后。 素九瞧了他的举动,得意地呲牙笑了,看来这段时间关于“有危险你先跑,我跟师兄上,你努力别拖后腿”的思想教育,已经初步见效啦。 两方人马,站在秋风萧瑟的树林里,无言相对,十分壮烈。 “几位,有事?” 还是素九先开了口。对于团队定位这件事,她是很明白的。唐三藏就是他们这伙人里的任务提交npc,悟空是守护npc的boss,天蓬元帅和卷帘神将是boss麾下的小怪,而自己,大概就是那个任务接引的npc了,跟新手村的引导员,是一样的存在。 正要霸气侧漏地给对面这三人来个下马威,却见问话的女孩一张盈盈笑脸,美得晃眼,山贼头子心神一松,道:“打……打劫。” 悟空不爽地将素九捂进怀里,很好,挡住,不给别人看。 六个山贼被悟空身上突然出现的杀气差点吓得腿软,亲娘诶,他们拦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可别打劫不成反被劫,山头上还有上下老小在等着吃饭呢,原本还打定主意,做完这票就去给小娃儿们买些肉尝。虽说他们都是些不是大字的草寇,却也深谙弱肉强食的道理,这男子一瞧便不是善主,若招惹上麻烦,岂不是连累家里? 思及此,山贼头子将长枪矛头向下,反插在地上,双手抱拳道:“我等剪径称王,占山为主,做的虽是下三滥的勾当,可实在是为了保命养家出的下策。我们六人,一个唤做眼看喜,一个唤做耳听怒,一个唤做鼻嗅爱,一个唤作舌尝思,一个唤作意见欲,一个唤作身本忧,都是这两界山的本地人。若是有冒犯之处,还请大人宽恕。” “我跟师兄身无分文,倒是后面那个和尚,看起来虽一穷二白,实则还有些许盘缠,你们要是不嫌弃,就把他领走?” 素九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即使在灵山磨了三百年,也只是稍微收敛而已,更何况现在身边跟着最疼爱自己的师兄,底气那叫一个足,完全不怕事儿。 唐僧西游第七难:两界山头,约莫讲的就是这伙山贼的故事。原文里,山贼被好胜斗气的孙大圣一棍打死,而后便是唐僧训斥、猴子负气出走,给了观音一个大显身手的机会,让他乖乖听话地套上了紧箍咒。 如今的悟空可不是那一言不合就要人性命的大妖,即使他经受了磨折和苦难,也没能学会阴狠的一套。更何况,师父说过,师妹早已修得功德圆满,他便不能在功德上有所亏损,白白惹了业障,拖累师妹。 悟空不再按着原剧本走,那早就安排好的磨难要如何收场? 素九觉得,自己很该接下这担子。 “这……”眼看喜瞅了眼唐三藏,唔,这和尚倒是白白胖胖,看起来似乎确实是有些家底的样子,可又隐约觉得有些不对,犹豫道:“这会不会不太好?” 素九不在意地摆摆手,十分地宽和大度:“没关系没关系,出家人嘛,舍身为人,应该的。” “……?!”不知道话题怎么就变成了“自己人要把自己给献出去,而对方却好像有些不想要”,唐三藏怀疑自己是不是清心咒念得不够,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 眼见喜也十分不能理解事情怎么就演变成了这样,哪有硬要山贼抢东西走的呢?是不是今天我起床的方式不对,这个世界似乎有些奇怪。 悟空完全抱着看戏的心态,“师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玩儿脱了万事有我”地纵容着素九胡闹,还传音警告威胁了趴在云层上捧着簿子写写画画有些着急的头陀。 眼瞧着山贼们都有些心动,却不敢做出实际行动的怂样,素九很是有风范地在悟空手上一借力,翻身在半空中一个完美优雅地旋转,轻盈落地,震慑了这六个脑子不是很得力的山贼。 女侠!!! 山贼们简直要热泪盈眶,一个个脑门上写着“服”字。 素九背对着山贼,对着师兄做了个鬼脸,怎么样,厉害吧~ 悟空立马给上个肯定的眼神。 素九开心地蹦跶着,从白马上拽下了已经有些懵了的唐三藏,寄予厚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将他往山贼那边利索地一推。 刚刚才感受到组织春天般对待的唐三藏,眨眼就被推出去直面人生风雨,看着眼前山贼黑黝黝的脸,明晃晃的刀,恶狠狠的表情,这落差不可谓不大。 可唐三藏别的优点不好说,但他心理素质好呀。 当下调整出了圣洁、崇高的表情,双手合十,诚恳万分地道:“不知施主有何指教?” 那普度众生的模样瞬间治愈了众山贼,从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当然,这只是说着玩儿的。 可主角仍然是有所光环的,虽不至于登时叫人改头换面,却也让山贼们不自觉地挺直了背,“小师傅,你的同伴说你尚有些许盘缠,可否……我们家里有三个孩子,七个老人,还有五个妇女,都有半年没尝过肉味了。” 唐三藏听到前面,正要回到马边去拿出碎银子给他们,先前他为镇山太保所救,借宿他家中,镇山太保在他的箱笼里悄悄放了一包碎银,等他发现时,已是与太保分别十多日。钱财无法还回去,此刻便散了助人,也算是全了太保一番心意,又无碍于自己苦修。 可听到后面时,唐三藏就有些不赞同了,只见他神色一正,道:“我佛慈悲,阿弥陀佛——施主要钱财养家糊口,贫僧本不应推辞,可怎好为那口腹之欲而徒惹杀孽?更何况茹素乃是一大善事,还望施主持之以恒。” 山贼都傻眼了,要不是孩子想吃肉,我们出来做啥山贼? 唐三藏又往前走了两步,眼里满满的信任和鼓励:“贫僧眼观施主虽然没什么慧根,却也并非那穷凶极恶之徒,不如就此放下屠刀,积德行善,消除孽障。” 没什么慧根的眼见喜有些跟不上这跳跃的节奏,剧情发展太迅速了,刚刚还要打劫的人,怎么一眨眼工夫就凑到自己跟前来劝自己放下屠刀了? 眼见喜求救地看向素九,又不得不把视线可怜巴巴地收回来。好像被充满杀气的威胁了,这个世界真是太可怕了。/(tot)/~~ 悟空满意地牵着自家师妹的手,乐悠悠地赏着荒凉的山景。这山贼头子还算有几分眼力见儿。 眼见喜知道是没办法糊弄过去了,他身后这群更加没什么慧根的兄弟们,这会儿只知道晕乎乎地点头。心一横,眼一闭,毫无底气道:“小师傅言之有理!我等心悦诚服!” 唐三藏头一次离开大唐国都,外出普渡,就收到了这样喜人的效果,十分欣慰,急忙趁火打铁道:“那不如贫僧与施主剃度如何?” !!! 就在这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眼见喜急中生智,伸手抓出了年纪最小的身本忧,往唐三藏面前一送,万分诚恳道:“并不是我等不愿剃度,只是我们五人已有家室,无法割舍,可我们这小弟身本忧,孑然一身无所牵挂,不如就随师傅剃度吧!” 身本忧咬牙含泪。 素九牵着悟空开开心心地走在唐三藏马后,向立在原地目送他们的山贼们挥了挥手。 山贼们捧着碎银子,在夕阳中拉成了身影,秋风卷起残叶,也带走一地落发。 第76章 涧边重逢小白龙 “和尚,你这衣服也太薄了吧,我的斗篷借你披会儿?”素九抖了抖一张风毛极好的火狐带帽披风,微皱着眉头看向唐三藏。 唐三藏裹着一件单薄的棉衣,瑟瑟发抖。 “不不不用了,耐寒也是一种修行。” “好吧。”素九心想等他冷得受不住了再伸出援手好了,这会儿和尚没有尝到苦头,自然是不肯妥协的。 “师妹,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悟空回头,向素九伸出手。 这时已是寒冬腊月,他们正走在蛇盘山的悬崖峭壁上,朔风凛凛刮过耳边,混着不远处潺潺的涧声。 修为高到悟空这样的境界,早已是不知寒暑,可素九畏寒,也不愿见他大冷天里只着单衣,悟空便配合着披上了一件墨狐大氅,将头发都高高地束成一个发髻。 此刻他逆光转身,墨黑的大氅衬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莹白如玉,如琢如磨。轮廓分明的五官也变得柔和,星辰般的眸子完全睁开来,眉头微挑,嘴角有甜得化不开的笑意。 素九被迷住了。 她快走几步,最后几乎用上了腾云身法,一步跃至悟空面前,将手放在他的手心里,立马就被紧紧握住。 “怎么这么冷,这才放开你一会儿。”悟空不满手里微凉的温度,将她往自己身前一拢,替她将斗篷系好,又细细地理了腮边绒绒的风毛,低头贴着脸颊蹭蹭,还好,脸上倒是挺热乎的,道:“老实呆着。”这丫头,抓住一切空隙贪玩乱跑,还是牵在身边更放心。 “遵命!”素九淘气地将手伸进悟空的大氅,着陆精准地搂住了他的腰,坏心地戳了戳,却立马被尾巴缠住了。很好,又掌握了一个快速捉到尾巴的方法。 “唔。”悟空忍住被刺激得爬上喉咙的痒意,低头正要说她两句,却见怀里的人仰着小脸,开怀地冲他笑着,大氅里作怪的小手,还在不轻不重地捏着他的尾巴。战斗力瞬间被秒成渣的悟空,很不争气地红了耳朵尖,睫毛乱颤地看向远处。 这蛇盘山的风景,真是棒棒哒。 唐三藏打了两个喷嚏,却见没人理他,苦兮兮地揉揉鼻子,同病相怜地顺了顺白马的毛。 白马打了两个响鼻,吃苦耐劳地驮着和尚往前走。 行过了叠嶂层岭,三人来到一处涧边。 但见那:“涓涓寒脉穿云过,湛湛清波映日红。声摇夜雨闻幽谷,彩发朝霞眩太空。千仞浪飞喷碎玉,一泓水响吼清风。流归万顷烟波去,鸥鹭相忘莫钓逢。”(摘自《西游记》第十五回) 好一个所在! 不等素九借着美景背首诗,来抒发一下好不容易才酝酿出的情怀,变故突生。 只听涧中“哗——”一声大响,一条白龙撺水而出,推波掀浪,龙尾划破苍穹,抖落一地水珠。 悟空及时用法力撑起屏障,又将素九拉进了他的大氅。 唐三藏就没有这等待遇了,涧边的峭壁上小路十分的窄,无处可躲的他被淋了个透心凉。 白龙在半空中正要舒展身子,伸一个神清气爽的懒腰,却不经意地往山壁上一瞥,浑身一僵,最快速度钻回了山涧里。 素九发誓,刚刚那一秒她看到小白龙炸毛了。虽然他全身上下没几根毛,可仍然炸毛了。 悟空正要严肃地思考刚刚师妹算不算看了另一个男人的光身子,身边却炸开一声极为惨烈的尖叫。 “啊————!!!” 悟空转头看了一眼,噢,和尚掉下去了。唔,师妹一不小心看到了小白蛇裸奔,这可怎么办才好? “啊————!!!”唐三藏在蛇盘山的层山叠峦间做着自由落体,却没拉住那个本该是他大徒弟的男人一丝一毫的注意力…… 素九趴在悟空的臂弯里,眨巴眨巴眼,和尚快掉到底了,师兄怎么还是没反应? 等悟空终于有反应的时候,距离白马被白龙的“气势”惊下山壁害得唐三藏也落了把悬崖,已经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一盏茶的时间,可以做很多事。比如素九在最后关头扔出了好久都没出来活动筋骨的筋斗云;比如吓破胆的唐三藏终于不再固执地要抗冻,瑟瑟发抖地换上了素九友情提供的衣物,却不得不签署了一系列不平等的割权条约;再比如,唐三藏的小白马,不见了。 素九在山涧边找了块平地,将唐三藏放过去,也拽着悟空跳了下去。铺好厚实软绵的坐垫,点起一个火堆,摆好小几和瓷器,慢条斯理地开始煮茶。 “素九,贫僧,贫僧的马不见了。”唐三藏捧着素九递给他的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滚热的茶水,惊魂未定。 “我知道呀。”素九说完,捻了块点心放进嘴里,像只仓鼠似的两腮鼓鼓地咀嚼着。 你既然知道为啥还不去找,坐在这儿喝什么茶吃什么点心……唐三藏捧着茶杯,心里泪流满面、涕泪纵横,脑子里全是揭竿起义、抗议暴权的独立宣言,打了好几本腹稿,酝酿半天终于哽咽道:“哦。” 悟空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就被喂到嘴边的芙蓉水晶糕堵了个正着,只好把“我要去宰了小白蛇”这句话和着甜滋滋的点心一起吞进肚子里。qwq讨厌,师妹看了小白龙的裸奔原型,好想弄死他qwq。 素九察觉出悟空有些不对劲,凑过去关切道:“师兄怎么了?” 悟空看着对他的心理活动毫无知觉的素九,有些气急败坏地捏了捏眼前有些肉嘟嘟的小脸。这段时间说是提心吊胆、战战兢兢也完全不过分,好不容易见缝插针地投喂,才把师妹的肉都养回来,想起重逢之日怀里那轻飘飘的重量,尖尖的下巴,悟空仍会下意识的心头一紧。小女孩嘛,还是胖一点更好。 捏着小肉脸的手不自觉地放轻了力度,变成了摩挲。 悟空半垂着眸子,嘴里还有芙蓉糕的甜,原本烦恼的情绪消失得干干净净。 于是,正在心里碎碎念的唐三藏一抬头,就看见:法力高强、脾气难驯的大妖,此时此刻弯了眉眼、勾了唇角,低头在仍然困惑茫然的少女的侧脸颊上,落下了一个重重的吻。 !!!!白日宣淫!!!! 唐三藏正要激动得跳脚,却被一掌打在头上。 素九捂着被偷袭的左脸颊,整个人红成了一只煮熟的虾米,不敢跟悟空对视,只好外强中干地找别人麻烦来转移注意力,道:“和尚你敢乱说什么破坏气氛的话,我就把你扔进水里。”讨厌qwq,师兄最近是开挂了嘛?魅力值简直分分钟破表,完全把持不住! 唐三藏捂着头,默默缩回自己的位置,捧起茶杯,啜了一口。忍住,别哭! 突然听见空中有人言语,朗声道:“唐御弟莫恼,我登时观音菩萨差来的一路神祗,特来暗中保护取经者。” 唐三藏闻言,慌忙起身见礼。 悟空这会儿已经将素九抱进了自己的大氅,这山涧边湿气太重,师妹可别着凉了。(什么?你说有更有效的方法隔离湿气,比如法力屏障?那是什么东西?能吃?) “尔等何人?报上名来。”悟空一脸正经地开口道。 云朵背后的众神道:“我等是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一十八位护教珈蓝,各个轮流值班听候。” “嗯。”悟空大概了解了都是些什么人,就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更重要的事情上。 众揭谛呆在云后,没料到戏台都搭好了,对方确实这个反应。 “我等在此保护唐御弟,孙圣不若前去那鹰愁涧底,寻那涧中白龙,教他还了马来。”金头揭谛提议道。 素九仰着头道:“为啥要去鹰愁涧底?” 金头揭谛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呵呵道:“因为要寻那白龙。” 还好,素九并没有如他预期那般问出“为啥要寻白龙”以及“为啥要寻白马”这些能够梗死他的问题。 只见余威仍在的灵山小魔头眉头一蹙,俏生生地道:“不用去涧底也可以啊,不信你看。” 说罢,素九转头看向鹰愁涧,刚刚还翻浪滕波的涧水此时静得一丝涟漪也无,轻声道:“敖烈,我知道你在呢。三百多年没见,你不打算出来与我叙叙旧?” 悟空眸子危险地眯了起来。 澄澈的鹰愁涧中央,慢慢地走出一个白袍白靴的青年,只见那他慢慢走向岸边,一步一步踏着水面,脚下生起细碎的波纹。 昔年爱害羞的小白龙,如今长成了一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儿郎,素九有些与有荣焉。 “怎……怎的不是帝君!!!” 敖烈受到了惊吓,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向占有意味十足地搂着素九的悟空,觉得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 “哈?”素九没明白他的问题,更没明白他天崩地裂的表情是为哪般。 师妹慢了一拍,师兄却是完全接收到了对方的意思。 小白龙敖烈之所以会在鹰愁涧这条小水沟里呆上三百多年,纯粹是因为自家爹娘生怕他遭了紫微帝君的毒手,于是推辞了碧水潭龙君送来的龙女庚帖,连夜就将他送到了这偏僻荒凉的不毛之地来避难,想着等素九与紫微帝君成婚之后再把他接出来。 谁成想,事情完全没有按照北海龙王脑补的那样发展! 第77章 将龙幻马 “所以说,这都是个误会?”敖烈蹲在唐三藏的旁边,跟他一样,规规矩矩地捧着茶杯,表情茫然。 “没错!”素九斩钉截铁。 敖烈哽了半天,吐出一口气,空中迅速凝结出一大片冰碴,簌簌落下。那他这三百来年缩在这小水塘里,是为了啥! 悟空虽然心里窝火,可也不是会为了一个误会就对人痛下狠手的性子,只将怀里的素九抱得更紧,半敛着眸子,目光冰冷地看向敖烈,宣示着主权。 素九抱着悟空的手臂,趾高气昂地给自家醋坛子助威:“这是我师兄,孙悟空。” 敖烈恍然大悟。昔年北海的海葵花丛里,俏皮的女童托腮向他炫耀家有三好师兄的画面仍历历在目,只是因为紫微帝君给他留下太过深刻的印象,以至于敖烈方才根本没想起来世界上还有孙悟空这么一号人物。毕竟偏远地区信息闭塞,他只隐约知道“有不得了的妖怪上了斩妖台,却活着下来”这样没有重点的消息。 他们这边误会弄清楚了,揭谛们有些着急了。 金头揭谛从云后显出身形,拱手道:“唐御弟丢了马,现如今无法继续前行,还请孙圣想想办法。” 唐三藏连连点头:“赶路要紧,请问这位……这位施主,我的马可是被你吃掉了?”刚刚巨龙腾空的震撼还留在唐三藏稚嫩的小心脏上颤着,三藏对敖烈着实有几分敬畏。 敖烈闻言,要不是修身养性这么多年,他当真是要不顾和尚颜面地翻脸了。想他堂堂北海太子,怎的会生吞一匹还带着马鞍的马?唐三藏这般问,简直就是在侮辱龙族的尊严! “并未。”敖烈板着一张脸,目光坚定且不屑。 唐三藏闻言,还要再问,被悟空拦住了:“趁天色还早,赶紧去找马吧,这鹰愁涧这样深,蛇盘山这样高,也不知道刚才掉下来,还活不活得成。” 金头揭谛点头称是,唐三藏无奈,只得闭口不言。 被唤出帮忙的土地公拱手道:“孙圣容禀,这涧中自来无邪,只是深陡宽阔,水光彻底澄清,鸦雀不敢飞过,因水清照见自己的形影,便认作同群之鸟,往往身掷于水中,故名鹰愁涧。要寻落涧白马,只须寻涧水周围便是。若白马尚存,定会泅到岸旁。” 一行人分头往鹰愁涧周围寻马。 素九拉着悟空的手,慢悠悠地走在鹰愁涧边的飞瀑旁,伸手去接瀑布激流飞出的水珠。她敢赌五个桃子,就算是把盘蛇山的地皮都扒拉掉,也绝对找不出一匹白马来。 素九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化为原型,在天空中盘旋着寻马的敖烈。啧,可惜敖烈一条狂拽酷炫的白龙,就要给当成马骑了。嗯,现在趁他还没有变成马,多看几眼龙的英姿吧。 悟空眼疾手快地捂上素九的眼睛,将她带到身边,气急败坏道:“不许看!” “啊?”素九眨眨眼,完全不明白看看小白龙原型怎么啦。 睫毛划过悟空的手心,有些痒,他下意识地想缩手,又硬生生地忍住,沉着声音道:“不许看。” “为什么?”素九非常纳闷,难道师兄很讨厌龙这个种族?还是说龙是猴子的天敌? 悟空不知道怎么解释,难道真的要讲出“师妹不许看别的男人身子,不对,女人的身子也不许看”这样的话吗?她一定会笑的。 “师兄?”素九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回答,就想伸手将他的手拉下来。 悟空另一只手捉住素九的手,却被素九空着的那只手伸进大氅里,拧住了他腰侧的肉。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好俯身在她耳边不好意思地道:“他没穿衣服。” …… 素九默默地从悟空的手心里收回那只被牵住的手,双手一起爬到他的腰间,微微用力一拧。 “哼,”悟空身子一颤,卸了力地靠在素九身上,将她纳进了怀里,小声道:“师妹欺负我。”小媳妇儿似的声音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素九虎躯一震,赶紧松了手给他揉了揉,“才不是欺负你,谁叫你胡说八道。” 悟空把头埋在素九的肩窝,他很高,所以得折了腰、弯了膝才能做到这么小鸟依人的动作:“我哪有乱说话,他本来就没穿衣服到处跑,你不许看他,你要是想看,等找到了休息的地方,看我。” 素九虎躯再一震,又突然想起来,从认识师兄起,他就已经是穿着道袍的猴子了,确实是没见过……没穿衣服的师兄。唔,谁要看没穿衣服的师兄,哼,又不是女流氓!可是……可是师兄的身材一定很好吧……吸溜。 悟空看着素九越来越红的耳朵,得逞地笑了。转移注意力,成功! 敖烈在空中顶着利刃般的寒风,虽然听不见说了些啥,却还是把这一对小情人的互动尽收眼底,受到了会心一击。情窦未开的他并不懂方才的围观已让他改变了种族,而这世界上有一种虐狗,叫虐单身狗。 大家风风火火地将这盘蛇山找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找到白马,眼瞧着快到饭点了,便都回了先前分头的地方。 “找不到马,可如何是好?”唐三藏啃着又冷又干的馒头,眼巴巴地看着悟空手里那一锅热粥。 饭点的素九向来是顾不得别的,她飞快地摆好碗筷,邀请敖烈也一同坐下后,便捧着碗专心地等孙大厨给她添上满满一碗粥。 悟空给素九盛了粥,又把盐渍蟠桃的小碟放在她面前,扬了扬下巴示意敖烈自己盛粥,温声道:“圣僧若不嫌弃,一同用膳吧。” 唐三藏咕嘟一声吞了口唾沫,想要拒绝的话是怎么都说不出口,尽管方才他还义正言辞地用“苦修”两字拒绝了素九的邀请。这会儿子天气越发冷了,热腾腾的米香顺着厉风扑向他,衬着手里的馒头越发寒酸。有对比才有差距,闻过了米粥的香,还如何咽得下冷硬的干粮? 佛祖,弟子好像堕落了qwq。捧着碗喝得“吸溜吸溜”的唐三藏心中默默含泪。 吃过了饭,悟空抱着犯困的素九半躺在椅子上,敖烈自觉地收拾起碗筷来。看看,还没入伙呢,就有了这样的思想觉悟,真是好队友。 话题又回到了寻马上。 “找不到便找不到罢,走着去便是。”悟空很没当回事。 “此间离西天尚有千山万水,没马可如何去得!”唐三藏说话声音少有的大。 “……” 所以方才还振振有词说要苦修的,是另外一个人? “那你待如何?” “贫僧……”唐三藏想的,是就近找个村落,化缘一匹马。 金头揭谛抢先道:“这可难倒我们啦,去不了西天该如何是好?我看呐,还是得找观音菩萨想想办法才是!” 敖烈保持着一个旁观者应有的沉默。 悟空瞥了眼空中三三两两的云团,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风,竟还有这么厚的云团。 素九吸吸鼻子,扬声道:“区区小事,怎好劳烦观音大士,菩萨忙着拯救苍生,普渡众人,还是不要去麻烦他了。不如我们——” “阿弥陀佛——”空明的佛号响起,云团后渐渐显出一个人来,只见他踏着莲花座,端着净瓶,御风而来。 素九又倒回悟空怀里,揉了揉鼻子。刚刚金头揭谛提议去找观音时,她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香味,就猜有人在南海坐不住了。 唐三藏虔诚地伏在地上,行了个大礼。 观音菩萨的脸上有着让人动容的悲悯,仿佛一切苦难在他面前,都算不得什么。他与素九的目光交汇了片刻,眉头不着痕迹地跳动了两下。虽然预想中事情不会进行得那么顺利,可谁知道会这样呢!若不是他以防万一地跑来救场,简直不敢想象会不会被小魔头把所有人都带沟里去! “敖烈。”观音菩萨温声唤道,“你在此处已修身养性了三百余年,可愿做取经人的脚力,送他往西天去?待到修得正果时,便能塑你金身,使你超越凡龙。”(超越凡龙,这四个字是原文观音亲口对敖烈说的,大家别笑。) 素九以为敖烈一定会勃然大怒、拂袖而去,毕竟一条血统纯正的龙,被一个凡夫俗子骑在身下,当真是奇耻大辱。 可没想到,敖烈沉默了半晌,竟郑重地点头道:“但凭菩萨差遣。” 水族如今的地位,很低。龙族是水族之首,有着振兴水族的责任和义务。而北海的实力更是不如其他三海,北海龙王敖润性子温儒,轻易不肯与旁人发生争端,是以北海虽弱,却是四海中最风平浪静的。 敖烈年轻,可他是北海的传承,肩负着振兴北海的责任。修得金身,超越凡龙的吸引力,对他、对北海,都太大了。 观音菩萨将敖烈的龙珠摘下,将杨柳枝沾了甘露,往他身上拂了一拂。如小白杨般挺拔的青年,化作了一匹矫健俊美的白马,长长的睫毛盖着大大的眼睛,眼神如水,却又坚毅。 (作者有话要说一定要看) 第78章 观音院僧谋宝贝 继与敖烈相遇后,此去行有两个月的太平路,路遇不过都是些狼虫虎豹,还不足以叫悟空多瞧一眼。光阴迅速,又值早春时候。但见那山林锦翠色,草木发青芽;梅英落尽,柳叶初开。 悟空领着素九,顺便引了唐三藏与小白龙,行完春光。 这日,太阳落山了。 唐三藏骑在白龙马上,遥望远处山凹里,有楼台影影,殿阁沉沉,便使了悟空道:“行者且往前看看那里是何去处?” 悟空闻言往前一瞥,道:“一所寺院。” 唐三藏颔首期待道:“既是如此,便前往借宿罢。”说完,双腿往白龙马肚上一敲,率先而去。 悟空无可无不可,低头见素九饶有兴致的模样,便颜色温和地牵着她,慢悠悠地赏着这可喜的春景,越发觉得韶光暖人。 唐三藏策马而来,直至山门观看,果不其然,那层层殿阁、迭迭廊房,三山门外,巍巍万道彩云遮;五福堂前,艳艳千条红雾绕。两路松篁,无年无纪自清幽,一株桧柏,有色有颜随傲丽。又见钟鼓楼高,浮屠塔峻,有僧安定盘坐,啼树鸟音闲。(此处摘自《西游记》第十六回) 果真是净土人间少,天下名山僧占多! 唐三藏竟一心为这清贵之景深深折服,待回过神,悟空素九已行到身边。 唐三藏拿眼觑了觑悟空,到底是不敢开口使唤他,只好眼巴巴地去瞧素九。悟空满脸肃杀地眯了眯眼,想叫这和尚瞧明白自家师妹可不是好欺负的。素九却抢先一步放开悟空的手,蹦蹦跳跳地前去敲山门。 这西游路上是非多,素九不愿随意生事给师兄惹非议,她虽是个娇气的,但也不是不能容人的性子。 悟空看着自己揣在心肝儿上的珍宝欢脱的背影,生生压下翻江倒海得要叫他昏了头的怒火,晦暗不明地看了眼马背上正目光晶亮、迫不及待想要入寺一观的和尚。 寺门里走出一众僧人来,只见为首的那一个:头戴左笄帽,身穿无垢衣,铜环双坠耳,绢带束腰围。草履行来稳,木鱼手中提。这穿得有模有样的僧人口中喃喃地念着经,笑道失瞻:“哪里来的?还请方丈入门进茶。” 三藏见了,当即下马,快步走到门旁,道了个问讯:“贫僧乃东土大唐钦差,上雷音寺拜佛求经。行至此处天色将晚,还望借住上刹一宿。” 那和尚闻言,笑道:“请进里坐,进里坐。” 唐三藏回首唤悟空牵马进来,便要与那和尚进寺喝茶。 悟空挑眉,甩给敖烈一个“你自觉点儿”的眼神,便扶着素九上台阶,进门跟上。 “等等,”一个中年和尚出声拦道,“这位女施主,佛门重地,是不与女子借宿的。” 素九惊得瞪大了眼睛:“女施主?你如何能知我是女子?” 众和尚听了这话,先是一愣,有几个修养不到家的,面上还有几分讥笑。 悟空倒是不怎么生气,蝼蚁一般的存在,瞧上几眼都算是给脸了,倒敢给师妹脸色看……呵,当他是个死的? 那中年和尚显然胸中自有城府,面色不改道:“贫僧虽年长,可双目还不算瞎。” 素九闻言,更是惊诧:“你个修佛的和尚,竟不知众生法相,无关皮囊?!”顿了顿,又变脸般的,拿出忽悠唐三藏的那一脸佛光万丈的表情,恳切道:“你只相信你双眼看到的,却不用心去看,执着法相,如何能悟?” 围观的和尚皆是无言以对。 中年和尚叫素九抢了个白,梗了梗,还要再与她辩驳,却听先前为首的老和尚朗声笑道:“能说出这番话,施主当真是个妙人。罢罢罢,大开山门,不过是与人方便,施主若不嫌弃,便一同进来吧。” “如此,便却之不恭了。” 素九轻轻颔首,拉着悟空的手,十分骄矜地跨进了寺门。 敖烈踢踏着达达的马蹄,也欢欣鼓舞地跟了进来。 一行人进了山门,见那正殿上书“观音禅院”四个大字。三藏大喜道:“贫僧感沐菩萨圣恩,还未曾叩谢,今得遇禅院,就如见菩萨一般,甚好拜谢。” 禅院和尚闻言,便命人开了殿门,请三藏朝拜。 而后几人行至后方,院主献了茶,又安排了斋饭,只见两个小童搀扶着一个老僧,从后边走来。老僧头戴一顶毗卢方帽,猫睛石的宝顶生辉;身上穿着一领锦荣偏衫,翡翠毛的金边晃亮;一对僧鞋攒八宝,一根拄杖嵌云星。满面褶皱,一双昏眼,口不关风因齿落,腰驼背屈为筋挛。 众僧请安道:“师祖来了。” 唐三藏起身施礼迎道:“老院主,弟子拜揖。” 老僧虚扶一把,道:“听闻东土大唐而来的钦差,我才出来奉见。” 唐三藏道:“初至宝山,叨扰了。” 那老僧如个老封君似的被小童扶到座上坐好,眼皮略抬地看向素九悟空。 悟空头也不抬,只专心看着素九。他心里正窝火呢,这算什么事儿呢?好不容易师妹天天在跟前儿,他才得以时时亲近,可作甚要在个庙里借住!想着方才他想像之前一般把师妹抱在怀里,喂她吃饭,可师妹却说到底是佛门重地,还是莫要太过放肆,竟将他推开,还离得远远的,都不许他靠近!!!悟空自觉心里委屈,没有起身一棍将这破庙掀成两瓣儿都是看在师妹面子上,此时完全不想与无关的人一点好脸色。 素九也知道师兄闹脾气呢,可再怎么着,也不能在清规戒律的庙里黏黏糊糊地惹人嫌吧,而且……素九默默地把紧紧贴在她身边的悟空又往外推了推,他俩肩并肩地坐着,身下的蒲团儿都已经贴得密不透风了,这货竟然还嫌远……要真如了他的意,合该要被扫地出门的。 师妹又推我!!!悟空简直要咬牙含泪了,死也不从地任素九推他,愣是贴着素九,纹风不动。 那老僧见素九二人半分面子也不给,想要发作,却也忍住了。他已有二百七十岁,是有那么些道行的,那男子倒是不好分辨,可那女娃气势瞧着有些唬人,竟比他得缘面见过的头陀周身气息还要了不得,真是……真是后生可畏,十分可畏。而且……以这老僧二百来年四处敛财修炼的一双精明眼看来,这女娃手里,很该有些好东西。 这般审时度势后,老僧面上的些许愠怒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叠声唤门人献茶。 角门走进一个小童,手捧着羊脂玉的盘儿,上有四个法蓝镶金的茶盅,又一个小童,提一把白铜壶,斟了四杯香茶,色欺榴蕊艳,味胜桂花香。 唐三藏见了,也不禁夸口赞道:“美食美器,不外如是。” 老僧雍容地靠在座椅里,瓮瓮道:“圣僧乃是天朝上国而来,广览奇珍,似这般器具,何足过奖?圣僧可有什么宝贝,也好借来一观?” 唐三藏温声道:“贫僧苦修,并无宝贝。” 老僧闻言也无轻视之意,似是不经意地看向素九道:“这位小友可有什么宝贝?” 悟空听到话锋转向素九,也顾不得再闹情绪,抬头便目光烁烁地看向老僧,笑道:“她小孩子家家哪有宝贝,倒是那包袱里有件袈裟,可是不寻常的宝贝。” 他方才便觉这寺院有些古怪,佛门多是清修,便是有香火钱也不过是修缮院落,能给供着的菩萨塑个金身,便已是不得了了。可这山门里,富贵太过了些。若是敛财,也还罢了,可万万不该将主意打到自家师妹身上!悟空觉得,很有必要寻个由头,教训教训这满院的和尚。摸着良心问问,这当下,还有比唐三藏更名正言顺的由头? 老僧一听,浑浊的眼珠子也亮了两分,喜道:“竟是有这等宝贝?” 三藏忙推辞道:“不过寻常,不足为道。” 老僧听他推辞,只心想是他小气,便大方道:“我这院中,旁的倒也罢了,袈裟确实不少。我在此做了二百五六十年和尚,袈裟足有七八百件,今日与圣僧有缘,也叫这些袈裟见人一番!” 说完,便有僧人去开了库房,抬出十二柜,放于天井中,开了锁,两边设下衣架,四周牵了绳子,将袈裟一件件摆开。 果然满堂绮绣,四壁绫罗! 悟空拍拍衣摆,起身一一观之,笑道:“好是好,可尚不及唐长老那件的万一。” 三藏一唬,拉过素九悄悄问道:“这是作甚?”出门在外,如何能与人斗富,平白漏了财? 素九眸子一转就猜到悟空打得是什么鬼主意,知道方才让他心里不痛快,就想要在这些和尚身上找补呢,便也不拆破,只配合着三藏,悄声道:“你只管看着便是,有我们在呢,不会叫人讨了好处去。” 得了素九的承诺,三藏便踏踏实实地坐了回去。这些日子他总算是明白了,听素九的,即便落不了好,也不会吃亏。 悟空见素九如此乖巧,心里的委屈才稍微平复了些,更是兴致满满地与众和尚逗乐。 老僧抖了抖手,按捺住贪欲,只装出不信得样子。 悟空嗤笑一声,将唐三藏的包袱一解,便有霞光迸出,可还有两层油纸裹着。去了纸,取出袈裟,悟空随手抖了抖,就红光满室,彩气盈庭。 众僧见了,竟都挪不开眼,一时间只听得见大大小小的吸气声。 只见那袈裟:千般巧妙明珠坠,万象稀奇佛宝攒;上下龙须铺彩绮,兜罗四面锦沿边。(摘自原文) 老僧见了这等宝贝,早动了贪心,颤巍着腿走到三藏面前,抬手作揖道:“我与这宝贝当真无缘!” 三藏惊道:“这是何解?” 老僧皱得跟个老妪似的脸上竟淌下了两行浊泪,叹道:“此时天色已晚,我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看不明白,岂不是无缘!” 三藏道:“那边掌灯来看。” 老僧一怔,又道:“这宝贝已是光亮,再点了灯,越发晃眼了。” 悟空似笑非笑道:“你待如何?” 老僧道:“圣僧若是款恩放心,允我拿到后房,细细看上一夜,明早送还,如何?” 三藏一惊,就要开口回绝,却叫悟空拦住道:“有何不可,只管拿去,明早还来便是。”后半句隐隐加重了语气。 老僧得了句允诺,喜得连忙将袈裟搂进了怀里,急得连句寒暄也不顾了,径直往后房跌步而去。 众僧散去,素九依偎到悟空身边,伸手试探地抱住他的胳膊,讨好地蹭了蹭。还没等她开口求饶,就被悟空发狠地搂进了怀里,紧得叫她埋在他胸膛,呼吸都有些困难。 悟空有满腔的委屈要说,凶神恶煞地瞪了唐三藏一眼,威胁意味足得饶是十分不开眼的唐三藏也瞬间读懂了,拔腿就往他分到的厢房跑,生怕慢了一点就叫悟空打死。 素九不舒服地动了动,想让悟空松松手,实在是抱得太紧了。 约莫也是发觉没有照顾到师妹的感受,悟空虎着脸,双手伸到素九腋下,将她提溜起来,双脚离地的抱进怀里,调整了一个让她舒坦的姿势,半天没吭声。 好么,小气吧啦的男人今天摆明了要等她哄呢。 第79章 放火烧山,杀人越货 脸皮越发厚的三星观小魔头搂着悟空脖子,撅着嘴,不知羞地凑过去,送上一个讨好十足的亲吻,立马就叫悟空绷不住脸,耳根发红,满眼柔光。 素九如何哄得悟空“回心转意”,暂不细表,却道那满眼贪欲藏不住的老僧,起了一肚子坏心肠。 素九窝在悟空怀里,慢条斯理地摘下头上的首饰,然后红着脸抱着亵衣,闪到屏风后沐浴去了。 悟空睫毛乱颤,捧了书简半倚在床头,迫使着将自己沉进书里去,却不由自主地用耳朵捕捉着屏风后的声响。 素九泡在温温热热的水里,舒服得小猫似的哼唧着。这西天取经,真不是人做的活,经年累月地在深山老林里行走,连个澡都洗不自在。好不容易找个安稳点的住处,这才能享受一回呢,可惜小黄不在,不然还能有人捏捏肩,擦擦背。 “咳咳。”不知怎的,悟空只觉得喉咙痒,不自在地清了清嗓,越发僵硬地靠在床头。 “师兄。”素九突然轻轻柔柔地唤了声。 “嗯?”悟空蓦地直起身子,一双金灿灿的眸子半是紧张半是期待,滴溜溜地盯向屏风,温度高得能叫屏风都烧起来,胸膛里鼓声大振。 素九捧起一捧水,拍拍自己的脸,泡得都有点儿困了,软糯糯地道:“我瞧那老和尚没安好心的样子,可得把唐三藏护着了。” 悟空此时满脑子翻来覆去都是素九的模样,唔,师妹,师妹都进去那么久了,没什么事儿吧?要不要去看看,唔,只,只是看看师妹好不好,没没啥别的意思……是以,他根本没听清素九到底说的啥,只当师妹有事唤他,还情不自禁地下床,往屏风边走了两步,可又不敢大喇喇地直接上前,恐叫师妹恼了他,只好立在原地等她出来。 素九出了浴桶,穿好寝衣,拿了根帕子边擦头发边出了屏风,叫站在屏风边儿上的悟空吓了一大跳。 “登徒子!”饶是脸皮厚如素九,这时也害臊了,恼羞成怒地将擦头发的帕子往悟空脸上一摔,气鼓鼓地踱了两步,到底不舍得离了他,只好往床上一蹦,钻进被窝里不见人了。 悟空不敢躲,任那帕子拍在脸上,慌忙捧着帕子,“连滚带爬”地跑到床边,想要把素九挖出来,却又怕她气得更过,小心翼翼地挨了个边儿坐下:“师妹,先把头发擦干吧,不然不舒服。都是我不好,等收拾好了,你罚我就是。”自觉有些孟浪了,悟空认错十分干脆。 素九捂在被子里,咬着嘴唇,恨不得晕过去。她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师兄是什么样的人,她还能不知道?再说,她明白他的心意,如今更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若如此还要矫情,只怕她也瞧不起自己了。只是……只是,师父在她满三百岁时,遣一列仙鹤仙鹿送来许多及笄礼,她如今也是大姑娘了,他们俩都长大了,日夜相处,倒也不是不如从前自在,只是……之前好几次,她被悟空搂在怀里入睡,都曾感觉到……小悟空顶着自己……呜,理论上,这点儿事,有什么呐?可若她现在就面对师兄她未曾见过的另一面,还是,没有准备好。 素九怯怯地把被子拉开一个小缝儿,小声商量道:“不然,咱们还是分床睡吧?” “不要!”悟空想也没想就拒绝了,等他回过味儿来,原本还有些可怜兮兮的表情,瞬间就狰狞了起来。 素九眼瞧着不好了,还没等她利索地躲回被子里,就直接被悟空连同被子一起提溜了起来。 悟空用被子把素九裹成个粽子,只露了头在外面,一把拎进怀里,以吻封唇,生怕她再说什么剜他心的话。他知师妹生气,可没想到她气得竟这样狠,甚至不愿与他同眠。悟空只觉得满身的血都翻涌着,胸腔里的疼痛张牙舞爪着,要将他撕裂,手里嘴里的力气就控制不住地大了起来。做什么要离了他呢?他做得不好,她说了,他改就是,做什么要离了他? 素九被吻得晕乎乎地找不着北,心神慢慢飘远,却叫悟空大力地拉回。不满地眨眨眼,只觉得嘴巴都被啃得痛了,手脚都被悟空困在被子里,锁在怀里,分毫都动不了,便要往后一仰,想要脱离这暴风骤雨般的亲吻。 有什么事,好好说嘛qwq。 见她还想躲,悟空只怕她更气得要说些什么狠心的话,破罐子破摔地将她困得更紧,带着几分绝望地将这个难过的吻,进行下去。什么都好,只求别离开我。 师兄……好像误会了。 素九睁开眼,毫厘之间,他的眉头皱着,紧闭的双眼上,睫毛不安地颤抖着。 自家的男人啊,真是半分安全感也没有。 素九在心里轻叹一声,接着也闭上了眼,轻轻地往前近了近,在唇齿间,极尽温柔地,将心意回应给他。 良久。 素九软绵绵地窝在悟空臂弯里,任他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头发。 悟空抿着唇,神色一丝不苟,手里半分力道也不敢多。其实用法力烘干头发不会眨眼间的事儿,可他不愿失了这样与她亲近的机会。 “所以啊,下次咱们有话好好说好不好?”素九摸了摸破皮的嘴唇,舔了舔,撒娇道:“有些疼。” 悟空手里一顿,低头凑上去,也舔了舔,板着脸道:“那你也不许说要分床睡这样的话。” “好。”既知他不安,素九也不想再让他难过。 只是…… 到底还是有不妥当的地方,素九想了又想,没忍住说出来:“同床睡倒也罢了,可你不许……不许胡来。至少,成亲前不许胡来。” 刷的一下,方才还有几分暗淡的眸子,登时噌噌亮得晃眼,悟空满脸措不及防的狂喜,尾巴在身后欢天喜地的摇着。 “成亲?!”悟空这回是真的哆嗦了,颤着双手将素九抱起,不敢置信地追问道:“当真?” 完了,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明明自己先提出成亲,实在有些羞人,可素九却忍不住地想笑,他这般开心,谁先说,谁后说,又如何呢? “师兄不愿跟我成亲?”素九笑都收不住,还饶有兴致地想要装委屈。 悟空简直欢喜得要晕过去了,幸福来得这样突然,让他竟有些想哭。“别胡说,你愿嫁给我,我,我很欢喜。”极力想要郑重地说出一些好听的话,却叫哽咽堵住了喉咙。 这个傻子。 素九伸手紧紧地回报住他,等送了唐三藏上西天,就跟师兄一起回家吧。 两人互诉了衷肠,私定了终身,甜甜蜜蜜地抱在一起,准备安寝。 嗯,总觉得有些事没做,算了,应该没什么大事。 素九两眼惺忪地卧在悟空怀里,沉沉睡去。 夜半。 悟空耳朵一抖,醒了过来。只听见外面脚步杂乱,探了神识出去,待看清外面是何景象,笑了。 原是那老僧见了唐三藏的袈裟,起了歹心,竟命寺中僧人各个拿了柴火,要将他们三人连同白马、几间耳房都烧个干净。 “师兄?” 悟空正想放开怀里的心肝儿肉,出门添点乱,却叫素九又滚进怀里,一双手扒拉住他的衣襟,扯开,直接将头埋进他未着寸缕的胸膛,又睡了过去。 这可真是要命了。 唉,媳妇儿太粘人了,真是让人头疼~ 悟空喜滋滋地将素九拿大氅裹了,抱在怀里,一同出门瞧热闹去。 隐去身形,悟空大摇大摆地走出房门。 好家伙,就这么会儿工夫,柴火已经包围了这个小旁院,不少僧人举着火把守在四周,就等一声令下,就送了屋里的人上路。 “倒是个狠心肠。” 悟空见唐三藏仍在酣睡,也没叫醒他,趁着这个机会叫这呆头和尚印象深刻地明白一回,西去一路要想保命,可得对他放尊重点儿。 这般想着,悟空跳上唐三藏屋子的房顶上,大刀阔斧地坐下,将素九稳稳拢在怀里,安安静静地等着好戏开锣。 到底没叫他失望,没过一会儿,僧人们得了令,往柴火上又浇了一遍油,扔了火把,一个个诵经念佛地跑了。 火势几乎瞬间就大得压不住了,红亮的火舌舔舐着房屋,将靠近的一切都吞没,悟空却仍在火中坐得安稳,等屋里唐三藏惊醒发现不对,要大声呼救时,才沉沉出言道:“莫慌,只管安睡便是。” 唐三藏吓得浑身是汗,魂都要全数丢了,听得悟空算不得安慰的话,竟觉得万分可靠。虽仍是心惊肉跳,辗转不得眠,却也没有失了分寸,怕得跳脚。 火势愈发大了,耳边隐有佛钟嗡鸣,一个小巧的金钟从素九的袖袋里飞出,在空中越变越大,越来越透明,直到将三人都安妥地罩住,任外边灰飞烟灭,里面也没伤着分毫。 突然,远处极快地闪过一个黑影,鬼鬼祟祟竟是往寺院里最里边儿,老僧的院落直奔而去。 悟空眼里含着笑意,只当什么都没瞧见。 想来明早师妹醒来,定会开怀。 (注意看作者有话要说噢) 第80章 熊都是笨死的 天光大亮。 观音禅院静得如同没有生息,甚至是虫鸣鸟叫也没有。 几个低头垂眉的灰衣僧人,在清晨泛着凉气的石板路上,脚步飞快。 也不知道那三人被烧成灰了没有,若是没有,还真是有点难收拾。可转念一想,那大得扑不住的火势,又觉得自己多虑了。灰衣僧人们急着要去收拾火灾之后的现场,想快点解决完还能趁热吃口早饭。 脚步戛然而止。 本该命丧火中的三人,完好无损,看起来跟昨天没什么差别。 不,若硬要找出点区别,只有那唐三藏的面容十分憔悴,眼下乌青的黑眼圈在白净的脸上,十分醒目。 “啊!!!师祖!!!”有两个胆小的僧人还以为清晨见鬼,吓破胆了,屁滚尿流地往后院搬救兵去。 剩下几个僧人强忍着打抖的腿,提着棍棒,色厉内荏地想要守住这院子。尽管一场大火,已让这处荒凉得过分,称不上一个院子。 素九刚起床收拾完,对眼前四处焦炭的情况并不怎么惊讶,又听悟空贴在她耳边吐着热气地讲了昨晚的情况,就只等着用了早饭,去找那老僧的麻烦。 “罪过罪过——!”远远地,就听见老僧年迈苍老的声音,不一会儿,穿戴并不如昨天齐整,看得出是慌忙前来的老僧就到了跟前,“不知昨夜怎的走了火,幸得菩萨庇佑,诸位无事。若不然!若不然!贫僧真是……” 真是怎么样呢?你倒是继续编啊。 老僧话音尴尬地落了,对面三人却毫无反应。本该起接引作用的素九,因为早起不清醒,不爱搭理人;悟空,你指望他笑呵呵地迎上去?而唐三藏,他虽然是个心软的,可也没有傻到继续跟想要他命的人多做周旋。 全场静了大概有两分钟,老僧脸皮再厚,也不得不自己找个台阶麻溜地下了。火烧得那样猛,这三人还能活,甚至一丝狼狈也不见,他只求能顺利将他们送走,莫要再多生什么事端。 可惜那袈裟,摩挲一夜,竟不得不完璧归还,真真一口老血哽在喉头,叫人两眼发昏。 “三位大人既已起了,还请移步用膳。”只字未提烧得只剩焦土的院落。 竟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人! 唐三藏气红了脸,愤愤地甩了袖子,要夺“门”而去。 “有请。”悟空牵着素九,回了老僧两字,便跟着引路的小沙弥往膳房去。 唐三藏只好跟上,路过老僧时,还狠狠地哼了一声。 “什么?!”老僧只觉天要亡我,恨不得双眼一翻,只觉厥过去。 “师祖,这可如何是好?” 中年僧人看着空空如也的箱笼,吓得魂飞魄散。 “还能如何!”老僧只觉得心魂俱裂,凄惨得想要大哭一场,“快开箱子,将我的都赔给他们。” 寺里众僧将老僧珍藏的几百件袈裟都捧出来的时候,素九他们刚好用完饭。唐三藏听说自己的袈裟丢了,念着佛号向观音菩萨道了好几个宽恕,虽然心急如焚,却也下意识地想要将麻烦扔给悟空解决。 “昨儿个走火也就罢了,如今又是什么理?”悟空挑眉看向院子里摆满的袈裟,似笑非笑。 老僧一听这话,身子一抖,弓着腰往前走了两步,哭道:“袈裟不见踪影,还望大人饶命!” 悟空哂笑:“你说一句不见,就想息事宁人,摆了满院的破烂货,还当我们看得上眼?一句话,交出袈裟下落,不然就到阎王跟前去解释。” 老僧腿一软,站都站不住了,趴在地上哆哆嗦嗦道:“后院有一黑风洞,里面住着一对妖怪,许是……许是他们盗了宝贝。”不愧是活了两百多年的老江湖,急中生智,祸水东引。 “媳妇儿,盖着盖着,别凉了肚子。”憨厚雄浑的声音在偌大的洞穴里响起。 素九站在洞穴外,愣了愣,不敢置信地看向悟空,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大胆小贼!快将袈裟还来!不然我就要出手啦!”素九欢喜地跳下粉团子,压低了声音,佯装凶狠地叫门。 悟空坐在筋斗云上,看着自家媳妇儿活力四射地上蹿下跳,笑得愉悦又纵容。 洞里乍地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模模糊糊地传来了女子粗粝的问讯和男子傻得冒泡的安慰。 又过了一会儿,估计是女子终于放心让男子出来,洞里传来咚咚震天的脚步声,伴随着豪气十足的叫骂声:“奶奶个熊,敢在你熊爷爷的洞府放肆!看老子揍得你娘都不认识你!” 素九憋着坏,一脸正气凛然地在洞府门口等着给出来的人一个惊吓。 黑风提着重锤杀气凛凛地出了家门,正要一个锤子拎过去,叫那扰了妻子清梦的混蛋见鬼去,待看清闹事的是谁时,猝然收回的力道差点让他闪了腰。 “哟~熊爷爷?”素九笑眯眯地把玩着腰间荷包垂下的流苏,眉眼带着些俏皮的促狭。 “姑娘!”黑风又往旁边一看,几乎是瞬间立正站好行了个礼,“公子!”脑袋上那一对圆啾啾毛绒绒的耳朵,不安地抖了抖。 “花箬也在?”素九摆了摆手,绕过他径直往洞府里去。 “在的在的,她……她在歇息。”黑风等悟空跟上了素九,才跟在悟空身后,有些想要炫耀又有些想要谦虚地搓了搓手,兴奋道:“她怀孕了,姑娘你一会儿可别闹她。” 悟空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黑风正沉浸在跟媒人分享婚后小成果的幸福里,完全没接收到悟空满含嫉妒的眼神。 “姑娘!”花箬正半躺在石榻上,见来人竟是素九,惊喜地坐起来,就要下床来迎素九。 素九正要去把她按住,就叫身边飞速刮过的壮硕黑影差点给掀翻到地上。 “媳妇儿!!!!你可别下床!!!!躺着躺着!姑娘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对吧!”黑风紧张得跟要死了一样,还回头频频给素九使眼色。 素九被悟空及时抱住,很是不想理这个过河拆桥的熊瞎子,只开心地向花箬问好。 原来,花箬与黑风已经成亲三百多年了,他们自成亲后就搬离了尧光山,一路走一路停地找着定居地,也顺便游历这八荒四海。 到了这观音山,花箬就发现自己怀孕了,于是一家两口欢天喜地地在这里寻了个风水好风景好的洞府,想要先安定下来,等宝宝出生了,再做打算。 “那这袈裟?”素九眉头跳了跳,指着被花箬盖在肚子上的袈裟,一脸接受无能。 “这个……这个……”黑风也隐约觉得自己做得不太妥当,支支吾吾地将动机道出。 花箬怀孕后,黑风高兴归高兴,可仍是止不住的担心和焦虑。花箬身子不好,怀孕之初就受尽了苦头,什么孕吐厌食睡不安稳,怎么折腾怎么来。 黑风急得都要发疯了,生怕花箬有个好歹,全家三口全都见阎王去,也不知从哪儿听来,要找个护身符、长命锁啥的带带,压住婴儿的命,叫他安稳地呆在娘亲肚子里。 护身符去哪儿找呢? 好在,隔壁不就是座庙么?黑风想得很简单,和尚庙嘛,这玩意儿一定多! 于是等他半夜潜进观音院,奔向资历最长的和尚屋里,直接瞧中锁在最隐蔽的箱子里的东西,拿了就跑。 宝贝最多的屋子,被放得这样小心,一定是不得了的好东西!黑风是这样想的。 谁知道,拿回来一看,竟是件袈裟! 黑风沮丧得连耳朵都蔫蔫儿地啪嗒着。花箬不忍他失望,就骗他袈裟盖在肚子上也可保平安,这才有了这样叫人啼笑皆非的场面。 素九搂着悟空的腰,笑得直不起来。悟空早在进门发觉花箬卧在床上的那一刻,就自觉地转过身,面壁去了。到底是别的女子的闺房,他冰清玉洁的,才不要看呢。 花箬也笑,可笑容间,却是满满的幸福和包容。 黑风抓了抓头,见媳妇儿笑得开心,也憨憨傻傻地跟着“嘿嘿”地笑了起来。 一时间,洞府里只有各式各样的笑声。 “袈裟我得带回去,这玩意儿根本没有保胎的效果。长命锁啥的我没有,不过给你们留个如意吧,这东西镇邪,想必也能稳住胎相。”素九抱着黑风折得方方正正的袈裟,掏出个白玉的如意递给花箬,这还是老君府上搜刮来的呢,是个好东西,又道,“我一会儿叫人给你们送些备用的药,花箬生宝宝的时候,我大概是不能来了,等孩子出生,送封信给我,到时候一定给小宝宝准备多多的满月礼。” 黑风傻笑得合不拢嘴:“那就这么说定了!”这家伙,连客套话都不会说,实诚得很。 花箬眼眶微微地红着,笑道:“劳姑娘费心了。”大恩不言谢,素九助他们良多,从不曾计较,道谢反而外道了。 素九摇摇头,被人家这样感激地看着,还有几分不好意思,笑道:“我们护送大唐的圣僧唐三藏前往西天取经,那和尚还在观音院里等着我们回去启程。花箬不好走路,你们别送了。” 说完,素九拉过一直安安静静背对着花箬他们的悟空,最后向花箬黑风挥了挥手,走出了黑风洞。 花箬摸着逐渐显怀的小腹,靠在黑风宽厚得令人踏实的怀里,带着怀念的轻叹道:“只愿他们能顺利修成正果,莫要再有波折。” 黑风搂着媳妇儿和儿砸,十分满足。 第81章 高家有贤婿 寻回了袈裟,又与旧友意外重逢,等回了观音禅院,看见那一院子涕泪纵横、提心调单的黑心僧人,素九的心情依然好得不得了。 唐三藏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袈裟险些要喜极而泣,看向悟空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出发吧。”悟空见此间事了,便带着出了观音禅院,沿着向西的路往前走。 唐三藏翻身上马,最后掐了个佛印,慈悲道:“尔等莫再做这苟且之事,潜心修行消弭罪孽才是正道。”说完,轻踢白龙马肚,也跟着离开了。 正值春融时节。但见:草衬玉骢蹄迹软,柳摇金线露华新。沙堤日暖鸳鸯睡,山涧花香蛱蝶驯。(此四句摘自原文) 这般秋去冬残春过半,每一数一枝一地都是让人满心欢愉的生机,叫素九的脸上总挂着暖风般醉人的笑。 被灌醉的那一个,正被她拖着手,嘴角勾着笑,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护着。 就这样邹恩五七日的黄璐,终于在天色将晚时,远远地瞧见了一村人家。 三藏道:“行者,你看那山庄离得不远,不如就去借宿一宵,明天再走?” 悟空听了,低头道:“前面有村落,想不想去?” 素九点点头,很有些好奇地道:“当然要去!”她还没见过寻常的村落呢,而且若是没有意外,他们即将迎来一个并不陌生的新成员! 悟空见她显然兴致满满,便轻笑一声,抬头往那村落仔细查看。 只见竹篱密密,茅屋重重;参天野树迎门,曲水溪桥映户;道旁杨柳绿依依,园内花开香馥馥。此时夕照沉西,处处山林喧鸟雀;晚烟袅袅,条条道经转牛羊。(此处部分取自原文) 悟空点头满意道:“是个不错的地方。” 得了这样的允许,唐三藏跟素九当下加快了赶路的速度,兴头十足。白龙马的脚力可不是寻常白马能望其项背的,素九运起身法,脚下生风,悟空在她身后落后半步,一行三人一马,倒真是在太阳完全落山前,到了村头的街口。 素九正打量着要找谁问问庄名什么的,旧件一个微胖的青年,透过棉布,身穿蓝袄,手里捧着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布包,急急忙忙地要从他们面前走过。 呵!这人瞧着眼熟! 素九伸手就要将他拦住,谁成想,那青年走得实在是急,竟看也不看拦在面前的人,往旁边灵活地一闪,就要绕过她继续走。 这猪头走路都不带看人的啊!素九哭笑不得,还要再拦,悟空却看不下去了,直接伸手拎住那青年的后领,提着他往素九面前一放。 素九正了正面色,道:“这位小哥,瞧着挺面熟啊。” 青年眼睛不大,嘴唇很厚,不过好在面上还算干净,瞧着也是挺齐整的样子,这会儿他正努力瞪大了眼睛看着素九,想要从素九的脸上找出一丝丝“熟人”的影子,可是无果。这般漂亮的仙子,他天蓬只要见过便绝不会忘,可除了嫦娥仙子,他并不认识别的仙子啊……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 天蓬离开仙界下凡历劫已有快三百年,他本是不擅言辞的性子,下界之后更是到处历练,很是吃了些苦头,更是笨嘴拙舌,想了半天没想出这人到底是谁,只好直接问道:“请问你是?” 天然呆的杀伤力远非常人所能及,素九受到会心一击后,垮了肩膀,可怜兮兮地对着天蓬身后磨刀霍霍要杀猪的悟空道:“师兄,我不管了,还是你来吧。” 悟空点点头,拎着天蓬的后领,就把他转了个面儿,对着他挑了挑眉,金灿灿的眸子里写满了“想死?” 天蓬差点当场给跪下了。 没认出素九,完全是因为她在天蓬这颗憨直的小心脏里一直都是小女娃的形象,这三百年他有没那个闲心想起她,是以只是觉得面向有些眼熟,却完全认不出来。 可悟空不一样啊!想当年他气势汹汹地去围剿花果山,却遭到了惨无人道的武力镇压,又亲眼见了悟空在斩妖台上绝地逢生的本事,脆弱的小心脏里留下了很深厚的阴影,别说悟空容貌一点没变,就是烧成灰他也认得出来! 面前这个凶神是孙悟空,那背后那个魔女是谁,就算他是猪脑子也立马反应过来了。天蓬果断回过身,正要对素九问声好,却想起什么似的,往四周一看,果然,已经有不少村民注意到了这边。天蓬赶紧小声道了句“跟我来”就搂着他怀里的小布包灵活敏捷地窜进了一个小巷子里。 悟空轻叹了口气,几乎是瞬间,方才还注意着他们的村民都不约而同地撤回了放在他们身上的视线,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仿佛刚才的围观举动并没有发生过。 唐三藏俯身凑近素九,小声道:“那是谁?” 素九用手掩着嘴,也小声道:“一个熟人,一会儿跟你说。”说完,往悟空那边一伸手,拉着他也窜进了小巷。 唐三藏也只好跟上。 “你是说,你成亲了?” “嗯。我媳妇儿家离这儿不远,你们要是不嫌弃,今晚就住那儿吧。”天蓬忙不迭地点头,提起自己媳妇儿就傻呵呵地乐。 “你的意思是,你入赘啦?” “对啊。我媳妇儿家可好了,你们去了就知道了。这就走吧?”天蓬摸着怀里包得紧实的布包,有些归心似切。他晚饭前出门给媳妇儿买些零嘴,哪知道耽搁了这许多时间。 “师兄?”素九抬头问悟空的意见。 “走吧。”悟空点头,示意天蓬带路。唐三藏听到借宿的地方有了着落,大大地松了口气,他就担心这三人叙起旧来,把投宿一事给忘了。 果然天蓬说的不错,没走多久,就到了一户人家门口。这户人家不同于旁的屋舍,红漆黑瓦,高门大户,看起来十分富庶。 天蓬走在前面,敲门后就有门童开门,见自家姑爷带了客人回来,脚步飞快地往后院去请主人家了。 进了大门,跟着天蓬往中堂去,还没等坐下,就见一个白发矍铄的老人健步迎上来。 “竟有客来,贤婿怎的不提早知会?也好让家里好好准备,方才不显得怠慢。”高太公很是和气,嘴上虽是责怪天蓬,可能看出他对这个倒插门的女婿是极为满意的。 “是是是,岳父说得对,下回我一定改。”天蓬满口应道,一脸乐呵,道:“我给翠兰买了些东西,我先给她拿过去。你们坐你们坐。” 说完,天蓬一溜烟儿似的跑了。 “呵呵呵呵,年轻人新婚燕尔,还请客人原谅则个。”高太公显然很是满意幺女和女婿这般恩爱,又道:“还不知客从何处来?” 素九跟老人相处一向都是乖巧得很,只见她笑得人畜无害地指着唐三藏道:“我们从东土大唐而来,奉命护送圣僧往西天取经去。” 唐三藏适时地比了个佛号,一脸慈悲圣洁:“阿弥陀佛。” 高太公虽对这三人的组合有些疑惑,但到底不是迂腐的人,便笑道:“不知客人可用过晚饭?若是不嫌弃,请移步偏厅用饭?” 唐三藏摆着圣僧谱,微微颔首道:“大善。” 此间暂不细表。 “媳妇儿,吃这个吃这个。”天蓬殷勤地布着菜,生怕把自家娘子饿瘦半两。 高翠兰也夹了菜放在天蓬的碗里,温柔笑道:“夫君别光顾着我,自己也要多吃才是。” “是是是,我也多吃,多吃。”天蓬喜滋滋地扒着饭,将翠兰给他布的菜都吃得一干二净。 翠兰见他这般老实憨厚,也被他勾得食欲大涨,跟着埋头认真地吃起饭来。 饭后,翠兰打开天蓬今日从南街点心铺买回来的各色零嘴,挑了一个喂进天蓬嘴里,柔声道:“夫君,今日你带了客人回来?” 天蓬享受着“被投喂”的高级待遇,只觉得晕乎乎地开心得要飞起来,半眯着眼,舒服道:“都是我以前认识的朋友。” 翠兰半垂着眸子,伸手又喂了他一块儿点心,收回手的时候摸了摸他的头。 第82章 用时光和我来治愈你 “对不住了——” 耳边有罡风肆虐,刮得生疼。满目云雾,放眼望去,一片惨白。 从北天门的高台跳下,离开了仙界冰冷光洁的土地,离了所有开始和结束的天河边。 出乎意料的,天蓬竟没有感觉到难过、疼痛、失望、伤心……所有他此时应该要有的情绪。自由落体的过程中,他按着左胸膛,那里明明有稳稳的心跳,可为什么会觉得空呢? 在之后长达二百八十五年的时光里,天蓬在凡间兜转游历,不笑不哭,不怨不憎,不与任何人交谈。 “哎,这些皮子咋卖?” 天蓬抬起两根手指,示意二两银子。 “啧,竟是个哑巴。”中年男子眼珠子飞快地转了两圈,趁周围没人注意,俯身卷起拿得了的所有皮子,拔腿就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很快就没了身影。 天蓬愣愣地看着,没有别的反应。 “呵,不仅是个哑巴,还是个傻子!”隔壁摊的小伙子嗤笑道。 从山林深处猎来的野兽皮子眨眼间就被抢光。这个小村落民风剽悍,见卖东西的竟是个傻子,便少不得要占些便宜。 一些人抢了皮子也不走,就留在一旁等着看他如何应对。 “走吧走吧,真是个傻的,连点乐子都没有。”久等不到傻大个惊慌失措的样子,一群人扫兴地散了。 天蓬收起垫在地上的蓝布,卷好系在身后的包袱上,起身就走。 他身上没钱,又饿得很,观察了很久,才想出去山里打猎卖钱的法子来养活自己。这处不好过生计,那就到别处去。带着这样的想法,天蓬离开了这个民风剽悍的村子。 虽说才入秋,可夜里也着实冷得很。天蓬解下白日里那块铺在地上垫皮子的蓝布,就地铺下,躺了上去。 杂乱的灌木丛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约莫是些趁夜出来觅食的小动物。天蓬以天为盖,睡在带着沁骨湿气的地面上,入眼满是凌乱的枝桠,勾勾缠缠,连天也遮了大半边。 一颗颗星子缀满深蓝色的绒布,勾绘着不能被轻易认出的星图,闭上眼,仿佛还能听见天河千万年不停歇的浪,声声催人眠。 半夜,天蓬突然醒来。 “他妈的小杂碎,真他妈的会跑,等老子捉到了,要他娘的狗命!”粗俗的男人不停歇地骂着,在树林里搜寻着什么。 天蓬翻了个身,准备再睡一会儿。天快亮了,过一会儿该去再打些皮子,拿到前面的村子上去卖。 一翻身,就看见离他半丈不到的灌木丛正抖得厉害。也没做多想,天蓬起身就走了过去,扒开最上面的一层树枝,露出了一个小小的,脏兮兮的人儿来。 见被他发现,小鬼头抖得更厉害,哆哆嗦嗦地抱着膝盖团成一团,仰着脸看向他,一张糊满了泥巴的脸上,那对眼睛极亮,全是水光。 天蓬看了他一眼,听着那边的骂声和脚步渐渐地近了,下意识地就把树枝又给他盖上了。 三拳两脚赶走了那满脸奸猾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货的男人,天蓬回到简陋的“地铺”上,闭眼又睡了过去。 等到再睁开眼睛,树林上方那一小块的天空已经微微泛起了白。天蓬翻身而起,顿住了。 “早上好。”昨晚的泥巴小鬼坐在他的“床脚”,精神地跟他打着招呼。 天蓬慢吞吞地起了“床”,把垫在地上的蓝布收起来,从包袱里拿出一包馒头,眨眼就吃下了一个。 “咕——” 天蓬看向泥巴小鬼,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里的馒头,见他看过来,又慌忙转移了视线,老实得很。 天蓬收回目光,又吞下一个馒头。 “咕——”这回声音比刚才更大。泥巴小鬼慌张地站起来,摆手道:“不是我,不是我,我不饿的——” 天蓬慢吞吞地又吃下一个馒头,果不其然,肚子的咕叫在静谧的树林里,格外响亮。 泥巴小鬼站在天蓬身边,离他不到三尺,低头看着自己破烂的、已经露出脚趾头的鞋尖。突然就被阴影笼罩了,刚要抬头,手里就多了个馒头。 天蓬转身把手里还剩的几个馒头收进包袱里,身后炸起“哇——”的一声。泥巴小鬼捧着馒头,哭得天崩地裂。 收拾好了包袱,天蓬直起身来,往山林深处走。刚走两步,衣摆就叫一只脏得看不出肤色的小手抓住了。天蓬一顿,不解地看过去。 泥巴小鬼脸上的泥干得像是一副壳子,又被眼泪冲得有些发软,看起来十分可笑。天蓬没有笑,只不解地看着他,等着看这个小鬼会不会解释。 “我,我跟着你。”泥巴小鬼有些怕这个好心的大个子生气,语气里带着怕被拒绝的怯意,手却将他的衣摆抓得变了形,大有就算他不答应,也会死皮赖脸跟着的嫌疑。 天蓬呆了一呆,慢慢地收回视线,又往前走。 泥巴小鬼松开刚刚情急之下抓住的一小块衣摆,往上挪了挪,抓住了更大一片,见他并没有反对,便一手抓着他的衣摆,一手拿着馒头,慢吞吞地吃起来。 等到了树林深处,已经过了快两个时辰。山间路不好走,起先天蓬走得健步如飞,泥巴小鬼拽着他的衣摆吃力地跟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到了林子里面,已经没了路,泥巴小鬼就是使出吃奶的力气也跟不上,天蓬走了一阵,才发现衣摆上拖着他的小小的力度没了,停下来回头一看,才发现泥巴小鬼不知道被落在了哪个地方。 天蓬停在原地想了想,走了回头路。 找到泥巴小鬼时,他正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整个身子都蜷缩在一起。天蓬在他面前站定,等着他站起来一起走。 泥巴小鬼抬起头一看,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小孩子清亮的嗓子嚎啕地哭着,在幽静的树林里简直振聋发聩。天蓬伸出蒲扇般的大手,迟疑地在他头上拍了拍,哭声更大了。 天蓬放慢了步子,尽量配合泥巴小鬼的速度。即使有时候他走着走着忘了身边还跟着个人,也会很快停下来,原地等着或者回去找他。 泥巴小鬼心满意足地拽着天蓬蓝葛短打的下摆,就算偶尔被拖着在地上摔个狗吃屎,也没有再哭鼻子。 已经快到晌午,大型动物们都潜伏在深林里打着瞌睡。天蓬带着泥巴小鬼转了两圈,没有找到猎物,准备回去。 “嗷————”不远的地方传来动物狂躁的嚎叫。 天蓬往前快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低头看着腿边刚刚够他膝盖高的泥巴小鬼,往四周打量了一下,提起泥巴小鬼就把他放在了一颗树横出来的粗壮枝干上,收回手时,又迟疑地拍了拍他的头。 安置了泥巴小鬼,天蓬健步如飞地往嚎叫声传来的地方去。泥巴小鬼死死地抱着树枝,浑身僵硬,所有感知都集中在耳朵上,拼命去听那边传来的动静。可惜,只能听见动物更加凶狠狂躁的叫声。 陡然,林子里叫人毛骨悚然的嚎叫消失了。深沉的丛林恢复了让人胆寒的寂静。 泥巴小鬼打了个颤,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发直地望着天蓬消失的方向,像是要将那层层的树杈烧出个洞来,直到那里出现了一个高大宽厚的身影。 天蓬拖着打死的熊瞎子,回来了。 泥巴小鬼手上一脱力,就从树干上掉了下来。还好树林里的土地并不坚硬,只让他擦破了点皮,并没有伤筋动骨。 天蓬把已经断气的熊瞎子往地上一放,还没等他走过去,就被泥巴小鬼狂奔过来把自己的腿给抱住了。 “哇——我以为——我以为——” 天蓬看了看自己满是血污的手,没有拍他的头。 集市。 “新鲜的熊皮子!快来买啊!” 小孩子清亮的嗓子在喧嚷的集市里格外引人注意,没多大会儿,天蓬的摊子就围满了人。 衣着褴褛却分外机灵可爱的小孩和沉默憨厚的男子,赚足了不少同情。还没等到散市,就卖掉了所有皮子。 天蓬早早地收了蓝布,带着洗干净了脸、长得十分可爱的小鬼去了一家面摊,两人端着热乎乎的面碗,西里呼噜地吃了个饱。 吃过了饭,小鬼拍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趴在桌子上不想动弹。天蓬也不急着走,沉默地坐着等他。 就这么静了会儿,小鬼突然侧过脸,年幼的小脸上还带着被桌子咯着的红痕,他犹豫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我想家了。” 天蓬有些意外地看着面前这个有些愧疚,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家伙。 终于鼓起勇气说起了自己心里一直惦记的事情,小鬼打开话匣子:“我家住的村子叫高老庄,你,你能不能送我回去?我想我爹,想我娘了,还想我姐姐们……” 天蓬认真地听着,最后点了点头,起身带他离开了面摊。 花厅里,天蓬独自坐着。小鬼一到家就被一大群女眷哭哭啼啼地接去了后院,男主人千恩万谢之后也急急忙忙地跟着去了。他想着,反正已经送了小鬼回家,他也该走了。可不知怎么的,仍是坐在那里没有动。 过了很长时间,终于有人出来了。可模样却有些不对。 天蓬凭着他那稀薄的人间常识也能看出来,原本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小鬼竟穿着一身女装,原来,泥巴小鬼竟是个小丫头! 天蓬稍微有些呆怔。 年幼的高翠兰有些害羞地拉扯着自己的袖子,碎步地走到天蓬面前,小声道:“谢谢你。” 天蓬摇摇头,站起身来。他很高,坐着的时候翠兰才能不费力地抬头看他,可一站起来,对她来说就像是巨人一样,必须用力地仰着头,才能将他的脸瞧清楚。 “你要走了么?”翠兰有些踯躅。 天蓬点头。他送她回来的这一路,钱财花得差不多了,得找个林子打猎才行。 翠兰大大的眼睛里噙满了不舍得的眼泪,求助地看向一旁没吭声的爹娘。 高庄主在后院已经听幺女讲了这段日子的经历,虽对那拐小孩的人贩子恨得咬牙,可更是对胸怀大义的天蓬感激不已。更何况听说了天蓬徒手猎熊的本事,更是属意得不行,当下就上前道:“壮士莫急着走,莫急着走!不知壮士高姓大名?家住何处?” 天蓬想了想,指了指天,意思是他家住天庭,又名天蓬。 高庄主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朱红的梁木,会意道:“原来是朱大侠!虽说有些冒昧,但能否请朱大侠留下来?” 天蓬一愣,随即摇了摇头。男子汉大丈夫,万万不做这吃白饭的事。 高庄主料到他会拒绝,更是觉得满意,又道:“并不为其他,只是我这小女甚是顽劣,家丁、护卫都看不住她。朱大侠可愿留下来,任护卫头领一职,平日里指点指点家丁护卫的身手?” 天蓬听了这话,略思索了一阵,低头看向紧挨在他腿边,拽着他衣摆的翠兰,迟疑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天蓬在高老庄的高家,住了下来。 日子一晃,就是十多年。 高翠兰一直有一门心事,为了这件心事,她从孤军奋战到全家协作,一直坚持了四年。 及笄那天。 “喂,你要不要娶我?” 十五岁的少女像极了一枚刚熟的桃子,粉嫩多汁,又青涩鲜活。 天蓬面色古怪地看着她,半晌,摇了摇头。 “哼!不娶就不娶,本小姐还不稀罕你这傻大个呢!” 恼羞成怒的少女重重地踩了他一脚,含泪跑了。 十六岁的那年。 “傻大个,你要不要娶我?” 少女略略长开的眉眼有着让人舒心的好看,她坐在阳光下看他练武,焦灼的夏日,她晶亮的眸子仿佛比太阳更让人不敢直视。 天蓬挥着刀的手一顿,紧了紧拳头,迟疑地摇了摇头。 十八岁的那年。 “东街王秀才他们家又来提亲了,可真烦人。”她抱着膝盖坐在他的屋门口,声音闷闷地传来。 天蓬陪在她身边,听到这话,便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 翠兰一把将他的大手拉住,有些耍赖地道:“你还是不肯娶我么?” 天蓬僵直着手,不敢看她如花朵般的脸,很久,才艰难地抽回手,回屋关上了门。 十九岁的那年。 “小朱啊,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我们家翠兰可是十里八村都出挑的姑娘啊,你还有啥不满意的?”高太公为了自家幺女的婚事,头发都愁白了不少,儿女都是前世债啊! “对啊,小朱啊。你再考虑考虑吧。虽说之前我跟孩子她爹是不认同你们俩,不想让翠兰嫁了你,可这些年我们也想明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不想嫁给别人,我也舍不得逼她。”高老夫人眼里含着泪,语重心长道:“虽说你是年纪大了点,也没有家产,可这些都不算事儿,你可以入赘啊!” …… 翠兰猛地推开门,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看到天蓬独自坐在桌旁,稍微安心了一点。 “爹娘都是关心则乱,入赘什么都是胡说的,你别生气。” 天蓬看着她,良久,就在她快要不安地哭出来时,竟笑了。 “我答应了。” 太长的年月里没有说话,尽管私底下练习了一段时间,可嗓子仍是涩然。 “什么?” 翠兰只觉得身子发虚,飘飘然得就像是做梦一样。 “我们成亲吧。” 第83章 有观音出场的地方都没好事 又是新的一天。 高翠兰蹑手蹑脚地从床上下来,走到门边开了个缝儿,小声吩咐候在外面的丫鬟打水进来。天蓬每月初一到十五都要去武场指点学徒,白天累了点,觉也睡得沉,这会儿还在梦里砸吧了一下嘴,许是梦到了什么可口的吃食。 翠兰看见他这样蠢笨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眼里却又一丝忧色。 等天蓬起了床,跟自家小媳妇儿一起在自己的小院儿里吃过了早饭,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两个魔星等着他去招待。想起孙悟空那让人胆寒的修为和脾气,真是头大得很。 翠兰正拿出绣活儿,准备趁还有几分兴趣的时候多绣上几针。她女红不好,拿得出手的绣品只有最简单的袜子。好在天蓬对于这些都不甚在意,又因他做的事情都要很用些脚力,袜子也废得快,翠兰便三不五时地给他做一双。 “夫君去哪儿?”翠兰见天蓬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要出门去,好笑地问道。 天蓬挠挠头,声音浑厚:“去看看那两个朋友。” 翠兰靠着软枕,手里还拿着未完工的袜子,俏声道:“快去吧,夫君一直陪着我,倒是怠慢了客人,还请夫君代我陪个不是。” 天蓬不在意地摆摆手:“他们不在乎这个,你别忘心里去。我去去就回,你等着我吃午饭。”今日十六,倒是不用去武场。 “那我等你回来。” 目送了天蓬出门,翠兰低着头继续与手里的活儿做斗争,若有所思。 素九扬了扬手,眉飞色舞地冲天蓬打招呼:“新郎官儿~” 天蓬脚下一个趔趄,堪堪稳住身子,摔伤自己事小,要是把岳父大人刚换的新地砖砸坏了,那可是大大的不好。 素九欢快地笑着,道:“往日里,我只当你是个傻的,却没想到傻人竟真是有傻福呐,你媳妇儿呢?怎的不出来与我见见?” 天蓬有些害羞,这三百年他的性子被磨平了不少,要说之前,他还能跟素九回两句嘴,可如今却是半句也不知怎么还回去。也难怪翠兰会觉得这个傻大个儿老实得让人心疼呐。 “她在我们的院子里,姑娘……姑娘别吓着她了。”天蓬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欺负”二字吞回了肚子里。原因无他,只是看见素九威胁地朝他眯了眯眼,而在她身后,一身玄衣、气势迫人的男子正阴测测地看着他。 “你这呆子在人间莫非是呆糊涂了,你去满大街地打听打听,三界六道谁不知道我素九最是和气可亲?”少女睁眼说瞎话也毫无压力,清丽姣好的脸上满满都是正经,又道:“行啦,我去瞧瞧你媳妇儿,你与我师兄叙叙旧。” 素九说完,闪身到悟空身边飞快地在他脸上偷了个吻,得逞之后哈哈笑着扬长而去。 悟空伸手捂住被她偷袭的地方,眸子里的晶亮让天边的霞光都失了颜色。 天蓬嘴角抽了抽,以孙准圣的修为,素九怎么可能偷袭成功呢?刚刚他分明看见那对着别人就一身寒气的男子在她闪到身边时,配合地弯了腰。 真是没节操。天蓬这样想,可脸上的笑却收不住。 真好啊。以往在花果山,他见素九悟空相处,总不懂二人怎么能有那么腻歪,见天儿地黏糊在一处,当真是有伤风化。 可如今,他成家了,娶到了一个喜爱自己,自己喜爱的媳妇儿,才懂得互相钟情的两人相处时,耳厮鬓磨比举案齐眉更能让人满心里都是迷醉和喜悦。 这是一间不太大的院子,位置却是极好,布置也尤其的精细,叫人一瞧便知整个高家都疼爱着他们的幺女。 守在门外的两个小丫鬟见有人来,忙迎上来,待见了来人,竟都愣在原地不敢吱声儿。 “你们小姐可在?”素九见两个丫鬟楞在院子中央,也不恼,笑意盈盈地越过她们,自己去挑那一扇帘子。 稍微大一点的那个丫头听到问话,终于醒过神来,红扑扑的小脸煞是好看。 “在的在的。”丫鬟忙不迭地赶在素九前面打起了帘子,慌张之下也忘了去备茶水点心,待素九进去后,便是呆愣愣地坐在门口屋檐下继续发愣。 翠兰正在给袜子做最后的收口,听到有人撩了帘子进来,头也不抬,只当是天蓬见过朋友回来了:“桌上有点心,你先吃着。” 翠兰没听见天蓬回应,虽觉有些奇怪,以为是他见了朋友有些伤感,也没大多想。等到一双灰棉的袜子终于完工了,翠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脖颈,抬头便瞧见一个陌生的少女坐在她屋子里,笑盈盈地看着她。 翠兰唬了一跳,但见那少女有一双让人惊叹的眼,眸子极黑,含着悠悠的水光,看向你时就叫你心头颤上一颤。好不容易将视线从她眼睛里移开,想要细细打量,就见那尚未张开的小脸“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消尽见天真”,琼鼻丹唇,冰肌玉骨,竟无一处不美。 翠兰的心砰砰跳着,险些要给惑住了,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 素九乐得差点绷不住好不容易才端好的表情,心里暗爽,果然本姑娘的美貌已经到了这样惊天动地的程度嘛~哎,长得这么美压力可真大~ 她今日来见天蓬的媳妇儿,特地央师兄撤了在她身上下的咒术。平日里在外面奔波赶路,悟空跟她身上都设了叫人自觉忽视他们容貌的咒术,免得惹不必要的麻烦。 翠兰打量素九的过程中,素九也打量她呢。 素九见惯了各式各样的美人,眼光早被养得有些挑了,尽管翠兰的长相连赞句清秀也勉强,可素九却觉得她很美。她温柔的眼含着笑,不只是因为惊讶还是惊艳,脸上泛着红晕,手里还拿着一双刚完工的袜子,她的发髻有些微微地松了,懒散闲适的歪着。这样的静好娴雅的女子,很美。 翠兰不出声儿,素九也安然淡定地稳稳坐着,让她瞧个够。 良久,翠兰才找回声音,起身坐到素九身边,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竟觉得有些呼吸困难,深吸一口气道:“姑娘,你就是夫君带回来的朋友吧?” 素九笑着点点头,道:“不止我,还有我师兄,另外还有一个和尚。我们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天蓬,当真是缘分。” 翠兰总算是适应了一点儿,没再晕乎乎地找不着北,也笑:“既是缘分,就多住几天。姑娘仙女儿似的,也叫我跟着沾沾仙气。” 素九有些不好意思,除了家里的兄长和姐姐,还没人当面儿夸过她呢,不自觉地又骄傲得翘起了尾巴:“既然你这么有眼光,那我就多住两天好啦。” 翠兰见她娇憨可爱,心中更是多了几分亲近,伸手想要去捏捏素九的脸,却在半道上转了个弯儿,只摸了摸她头上精巧可爱的玉铛。小小的玉铛还不及龙眼大,却让一触即离的指尖感受到了温润的暖意。翠兰收回手,下意识地捻了捻指尖,又回过神来道:“那感情好,对了,你今年多大?可及笄了?” 素九嘴角一抽,想了想,还是不忍心告诉这个满脸慈爱看着她的女子,自己已经快四百岁高龄的事实,只道:“已经及笄啦。” 翠兰有些惊讶她已及笄,笑着促狭道:“可定了人家?” 女人么,尤其是已婚女人,总是对身边人的终身大事有着迷之好奇心。 两人闲话,暂且不表。 又看那边,悟空大马金刀地坐着,眼中一闪而过几分同情和感同身受。唐三藏坐得端端正正,认真地盯着天蓬。 而天蓬,正愁着一张脸,险些没焦躁地把自己头发给揪光。 这一切的缘由,还要从昨天夜里素九收到的一封信说起。 信是南海的仙雀送来的,封信的法印是一从紫竹的剪影。 原道是观音菩萨已得知他们遇到了天蓬元帅,也知道了被罚下界的天蓬元帅偷偷取了个凡人小媳妇儿,过起了柴米油盐的小日子。观音菩萨先是表示了由衷的恭喜和祝贺,可紧接着话锋一转,道天蓬元帅原本是犯错被罚下界,乃是戴罪之身。好么,你一介罪身,不好好历练反省,还娶上媳妇儿了,日子过得倒是乐呵。仙凡恋现在虽已是合法的事情了,可你这种情况,估计天庭是不会姑息的呀。 现在嘛,天庭还不知道天蓬元帅竟在凡间做下这等“恶事”,观音菩萨慈悲为怀,可是个从不做坏事的好人。现下也愿意帮天蓬瞒着,混淆天庭的视线,让他们不至于这么快就发现天蓬元帅的近况。 然后,帮人帮到底的观音菩萨又给出了两条路让天蓬来选:一,赶紧把媳妇儿休了,换个地方老老实实地历练反思;二,戴罪立功,洗刷罪名。 如何戴罪立功呢?这不是有个现成的金饭碗儿么?送了唐僧往西天取得真经,就归还天蓬元帅仙界原职,还能修成正果,立地成佛! 要是这两条路都不选?那么,天蓬元帅舍得自己的娇妻顶着“罪仙之妻”的名头?莫说这样只是名声不好听,到时候天兵天将前来捉拿天蓬,毫无法力的凡人,一旦被卷进这样的祸事,哪还有什么活路? 所以啊,天蓬你就乖乖听话,还能看在你配合度高的份上,多给你些好处! 悟空一字一句地将观音的意思转达给天蓬。 这个其貌不扬、憨实高大的男子惨白着脸,冷汗挂满了额头。 三人就这样静坐了很久。 天蓬张了张嘴,声音似乎是从喉咙里抠出来的:“我跟我媳妇儿说说,过两天再走,行吗?” 悟空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哎,都是有媳妇儿的人,这种感觉他能明白。 唐三藏有些不赞同地看向悟空,又得了一个护送他的人,自然是极好,可赶路哪儿容得耽搁,都已经住过一晚了,怎么还要再住几天。 悟空轻飘飘地看了唐三藏一眼,就叫那面有不忿的和尚紧紧地闭上了嘴。嗛,这六根清净的出家人,哪知道他们这些有家室有媳妇儿的人的难处啊。还有,师妹怎么还不回来? “什么意思?”翠兰只觉得天旋地转,腿一软,就要跌在地上。 天蓬将她抱住,慌忙地放在床上安置好,自己挨在床边坐着,捧着翠兰的手,低声解释所有原委。从天河到凡间,这一生几千年,他不安地摸索着、用她最能接受的方式,一一道出。 “就是这样了,之后我就遇到了你。”天蓬长吁一口气,庆幸地笑道:“还好我遇到了你。”可笑容马上变成了慌乱,脸上满是不安和恐慌。 翠兰哭了。 “媳妇儿,别哭啊别哭啊……”天蓬嘴笨,翻来覆去只会这一句安慰,他甚至不敢伸手去抱她。 “我只是心疼你——哇——”翠兰捂着嘴,嚎啕大哭。 这样的哭法,在她长大后,就不再有了。他们成亲之后,她再未哭过,整日里脸上都挂着满足的开怀的笑,叫他心里也无比轻松喜悦。 她这一哭,却叫天蓬不安慌乱的心稳住了,他伸手将她拥进怀里,不让她看到他发红的眼眶。 被人冤枉、被负罪名的时候他没哭,被人欺负、一个人在凡间摸爬的时候他没哭。 可她一句“心疼”,叫他忍不住的鼻酸和委屈,汹涌的情意如滔天巨浪,迅猛得如同下一秒就要将他生生拍死。 真好啊,还有你心疼我呢。 “夫君,你随他们去吧。”翠兰趴在天蓬怀里,努力地打起精神来,笑道,“你知道的,我可娇气了,天兵天将围剿什么的,我可受不住。所以还是夫君辛苦一点,护送那和尚取经去。我会一直……我会一直在家里等你回来。”说到后面,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天蓬抱着她的手一紧,直想将她勒进血肉里。 “你放心,你走之后我铁定过得跟现在一样开心。不过我还是会一直等你回来的。” “嗯。” “幸好我们还没有孩子,不然可怎么办?所以啊,咱们运气还算好,你说对不对?” “嗯。” “素九姑娘来头好像挺大的,人也挺好,你脑子笨,多听她的话,莫要让自己伤着了,你要走,我不生气,可你要是不小心让自己受伤了,可别怪我用家法教训你哦。” “嗯。” 翠兰流着泪,喋喋不休地叮嘱着,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在自己的背上,带着湿热。 正要抬头看看,却被天蓬大力地压回了怀里。 “哇——其实我是骗你的——呜呜——我舍不得你走——呜——” “嗯。” 第84章 戏骨人生 悟空一行人在高老庄的高家又留了两天。 天刚蒙蒙亮,包袱昨夜就备好了,天蓬带的东西不多,只三四件耐穿的布衣换洗,一包翠兰亲手蒸的馒头,还有一贯铜钱。原本翠兰把家里能动用的银钱都换成了通用的钱庄票据,想让天蓬带在身上。毕竟穷家富路,她怕他吃苦。可等她今早不放心地再一次检查包袱,发现天蓬将所有的银票都拿了出来,放在了她的梳妆盒里。 这个呆子。翠兰飞快地抹去了眼泪,把包袱扎好,往厨房走去。临别的饭,她要亲自下厨。 那边厢,素九盘腿坐在床上,伸手在香囊里摸索着。六师兄之前给她送过一种美容养颜的香膏,还配了一些化了美容药性的小吃食,说什么“你如今也是大姑娘了,听说还登上了三界美人榜,六哥想着,皮囊虽好,可还是要勤加保养才是。这些你先用着,等六哥研究了新的配方,再给你送去”。 可是她实在是懒得很,往日里都是黄兰帮她涂涂抹抹,现今黄兰不再身边,她连那些香膏具体在香囊的哪个位置都不知道。 等好不容易掏出几瓶香膏和吃食罐子,素九累得喘了口气,直接捧着递给天蓬。 “叫你媳妇儿每日都吃上一些,香膏擦脸擦身上都好,别心疼,管够的。”翠兰是人,天蓬是仙,两人最大的阻碍倒不是天庭,而是时间。一个千百年都不会有丝毫的改变,一个人生不过匆匆百年。 所以昨天素九撒了好一会儿的娇,拜托自家师兄护法,自己给翠兰吃了个五百年的小蟠桃,让她顺顺利利地脱胎换骨,进化成了一名地仙。 虽说翠兰如今已经是仙人了,可到底没有修为,容颜仍然会老去。翠兰不说,素九也能想到她的不安。 毕竟谁知道天蓬这一走到底要几年啊,要是得花个三四十年,那翠兰宁愿一剑抹了脖子,也不愿意叫夫君看到自己的丑态。 所以啊,好东西要大家分享不是?素九在这些方面向来大方,又给翠兰找了一枚能贴身带着养气的玉佩,这才放天蓬回去与翠兰辞别。 翠兰看着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的瓶瓶罐罐,听天蓬给她仔仔细细地解释了用法,心里感动不已。早在素九他们住进高家之前,她就知道天蓬并非常人。他们相处二十多年,天蓬的容貌从未发生过一丁点儿的改变,有时叫她心慌。一想到可能当自己白发苍苍,一脸皱纹的满是老态时,天蓬仍是年轻的样子,她都禁不住地害怕。所以也猜测过天蓬的身份,猜测过他到底是人是妖。可每当她面对着这个憨傻的大个子,又觉得什么样的身份都不重要,他愿意为她留下来,就已经是足够令她欢喜一生的事。 素九的善意,翠兰收到了。她不是贪便宜的人,承了这份情,往后如若素九有需要她尽绵薄之力的时候,定会两肋插刀,泉涌相报。 收回思绪,翠兰笑着对凝视她的天蓬道:“有了这些好东西,我定然会过得好好的,夫君也能安心些。” 天蓬摇头,道:“我不在意的,你是我娘子,怎么样,我都欢喜。”顿了顿,又道:“我原在天庭有些旧部,我这一走,少不得要费些年月,我留几个人给你,他们虽说修为不算顶尖,但也能护得住咱们家。”他跟着唐三藏往西天取经去,名也正了,行也顺了,虽说还没恢复官名,但好歹往日的兵权又回到了手里。 不知怎的,他隐约能感觉到凡间有妖魔肆虐当道,若就这么直接离开高家,他定然是不放心的。好还,几个旧部听说要保护自己的嫂子,都一个个热血沸腾地拍着胸脯保证,嫂子少一根头发,就跳进天河里去仰泳一圈儿。 天知道天蓬元帅麾下的兵士们有多盼望自家将军能找个好媳妇儿,把太阴星君忘到天边去,如今总算得偿所愿,别说是留在嫂子家保护她全家安危,就算要他们跑到极寒之地去守卫边疆,也是愿意的。 翠兰一听,觉得有些不合适,但见天蓬不大的眼睛透出恳切的目光,就不由得点了点头:“夫君安排就是。”即是天兵天将,也该多几分尊重,得给爹娘哥嫂知会一声才行,切莫冲撞了。 高家老小都知道了自家姑爷要走的事,高老夫人起先惊得都厥了过去,高太公挥着拐杖差点打断天蓬的腿。可等到听了事情原委,又都抹泪叹气,主动叫天蓬随唐三藏西去。这样可爱的一家,叫天蓬心里暖融融。 天蓬还是不放心地细细地嘱咐了些琐碎的事情,等到前院的人来请,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望了望外边的日头,粗喘了一口气,把翠兰狠狠地抱紧怀里,片刻之后,猛地放开手,拿起包袱,头也不回地大步而去。 翠兰捂着嘴,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哭出声来。她知道,若是天蓬听见她的哭声,一定会回头的,她不能叫他回头,也不能拖住他的脚步。 只求苍天怜悯,让此刻分离,能换日后相守。 唐三藏骑着精神抖擞的白龙马,挺拔神奇地立在高家大门口,见天蓬背着包袱出来了,笑着道:“如今你跟了我们,往日的官阶、旧名怕是不能用了。你又是新婚燕尔,却得跟着断了五荤三厌,便唤名八戒如何?” 天蓬抬头看了看那十分没有眼力见儿的和尚,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但凭师父使唤。” 是了。 天蓬如今已经是有家室的人,绝不能做抛妻弃子这般下三滥的勾当,可观音又坚持要天蓬拜在三藏门下,所以悟空与三藏“商量”了一番,就叫天蓬跟在唐三藏身边,做个俗家记名弟子,等到了灵山取得真经,立马解除师徒关系。 于是一行四人一龙,又踏上了西去的路。 这一路,遇到了老禅师传法,三藏领悟了高深的《多心经》,佛法修为又进一层。 在千妖百怪扎堆聚集的黄风岭,遇上了法力高强的黄风怪。早前躲在云后的揭谛们与素九透了个底细,说是前面的路走得这般顺畅,一点波折都没有,怕是不好交差啊。 于是悟空搂着自家师妹,找了个凉快清闲的地方歇了会儿,就叫黄风怪趁他们不备,把唐三藏掳了去。 天蓬耍着他的九齿钉耙前去大头阵,谁知竟寡不敌众,叫那黄头怪领着小妖一顿好打,鼻青脸肿、遍体鳞伤地滚回悟空身边求他报仇。 悟空一听,小弟被欺负了,这还了得?立马拎着素九前去找回场子。错了,是拎着金箍棒恶气冲冲地前去找场子。可谁成想,一个野外自行修炼的妖怪,竟有那般厉害的法器!一口黄风吹过来,叫人眼珠酸痛,两眼泪汪汪,恨不能少长一只眼睛! 悟空当即抱了素九就跑,差点连自己的兵器都扔了出去。 回了营地,听了金头揭谛现身出来的解释,才知道那黄风怪耀武扬威的法器,叫三昧神风,能吹天地暗,善刮鬼神愁,裂石崩崖恶,吹人命即休。当真是好宝贝! 素九又问如何降服?金头揭谛却隐身云中,卖起了关子来。 待他们愁眉苦脸想不出个办法时,竟遇上了一个长须白眉的老人,带着几个农夫,脚步匆匆要往山里打猎去。悟空拦住老人询问黄风岭的情况,经过那老人的指点,才知道要往直南山上去请灵吉菩萨前来收妖。还要细问了如何得去,却见那老人霎时化作一缕清风,寂然不见,只留一张简帖,上书“须弥山飞龙张,李长庚”几字。 素九与谛听传讯,问了直南山的下落,知道那直南山离此两千里路,有一山,唤小须弥,山中有个道场,便是灵吉菩萨的讲经禅院。 请了菩萨,镇住了妖怪,悟空待要一棍将那恶妖打死,却被菩萨拦住,道出那妖怪的来历。 原来这妖怪竟不是野生,而是灵山脚下得道的老鼠,只因偷吃了琉璃盏的灯油,恐金刚拿他,故此遁走黄风岭,在此地成精作怪数百年,竟无一人抵得上他,就叫他在这荒山里,称王称霸,好不自在。 灵吉菩萨又道,如来佛祖不忍他死罪,故遣他助了悟空等人,也一路捉了黄风怪回灵山领罪去。 悟空听了这话,敛眸似笑非笑,道:“既如此,菩萨自行方便即是。” 就这样送走了那一佛一妖。 没了黄风怪的黄风岭,接下来的路,十分的安宁。 几人行过了八百里黄风岭,往西进了平阳之地。 光阴迅速,历夏经秋,见了寒蝉鸣败柳,大火向西流。 除了三藏偶有大道理要讲给几人听,悟空、天蓬都是不必要便不过多搭理旁人的性子。好在素九活泼,时常与几人打趣,行程也不算落寞。 第85章 最后一名成员 大水狂澜,浑波涌浪。 悟空跃上云尖,俯瞰下方昏沉沉的河水,竟找不到一处过河的道儿。 “无桥无路。”悟空回到地面上,简单说了情况,就将在河边蹦蹦跳跳的素九捞回了怀里。尽管知道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时时护着的小娃娃了,可看她这般活泼,总提心吊胆地怕她一个不慎就掉河里去。 天蓬收回注视他二人的目光,只把视线移到拍着大浪的河面上,道:“可有行船?” 悟空摇头,哂笑:“这河水凶得跟要吃人似的,哪有人敢在这处摆渡。” 天蓬也抬眼扫了一遍,道:“果然如此。” 唐三藏听他二人这般对话,急了:“那该如何是好?要是绕路走,不知又要走到哪里去,又何年何月才到得了西天了!” 悟空瞥他一眼,轮廓分明的脸庞明明没有表情,一双异于常人的眸子看着唐三藏,就叫他背后寒毛全都立起来,连移开视线的勇气都没有。 “即是急着赶路,那好办。我们这里,除你之外都能腾云,带你一个也不算费事。” 唐三藏固然胆小,可在原则问题上却半分不肯妥协的,急忙摆手道:“不合适,菩萨指点过我,这西去一路都得自己去。” 悟空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抱着胳膊,圈住怀里那个扒拉着他的臂弯,俏生生地往外打量的女孩。 天蓬看了看这边,又看了看那边,叹了口气,两边都是不顶事的人,一个是除了天塌下来,旁的小事他不肯多费半点心神;另一个糊里糊涂,只知念经讲道,旁的一概不管。 “我看这里的树长得都还算茂盛,不如做个木筏子?” 唐三藏击掌道:“八戒果真有慧根!” 素九听了这话,抿唇笑了笑,顺手就用胳膊肘碰了碰悟空的胸膛。 悟空分了一只手捉住她淘气的手,将她握在手心里,眼角弯了弯,这才大发慈悲地扬起下巴往那边一指,道:“那里有块石碑。” 天蓬过去拂开乱草,只见石碑上有三个篆字:“流沙河。” 又见其下又四行小字:“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 正看着,之听身后浪涌如山,翻波若岭,一个大汉汆水而出! 只见那汉子红发黑脸,一身鹅黄氅,腰束双攒露白藤,颈上带着九个鼓楼头,手持降妖宝杖,旋风似的直冲过来,一把将白马上的唐三藏提了起来,脚踩在天蓬肩上一借力,又风一般地钻进了水里。 仿佛是过了好一会儿,天蓬才回过神来,一拍脑门,惊道:“师父被妖怪抓走了!” 素九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虽说之前通过谛听拜托了地藏菩萨暗中照拂,免了天蓬投入猪胎之苦,可这猪头,就算没落到畜生道,也还是这般呆头呆脑。 悟空撤了方才挡在素九面前的光罩,不甚在意道:“唔,你去还是我去?” 天蓬立正站好,憨憨笑道:“都行。” 悟空点点头,给了他个算你上道的眼神,毫不犹豫道:“那就你去。” 天蓬唤出兵器,几个大步就跳进了流沙河里,寻那妖怪救师父去了。 素九对敖烈招招手,笑道:“你去休息,别担心。” 白龙马垂了垂长长的睫毛,似乎有些害羞,雪白的蹄子在地上刨了刨,甩了甩尾巴,向悟空示意了一下,就走到一旁树下,打盹儿去了。 这没日没夜地驮着人,还被束缚在变身法术里,修为被禁锢,就算他是龙身龙骨,也觉得有些累了。 闭眼之前,敖烈又看向那正抱着自家师兄的胳膊,一脸娇气地与他嬉闹的姑娘,只觉得心里有些陌生的情绪正在生起,绮丽得叫他心慌。 悟空侧了侧身子,挡住了敖烈的视线,将素九整个人都纳进他的身影里,不悦地回头看了敖烈一眼,满是杀意和警告。 好么,这下什么想法都没了。 情绪来得快,本不牢靠,这会儿更是在悟空下一秒就要把他挫骨扬灰的目光里,灰飞烟灭了。 敖烈吐了口气,坦荡荡地闭眼睡了。 还算识相。 悟空收回目光,又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怀中。 “咚——!” 天蓬从河里被扔了出来,抛物线落在了岸上,发出巨大的震荡。 麻溜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天蓬低头道:“我技不如人。” 悟空笑了笑,伸手往他肩上一拍,道:“只是地势不利罢了,你的身手在他之上。” 天蓬听了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地应了声,又规规矩矩地在悟空身侧靠后一点站好。 这会儿已经过了吃饭的时辰,除了悟空,其他两人都是顿顿不能落下的,尤其是天蓬,肚子已经如打雷一般。 只好速战速决罢。 悟空幻出金箍棒,待要将它丢到河里好好地搅和一番,却不料河中心又窜出个身影。 岸上几人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只眼睁睁地看着那凶神恶煞、长得甚是丑陋的大汉,小心翼翼地将他抗在肩上的唐三藏放在地上。 唐三藏站稳了身子,笑眯眯地道:“我回来啦。” 素九眨巴眨巴眼,觉得剧情进展颇为神奇:“你怎么回来了?”师兄都还没上场呢。 唐三藏指着一旁站着的大汉,道:“他送我回来的啊。” 素九扶额,锲而不舍:“他为何要送你回来?” 那大汉双手握拳道:“原是我莽撞,竟不知这位师傅就是东土大唐的取经人,多有冒犯,多有冒犯。” 天蓬见他谈吐有礼,也觉诧异,又听着这声音似乎耳熟,问道:“这位是?” 大汉哈哈笑道:“将军认不得我,我可认得将军!我愿是天庭的卷帘小将,与天河总督天蓬元帅有过一面之缘。” 方才在水中没瞧仔细,他竟没认出追来的男子就是昔日的上首,还平白与他斗法了一番。 天蓬回想起天庭确实有这么一号人,好像是因犯错,被贬下凡的。 那大汉又将原委道出,一行人才明白他的身份。 原来卷帘大将打破玉琉璃之后,被罚流沙河,又得了观音点化,教他等着东土取经人经过这流沙河界,便带他一同往西天去,待到取经之日,便是他修得正果之时。 这些话,素九原本就知道,她更好奇的,是卷帘大将如何会把唐三藏送回来。 “那你如何知晓这和尚便是取经人?”素九问道。 卷帘大将豪迈笑道:“圣僧菩萨心肠。”余下的却是不肯多说。 素九哼了哼,也不再问。 其实,唐三藏被掳进水里,实在是怕得很。那妖怪摆明了来者不善,把他带回洞府就开始磨刀烧水,打败了天蓬之后更是满身煞气,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他什么本事都没有,如何能脱身? 可谁知危急之下,唐三藏竟灵机一动,想起素九平日里教他,若是陷入危险,就拖延时间,等着他们来救他。 这般想着,唐三藏便开始哆哆嗦嗦地跟他套近乎,才说道“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往西天取经去,不知施主……”就又被气势汹汹地扛了起来,眨眼就回到了地面上。 接下来就顺利多了。 卷帘大将磕头拜入唐三藏门下,随他剃度出家。又听闻观音菩萨已经为他取过法名,唤作“悟净”,天蓬默默拿眼瞅了瞅悟空,不敢吭声。 唐三藏也隐约觉得不妥,于是又给他起了个浑名儿唤作沙和尚。 沙和尚将脖子上的九颗骷髅去下,用索子结作九宫,把身后的葫芦置于中间,做法变出了一艘法船。 五人一马,成功过河。 这一日,南海普陀崖的主人一直留在家中,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可一直等到卯日星君下班回家,也没能等到本该出现在紫竹林中的客人。 观音坐在莲花座上,抚着净瓶,轻叹了一声。 又值秋天。 漫山火红的枫叶仿佛将夕阳也染得更亮。 黄花耐晚风,老蝉吟渐懒;荷破青绔扇,橙香金弹丛;可怜数行雁,点点远排空。(摘自原文) 赶路得久了,也不觉让人心里有些烦躁。 素九懒洋洋地趴在悟空背上,蹭着他的肩窝,不自觉地哼哼着。 悟空把她又往上托了托,只觉心中微苦。 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话语太过无力,艰难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师妹。” “嗯?”素九还是没精神得很。 “没事。” 落日十分,终于又见到了人家。 悟空放眼过去,只见一户庄院出现在荒山中,半空有祥云笼罩,瑞霭遮盈。 这般景象,定时有仙佛在此。悟空见天蓬等人都无反应,也不点破,只心想着有了好的住处,师妹也总算能松快松快。 她跟着他吃了这许多罪,又不肯开口诉苦,只怕他听了心里难过。这些悟空都知道,也只能尽可能的多补偿她。 可就算这样,他也不打算放她走。行程的苦,尚不及分离之苦的万一,这场奔走,他先欠着她,等事了了,再用余生来还。 第86章 强买强卖的勾当 暮色四合。 这所在山野间鹤立鸡群的庄院竟是连门都没锁,也没个守门的护院。 天蓬心里打着突,只觉得怪得很,可又见悟空仿若不察,便按捺住心里得不安。 沙和尚肩上扛着挑担,有了他的到来,白龙马的负担总算减轻了大半。 天蓬将白龙马拴在门口的台基旁,透过敞开的大门看着里面的景象。 只见画栋雕梁,垂莲象鼻,端是富贵人家。 等了一会儿,仍是无人出来,悟空眼里带了两分玩味,背着素九就大步跨进了门里,其余三人连忙跟上。 进了大门,是向南的三间大厅,帘栊高控,屏门上挂着一轴寿山福海的横批图,两边金漆柱上,贴着一副对联,上书:“丝飘弱柳平桥晚,雪点香梅小院春。”(此句书中原句。) 悟空将素九抱紧怀里,在大厅的六把交椅中挑了左边中间的那把,大刀阔斧地坐下了。 唐三藏皱了皱眉头,暗道他没个规矩。 忽然听到后门有脚步声传来,走出一个徐娘半老的妇人,娇声道:“什么人?!竟擅入我寡妇之门!” 天蓬被这先声夺人唬了一跳,老实巴交地行礼道了个叨扰:“我等是从东土大唐而来,护送圣僧往西天拜佛求经去。途径贵地,天色已晚,特来告借一宿。” 那妇人闻言,原有几分薄怒的脸上浮起笑来,盈盈道:“竟是圣僧前来,有失远迎!”说完,殷勤地唤来丫鬟看茶送水。 屏风后走出两个垂髫的女童,托着黄金盘、白玉盏,茶香弥漫。 妇人长袖善舞,仅一盏茶的时间就从唐三藏和天蓬口里套出了他们的大致信息,脸上的笑意更是深了几分。 悟空怀里揣着素九,两人自进了这户人家,就保持了绝对的沉默,只饶有兴致地旁观看戏,不该出手时绝不插手。 喝过了茶,又吩咐了人摆上斋饭,妇人拿帕子压了压眼角,红着眼眶儿地将自己的悲惨身世娓娓道来。 原来这妇人姓莫,幼年不幸,父母双亡,嫁了人家,公婆连带小姑子也下去见了阎王,与丈夫二人相依为命。家有钱财万贯,良田千顷,又命里无子,只得了三个女孩儿。本已是命途多舛,谁知前年丈夫也丢了命,留下她孤苦伶仃地守了寡,今年才除了服,满了孝。 家里只有四个女人,没有男人可怎么活?所以这才准备坐山招婿,准备找个依靠。 莫娘子顿了顿,眼神往素九、悟空那边瞟了瞟,咬牙又继续道:家中小女子四人,恰好又来了四位男客,这可不是天定的缘分? 这山回路转的提议,叫本来还鞠了把同情泪的唐三藏吓得白了脸,天蓬一口凉茶差点把自己噎死,倒是沙和尚一张脸隐在胡子下,辨不清神色。 素九把玩着悟空修长如玉的手,目光冰凉地落在那含羞带怯的莫娘子身上,见她躲躲闪闪不敢再看过来,哼了哼,转头在悟空脸上啃了一口,斩钉截铁道:“我的!” 悟空悄悄红了耳朵尖儿,金灿灿的眸子柔得要淌出水来,点头肯定道:“你的。” 素九这才满意地呲牙笑着,也不再管那才除了服就要带着自家闺女集体嫁人的小妇,反正只要师兄态度摆得端正,这些个烂桃花,不足为惧。 莫娘子见他们毫不动心,声泪俱下道:“妾身家有*年都用不完的米谷,十来年也穿不完的绫罗,一生花不尽的金银,你们若肯留下入赘,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不得强过西去劳碌?” 天蓬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捏着拳头义正言辞道:“在下家中已有妻子,你的话,万不敢应。”说完,大步走到那边,躲在悟空身后站好。 莫娘子脸色僵了僵,捏着帕子轻轻擦过脸上的泪水,梨花带雨道:“妾身自知小女出身轻贱,只求能侍奉在公子身侧,不敢奢望更多。” 素九受不了地眯了眯眼,好家伙,这等大招都放了出来,可真是用心良苦。 再向天蓬,不太会说话的大个子已经把拳头捏得咯吱响,面色铁青地站在悟空身后,死死闭着嘴,仿佛生怕自己一开口就将那妇人骂个狗血淋头。 莫娘子见状,也不好强逼,眼睛在剩余三人身上转了转,深吸了一口气,转向悟空,声音比刚才更是软了不止几分,道:“妾身大女名真真,次女名爱爱,三女名怜怜,都是有些好颜色的,比之……”她掩了口,瞧了素九一眼,这才继续道:“也是不遑多让,女红针黹,无所不会,四书五经、吟诗作对,也是善才。”(作者:这仨名字都是吴承恩起的,真的是要笑死我。) 她还要再多说,就被悟空眼里不加掩饰的杀意吓得闭紧了嘴。 “再说一个字,就与你全家团圆去。” 金色的眸子似乎带了丝丝血气,圆圆的瞳孔竟成了凶残竖瞳,不加遮掩的杀气铺天盖地往莫娘子身上涌去,直叫她瘫成一堆烂泥。 他是认真的,没有半分玩笑。 素九心里分不清是暗爽多一些还是叹息多一些,她将怀里的尾巴抱紧了些,后背靠着悟空的胸膛,贴得紧紧的,一丝空隙也不留。 悟空这才收回外放的杀意,敛了眸子,只把注意力又放回怀里这个人的身上。 他觉得委屈。 招谁惹谁了呢?怎么就见不得他的日子好过? 师妹好不容易才松口答应嫁她,若是生气反悔,他又找谁哭找谁赔? 悟空低头拿下巴蹭蹭素九的头顶,他的师妹,怎么亲近都不够呢,谁要离间他们,就是他的仇人,是拿来祭金箍棒的生魂。 唐三藏也被吓得往椅子里缩了缩,菩萨在上,到底给他分配了一个怎样的大杀器啊,这满得屋顶都盖不住的煞气,真真是见了鬼了。 好不容易等悟空收回了气势,唐三藏大喘一口气,方才对着莫娘子道:“贫僧乃是出家人,贫贱不能移,岂能以富贵动心,美色留意?施主莫在多说了。” 莫娘子也喘匀了气,到底不是常人,又面色如常地娇声道:“妾身真心实意想把终身托付,圣僧又何以不解风情?” 唐三藏见她仍是痴心妄想,便不再搭理,只自顾自地念起了经。 莫娘子见状,也不再多费口舌,便转身吩咐关了大门,又锁了大厅的腰门,把他们关在了门厅里,也不再提要奉上斋饭,只是走之前,眼神仿若钩子般,在沙和尚和天蓬身上滑了滑。 五人神色不一、各怀心思地坐在椅子上,难得的统一了沉默。 所以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素九觉得自己都要被气笑了,索性把头往悟空怀里一埋,嘟囔道:“饿了。” 天大地大,师妹吃饭最大。悟空当即抱着素九起身,一脚踹了锁上的腰门,就往后院找厨房去了。 走之前,悟空特意回过头,对着天蓬挑了挑眉头,又用眼神指了指沙和尚,这才扬长而去。 天蓬收到了指使,看向沙和尚,拧着眉头苦苦思索悟空的意思。 唐三藏收回拨佛珠的手,看向天蓬道:“八戒,不若你应了那女施主吧。”反正八戒是俗家弟子,又是娶过媳妇儿的,有一就能有二,应该也不算勉强。 天蓬怒视回去,铿锵有声道:“我虽不如孙圣那般杀伐果断,可也绝不是那么好拿捏的,圣僧莫再提了。” 唐三藏想不到这个平日里十分沉默温顺的人也会有这么坚决的时候,见他已是狂躁的边缘,便转头向沙和尚道:“不如你去?” 天蓬眸子一亮,立马声援道:“好主意!” 三人对谁留下来的这个问题展开了严肃讨论,谁也没有想起还有直接离开这个选项,仿佛这大山里强娶强嫁、逼良为娼的人家竟是十分合理的存在。 而隐在暗处的揭谛们,笔走龙蛇。 第87章 惊才绝艳人参果 也不知那晚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到素九一夜好梦,从悟空怀里醒来时,东方已泛起了鱼肚白。 抬头看,昨日的雕梁画栋荡然无存,竟是睡在了松柏林中。 素九搂着悟空的腰,靠在他的肩窝蹭了蹭,笑道:“师兄早安~” 悟空弯了眼睛,学着她的样子回蹭了几下,又不满足地咬住她的唇,含糊道:“师妹早安~” 一大清早两人又黏糊了起来,离得不太远的天蓬默默收回了视线,从怀里拿出一个针脚粗糙的荷包,那上面绣着两只活像鸭子的鸳鸯在缠绵交颈。 荷包在怀里放着,日日奔波,又被汗水侵染,已经有些旧了。天蓬一双大手小心地抚平上面得褶皱,手指划过鸳鸯,想起家中妻子,只觉得这一路真的太长了。 唐三藏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左右环顾一圈儿,不见沙和尚。 “沙僧何在?” 天蓬把荷包塞回怀里,不放心地又隔着衣服摸了摸,方才起身,对着唐三藏摇了摇头。 悟空微哂,指了指方向,道:“天蓬去迎一迎。” 也不知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沙和尚回来时,竟灰头土脸,狼狈不堪,隐在络腮胡子里的脸也有些发青,叫素九好奇地追问。 奈何他牢牢闭着嘴,半分也不肯透露,倒让素九讨了个没趣儿。 一行人收拾了行礼,吃过了早饭,又临着日光,往西而去。 山中不知年月,这一走便是好一段时间不见人烟。 这一日,山回路转,五人一马来到一处高山极峻的所在。 只见那山大势峥嵘,根接昆仑,顶摩霄汉。芝兰玉桂,鹰凤千禽,绿柏斑竹,青松白李。 直道是“花开花谢汕头经,云去云来岭上峰”! 唐三藏大喜,抚掌而笑道:“一路经历许多山水,都不及此处好景,怕是离西天不远矣!” 素九闻言,转眸笑道:“这才到哪儿,灵山离大唐十万八千里路,十分的路程,咱们一分都还没走完呢。” 天蓬点头附和道:“姑娘说的是。” 唐三藏听了,竟有些懈气,垮了肩膀坐在马上,有些蔫儿嗒嗒的。 沙和尚忙出声宽慰道:“师父莫伤心。这里虽然不是灵山雷音寺,但也一定是仙长道场,也能拜见一番的。” 唐三藏这才又打起精神来,催着白龙马往前快行。 因着山中有好景,五人也趁着风光游玩了一会儿,晌午时分,才到了一处宫宇。 只见那松篁簇簇,楼阁数层,曲径通幽。看不尽那巍巍道德之风,尽显漠漠神仙之范。 唐三藏离鞍下马,见那山门左边儿有一石碑,上书:万寿山福地,五庄观洞天。 三藏扬声道:“果真是一处道场!” 素九飞身竹梢,去看那观门的对联,看清之后嗤笑一声,念道:“长生不老神仙府,与天同寿道人家。好大的口气!” 悟空挑挑眉,伸手接住纵身跳下来的素九,率先踏上布满青苔的台阶,去敲那观门。 素九在悟空怀里滴溜溜地转着坏主意。 这镇元大仙她虽是没见过真身,但在灵山时也听说过的,行得正立得直,修为高道行深,又与如来佛祖有旧,是个厉害的人物。 可是管他如何厉害,能强过自家师父去?师父座下那么多弟子门人,随便跺跺脚三界也得抖一抖,尚还没有如此显摆,这个镇元大仙倒是嚣张得很。 想到这儿,素九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她想家了,也想师父了。 不知道为老不尊的老头儿在家有没有觉得寂寞,这些年为了她的事情,师父的白胡子怕是都是愁黑了。 前世的生活早都记不清了,与之相反的,是三星观的一点一滴,一草一木,都在心里越发鲜活明亮。那里才是她的家啊,她接受了那么多的关怀和疼爱,早就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等事情都了结了,她就再也不离开三星观了,一定老老实实地陪着师父在瑶台下棋看云海,好好尽尽孝心。 素九这般打算着,已经把之前答应悟空回花果山成亲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悟空瞧着她那没精打采的样子,就猜到她是想回家了,心里生疼。 “等送了那和尚上西天,咱们九回去看师父。”悟空低头,轻语道。 素九用力地点头,凑到他的脸边亲了一口。 又一次被低级的美人计诱昏了头,悟空晕乎乎地往前走,过了好一会儿才觉得不对。 说好的一完事就成亲呢……悟空哀怨地看着已经精神抖擞,仰着头斗志昂扬的素九,不敢吱声,只好在心里泪流满面。 进了一门,往前走了数十步,又有一门。 里面急急忙忙走出两个粉雕玉琢的小童子,正是镇元大仙座下的清风明月二仙童。 “圣僧远道而来,失迎失迎,还请里面坐。” 唐三藏被好好地招呼了一番,顿时扬眉吐气,跟着童子上了正殿观看。 只见向南有五间大殿,都是上明下暗的雕花格子,童子推开格子,请了唐三藏入殿。 殿中并无菩萨佛陀,只壁上一幅横卷,上书“天地”二字,下设一张朱红雕漆的香案,上面有一对黄金炉瓶,旁边有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香、烛。 唐三藏上前,左手拈香注炉,三匝礼拜。沙和尚等他拜完,也学着他的样子,上了香,拜了三拜。 天蓬看了看前面两个毕恭毕敬的人,又看了看身旁站得纹丝不动的素九、悟空,挠头想了想,走上前,躬了躬身子,以示尊敬,却并未上香叩首。 清风明月两名童子冷眼旁观,几不可闻地冷哼了一声,这才上前道:“这二字乃家师亲笔所书,蕴含天地大道,圣僧可在此观摩悟道。”说这话的是清风,他眉眼中隐有清傲。 明月接着道:“这还是圣僧有缘,旁人,便是进了这门,也不能上拜的。” 这话既抬高了自家,又迎合了唐三藏,很是有几分水平。 素九却不干了,上前戳了戳明月的包子脸,道:“这般有能耐?” 明月瞧着年纪小,却是有一千二百岁的高龄,何曾受过这个?正要怒斥这个行为放肆的人,却被清风拉着往后退了退。 清风冷声道:“三清道祖是家师好友,四位帝君是家师故人,九曜星君乃家师晚辈,元辰二君乃是家师下宾。”嘚瑟之意溢于言表。 素九挑挑眉,也不多话,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句。 明月怒道:“你又是何人?” 素九轻笑,也不理他们,走到天地二字下,扬声道:“斜月三星观,素九,还未拜会仙长。”说完,行了个万福。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一股气息从横书上向她涌来,那气流如同春水潺潺,拂面不过,竟往她眉心钻去。 悟空一震,下意识地就要上前护住她,却隐约察觉到那气流蕴含道家余威,却温和沉厚,并未有半分恶意,便生生止住了脚步。 那气流钻入眉心,便化作细流往她经脉而去,游走一大周天后,又沉入了丹田识海中,而后,化为轻烟薄雾,消散了。 素九只觉灵台一亮,修为竟是涨了不少,心知这是镇元大仙的好意,虽然不晓得他与师父有些什么过往,但这似乎是留给她这个后辈的见面礼,满满都是和气的善意。 素九又福了福身子,感受了一下顿悟的余韵,这才转身仰着下巴对两名目瞪口呆的童子道:“如何?” 清风拉着明月行了礼,道:“原来是上仙,清风明月有眼不识,还请宽宥。” 素九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问道:“你们师父呢?” 明月不好意思地红着脸,道:“师父得了原始天尊的帖子,上汨罗宫中听混元道果去了。走前还说要去三星观与菩提道祖同去。” 听到自家师父,素九的眸子亮了亮,不再问,向他们笑了笑,道:“仙长的好意我收到了,待他回来,你们帮我谢过。”说完,退回了悟空身边。 唐三藏听说镇元大仙不在家,本来想要拜会的心思就像是被浇了盆冷水,很是失望。 清风道:“家师临行,曾吩咐我等好生招待圣僧。” 说完,便领了路,带着几人往偏房用茶。 唐三藏几人歇了歇脚,一盏茶后,清风明月手捧丹盘,缓步而来。 “圣僧,我五庄观土辟山晃,无物可奉,这两枚果子,权当解渴罢!” 几人往他手中看去,唐三藏当场跳了起来,惊道:“这分明是未满三岁的孩子,你竟就叫拿他解渴?!” 饶是有所心理准备的素九也觉得太阳穴跳了跳,这果子长成这样,还真是够吓人的。 谁家的果子会跟小孩子长得一样呢?那小手小脚,肉嘟嘟粉嫩嫩,胖乎乎的脸上还有肉窝窝,坐在黑漆漆的丹盘里,眉开眼笑。 别说是唐三藏,素九都觉得没办法下这个口。 唐三藏已经被吓得念起了经来,他只当这五庄观连人也要吃,邪门的很。 悟空倒是有些跃跃欲试,可低头看见素九眼中的诧异和不忍,也只好按捺住心里的蠢蠢欲动。 童子见唐三藏对这等宝贝都避之不及,唯恐他们端着人参果凑到他面前去,只好转向素九道:“家师也特意叮嘱给上仙也敲上一个果子,上仙莫要推辞。” 素九扯着嘴角笑了笑,道:“呵呵,仙长费心了。”只看着那像个娃娃似的果子,也不伸手拿,也不下嘴啃。 第88章 谁推倒了人参果树? 虽然明白果子便是果子,长得再像小孩儿,那也只是两枚不会动不会说话的果子而已。素九满以为自己已经经历了些事儿,也能有两分胆识,可看着那粉雕玉琢、活气满满的人参果,也觉得自己怂了。 谁下得了这个口呢? 这五庄观的树可真邪乎,能长出这样的果子! 素九心知自己若是不吃,定会叫那两个小童轻视,便索性把脸往悟空怀里一埋,嘟囔道:“我不吃,师兄帮我。” 悟空瞅了瞅那两枚泛着香甜气儿的果子,又瞅了瞅怀里这个撅着嘴有些羞恼的小姑娘,把那两枚果子往外边儿推了推,特别道貌岸然地道:“我也不吃,谁爱吃这个呢?” 天蓬吸了吸口水,老实道:“我爱吃这个。” 那什么,只要是好吃的,天蓬将军是荤素不忌来着。 沙僧也认同地点了点头。 清风见状,轻蔑一笑,端起果盘,冷声道:“上仙和圣僧若是不愿吃,清风明月也不好迫着您二位,人参果乃是天地至宝,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尝得的。”说到后面,还特意往天蓬、沙僧身上看了一眼,显然是不拿他们当牌面上的人。 天蓬稳稳地坐在悟空的下首,乐呵呵地不也恼,倒是沙僧眉头微拧,觉得这童儿的话,不太中听。 清风明月见此间已无他事,便唤来了斋饭,就端着果子回屋自己享用去了,也不再管他们五人,反正有领路的仆从呢。 饭后。 几人往后院的住处去,顺便参观一番。 五庄观极大,处处琼宇高楼,花房林园,流水汤汤。叫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唐三藏,险些要乱花迷眼。 过了花园,还有一座菜园,园子里种着好些四季蔬菜,各个长势喜人。 过了菜园,还有一道门,推开看,就见正中一颗盘根错节的大树,青枝馥郁,绿叶森森。 那叶子,仿佛是芭蕉的模样,树干从平地拔地而起,直有千尺高,费力地往上看,才能在层层叠叠的枝叶间,看见一个个孩儿般的人参果,有风过时,还随着摇晃的枝头,摇头晃脑,十分可爱。 “这……这是个妖物吧!”唐三藏一见满树长着小孩子,唬了一大跳,直往沙僧身后躲,口里还不停地念着经。 其他四人瞧了一会儿,只觉得稀奇得很,但也都没有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素九心想,若是没人去推这人参树,那这一关怕是要有什么未知的幺蛾子了,还不如把树推了,还能顺门顺路地去找观音菩萨,叫他来收拾残局。 可要叫谁来推了树呢?又得寻个什么理由? 自己在西游里参了一脚,已经够显眼了,还是莫要露太多的破绽,更何况,天道无情,若是哪日觉得她太过多事,只怕要降罚的。 师兄也不能做这样讨嫌的事,他如今在三界中也是抢眼得紧,若是再有什么作为,就要被上头的人盯死了,到时候西游结束,便不会轻易放了他。所以,师兄得将中庸之道保持下去,在这一场与西方佛门的博弈中,无为,才是有为。 而天蓬……素九想了想温柔可亲的翠兰,只觉得自己下不了这个狠手去坑了他们夫妻二人。 沙僧倒是个不错的人选,与她没有交情,又不是个与人为善的性格,在流沙河里害了那么多人命,还没个后续惩罚呢,若是叫他安安生生地跟着唐三藏,一路上有惊无险的,最后还修得了正果,这才是没天理呢。 可是……素九隐晦地瞧了瞧沙僧那双透着阿谀和奸猾的眼睛,觉得这个,可不怎么好糊弄。 这么一路思量,便到了他们要歇息的住处,几人又随意寒暄了几句,便各自回了房中。 “师妹怎么了?”悟空放好了热水、摆好了屏风,又给素九置了些她爱用的零嘴,这才将她搂回怀里,蹭着她的发顶,暖声问道,“有心事?” 素九回抱着悟空精瘦的腰,有一下没一下地揩着油,心里一松,笑道:“有心事也不告诉你。” 悟空嗔了她一眼,心里轻叹,嘴上却从不多问。 罢了罢了,那就且走且看,见招拆招吧! 素九泡在浴桶里,舒服地喟叹了一声,决定干脆什么都不管,明日再说。 风平浪静的一晚很快就过去了,第二天天还没亮,客房的门,就被拍得噼里啪啦的响。 清风明月两位童子,不复昨日的优雅、光鲜,甚至还跑掉了一只鞋子。 素九还带着恼怒的起床气,叫悟空抱在怀里,两双猫儿眼里全是火气,上下扫了两名童子一眼,冷声道:“什么事?” 唐三藏出来得急,外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只觉得像这样的折腾再多来两次,可能还没等到西天,就得心力交瘁驾鹤西归了。 明月是个炮仗性子,当即跳脚指着他们几人道:“你们谁做的怪,推倒了人参果树,果子全被毁了!等师父回来,要了你们的命!” 素九一听这话,困意散了一小半,她昨日还琢磨着要推了人参果树呢,谁这么善解人意啊? 悟空有些感兴趣地挑了挑眉,想着敢在镇元大仙得地盘上撒野,倒是很对他的脾气。 唐三藏倒是被惊了一大跳,连忙摆手道:“跟我们没关系,昨夜我没出过房门。” 清风冷哼一声,道:“你没出过房门,不代表就跟你们没关系!我看你们个个都有嫌疑。” 素九也学着他的样子,冷哼了一声,笑道:“个个都有嫌疑?我也有嫌疑?我吃饱了撑的,跑到你们家来作乱?再说了,我有那么大的能耐,推得了人参果树?”那七八个人合抱都抱不拢的大树,还真不是她能推得动的,就算能勉强推倒,也不可能在人丁兴旺的五庄观,悄无声息地推了它。 清风明月虽是有些倨傲,但也不是没脑子的人,一想到素九身后的三星观,就觉得她的作案动机不大。谁会跑到自家师父的好友家来闯祸呢?可又瞧了瞧抱着她的大妖,只觉得这一位,很有些作案的本钱。 素九见他们往悟空脸上看,心里不大乐意,没好气地道:“我师兄整宿都跟我在一起,我可是他的人证。” 悟空喜她维护自己,当下便眉眼温和道:“不是我,若是我,你们可不会看见一地的狼藉,因为我会把人参果树一寸寸地捻成粉末,叫你们连片儿树叶也找不着。” 素九眼眸铮亮地瞧着悟空,觉得自家师兄真是霸气威武! 清风被他这般嚣张的话堵了个正着,一口恶气梗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只好逮着两个没有后台、没有背景,又没有多大实力的老实人发难。 “那一定是你们!” 天蓬、沙僧两人,一个不善言辞,一个圆滑世故,都不是能跟人争辩的性子,当下都急切地表明自己的清白,却又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来,叫清风明月越发相信是这两人合力做的祸。 第89章 惊爆素九身世(1) 天蓬嘴笨,有理也说不清楚,直憋得满脸发红,高大的个子在两名童儿的咄咄逼人下,一退再退,竟显得有些可怜。 素九看不过眼,从悟空怀里跳下来,走到天蓬面前,用小小的身板儿挡住那四道充满恶意的视线,指着两个越说越难听的童儿,怒道:“这毫无证据的事情你们就敢胡乱嚷嚷,让咱们身上泼脏水,倒是显出了几分五庄观的教养!” 也不等那两个跳脚的童子再说出什么嫁祸的话来,素九冷笑道:“莫说这青天白日的到底是你们贼喊捉贼,还是被狗急跳墙想把罪名推倒咱们头上,好叫你们的师父不拿你们开刀,单单凭着昨日那两枚被你们吃下肚的人参果,就够让你们吃一壶了!我与师兄和气了些,竟叫你们以为我们怕了不成?逼急了,别叫我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才是作妖,什么才是祸事!” 明月还要跳起来再闹,却叫清风拉住了,他也知道,人参果树一万年才结三十枚果子,每一枚都珍贵万分,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们吃的,昨日里见唐三藏跟素九都有眼不识宝物,便起了私心,偷吃了那两枚果子。本还想着师父回来时,他们已经走了,这事儿神不知鬼不觉,到时候就说和尚跟素九都吃下了果子就是了,哪知道今晨出了这样的祸事。 他们确实也抱着推卸责任,叫师父不要将怒火发在自己身上的心思,所以才先发夺人地定了唐三藏几人的罪名,反正,谁知道到底是不是他们呢?师父总会相信自己的徒儿,而不会相信几个客居的过路人。 可现在,叫素九拿住了要命的把柄,倒是不好撕破脸了。 清风这般思索着,便忍下了心里的恼怒和狠意,脸上浮起个笑来,拱了拱手道:“上仙莫恼,上仙莫恼。确如上仙所说,这罪人如今也没有办法登时抓到,还请上仙帮我们想个回转的办法。” 莫看清风还是个少年模样,其实已有一千三百岁的仙龄,很是有几分城府,不管心里如何咒骂,至少表面上已是一团和气。 素九瞥了他一眼,也不接话,不过好歹脸色和缓了下来。 镇元大仙可不是个能硬碰硬的,师兄如今正是韬光养晦的时候,断不能与这般的狠角色起正面冲突。而且,依着镇元大仙的性子,再加上这两名小童的煽风点火,若是不把这件事摆平了,他们很难出得了这五庄观。 有了这份思量,素九便点头道:“算你们还没蠢到无可救药,先带我们去瞧瞧那果树如何了。” 清风明月忙不迭地领路。 还是昨日的院子,可已不见昨日清正浩然之景。 粗壮的树干竟是被生生从地面被撬起,院子里满是断裂的树枝,一片狼藉。 唐三藏瞪大了眼睛,惊奇道:“那些小娃娃呢?!” 树枝间竟是一枚果子都不见。 明月冷笑道:“人参果乃天地至宝,遇金而落,遇土而入,自然是没了。” 素九因为心里知道该如何解决,根本不着急,只装模作样地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儿,便唤出了土地公,要他来讲一讲昨儿夜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土地公用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盯着众人的目光,瑟缩道:“小老儿昨夜睡得沉了,什么也不知道。” 素九挑了挑眉,见他这般忌讳,就知推倒人参果树的人定是有大来头,绝不是一个小小土地能置喙的,于是也不再多逼迫他,只自己摸着额头,装出沉思的样子来。 悟空笑道:“莫不是土地公不敢说?贼人莫非有天大的来头?”顿了顿,轻轻瞥了一眼两名童子,又道:“还是说天理昭昭、世风日下,竟有人贼喊捉贼,乱泼狗血?” 清风明月大怒,可又心知与他修为悬殊,便是拼了全力也难免伤不了对方一点皮肉,只能咬碎了一口牙,死命忍住恨意。 土地公听了这话,更是满头大汗,直摆手否认,说自己不知道,又被沙僧、唐三藏轮番问了话,才受不了地卷着袖子土遁而去。 抓不到凶手,这“案子”便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清风明月直道镇元大仙不日将归,催促他们快些想办法。 素九摆了摆手,很有几分无奈道:“罢了罢了,看在你们这般可怜的份上,我少不得要跑一趟。” 清风听她话里似乎有了办法,连忙躬身作揖道:“多谢上仙。” 素九抚了抚自己那压根儿就没有褶皱的广袖,道:“虽说南海路远,但镇远仙长一片好客之心,令我十分动容,又在咱们借宿期间出了这样的事儿,我便去一趟南海,请观音菩萨出手相助。” 这般大公无私、舍己为人的姿态,倒叫两名童子千恩万谢,承诺在她离开期间定会好好照顾唐三藏几人。 装模作样了半天,素九这才走到悟空身边,仰着小脸邀功道:“师兄陪我走这一遭?” 悟空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颔首。便是师妹不说,他也不会放她一人前去的。 于是作别五庄观,素九与悟空踏上了前往南海普陀崖的“征途”。 南海的景,比之别处,更多了几分毓秀之资。 普陀崖的云海缓缓吞吐着日升月落,拥着第一缕霞光,送走漫天浩瀚星辰。 观音菩萨静坐在莲花座上,手执净瓶杨柳,眼中划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童儿,有客来了。” 座下小童行了礼,步步生莲地走出云海竹林,去迎那稀客。 素九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自打进了南海的地界儿就觉得舒坦,浑身上下没有哪个毛孔觉得不安逸,这样妖异的事,倒让她想找观音菩萨问问罪的心思淡了些。 “当真是稀客啊。”观音从莲花座上起身,缓步走到一脸“人家跟你才不熟”的素九面前,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满意道:“果然果然,如今倒是要比在灵山时精神多了,倒真是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虽然说着责怪的话,他的脸上和眼里却没有丝毫的责备和不满,仿佛是在跟自家疼爱的小辈说几句口不对心的埋怨。 素九腆着小肚皮,拧着小脸,十分不耐烦的样子,可语气却是实打实的娇憨:“谁是白眼狼了?我可是顶好顶好的乖孩子,你可别乱说话,坏了人家的好名声。” 天地可鉴,这小魔头在三界哪还有什么好名声可言,谁不知道这是个天魔星呢? 悟空震惊于他二人的熟稔和亲近,不自觉地就多看了观音几眼。他恍惚记得,这家伙是个出家人来着,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秉持着一切雄性皆为敌人的观念,悟空看向观音的视线多了几分审视和戒备。 观音菩萨暗暗好笑,却对他如此紧张素九的样子也有几分满意,面上却是风淡云轻、分毫不显:“说说看,你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鬼灵精有什么麻烦?” 素九听到这个,不由甩了个白眼,拿斜眼觑着观音道:“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小贼,竟敢到镇元大仙的地盘撒野,推倒了天地灵根人参果树,叫我们一群无辜的人儿受牵连,被两个小童子呛了好几声,还不让走。” 她见观音脸上仍是淡然的笑,心里朝他秀丽无双的脸上吐了几口唾沫,接着道:“西天取经可是天大的事情,怎么能轻易耽搁呢?可我们谁也没有活灵救树的本事,便知道来找你,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叫那人参果树重新活过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恶狠狠地看着观音,大有一副他若是没办法,便要搅得这南海不得安宁的意思。 观音苦笑两声,心知是有人自作主张推了树,伸手摸了摸素九的头顶,可惜着往日里那叫人爱不释手的包包头如今不见踪影。 “你既信我,我便出手相助便是。” 素九闻言,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悟空冷眼旁观着,见他二人的互动竟叫他有说不出的熟悉感,只觉得颇为古怪,便不动声色地蹭到素九身边,将她的手牵住,想要挽回她一些些的注意。 观音菩萨跟着素九、悟空出了普陀崖,径直踏云,往万寿山去。 到了五庄观,便去到人参果树所在的园子里,受了唐三藏和天蓬、沙僧的参拜,便足尖轻点,飞身半空,用杨柳沾了净瓶里的水,素手纤纤,往下挥洒。 眼瞧着人参果树起死回生,连一个个人参果也从土里钻了出来,回到枝头手舞足蹈,众人皆大喜过望。 素九却闻着空气里令她流口水的味道,拼命回想自己降生这个世界以来的始末,突然,福至心灵,如遭雷劈。 卧!了!个!大!槽! 素九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指着半空中那个嘴角噙着高深莫测的微笑的神棍,大声道:“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是我娘?!” 第90章 惊爆素九身世(2)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是我娘?!” 少女带着几分崩溃的声音,炸在安静的院子里,宛若平地惊雷。 卧!槽!你!说!啥! 几乎是同时,在场的人齐刷刷地扭头向素九看去,太过激动的悟空差一点扭着脖子。 悟空抬头幽幽地看了一个趔趄歪在云端的观音一眼,心想着,这是见丈母娘的节奏? 观音平复了一下被她突然吓到的情绪,见人参果树又重新活了过来,这才施施然地回到地面上,轻挪缓步地走到素九面前,破天荒地失了他那端庄的笑,嘴角抽搐道:“我是男的。” 素九翻了个白眼,也从自我惊吓中缓过神来,细思极恐,也知道自己的说法欠考虑,但索性破罐子破摔,毫无形象地指着观音的净瓶道:“那你是不是我娘!” 观音万万没没想到今日临场救树,竟叫素九灵机一动想破了长期以来困扰她的问题关键,毕竟,以前,这个孩子还是有几分迷糊的。又想起民间那句“有奶就是娘”的俗语,索性点点头,道:“倒也可以这么说。” 素九得了他的肯定,反而大受惊吓地捂着心口后退几步,满脸都是“我就知道你们全是坏人,都会欺负我”,又扫了几眼一众看热闹的人,恶狠狠地瞪了他们几眼,这才又冲观音道:“你跟我来!” 说完,回身拉过悟空的手,带着他飞身上粉团,嗖地一下就失去了身影。 观音苦笑了一声,知道今日是瞒不过了,不过,能瞒多少是多少吧。他打好了腹稿,又给灵山、灵台山分别传讯,这才环绕四周,义正言辞道:“今日之事,众位莫要声张。”说完,便循着素九的方向追去。 素九将头埋在悟空怀里,小声地跟他说着自己的猜测。 原来,观音净瓶里的露水,就是素九自降生以来一直喝的白瓷瓶里的水。 怨不得素九每次一靠近观音,就会发自内心地想要吃点什么,也会觉得观音特别的亲近。 谁会跟自己赖以生存的食物不亲近呢? 想到自己脱口而出的那一句“娘”,素九觉得丢脸极了。 悟空的想法却跟她完全不在同一频道,他正暗自庆幸着,那事儿妈似的观音并不是自家媳妇儿的亲娘,充其量,只算个奶娘罢了。 所以,观音菩萨对素九的婚事,是没有发言权的。 娶媳妇儿这件事,阻碍越小,自然越好。虽然知道自己会被家里的师兄姐们活活涮脱几层皮,但那毕竟是家里人,悟空只会感激他们对师妹的爱护,而不会生出怨怼之心。 师妹脱口而出一声“娘”,大约,还是对双亲是有所期待的。本来嘛,谁家的小孩儿不想要美满的家庭呢?观音并不是素九的娘亲,她大约也有些失望的。这般忖度着,悟空只觉得心疼极了。 “师妹,你有我。” 他搂着素九,弯腰低头去蹭她的肩窝,偶尔磨蹭到她露在衣领外的脖子上的一小节皮肤,只觉得心神一荡,又阴测测地想着,要不要把师妹的衣领再往上提一提,可不能让别人看到。 等观音追上素九的时候,她正目无旁人地与孙悟空腻歪在一起,耳厮鬓磨,黏糊得令人发指。 观音菩萨越看孙悟空越不满意,只觉得“自家闺女”年纪还小,再留个千儿八百年的也算正常,便清了清嗓,上前几步,分开了他俩。 悟空被迫失了怀里的温香软玉,气得咬牙,只觉得这该死的娘娘腔碍眼极了,连名分都还没定呢,就敢摆丈母娘的款,又想起自己至今也是个没名分的人,心有戚戚,哀怨地看着素九,巴不得明天就成亲。 素九见他故作可怜的样子,觉得好笑,只装作看不见,拿眼去觑观音,要他从实招来。 观音菩萨一边提防着饿狼般的悟空,一边绞尽脑汁地想要将这天魔星糊弄过去,一心二用,竟又让素九抓到破绽,叫苦不迭。 “什么叫身体和魂魄契合不稳所以必须喝净瓶里的甘露促使吻合?”素九瞪大了眼睛,想着莫非自己的穿越,也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原因? “呵呵,呵呵……”一不小心说漏嘴的观音菩萨打着呵呵,素九的身世渊源极深,牵扯洪荒机缘,是万万不可让她在这样慌乱的时候知道的。可他先是被素九的一句“娘”给套进了圈子里,又入戏太快,担忧起了自家闺女定情太早的问题,头昏脑涨地竟没了平日里的冷静精明。 素九思维转得极快,马上就把自己对如来佛祖那不可抗拒的亲近之情与这件事串到了一起,只觉得脑洞大开,囧囧有神地问道:“如果你是我娘,胖和尚不会是我爹吧?” 观音菩萨被唬了一大跳,先是一愣,后又飞快否认道:“你个小家伙,这话也敢浑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素九见他面色有一瞬间的呆滞,心道必有蹊跷,也被激起了几分不服输的斗志,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一受伤就血流不止,我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又有什么来历?师父说的天生仙骨又是怎么回事?” 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一个比一个犀利,直叫观音措手不及,僵着脸上的笑,呵呵道:“时机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就像今日这般,时机到了,你就知道了……” 说完,见素九还是一脸的不信和怀疑,观音菩萨也顾不得自己仙气飘飘的神圣形象,把素九往悟空怀里一推,踩着祥云落荒而逃。 素九被悟空手忙脚乱地接住,恨不得对着那往天边飞窜的身影比个中指,只觉得想要了解的真相露出了冰山一角,可还不如一点儿不露,至少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还算自在清闲,如今倒好,一团乱麻! 悟空将闷闷不乐的师妹抱回怀里,熟稔地拍着她的背,轻车熟路地哄着她。 素九其实在等悟空问她来着。 她刚才与观音的对话很是有些问题,甚至隐约暴露了她是穿越而来,可师兄为什么不问她呢? 殊不知她在等他问,他也在等她主动说。 悟空从素九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家师妹是个有秘密有故事的人来着,可她不说,他便觉得只要她在自己身边就好,其他的事情并没有那么重要,索性便从未问过。 他其实很想知道师妹的来历,很想很想知道师妹所有的事情,将她完整的经历全都纳进自己的记忆里,就好像这样可以假装他们俩从一开始就在一起,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 可是若是师妹不愿意说,他总是愿意等的,等她全然地相信自己,能把她的一切和盘托出,能将她所有那些不肯说出口的小秘密一一告诉他,把她的过去,现在,未来都交到他手里。往后还有无尽的岁月能跟她相守,这片刻的不知情,他忍得住,等得起。 好在素九并没有让悟空再多等,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又有些怯弱地拉开悟空的衣襟,将脸埋进他的怀里,这才轻声将自己的如何穿越,如何在小小婴儿的身体里醒来,尽可能简洁又清楚地说出。 可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将《西游记》这本书的故事告诉师兄。毕竟,知晓天机并不是什么好事,天道无情,祸事无常,她不想让师兄受到多余的牵连。 悟空越听越心惊,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搂着素九的手越收越紧,几乎是强势地将她缩在了怀里,不留一丁点的空隙。 “师兄……松手。” 悟空心尖一颤,手里加大了力度,哽咽道:“我不。” 所以这个家伙又在自己脑补些什么啊……论自家男人太没安全感该怎么破。 “可是……你再不松手,是要准备守寡是不是?”素九笑着打趣道,想要转移他的不安。这明明应该她嘤嘤地哭着寻求安慰,悟空男友力爆棚地给她可靠怀抱的场景,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剧本拿错了不是? 悟空呼吸一滞,只觉得“守寡”两个字剐得他的心生疼,下意识地又要收紧怀抱,却到底记挂着她的感受,略松了松手,仍是将她牢牢实实地搂在怀里。 要是再早点遇到她就好了。 素九觉得心里满满当当的,连最后一点少得可怜的不安也荡然无存。眼前这个偶尔卖蠢,大多数时候都霸气威武的男人将她彻底拖进这个世界里,找到了完完全全的归属感。 虽然现在自己的身世尚不明朗,但又进展总好过毫无头绪,至少能肯定的是,灵山的那群人一定跟自己有着密切联系。解密游戏什么的,素九表示自己最爱玩了。 “回去吧。” 又腻歪了一会儿,素九提议道。 五庄观还有一大群围观群众等着被灭口……啊不,被人道主义封口呢。 悟空不满地哼了哼,缠着她索了一个吻,这才意犹未尽地将自家媳妇儿卷在怀里,以慢得诡异的速度飞回万寿山。 (记得看作者有话要说) 第91章 过渡二三事 不提素九如何威逼利诱(主要是威逼)五庄观里围观了她“认娘”的一干人等,西游小分队稍作休整,又踏上了漫漫长路。 这一路,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情。 素九三戏白骨精,叫唐三藏敲了一整宿的木鱼,祈祷着能有神明感化这个顽劣的丫头。 黑松林三藏逢魔,五人丢失彼此的踪迹,在深山老林里一通折腾。 宝象国替公主捎书,捉了好色贪财的黄袍怪。 又有三藏轻信他人结果落入圈套,在金銮殿中,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只老虎,差一点命丧黄泉,直接归西。 最妙的,还要属平顶山上那呆头呆脑的金角银角! 当时情况极为凶险,三藏、天蓬、沙僧三人都被金银两妖降住,连煮人的大锅子都烧好了水、填好了柴,就等把他们三人洗刷干净,一锅乱炖。 还好最后关头悟空一脚踹了山门,将金角银角捆了个结实,恰好,这两个笨妖是素九的旧相识。昔年天宫,还是靠这两个童儿为她装了多多的丹药。于是素九传信与老君,让他将金灵、银灵领回了家,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最后在素九的建议下,老君罚他俩去月老宫中帮月老整理一百年的红线。 不过素九倒是可惜那五样宝贝,那七星宝剑、紫金葫芦、玉净瓶、芭蕉扇、幌金绳,可都是四海八荒叫得出名字来的先天灵器,随便一样就能叫仙魔妖红了眼。可惜老君小气,还记着素九拿走所有丹药存货的事情,一样也没给她。 又往西行三千里。 天蓬在乌鸡国的古井中捞出个死了三年的国王,五人被卷入了篡位阴谋、宫闱秘史,倒叫三星观根正苗红、从未体验过宅斗宫斗的小魔头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往后倒是又遇到了许多熟人。 兜率宫的大青牛下凡后虽然脾气变得怪怪的,很是有几分嚣张,可到底也记得当年那个笑嘻嘻叫他“大笨牛”的小娃娃,尽管仍是施展了金刚琢的威风,但却也没有真正伤到素九和悟空。 倒是素九想念天宫的好友们,趁着这个机会,拉了悟空往天宫串了一圈儿门,先看望了久久不见的大哥大嫂,然后骚扰了二郎显圣府,牵走了哮天犬,叫来了沉香,还顺道拐走了最近被托塔天王押在家里苦心孤诣磨练武艺的哪吒,又悄悄叫上了小红娘,这才浩浩荡荡地往凡间去。 一群三百年没见的旧友,打着“救圣僧”的旗号,光明正大地在揭谛们的眼皮子下,好好聚了一场。 “你这个死丫头,三百年,一个信儿都没有……”小红娘气红了脸,一手指着素九,一边骂着,另一只手却揩着眼泪,“我多担心你,我不是你的朋友吗?怎么一个信儿都没有……我囤了好多话本,遇到了好多有趣的事儿,可你不在,我一个人一点也不快活……” 已经长成青年模样的沉香倒是没有那么激动,只在一旁沉默地擦拭着宣花板斧,冷眼觑着素九,把担忧和想念都掩饰在冷漠下。就像是初春的融冰,上面冷硬,底下却是暖融融的温柔。 素九这边道歉那边讨饶,又是倒茶又是扇扇,最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掏出了蓬莱岛上特产的玉露华浓清酒,摆了一桌,大醉了一场。 哪吒酒量最小,两杯下肚就分不清南北,刚才还绷着脸,一副再也不要跟素九说话的样子,这会儿已经泪眼婆娑地拉着素九的手,打着酒嗝哽咽着:“你过得好不好?我听他们说你也受了罚……你,你别是这三百年都在养伤吧?都怪我……我根本没有帮到你们,咯,现在……现在好了,我,咯,我现在也挺厉害了,以后……以后以后要再有打架的事,我,我保证冲到最前面,叫叫叫叫谁也欺负不了你。” 素九被哪吒拉着手,又被小红娘抱了个满怀,哮天犬在她腿边晕乎乎地躺在地上,露出肚皮,信任地睡了过去,沉香一言不发地与悟空拼着酒,时不时地看向他们,目光里满满都是开怀和释然。 素九被这群家伙感动得也哭了一场,拽过哪吒,低头一蹭,就把眼泪鼻涕都擦在了已经有了灵识,略有些洁癖的混天绫上。 这一下捅了马蜂窝了,素九哇哇大叫着,飞快地窜上粉团子,一边跑一边求饶,哪吒提着火尖枪,杀气腾腾地追在后面,誓要这个无法无天的丫头尝点厉害。可前面那个一边求饶一边笑,后面那个板着脸,一副不揍她一顿不罢休的模样,却踩着风火轮愣是怎么也追不上。 这般闹了一场,只觉得连骨头里都是酣畅淋漓。 最后还是老君出场,牵走了优哉游哉甩着尾巴的大青牛,临走前还向素九使了个“别玩得太忘形”的眼神。 又耽搁了一日,素九这才挥别了他们,窝在这一次吃醋吃大发了得悟空怀里,依依不舍地往西边走。 一路又是历经趣事,走走停停,倒也不算寂寞。 第92章 喝了这河水可就是女儿国的人了 西天旅行团跋山涉水,远渡重洋,风餐露宿,涤虑洗心。 这日,惠风和煦,天朗气清。 转过一个山,五人遇到了一道小河。 河水澄清,寒波湛湛,河边有柳荫垂碧,不远处微露茅屋几椽。 “那一定是摆渡的人家。”沙僧道,随即得了唐三藏的指使,扬声唤那船家乘船摆渡。 素九视线扫过草丛里一块已经被风雨斑驳得破旧的石碑,暗笑了两声,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悟空的手心,等他看过来时,给了一个“一会儿跟紧我”的眼神。 悟空看了看那石碑,上用大篆刻着三个字“子母河”,却仍是一头雾水。不过,自家媳妇儿永远是对的。抱着这样的想法,悟空又往素九身边挪了挪,紧紧地挨着她,身体力行什么是“跟紧”。 沙僧又大声唤了几声,船家这才施施然地撑船而出,近了一瞧,才知道撑船的摆渡人竟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大娘! 饶是憨实的天蓬,眉头也不自觉地跳了跳,谁会想到摆渡人是一个年纪大得能抱重孙的老大娘呢? 不过好在他们几个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这点小事,不过是挑挑眉头的程度而已。 五人一马上了船,沙僧小心翼翼地数了五个铜板给大娘,大娘也不嫌少,乐呵呵地收下,深一篙浅一篙地送他们到对岸去。 一直到下船,唐三藏也没提要喝口河水,素九有些着急,这么有趣的热闹都瞧不上了,西游的意义在哪儿?! 要不要把他踹到河里去?素九揣测了一下河水的深度,暗挫挫地想着。 正在素九想着干脆玩把大的,把敖烈也扔进河里的时候,唐三藏突然嘱咐沙僧下去打一壶水。 素九清了清嗓,忍住笑,一本假正经地牵着悟空的手,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因为日头还早,所以经过村落时他们并没有停留下来,而是继续往前走,又往西行了三四十里路,终于到了西梁国界。 唐三藏坐在马背上,意气风发地喝了一口水,指着前面的城镇道:“前边城池相近,市井喧哗,咱们往城里借宿去。” 沙僧接回水壶时,也喝了一大口,天蓬正要上前,却被素九不动声色地拉住了。 虽然不解,但好歹天蓬听话,当下也不问,跟在唐三藏身后沉默地走着。 “那水有问题?”悟空低头凑到素九耳边问道。 素九点头,眸子里全是看好戏的狡黠:“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悟空纵容地捏了捏她那被他好不容易喂圆了些的小脸,也不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只伸手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进了城门,放眼望去,全是长裙短袄,粉面油头。街上的行人、商人,不分老少,全都是女人。 他们五人站在街上,格外醒目。 整个街道上所有的女人齐刷刷地看过来,然后静得一会儿,大街上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是男人!”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像是发条一般,把所有人都唤醒了。 一瞬间,乌压压地人群向他们压过来。 Σ(°△°)︴唐三藏等人当场愣住,面对这么一大群眼里冒绿光的女人,连“男女授受不清”的话都来不及说,就被淹没在了人潮里。 连长相略显粗糙的沙僧都没能逃脱。 “卧槽,谁把我胡子扯断了!!!”沙僧惊惧的声音从人堆里传来,“卧槽,别拉我衣服!!!!” “施主!!!!!!!施施施施……主!!!!!住手啊施主!!!”唐三藏的叫喊都带上了哭音。 可谁还管这个呢? 自打出生,从来没有见过男人的西梁国众人已经陷入了极度亢奋中。 素九抱着悟空的腰,站在一旁的屋顶上,笑得上起步接下去。 幸好师兄反应快,一见到有人过来了,就带她闪身到屋顶上了,还顺手拉走了天蓬。 太凶残了!qwq天蓬被下面那群疯狂的女人吓得嘴都合不拢,看向悟空的视线充满了感激和劫后重生。 要不是孙圣紧要关头捞了他一把,他肯定会弄死这些凡人,誓死以卫贞操的! 悟空轻轻撇了天蓬一眼,不可否认,刚刚那一瞬间他之所以把天蓬也带了出来,是因为……一种诡异的惺惺相惜。 毕竟,对方是一个明明有媳妇儿却不得抱的可怜人,而他自己……现如今还没有名分qwq。 笑着看热闹的素九还不知道,“名分”这两个字,已经快要扎根在悟空心里,成为他的心病了。 就在那群女人疯狂得要将唐三藏的衣服都扒开的时候,街道上传来了三响鸣锣声。 这是官府出行的三棒锣,示意行人退散。 锣声越来越近,底下的女人们看在官府的面子上,都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开来,让出了一条道。 唐三藏和沙僧终于逃脱了魔手,飞快地整理好自己的衣衫,脸上还有遮掩不住的羞耻。 只见一名女官带着数名女侍卫从那边走来,到了近前施了半礼,朗声道:“敢问远客从何而来?” 唐三藏脸色变了变,尽量挺直了腰杆儿,他觉得自己方才的狼狈颇有些丢了大唐的颜面,想要设法补救一二:“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奉陛下之命前往西天取经。” 女官本来还有几分调戏的心思,听了这话,抖擞了精神。呵,还是个钦差呢,倒是只能移交给女皇陛下了。 “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圣僧还往这边请。”女官赔上两分笑,将唐三藏与沙僧往驿馆带,想先安置了他们,再去向女皇禀报。 见好戏散场,悟空三人便从屋顶跳下,慢条斯理地跟在他们身后。 沙僧和唐三藏虽然愤怒于刚才他们的“见死不救”,但如今悟空素九不能招惹的观念已经深入心间,于是也只好忍住情绪,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到了驿馆,只见那衙门上书“迎阳驿”三个字,唐三藏正要笑着说点什么,却突然觉得腹中一痛,竟直接跌下马来。 沙僧伸手扶住唐三藏,也觉得腹中一阵剧痛,登时弯了腰,冷汗直冒。 两个大男人竟在驿站门口,捂着肚子,痛得叫出声来。 那女官呆了一呆,转眸一想,惊讶问道:“敢问圣僧可是在来的路上,喝了那子母河的水?” 唐三藏肚子痛得发昏,勉强撑着精神道:“是曾喝过河水,但不知……不知是否是那……” 素九也没想到喝了子母河的水,肚子会痛成这样,她还以为只是肚子变大来着呢,讷讷道:“他们是喝过那子母河的水。” 当时只有她跟师兄看过那个石碑,他们都不曾留意。 那女官闻言,击掌而笑,道:“妙极妙极!我这就去回禀女皇,还请几位在此稍作休整。”说完,女官留下一个女侍卫,便快步离开了。 被留下的女侍卫带着他们进了驿站,还详细地解释了这西梁国的国情和那子母河的水。 原道是这西梁国是一个女儿国,国中尽是女子,一个男人也没有。那河唤作子母河,迎阳驿门外有一处照胎泉。女儿国的国民们到了二十岁,便能去那河里取水来喝,喝水之后便会觉得腹中疼痛,等到了第三天,便要到这迎阳驿门外的照胎泉水边去照影,水中若是双影,便能生下孩子。 “那……那要是不想生孩子又该怎么办?”唐三藏惨白着脸站在照胎泉边,水中虽然还没有双影,但他也知道这才第一日,要等第三日才能照出。更何况腹中的疼痛做不了假,加上女侍卫的话,他越发相信自己腹中已有胎儿,只觉得被迎头一击,瞬间蔫儿了。 那女侍卫嗤笑道:“若是不想生,城外的正南街上有一座解阳山,那山上有一个破儿洞,洞里有一眼落胎泉。打了那泉里的水喝上一口,便能解了腹中胎气。” 唐三藏闻言,方才大松一口气,双手合什,嘴里念着菩萨保佑。 女侍卫顿了顿,又道:“只是如今那泉水可不好取。前年来了个道士,自称如意真仙,占了那破儿洞,改作聚仙庵,把持住了落胎泉,不肯轻易予人。但凡有人想要求水,便得备上红花表礼,羊酒果盘,诚心奉上,才能讨得他一碗水喝。” 红花表礼、羊酒果盘,都是要花钱的。可他们这群人,是穷光蛋啊! 沙僧默默算着帐,擦去两行宽带泪。 “别闹心了,过两日如果真怀上了,我去给你们取水。”素九见他们俩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安慰道。其实她还是觉得很好笑,不过总不能太过分了,善后的事宜,就都她来做好啦。 有了素九的承诺,两人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一点,抱着肚子坐在椅子上,尽量舒展着肚子,想要减轻疼痛。 “陛下有令,宣东土圣僧一行五人,明日巳时入宫觐见。”女官带回了女皇的命令,更是好吃好喝地招待几人。 素九窝在悟空怀里,隐约有些担忧地看着唐三藏。 “师妹不许看他。”悟空将素九的脸扳回来,额头相抵,低声道,“我比那个和尚好看多了。” 素九失笑,对于琵琶的担忧减少了几分,亲昵地蹭了蹭悟空的鼻尖,道:“师兄最好看了,可是我不想让别人看到这么好看的师兄。”师兄比唐三藏长得出色太多,她其实有点担心那女儿国的女皇,没有看上唐三藏,却看上了自家师兄。 悟空瞬间接收到了素九那一丁点儿的醋意,精神抖擞地将尾巴塞进她得手里,轻轻摇晃道:“不给别人看,我再把身上的禁制加重一点,保管谁也看不清。都是你的,全都是你的。”我整个人,整颗心。 第93章 好久不见啊,琵琶 女官从宫里回来的时候,迎阳驿里此起彼伏的都是唐三藏和沙僧忍痛的哼唧声。 女官偷笑了会儿,才走到他们歇脚的屋子里,宣布女皇陛下的命令。 “女皇陛下有令,请唐长老及其他来客到宫中觐见。” 唐三藏一听,便强忍着腹中疼痛,吃力地撑着身子站起来,可到底腿软,一个趔趄就要摔倒在地上,还是天蓬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五人略整理了一下仪表,便乘上迎阳驿的车辇,往皇宫去。 不提一路何等奢侈富贵,到了殿上,只见一个不怒而威,端庄肃穆的女子坐在宝座上,正眼含笑意地向他们看过来,不等他们行礼,便赐了座。 “圣僧何来?”女皇陛下的声音倒是出乎意料的温柔,并不如她的长相那般给人以不可冒犯的感觉。 唐三藏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自己的来历和去处,以及肩负的使命,并交上了通关文牒。 又问了其余几人的情况,得知悟空和天蓬都已有了家室,这才把注意力都放在唐三藏和沙僧身上。 女皇陛下拿起通关文牒翻看,惊讶于他们竟走过这么多国家地方,面上更是和睦了两分,放下文牒,温声道:“前夜里寡人忽然梦见金屏生彩艳,玉镜展光明,实在是喜兆也!圣僧自东土而来,乃唐朝御弟,身份尊贵。我国自混沌开辟以来,累代帝王,从不曾见过男子至此,今日唐朝御弟降临,定是上天赐祥!” 唐三藏被腹中疼痛搅得头昏脑涨,只以为那女帝实在夸奖他,便笑呵呵地应了,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谦虚了几句。 女皇陛下见状,笑道:“圣僧仙人之姿,实在令人折服。寡人愿以一国之富,招御弟为王,寡人愿嫁与御弟为后,待御弟此胎落下后,再与你阴阳配合,生子生孙,永川帝业。御弟以为如何?” 唐三藏痛得稀里糊涂,实在是没有精力分辨女皇说了些什么,只听得最后一句“以为如何”,便直接点头称是。 女皇陛下抚掌而笑,道:“大善大善!御弟座下徒弟也端是好风采,不若一同留下,也好叫御弟不算独留在此,免得日后寂寞。而……这两位。”她看向悟空和天蓬,只觉得两个人虽长得不如唐三藏俊秀,但也算得上齐整,可惜已有家室,当下便温和道:“御弟留在我们西梁国作王,就烦请二位喝过喜酒之后,代劳他上西天取经了。” 天蓬已经被唐三藏要留下娶妻的决定吓呆了,六神无主地看向悟空,想要寻个主心骨。 悟空勾唇一笑,道:“陛下客气,我等,义不容辞。” 女皇被他的气度勾得心神一荡,回过神来再看他时,却又觉得长相平平,虽觉可惜,但也就此丢开不想了。 于是五人便在这皇宫里住了下来,唐三藏与女皇的婚期定在三日后,沙僧的婚事议程被延迟到了女皇与唐三藏的大婚之后。 等唐三藏腹中阵痛稍微减缓,才被自己点头允了婚事这个消息惊得差点动了胎气。 “什什什什么?”唐三藏哆嗦着以为自己没听清。 “意思就是,你自己点头同意,要留在这里娶女皇。”素九笑嘻嘻地跟他分享着这个普天同庆的好消息。 唐三藏想起在殿中自己因为肚子痛而胡乱点头的场景,悔不当初。 “贫僧是个出家人,怎么能娶亲呢?qwq”唐三藏承受着身体和心灵双重的打击,只觉得前途渺茫,看不见未来。 “别哭啊,过两天可就是你大喜的日子了,到时候成了亲,还能顺便把肚子里的娃生下来。”素九毫不留情地戳着唐三藏的伤口。 “不要啊。”唐三藏可怜兮兮地抱着已经鼓起来的肚子,仰头看着素九,脸上还有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泪花,整个人窝在椅子里,活像是被坏人逼迫而无力反抗的光头少女。 悟空睨了他一眼,杀气腾腾。 唐三藏闭紧嘴巴,不敢再吭声了。 qwq佛祖,这里真是太可怕了。 素九还要说点什么,突然门口来了一个穿着宫女服的女子,她目光扫过素九,顿了顿,才落到耷拉着头的唐三藏身上。 “陛下请御弟到五凤楼一叙。”她的声音软得像水,明明是平平的语调,却莫名地生出无数妩媚和柔情。 唐三藏抱着肚子,不情不愿地爬起来,稍微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这才走到宫女身边,道:“走吧。” 那宫女在他走到身边时,眼中飞快划过一丝泪光,又立即低头,掩住神色,率先走出了屋子。 悟空看着走出去的那两人,挑了挑眉头,勾起个玩味的笑容,走到素九身边,把望着那二人背影的她揽进怀里。 “师妹,我表现得好不好?”悟空甩着尾巴邀着功,一脸求夸奖的表情。那蝎子精满身妖气,扑再多的脂粉也遮不住,还敢这么大咧咧地到宫里来拐人,哼,要不是看在师妹的面子上,他才不会装作没认出来呢。 素九轻叹一声,靠近悟空怀里,没有吭声。 她知道琵琶会来,没想到她竟是一点顾忌都没有,竟然走到他们面前来,大大方方地把人领走。想来是唐三藏要成亲的消息刺激到了她,让她连最后的顾忌也抛掉了。 罢了罢了,就当做没发现,给她争取一点时间吧。素九打定主意要给琵琶多留一些与那和尚相处的时间,便勾住悟空的脖子,说自己困了,要去睡一觉。 悟空明了地把她抱起来,嘱咐天蓬道:“师妹要休息,别来打扰。” 天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应了。 唐三藏跟在那宫女身后,七拐八拐地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宫墙边,正要问一句,那宫女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对不住。”宫女的眼中已经溢出泪来,她蹙着眉,愧疚地向他道歉。 唐三藏完全摸不着头脑,正要问个清楚,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再醒来的时候,眼前是怪石嶙峋的山洞,点着三四根蜡烛,在黑暗中晃着微弱的火光。 山洞里温度很低,呼吸出的热气在空中凝成白雾,阴冷的空气配合着水滴打在石头上的声音,叫人心里发毛。 唐三藏坐起身来,裹紧身上盖着的棉被,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你醒啦。”那弄晕他的女子凭空出现在山洞里,此时她已经换下了一身宫装,身上穿着单薄的绯红纱裙,黑发半披半束,明眸善睐,洗尽铅华般,绽放出让人心颤的美。 唐三藏没有吭声,看了她一眼,就垂下眸子。经历了那么多大大小小的磨难,他十分确信,眼前这个美貌的女子一定是个妖怪。 见他沉默,女子也不恼,轻笑一声走到他身边,大大方方地坐在他所处的石床上,轻声道:“我还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我叫琵琶。” 唐三藏闻言,不屑地哼了一声,妖怪都会花言巧语地哄骗他,最后的目的还不都是想吃掉他,从而长生不老。 琵琶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脆弱和难过,但又很快收拾好情绪,温柔小意道:“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做了一些素粥,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唐三藏的肚子叫了一声,他身子一僵,却还是低着头,很有骨气地保持着沉默。 琵琶笑了笑,伸手往空中一拿,手中便出现了一个盛满热粥的碗,她捧着那碗粥往唐三藏眼前送了送,殷切道:“尝一尝?” 唐三藏裹着被子,自以为隐蔽地悄悄抬眼看过去,唔,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可又想到之前吃过的那些亏,连忙把头低回去。qwq肚子好饿,而且又开始痛了。 琵琶掩住受伤和失望,看向他的眼睛里全是深情和包容,她笑道:“你若觉得我在这里让你不自在了,我这就走,你别饿坏了自己。” 说完,她又等了等,见唐三藏仍然把自己缩在被子里,只好叹一口气,隐去了身形。 咦,她走了?唐三藏感觉到空中一动,抬起头来,山洞里已经空荡荡的,除了他之外,没有别的人影。 那碗热气腾腾的素粥被放在他的床尾,证明刚才有一个人,带着所有期待和思念,来过这里。 唐三藏耸耸鼻子,到底还是耐不住腹中饥饿,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拿过那碗粥,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好好吃!qwq!米粒被煮得入口即化,香甜可口,他西里呼噜地飞快地喝着粥,感觉到热气逐渐驱散掉冷意,开心地弯了眼睛。 唔,如果还能有个素菜包子吃,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唐三藏咬着木勺,这样不知足地想着。 一笼包子出现在他的床尾。 唐三藏抿着唇想了想,伸手拿过那笼包子,剥开包子皮,里面是让人流口水的白菜萝卜馅儿。他想了想,咬着包子含糊不清地道:“谢……谢谢。” 琵琶伸手胡乱抹了抹眼泪,却又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你看,她的心上人,不管什么时候都这样好。 第94章 好久不见啊,琵琶(2) 不太对劲。 唐三藏抱着被他吃得干干净净,根本用不着再洗一遍的空碗,呆呆地坐在石床上。 石床冷硬,身上的被子却十分的暖和,刚刚吃下肚的热粥和包子让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舒服得想要睡一觉。 可还是不太对劲。 唐三藏把之前经历过得妖怪都在脑子里翻了一遍,越发觉得把他拐来的人,不太像个妖怪,至少,不像个坏妖怪。 谁会给自己即将下口的食物准备吃的和棉被呢?他就算再愚笨,也知道这其中的关心,是不容忽视的。 怎么办? 按理说,得了别人的关怀,就算不能涌泉相报,也该当面道个谢什么的。 唐三藏摸着自己被冷空气沁得冰凉的头皮,琢磨了半天,还是开口对着空荡荡的山洞,试探地说道:“你……你还在吗?” 空气里似乎颤了颤,女子又凭空出现在了山洞里。 她生得很美,仿佛是天生就应当温香软玉地生活在金屋里,被好好珍视呵护的人儿。可偏生她如今处在简陋、阴暗的山洞里,竟让人觉得一双手脚都无处安放。 唐三藏被莫名的气氛吓得又抱紧了被子,吞了口唾沫道:“那什么,贫僧只是……只是想谢谢你,那个……很好吃。” 琵琶心里一酸,好半天才平复下翻涌的情绪,含着一抹笑,小心地向他走近了两步,又停下来,见他虽然缩在被子里,像颗粽子似的,却并没有反抗、厌恶的表情,便放心地又靠近了几步。 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径直坐在他的床边,最终停在了距他一步之遥的地方。 “你莫怕,我,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她看向他的眼睛里满是认真和善意,还有许多他分辨不出的东西,可正是这些东西,让唐三藏莫名地大松了一口气。 “那施主为何把贫僧带到这里?” “我只是……”琵琶轻笑了一声,唇边却带上了苦意,“只是想跟你待一阵子。”怕他不相信,她又急切地表示:“我绝不会伤害你,真的,过两天我就送你回去。” 至于,送他回去的时候,自己又将面临什么境地,琵琶提也没提。 她不过是相思太苦,想要见他,又不敢见他,一颗心左右不是,因着思念和顾忌,饱受折磨。又被他即将大婚的消息冲昏了头,想也没想,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无法再忍受相思之苦,恨不得将他就此带走。 可是,她不能这么做。 不能置他于众叛亲离的苦地,他本是圣洁到极致的人,不该因为她的一厢情愿,就毁了前程。 “呆两天?”唐三藏越发觉得摸不着头脑,“难不成只跟贫僧呆在一起,就能益寿延年不成?” 他对于那些喊打喊杀、要把他下锅煮菜的妖怪们印象太过深刻,理所当然地就以为琵琶也是相信“吃了唐三藏一块肉,就能长生不老”的传言。 琵琶想了想,竟认真地点了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 与他在一起的日子太过快活,何尝不能益寿延年呢? 唐三藏得知了对方的目的,这才更加安心起来,心神一放松,便更觉得腹中疼痛难耐。 “怎么了?可是肚子痛得厉害?”琵琶见他脸色发白,额头竟冒出汗来,不由心中一紧,下意识地走过去想要看看他。 唐三藏捂着肚子,只觉得小腹里有一团东西在随意乱动,揣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搅疼起来,全身上下的神经都集中在肚子上,想吐又吐不出,动都动不了,冷汗簌簌地冒。 “好痛。”唐三藏抓着被子,颤巍巍地哭道。 琵琶急得原地跺脚,伸手帮他把挣开的被子重新裹好,咬牙道:“你莫怕,我这就去给你取那落胎水。” 她指尖轻点,几个火盆就出现在山洞里,燃烧的火盆纾解了山洞的阴冷,让唐三藏也好受了一些。 “可是,她们说要等第三天照了影子,才能去取水喝。”唐三藏被琵琶包成了一个蚕蛹,老老实实地躺在石床上,小狗似的看向她,腮边还挂着刚才疼得哭出来的眼泪。 琵琶忍不住伸手,像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他的被子,柔声道:“不怕,我已经查看过你的肚子了,确实有了胎气,不必再等。” “可是,听说取水要奉上红花表礼什么的,你有钱么?”唐三藏被她哄得昏昏欲睡,却还是有些不放心。 琵琶的目光简直柔得不可思议,她几乎无法抑制住心里的满足和喜悦,道:“放心睡吧,我一定能取回水来。” 唐三藏听话地闭上了眼睛,琵琶在他身上施了一个安眠的咒术,又谨慎地在山洞周围布下隐匿的阵法,这才踏风而去。 解阳山,破儿洞。 山背阴处,有一所庄园,直道是“小桥通活水,茅舍倚青山”的好所在。 说起那如意真仙,可是有大来头的。他是牛魔王的兄弟,火云洞圣婴大王的叔叔,修为颇高,很是有些本事。 惹了这一个,就代表着触怒他身后牵扯的其他人。而牛魔王身为少数在凡间雄踞一方的大妖,在妖界很有些威名。 琵琶自知此战必是一场恶斗,且后果隐患不计其数,却也仍径直落在了那庄园里。 正全面戒备地准备大开一场杀戒,谁知却叫眼前的景象惊得差点平地崴了脚。 悟空坐在井边,脚下踩着一个哀叫连天的道士,那道士见又来一妖,还以为是救兵到了,伸手蹬腿地想要求救,却被悟空踩在他背上轻轻一碾脚尖,瞬间厥了过去,没了声响。 悟空瞪了琵琶一眼,正要把这三番两次打扰他和师妹卿卿我我的蝎子精教训一通,却被素九毫不留情地戳了戳腰窝,不由轻哼了一声。 素九顺手戳了他,才觉得自己的举动不太妥当,又悄悄地伸手揉了揉师兄的尾巴。 真是要了命了……悟空只觉得身子发软,又舍不得躲开她的手,只能咬牙硬撑着。心想着等回去了再叫师妹知道,男人的尾巴,是不可以在外面乱动的! 琵琶没料到素九会在这里,还替她解决了这么大个麻烦,连忙迎过去,伸手去拉素九的手,却遭到了悟空杀气腾腾的一记眼刀,后知后觉地又缩回了手。 还敢对师妹动手动脚!蝎子精果然是世界上最讨厌的妖精!以后见一个揍一个! “姑娘。”琵琶唤道,有些愧疚,有些羞赧。 素九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可见她这样可怜的样子,又不由得心软了。从前的琵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肆意逍遥的模样,真是比现在顺眼太多了。 “你不用觉得对不住我。”素九轻叹一声,道:“说起来,若不是我把你带回灵山,也不会有后来那些事了。” 琵琶红着眼眶,把头摇得飞快:“不是,是我求姑娘带上我的,都是我自己,是我咎由自取,跟姑娘没有关系。” 素九主动拉过她的手,拍了拍,轻声道:“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你先听我跟你说。” “皇宫里那个女皇由我来摆平,你不用再出面。我只能给你争取两天的时间,再多的就没有了,要糊弄上面那群揭谛并不是太容易的事情,拖得太久,你自己也不能轻易脱身了。”顿了顿,也不理琵琶感动得泫然欲泣的样子,又道:“这落胎泉的水,你带回去,我这里有一味药,你把它磨成粉末,加在水里,给唐三藏喝下去。” 素九拿出一朵干枯的蓝蕊小花,放在了琵琶的手心里。 “这是……做什么用的?”琵琶忍不住还是问了问。 “你只要记得,这是我送你的一份礼物,就好了。”素九神秘地向她眨了眨眼睛,竟显得有些得意。 琵琶见她不肯说,心里也从不曾疑她,便将那花收下,准备依她所言。 素九见她将话听了进去,又笑着回头指了指那边远远坐着,却明显支着耳朵听她们讲话的悟空,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骄傲地说道:“上次忘了跟你介绍,那就是我师兄啦。” 即使她不说,琵琶也不会把悟空认成他人,顺着素九的手看过去,见那气势不凡、让人不由自主想要折腰的大妖,正喜形于色地看过来,满是宠溺和纵容的眼神锁在素九身上,眸子像是天上最好看的星星,却只放得下一个人。 真好。 琵琶由衷地感到欣喜。 琵琶见过素九在灵山抄书的样子,她是好动的人,却能在藏经阁里一坐就是一整天,说起师兄时,这个总爱装老成的少女,脸上才会出现她这个年纪的小孩应有的羞涩和依赖。 她的情深得以安放,得以回报,真是太好了。 琵琶与悟空见了礼(单方面见礼),便辞别了两人,打了一壶落胎泉水,回到了先前的山洞。 唐三藏还在睡着,可他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双手也无意识地护住肚子,显然还是难过得紧。 琵琶将落胎泉水装在碗里,用法力将蓝蕊小花碾成粉末,倒在水里,又将它搅拌均匀,完全融于水中,这才将唐三藏唤了起来,喂他喝下了泉水。 第95章 在有生之年,再见你一面。 “呃啊……”腹中突然加剧的疼痛让唐三藏不由得叫出声来,那感觉像是一把刀插进了肚子里,还恶劣地搅拌了一下,叫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琵琶也被落胎泉太过猛烈的效果吓了一跳,眼睁睁地看着黑红的血从唐三藏的两腿间流出,一时间只觉得自己也腿软得厉害。 他沉沉地躺在那里,气息弱得叫琵琶不敢上前,只能勉强站稳身子,却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好半天,琵琶才缓过神来,慢慢走到唐三藏的石床边,想查看一下他的情况。 还没等她碰到他,床上的人就嘤咛一声,醒了过来,琵琶正要关切地问上几句,却对上了他那犹如大梦初醒般懵懂,看到她时又划过几分了然的眼睛。 琵琶还停在半空的手,不自觉地颤了颤,胸口剧烈起伏着,不敢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看向他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竟被泪光蒙住。 是他。 分明还是唐三藏那张秀气有余,英气不足的脸,却因为他那双淡然如风云,坦荡如朗日的眼睛,而有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是他,是往生池边那惊鸿一瞥,一个眼神,便让她苦寻一百多年的人。 琵琶被心尖拥挤的酸涩和情绪哽住了喉,痴痴地站在那里,挥泪如雨。 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你一面,真好。 金蝉子尽量忽视掉身下的不适感,从床上坐了起来,扫视了一下四周,又把目光落在琵琶身上,微笑道:“说起来,我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 琵琶被这突然的问话惊到了,尽管陪伴过他十世,她却从来没有奢望过,有一天,他也会微笑着问她的名字。 心底涌出让人酥麻的喜悦,她从怀里掏出手帕,胡乱地擦掉脸上的泪珠,声音还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琵琶,我叫琵琶。” 金蝉子笑着点头,见她远远站着,拘束得不行,便伸手拍拍身边的位置,温声道:“过来坐吧。” 琵琶腿一软,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又在原地抖了一小会儿,才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石床边,挨着床沿,颤巍巍地坐下。 她并不是那些无用的闺阁女子,相反,她是自在惯了的妖精,从不拿名节贞洁来约束自己,也从不曾在意别人的眼光。她在遇到素九之前,行事虽算不上放荡,但也称得上是完全随心而为,说不上身经百战,却也绝对不是不懂人事的黄毛丫头。 可如今,她坐在心上人的身边,手心冒汗,舌头似乎被打上了结,不敢吭声,不敢搭话,甚至不敢看他,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惊扰了他。 金蝉子轻笑一声,显然感觉到了她紧张不安的情绪,道:“不必如此,如何自在,便如何罢。” 他分明是有意安抚,却不料,让琵琶更加慌乱了起来,纠结了半天,才敢偷偷摸摸地看他一眼,又像是受到了惊吓般,把头埋得更低。 “那唤灵草,是小九给你的?”金蝉子见状,便岔开话题,问起了那碗落胎泉水里加的料。 听他问起了这个,琵琶的注意力也被转移到了这上面,心里的紧张倒是减了两分,忙摇头道:“我……”她想要否认,她怕因着自己的事情,连累素九在他心目中的印象也受了影响,可又不愿在他面前撒谎,只好讷讷地闭了嘴,不知所措地搅着手里的帕子。 金蝉子笑了笑,道:“你也不必替她遮掩,必是那丫头又在胡闹了。”这唤灵草只有灵山才有,昔年他还未下界时,曾亲自带着抄几页经书便头疼的小姑娘进到灵山的密林里,领着她去采那些稀奇的药草。 他提起素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不容忽视的宠爱,让琵琶竟无法抑制地嫉妒起素九来,又在下一刻,为自己这样的心思感到不齿和愧疚。 她正自己闷闷不乐着,又听到金蝉子道:“我如今法力全无,还请琵琶为我施一个清洗的法术。” 琵琶抬起头,才发现他的下身还沾着血,衣衫湿湿地浸在血水中,十分难受的样子,一边暗骂着自己的疏忽,一边飞快地为他清理干净。 身下糟糕的感觉终于消失了,金蝉子笑得神清气爽,道:“多谢。” 琵琶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红着脸摇了摇头,好半天才鼓起勇气找回自己的声音,道:“没什么的,你,你不用跟我说这个。” 金蝉子看着她,破天荒地收起了笑,带着难得的严肃和认真,轻声道:“这一路,多谢了。” 琵琶恍遭雷击。 张张嘴,比声音更先冒出来的,是数不清的眼泪。 她那起帕子,手忙脚乱地擦着眼睛,不想在他面前如此狼狈,却丢脸地哽咽了一声。 “莫哭啊,莫哭。”金蝉子伸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却又犹豫着,将手收了回去。 他如今灵魂在唐三藏的身体里苏醒,那十世的记忆便一点一点地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那美得惑人的蝴蝶,灰扑扑的兔子,灵巧的雀儿……十世里最让他触动的记忆,一点一点地清晰起来。 眼前这个哭得眼睛通红,想要看他,又不敢看他的姑娘,就是那固执地陪着他,走过了整整十世的人啊。 饶是风淡云轻如金蝉子,也不由得从心底溢出一声叹息。 何必呢?何苦呢? 鬼使神差的,金蝉子竟无法免俗地问出了,素九也曾问过的问题:“值得吗?” 琵琶擦眼泪的手一顿,深呼吸着平复着太过激烈的情绪,即使还有些羞赧,却仍然转过头来,直视着他的眼睛,粲然笑道:“值得啊。” 值得了,全都值得了。 所有的痴望和付出,都在他唤出她名字的时候,得到了全部回报。 甚至,她还收获了意外之喜。 他并不是毫无触动的,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 哪怕他心里只有一丝丝,可以忽略不计的困惑,也叫琵琶开心地想要笑出声来。 这并不是一场从头到尾的独角戏,至少,他也曾有过这样叫她惊喜和满足的回应。 她的笑容太过耀眼和突然,脸上甚至还挂着泪,叫金蝉子也有一瞬间的惊讶,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又是一声叹息。 “第二次了。”琵琶掰着手指头,心满意足地数着。 “什么?” 琵琶比了个二的手势,笑着晃了晃手,道:“你为我叹了两次气。”见金蝉子低笑一声,又要说些什么,她连忙将他的话拦住。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是些劝我不要执着于你、你是不可能动凡心的大道理,可是你能不能先听我说几句。”她说着询问的话,却并没有让他开口的打算,凭着那股好不容易因为他的回应而聚集的勇气,咬了咬唇,横了横心,道: “我从来没有奢望过能得到你的感情,更没有奢望过能一直呆在你的身边,我只是……我只是想再贪心一回,就这最后一回了,求你,再跟我呆两天好么?我只是……我知道,你是注定要成大道的人,灵山才是你的去处,我只是想,最后再跟你相处两天,就两天。至少,让你不要那么快忘记我,不要那么快地忘记,曾经有一个人,她让你叹了两次气。好么?” 她有些语无伦次,一开始赌上一切的坚定,也慢慢变得有些没了底气,到后来甚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哭音。 她又哭了起来,眼泪似乎永远也掉不完,而那一张哭得让人有些不忍的脸,前一刻,才绽放出夺目的笑容。 这个姑娘,比他想象的,更加难缠。 金蝉子破天荒地心一软,毫无原则地点了头:“好。” 两天的时间,似乎眨眼就能过去,又似乎漫长得像一辈子。 琵琶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眨,她争分夺秒地,想要多看看他。 金蝉子宿于唐三藏一介凡人之躯,三餐五谷,睡眠休整都缺一不可。于是琵琶认真地为他做素斋,为他煮羹汤,心满意足地,看着他将自己做的饭菜一扫而光。 她把所有时间都用来看他,白天看,晚上看,他睡觉的时候,她便隐身在空气里,凑到离他很近的地方,痴看一整夜。 这样的日子,幸福得让她又要落泪。 她并不是爱哭的人,修炼成妖几千年,哭过的次数屈指可数。可如今,却成了个爱哭鬼,三天两头的掉眼泪。 真没出息。 她如此嗤笑自己,却又将一切风骨抛之脑后,守着他,恨不得将时间的尾巴死死拖住,但求日子,能再慢一点,再慢一点。 可惜,不管她如何祈求,第三天清晨,太阳已然照常升起。 金蝉子跟在琵琶的身后走出了阴沉的山洞,被温暖的阳光晒得打了个激灵。 远处已有人影飞奔而来,是素九与悟空。 “该说再见了。”金蝉子收回目光,看向身边那已经将自己的下唇咬出了血的姑娘,心里暗叹,面上却仍是那般温温和和的样子,道:“回去魔域吧,莫要再到人间来了。” 分离在即,琵琶才清晰地感觉到,什么“最后的奢望”、什么“呆两天就潇洒地放他走”全是他娘的放狗屁。 她不想放他走,她后悔了。 可还不等她伸手将金蝉子拉住,他便闭上了眼睛,往地上倒去,一碰到地面,又醒了过来,这一次,睁开眼的,不是他。 想去扶他的手在半空中一顿,颤抖着捏成一个拳头,琵琶喘了一口粗气,用尽了所有力气,收回了手。 这么一会儿功夫,素九已经到了近前。 “你快走吧,拿着我送你的玉钗回魔域去,蘼芜会帮助你的。”素九单手拎起趴在地上摸不清状况的唐三藏,急声道。 琵琶最后深深地看了唐三藏一眼,难掩失望和难过地转过身,一步千斤重地,消失在了空气中。 第96章 这个“妹妹”我见过 琵琶走得很及时。 饶是揭谛们心知蹊跷,也没有十足的证据,便只能表面揭过不提。 素九、悟空带着唐三藏回到女儿国的皇宫里,此时大婚的吉时已过,沙僧假扮的唐三藏被女皇识破,大婚以闹剧的形式匆忙收场。 轻松救出被女皇大怒下关起来的天蓬、沙僧,又悄悄取回女皇收走的通关文牒,盖上印章,牵了白龙马,齐聚的几人由悟空掩护着,逃出了西梁女国。 又一路西去。 这样不分日月地赶着路,倒是一路风平浪静,安稳得有些诡异。 季节交迭,又到了秋尽冬初的时节。 西游团几人忽遇一座高山,犹如摩天蔽日,叫人仰止。 正在深山密林里穿行着,忽然天边飘来一团红云,似乎凝聚着灼人的火气,山里的温度也蓦然升高了许多,隐约要回到夏天的感觉。 “救命啊,救命啊。”不远处传来了呼救声,叫唐三藏一听,便勒住了马。 “你们听见没有?似乎有人在叫救命。”唐三藏坐在马背上,到处张望着。 素九点点头,道:“确实有人在叫救命。” 唐三藏道:“那我们还等什么,快去救他吧。” “你想一想,这荒郊野外,会是什么人在叫救命?”素九见他一副恨不得立即救人于危难之中、圣光笼罩的样子,有些想要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只有稻草,“你之前上过得当还不够多?” 唐三藏默了,回想起无数次好心救人,却落入妖怪手中的不堪往事,有些动摇,但还是道:“若这一次是真的呢?” 悟空看了他一眼,倒是对他的坚持有些欣赏,便指着那呼救的方向,道:“那妖怪见你不上当,定是沉不住气的,不行你自己盯着那边,数五个数。” 唐三藏闻言,顺着悟空所指的方向,默默地数了起来。果然,还不到五个数,那处密林便闪过一身红光,直直地飞到天空的火云中,而呼救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走吧。”悟空拍了一下白龙马的脖子,又拉着素九往前面开起路来。 唐三藏坐在马背上,有些沮丧。 这年头,怎么就没有真的需要帮助的人呢? “咿呀——”小孩儿的喃喃声陡然出现在他们的上方,几人脚步猛地一听,齐刷刷地看上去。 一个糯米团子似的小婴儿穿着红红的肚兜,出现在唐三藏的正上方,他嫩藕似的胳膊抱着树枝,双脚悬空,在空中打着晃儿,叫人怀疑,他会不会在下一刻就掉下树来。 这么想着,那孩子似乎已经没有力气抱住树枝,竟脱了手,直直地掉了下来。 唐三藏下意识地就探出了身子,想要去接住那个失手掉下树的孩子。 他的手刚碰到小孩的身子,就听见“啪——”的一声,一阵红烟突然升起,眼前疾风掠影,回过神来时,已不在树林中了。 而此时的树林里,天蓬和沙僧被骤然出现的红烟吓一了跳,猛地吸入大口烟气,被呛得差点喘不过气来,眼泪鼻涕无意识地乱流,狼狈得不行。 而悟空早有防备,在那孩子落下树来的瞬间,就伸手将素九拉进了怀里,还支起了法力屏障,从里到外都将师妹护得好好的。 树林中没什么风,烟雾散得很慢,几人也不敢乱动,乖乖地留在原地等着视线逐渐清晰,深怕一个不小心,又失去了彼此的踪迹。 等着可视度终于恢复到能看清周围的时候,天蓬和沙僧这才发现,唐三藏已经失去了踪影。 “有妖怪!”“妖怪把师父抓走了!” 悟空伸手示意他俩不要慌张,抬头看,天边的火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四周的空气冷了下来,混着林中的湿气,叫人从骨头里生出不安逸的感觉。 素九此时已唤来了山神土地。 密林从里刷刷刷地冒出了一颗、两颗、三颗、四颗……数不清的脑袋来,把本来就不怎么宽阔的密林挤得满满当当,他们有的年轻有的年老,却都扎着统一的发髻,炯炯有神地看着素九。 “……”素九数了数人数,有些咋舌,“我是召唤山神土地,你们这么多人冒出来做什么?” 众地仙齐刷刷地行了礼,乌压压地站成一片,领头的是一个中年模样的男子,长着两撇小胡子,向前一步,恭敬道:“上仙有所不知,此山唤作六百里钻头号山,十里一山神,十里一土地,一共三十名山神,三十名土地,感知上仙所召,特来拜谒。” 素九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道:“我只是想问一问此地的情况,并不是什么大事,留下一个能言善道的,给我们把这处妖怪的情形讲一讲,其他的就先回去吧。” 山神徒弟们松了一口气,这才行了礼,又往土地一扎,浩浩荡荡地走了绝大多数,留下了方才答话的山神。 “这六百里钻头号山有什么妖怪没有?”沙僧问道。 山神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是在辨认他的身份,道:“原来是卷帘大将,久仰久仰。”顿了顿,又转向素九道:“这山里大大小小妖怪不少,不知上仙想问哪一个?” 素九转头看向悟空,拉着他的手,撒娇地晃了晃。 悟空勾起嘴角,心情颇好的样子,道:“那妖怪年纪不大,本事还算得上不错,天赋应是与火有关。” 山神在悟空开口的瞬间就把本来躬着的腰又低了几分,诚惶诚恐道:“想来孙圣说的,是那圣婴大王了。” “圣婴大王?”素九饶有兴趣地重复了这个名字。圣婴大王不就是红孩儿的尊称么?她好奇红孩儿很久了,不知道他和哪吒,哪一个表面上更可爱,哪一个实力更凶残。 “是,这山里有条枯松涧,涧边有一个火云洞,那洞里有一个神通广大的魔王,十分厉害,常常将我等山神、土地拿了去,替他烧火顶门,夜里还要替他提铃喝号。他座下的小妖怪们也精怪得很,还要向我们讨什么常例钱,不给,就要那魔王对着我们耍一通威风。”想来定是积怨已久,提起那圣婴大王,山神便忍不住想要告上一状。 沙僧咂了砸嘴,有些不太理解:“你们是山间神仙,又哪来的银钱?” “正是因为没钱,所以只能在这山里捉些山獐野鹿,以表诚意,可他们却贪心得很,一个不满意就要拆了我们的庙宇,搅得无法安生!求上仙、孙圣剿除此妖,拯救我山间无数生灵!”说到激动处,山神几乎是痛陈其罪。 “这般厉害?”悟空挑眉,金色的眸子里有着不容忽视的战意,他很久没有遇见过厉害的妖怪了,若那圣婴大王确如山神所言,倒是个舒展胫骨的好对手,“那这魔王是什么来历?” “说起他的来历,那可是大大的有来头。他的父亲是火焰山的牛魔王,母亲是罗刹女,圣婴大王是这二位的独子,乳名唤作红孩儿。” “嗛。”悟空嗤笑了一声,不以为然。这名字,怂得叫他连动手的兴趣都没了。 “那还要麻烦你与我们指个路,那火云洞在何处?”素九被自家师兄不经意表现出的小傲娇萌到了,笑呵呵地拉着他的手,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望着他。 两个秀起恩爱来从来不管时间地点以及在场人物的家伙,眼见又要黏糊起来,山神擦了擦汗,很有压力地往前带着路。 那枯松涧的景致竟是出乎意料的好,火云洞在一处怪石山崖之下,但见“回峦古道幽还静,风月也听玄鹤弄”。 走到近前,就见有一座石碣,上面行云流水地刻着八个大字“号山枯松涧火云洞”,不远处就有一群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小妖,在那里舞刀弄枪地玩耍嬉闹。 见有生人前来,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妖呼号着围了过来,一个个手里抓着兵器,还未打招呼,就直接冲着沙僧的面上攻去。 嗬哟,这一句话不说就开始动手的风格,让沙僧的火气也蹭蹭蹭地往上冒了两分,大喝一声,就迎上了攻击。 天蓬本来还要拉住沙僧,却不料被卷进了混战里,没办法,刀枪无眼,他也只能提起钉耙加入了战局。 悟空揽着素九,在刀剑横飞、枪林箭雨中,犹如闲庭漫步般,却游刃有余地将素九和自己都护得好好的,还时不时地踹翻一两个小妖怪。 有了悟空搭把脚,倒下去的妖怪越来越多,没过一会儿,就只剩下三四个稍微有能耐些的妖怪还死不认输地坚挺着。 “砰——”的一声,火云洞的大门被重重地打开,一阵红烟弥漫,走出了一个小脸粉嫩,唇红齿白的小孩儿。 只见那孩子的脸雪白粉圆,一颗朱砂痣长在眉心,让人想要将他抱在怀里揉搓,可偏生了一双凤眼,眼角狭长,微微上挑,叫那本该和气可爱的模样,添了许多的刁蛮霸道。 这个小鬼,好生面熟! 素九眨了眨眼,还是觉得面熟得很,正觉得奇怪,灵光一闪,想起一个被她忽略很久的地方,蓦地抖了抖身子。 “怎么了?”悟空以为她被那烟雾呛着了,连忙支起屏障,又将她捂进怀里。 卧了个大槽……素九在心里默默捧着自己突然碎裂的三观,抱着悟空的腰,几乎要泪流满面。 第97章 红孩儿的身世(1) 红孩儿果然不是徒有虚名,一出手便拿下了沙僧,天蓬稍微好一点,抗了几招,却架不住小孩儿那一碰上人就冒火毛的枪法,身上很快便出现了几处灼伤。 悟空挑了挑眉头,揽过素九的腰,御风往后退了几丈,将素九稳稳当当地放在远离战局的大石头上,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好好护着自己,我很快就回来。” 素九瞅了瞅那边一边虐着天蓬,一边嚣张大笑的红孩儿,点点头,道:“师兄!揍翻他!” “好。”悟空觉得她义愤填膺的样子可爱得让人心痒,弯了弯眼角,纵容道:“我揍翻他。” 说完,悟空足尖一点,眨眼间就出现在了红孩儿的身边,恍若轻而易举地将天蓬拎出了红孩儿的近身攻击范围。 “小孩儿,年纪轻轻,可不好这么嚣张的。”悟空勾起一边的唇角,似笑非笑,伸手将天蓬提起来,往后一扔,正好扔到素九的脚边。他回头又看向自家师妹,得到了一个打气鼓劲的手势,这才转向被夺走了对手而有些恼怒的红孩儿,开玩笑似地道:“我来和你比划比划。” “你算哪根葱,也配和你爷爷我比划?”红孩儿不屑地唾了一口,把火尖枪在手里挽了个花样,指着悟空的鼻子,看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只蚂蚁,“我数三下,你要是现在跪地求饶,我就饶你一条小命,若是不识好歹,那可别怪你爷爷我手下不留情了,一……” 他刚数了个一,便被悟空一脚踹了出去,连忙把枪尖扎进地里稳住身子,可仍然往后急退了数丈才停下来。枪尖在土地上划过深深的裂痕,那裂痕竟都燃起了大火。 悟空看着地上自燃起的大火,更有了几分兴趣,不等红孩儿直起身来,便往前一纵,又攻了上去。 红孩儿这时已有防备,却架不住悟空巨力,被密不透风的攻击笼住,几招之间也是略显狼狈,他毫无还手之力,偏偏悟空的脸上还带着笑,看他的眼神目中无人,似乎是在玩什么有趣的游戏,让人心头窝火。 悟空正渐渐觉得无趣,打算收手走人,却不料变故突生。 那红孩儿突然一张嘴,吐出一团火来,直奔悟空面门。 悟空往左边一闪,感觉到灼热滚烫的火气在耳边翻滚,登时怒了。 打人不打脸你特么不知道么?我媳妇儿最爱我这张脸了你特么不知道么? 悟空摸了一把自己美若玉璧、毫无瑕疵的脸,看向红孩儿的眼睛里冒着火光。 特么的小屁孩儿想毁本大爷的容! 悟空一想到自己容貌尽毁,素九抽身而去的场景,就想要把眼前这个到处乱喷火的小鬼乱棒打死,便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认真了起来。 红孩儿的火并不是寻常的火,而是那洪荒之初,衍生于天地间的三昧真火,遇水不灭,无物不燃,十分棘手。 悟空并没有祭出兵器,依旧空手对上大发“神威”的红孩儿。他的衣袍是素九挑的,为图好看,并不是干练简洁的短打,而此时,华贵的下摆就体现出了它的弊端,渐渐招惹到了一两点火星。 三昧真火的火星也不是好相与的,一沾上便迅速燃了起来,法力、劲风都无法将它扑灭。 眼见火势就要烧到悟空身上,突然,天空下起了雨来。 悟空低声笑了起来,心里熨帖,耳朵尖儿也红红的。 红孩儿抬头一瞧,见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姑娘踩在粉红色的团云上,正拿手沾了什么瓶子的水,往下洒着水滴。 那水滴遇风就化作雨露,洋洋洒洒地落下来。 “有个屁用。”红孩儿龇牙鄙视道,可又马上惊得眼珠子都要飞出来,满地大火竟真的慢慢变小,很快便彻底熄灭,化成灰烟。 悟空可不是会怜香惜玉的人,他趁红孩儿走神,便毫不留情地一顿好揍,最后麻利地将他捆了个结实。 还真别说,捆人这种事,悟空没少干。 又在红孩儿身上布下限制他法力的禁制,悟空拍拍手,抬头看向天上的素九,张开双臂,笑道:“乖,下来。” 素九毫不犹豫地往下一跳,直接落在了悟空的怀里,抱着他的脖子邀功道:“是不是很及时?人家救了师兄噢。”虽然浪费了她的一些口粮,但能救师兄于危难之中,甘露也算死得其所了! 手有甘露,三昧真火算什么?分分钟灭干净! 悟空低头去蹭她俏皮的鼻尖,也忘记了其实以自身修为,三昧真火并不能伤到他真身的事实,低声道:“嗯,多亏有师妹在。” 耳朵要怀孕了。 素九伸手揉了揉有些痒痒的耳朵,踮起脚尖轻轻亲上悟空的眼睛,正要说些什么,手里就突然多了一团毛绒绒,嗯,尾巴又出来了,师兄定力真差~ 悟空红着耳朵不满足地把脸也凑到素九的唇边,尾巴讨好地在她的手心里蹭着,道:“这里也要。” 粘人的猴子。素九装作无奈的样子,又在他的侧脸上吧唧了一下,赶在他把另一边脸凑过来之前,指着地上昏迷不醒的红孩儿道:“师兄,把他带走,咱们去救唐三藏。” 悟空有些不乐意地主动将另一边脸凑到素九嘴上,自觉完成了一个脸吻,这才甩着尾巴将红孩儿拎起来,扔给了天蓬,带着素九进到火云洞中。 洞里的妖怪见大王被擒,都瑟瑟发抖地缩在洞府的角落里,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我们放你们一条生路,去找这山里的山神、土地,他们自会对你们有所安排,不过,若是被我们知道了,你们不敬山神土地,那可就少不得要去半条命了哟。”素九威胁着一干妖怪,要他们各个赌咒发誓,保证不再为非作歹、欺压山神土地,这才放了他们离开。 “你啊。”悟空揉了揉素九的小脑袋,有些无奈。师妹太过心软善良,真是让他特别的不放心。 好么,悟空压根儿没将素九平日里的“诡计多端”放在心上,在他心里,自家师妹一直都是四海八荒、三界六道最最柔弱,最最需要呵护疼爱的人。 山洞里此时只有悟空和素九两个人,而唐三藏被关在地下,素九也没有打算立即去救他。 “师兄,”素九拉过悟空的手,看向他的眼睛,少有的收起了笑意,认真道:“咱们把唐三藏救出来之后,就立即上路好不好?” “怎么了?”悟空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素九皱了皱眉头,有些犹豫,道:“我心里有一个猜测,需要尽快赶去火焰山求证一番。” “是什么?”悟空见她皱眉,心疼地伸手按住她的眉心,道:“不管是什么,你别不开心。” 素九被他一本正经的甜言蜜语逗乐,略笑了笑,稳了稳心神,道:“我也是猜测,现在还说不准。我怀疑,红孩儿跟天宫里的一位故人,有着莫大的关系。” “我们都认识的?” “嗯,帮了我们很多的故人。”素九点头,想起那一位的身份,只觉得头疼。 悟空见她实在苦恼的样子,连忙把她拢到怀里来,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像哄小孩儿似的哄道:“不烦了不烦了,咱们这就把唐三藏找出来,然后赶路。” “好。”素九在他怀里拱了拱,心里的纠结抛去了大半。 救出在地室里一个劲儿念经的唐三藏,三人回到室外,便唤来了白龙马,拍醒了沙僧,准备立即赶路。 “这个怎么办?”天蓬指了指还昏着的红孩儿,有些苦恼。 素九咬着嘴唇,看着那人模人样、粉雕玉琢的小孩儿,最终下定决心道:“带走。” 所以这是新队友?天蓬的眼睛里晃着大大的问号,看向红孩儿的眼神也有些飘忽不定。 几人整装完毕,就要离开六百里钻头号山,却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娘。”素九见观音踏云而来,假笑了两声,朗声打了个招呼,故意膈应他。 观音脚下一趔趄,差点从云上摔下来,好容易稳住了身子,绷住了一派光风霁月的模样,走到近前,指着红孩儿道:“这孩子你们不能带走,交给我吧。” 悟空挑眉,道:“交给你?你还有这种嗜好?”童男童女什么的,听说有些老不正经的神仙最喜欢了。 观音闭了闭眼睛,心叹自己的修养真是被逼得越来越到位了,睁开眼睛又是一片和蔼:“这孩子刁蛮任性,在这山中称王称霸,作下许多孽障,本座此行便是前来将他带回普陀崖,收在座下,感化于他。” 素九学着悟空的样子挑了挑眉,指着红孩儿道:“娘亲,你莫不是眼花了,这分明是个妖怪,哪里是个孩子。”红孩儿与她年岁相差无几,还比她大上些许,观音这一声“孩子”,叫素九心里的猜测越发确信了几分。 可到底还是让观音带走了红孩儿,悟空将沮丧的素九抱在怀里,领着其他几人,连夜赶路。 第98章 红孩儿的身世(2) 这一去,便是不分昼夜的赶路。 素九揣着事,又不敢随意说出口,心里不安乐,便显得有些郁郁寡欢的。悟空看她打不起精神来的样子,心疼得很,只好督促着几人用唐三藏能接受的、最快的速度赶起路来。 这一路,也遇到了些不长眼,拦路生事的小妖怪,却都被悟空以势不可挡的强大实力通通解决掉了。 终于,在冬天结束之前,几人赶到了火焰山的界内。 “如今明明还是冬天,前日路过的小河都还冻着冰,今日怎么倒是热起来了?”唐三藏勒住马,不堪忍受地脱下了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棉袄,拿出毛巾擦了擦汗。 饶是皮糙肉厚的天蓬,也仍不住脱掉了棉衣,穿着短葛,不住地拿蒲扇大的手扇着风。 素九的衣服都是慧四所制,不畏寒暑,冬暖夏凉,倒是没有受到天气的影响,可脸上却能感觉到热气腾腾的燥意。她牵着悟空的手,热热的手心握住他冰凉如玉的手指,忍不住贴在脸上蹭了蹭,喃喃道:“真凉快。” 悟空眸子一亮,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道:“这里更凉快。”说完,就给自己浑身上下施了个清凉咒,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开始冒冷气,在如此炎热的地方,这样凉爽的存在,连他身后的天蓬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素九窝进悟空冰凉凉的怀里,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余下几人眼巴巴地凑近了几步,又被悟空杀气腾腾的目光一一瞪退,热得吐舌头。 唤出了土地,问了问火焰山的情况。 原来,那火焰山离此地还有六十里远,是西去的必经之路,前后有八百里火焰,四周寸草不生,根本没人能过得去。 又说那火焰山的西南方,有一处翠云山,山上有一个仙洞,唤作芭蕉洞,洞里有个铁扇仙,手掌一柄芭蕉扇,一扇息火,二扇生风,三扇下雨,实在是个了不得的存在。 素九听到“芭蕉扇”三个字,眉头便没松开过,拧得死紧,让悟空看得都快要心疼得昏过去了。 又听土地往下说。 这火焰山外,寸草不生,五谷不养,百姓难以生计,便得去求那铁扇仙,向她讨来芭蕉扇,熄了火,这才得以收种、安生。 而那铁扇仙却轻易不借出扇子,这里的人家,每十年就得拜祭她一番,奉上四猪四羊、鸡鹅美酒,还得沐浴虔诚,才能拜到那翠云山上去,请了那铁扇仙出洞。 好大的排场。素九冷哼一声,问道:“那铁扇仙便是牛魔王的妻子,罗刹女了?” 土地点头称是。 素九又问道:“那牛魔王相貌如何?本事如何?他们夫妻二人可和睦?” 她这话一问出口,便被醋坛子搂了个严实,腰上也缠上了一根不依不饶的尾巴。 这家伙,怎么谁的醋都吃,还有完没完了?素九瞪了悟空一眼,扬了扬下巴,示意土地回答问题。 “那牛魔王十分魁梧,头顶上有两根尖角,能轻易将一座山头掀翻。他的鼻子上还挂着牛环,看起来十分凶煞。本事嘛,听说极好,在妖界也是赫赫有名的存在。”土地道。 悟空伸出手,拍了拍自己宽厚的肩膀,问道:“比我如何?” 土地连忙恭敬道:“自然是不如孙圣远矣。” “听见没,不如我。”悟空这才得意地向素九邀功道。 若不是心里还挂着事,素九都要被逗笑了,师兄真是的,总爱计较这些。 土地见他二人并无他话,便继续道:“那牛魔王并不在那翠云山上住,他撇了铁扇仙,住在积雷山的摩云洞里,那里有一个万岁狐王,狐王死后,留下一个女儿,唤作玉面公主,那玉面公主有百万家私无人掌管,便招了牛魔王,入赘为夫。” 素九听到这里,心里已有决断,准备与悟空二人,上那翠云山上去看看。 拜托了土地照顾唐三藏几人,悟空、素九便飞身云上,往西南方向而去。 又在脑子里理了一遍思路,素九才开口道:“师兄,我好像……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嗯?”悟空探过头去看她的表情,道:“是什么?” 素九叹了口气,只觉得心里十分烦躁,揉了揉心口,镇定了一下,道:“你还记得,咱们之前遇到过的金灵、银灵还有大青牛,都是老君座下出来的吧?” “嗯。” “金灵和银灵的紫金红葫芦,你还记得么?金灵说,那葫芦是混沌初分、开天辟地时,老君在昆仑山下发现了一缕仙藤,上面便结着紫金红葫芦,老君拿走了红葫芦,又收下了仙藤,那仙藤便是银灵手中的幌金绳。”素九慢吞吞地说出这些,深呼吸了一口气,又道。 “而那罗刹女的芭蕉扇是如何来历?我早年间在九华山住过两年,谛听与我细数过如今四海八荒还存在的先天灵宝。那芭蕉扇是混沌开辟以来,昆山山后,天地洪荒间所产出的第一个灵宝,乃太阴之精叶。” 悟空微微睁大了眼睛,显然也隐约明白了素九的意思。 素九又道:“那罗刹女一介女流,连琵琶都打不过,如何能有这般厉害的宝贝?她如何得来?又如何守得住?不说妖界、魔域杀人夺宝之事数不胜数,就连仙界也是明争暗斗没个分寸。人人都知她手里有芭蕉扇,怎的没人来抢?” “老君在开天辟地之初,就拿走了仙藤和葫芦,他那个性子,可不是会把芭蕉扇留给别人的。若不是女娲与他有同门情谊,那养出了仙藤和葫芦的厚土,也不会被女娲得了,从来捏出了这天底下许许多多的人来!” 素九喘了口气,又道:“那红孩儿,他的父亲是妖,母亲也是妖,为何小小年纪便是完完全全的人形?他那个样子……分明……分明就是……” 是什么呢?素九说不出口,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道:“三昧真火是道家不传之秘,会这门秘法的人,除了哪吒和哪吒的师父太乙真人,便只有老君会。你说,那红孩儿总不会是老君的弟子吧?师父与老君相交数十万年,以往与我闲话时,曾叹老君座下没有一个知冷热的徒弟,还笑他老年孤独呢。” “那红孩儿在六百里钻头号山折腾那六十个山神土地,怎的从没被人管束过?观音又为何要特意将一个不知名的小妖怪收在座下?” “还有……还有这火焰山的火,怎么……怎么就那么像八卦炉里的火烟味……” 素九低着声音,抖了抖,道:“师兄,我会不会被灭口?qwq” (记得务必要看作者有话要说,然后给我撒花花,最好还有个霸王票什么的~) 第99章 牛头上一片绿云 素九低着声音,抖了抖,道:“师兄,我会不会被灭口?qwq” 脑袋里只有师妹和修炼两件事情的悟空,明显被这样让人咋舌的事情吓到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把素九严严实实地捂进怀里,道:“别怕。” 素九扒拉着悟空的衣襟,老成地叹了口气,道:“算了,咱们就当不知道,这是老君的家事,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尽管口头上这么说,但素九还是深受打击。印象中和蔼可亲的老人,突然变得陌生起来,让她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应对。 也不知道师父知不知道这件事儿。 少有的,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中,直到到达翠云山。 只见那翠云山风光极好,山以石为骨,石作土之精,诚然是千年古迹,万载仙踪,暗含洪荒大道之意。 也难为他了,能在这么个偏僻的地方,选出这么个好地方。 素九如此想着,便跳下云团前去敲门。 不过两三下,洞门便开了,从里边儿走出一个提着花篮、扛着锄头,一身蓝布毫无妆饰的侍女。 “来者何人?” “灵台方寸山素九,途经火焰山,特来借扇一用。”素九微微含笑道。 “那是何处?”侍女皱着眉头,十分倨傲的样子,“管你是谁,想要与我们公主借扇,便要拿出表礼来,若是没有,请回吧。” 素九挑了挑眉,正要再说些什么,却没想到悟空上前一步提住了那侍女的脖子,挑了挑眉,轻笑道:“回去问问你们主子,再出来回话。” 说完,他轻轻一甩,便将那侍女扔回了洞府里。 没过一会儿,就见一个年轻貌美,生着一双吊梢凤眼的女子身着披挂,双手提着青锋宝剑,脚步生风地走出来。 “我还未去寻你们的仇,你们竟还敢找上门来!”那罗刹女提着剑,指着素九怒道,“我那乖孩儿如何被你们坑害,我那小叔如何被你们打杀,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可都记在心里,正愁没出寻你们报仇,你们今日上门纳命,便莫怪我手下无情!” 她话音还没落完,便被悟空徒手捏碎了剑身,甚至完全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拿剑指着我师妹?好胆识。”悟空一扬手,碎成几段的剑便在空中化为了烟尘,“给你两分面子,还真摆起了能耐,你那孩儿学艺不精,又爱作妖,自然有人收了他,又何须用得着我出手?你既想要报仇,我便给你指条道儿,且往南海普陀崖去,问问那观音,怎的要将红孩儿收在自己座下?莫不是有什么渊源?” 悟空面对素九之外的人,本就冷漠得很,如今被气得狠了,瞥向罗刹女的眼神冷得能将她冻成冰碴子,说话的过程中,也不停地向她释放着威压,叫刚才还耍着威风的铁扇公主,此时冷汗淋漓,站都站不住。 素九戳了戳悟空的腰窝,示意他差不多得了,别太过,表面上却是什么都没说,给足了自家师兄当家作主的面子。 悟空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既觉得这样爱心软,不喜欢计较的性子并不适合在这样的世道生存,又觉得她的善良和单纯是自己一直想要守护的。 素九笑嘻嘻地抱着悟空的胳膊,显然不知道自家师兄在想着怎样复杂的心事,全心信赖地等着看他要如何拿到扇子。 “算了。”悟空轻笑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她的笑脸,决定放罗刹女一马。既然拿师妹没办法,那就只能惯着了。啊,真是快乐又甜蜜的烦恼。 罗刹女狼狈地站直了身子,气恼地扔掉了光秃秃的剑柄,道:“好好好,你们两个欺我弱女子孤寡无依,当真是好本事。” “孤寡无依?你的夫君呢?”素九虽然不打算与她动武,但也实在忍不住想要刺她几句,“听闻牛魔王神通广大,很是厉害呢。” 提起牛魔王,刚刚才气势十足的罗刹女莫名的就有几分泄气,外强中干地瞪了素九一眼,便想要抽身回到自己的洞府中闭门不见客。 悟空轻轻挥挥手,就定住了她的身形。 素九蹦蹦跳跳地走过去,左瞧瞧右看看,不太确定罗刹女到底有没有将芭蕉扇放进嘴里。 “是你自己拿,还是我帮你催吐?”素九笑眯眯地恐吓道。 罗刹女几乎要被这无赖的行径气得翻白眼,哆嗦着声音道:“我自己来。” 说完,她一张嘴,一枚瓜子大小的扇子就飘了出来。 素九赶紧掏出一块手帕将那扇子接住,扇子刚一落到手里,就立马变成了脸盆大小,重量也十分客观,几乎要让她全力去托,才能将扇子举起来。 悟空连忙将扇子接过来,伸手去揉她因为用力过猛而发红的手掌。 “啧,两位还真是不顾世俗,男未婚女未嫁的,就这般黏糊。”罗刹女在旁边没好气地道。 但凡是真对素九的话,悟空都无法坐视不理,当下便眯了眯眼睛,又将威压释放了出来。 “仗……势……欺人。”罗刹女额头上的青筋暴起,看向悟空的眼神虚弱又充满了杀气。 “仗势欺人?若要论仗势欺人,谁能跟把持着火焰山,从而坐收供奉的你比呢?”见她如此不知好歹,素九也有一些恼了,道:“你若再不放尊重些,莫怪我到天宫去告你一告,领了玉帝的意旨来收了你的扇子。” 罗刹女一抖,连忙闭了嘴。她不过是仗着自己还有几分硬的后台,才敢与素九犟嘴,可若是真要论个好坏,她也知道,自己毫不占理,更何况……还有那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更是让她有几分顾忌。闹上天宫?那可不是好玩的。 见她终于老实了,素九哼了一声,道:“早这样不就完了吗?非要逼我们动粗。扇子用完就还,你只管放心就是。” 说完,素九拉着悟空就上了筋斗云,眨眼就消失在了空中。 回到了唐三藏一行人等待的地方,接了他们,就往那火焰山脚下去。 悟空手持芭蕉扇,轻轻一挥,登时狂风大作,火焰山的熊熊火光渐渐平息,化为黑沉沉的灰烟散在空气里。 见火熄了,悟空又是一扇,天空立马移来几团乌云,不过几个呼吸间,便电闪雷鸣,大雨瓢泼而下。 火焰山周围的百姓大喜过望,纷纷走出家门,用器皿接着天上的雨水,各个欢欣鼓舞,奔走相告,击掌而庆。 素九见状,觉得有趣,也撒欢似的跑到人群中,与大家一起嬉闹起来,还得了一个大娘赠予的果子,开怀极了。 悟空收了扇子,抱着胳膊在一旁看着她撒欢儿,唐三藏、沙僧和天蓬被村民们接到自己家中,当做活菩萨般,送上了斋饭和清水。 大伙儿热闹了小半天,这才渐渐散了些,各自回家做饭,预备在村里摆上流水席,庆祝着一次的降雨。 素九玩得尽兴,啃着酸酸甜甜的果子,窝在悟空的怀里懒得动弹,道:“这里的人可真热情,弄得我都不想将扇子还回去了,那罗刹女得了扇子,又要奴役这里的人们,让他们辛辛苦苦劳作一年,只为了凑齐给她的供礼,真可恶。” “不想还就不还了,我护着你。”悟空纵容地亲了亲她的发顶,哄小孩似的将她抱在怀里摇了摇。 素九想了想,还是道:“可是我已经跟她说了,要还扇子给她的,罢了,到底也是老君的东西,他愿意给她,咱们也就还回去吧。大不了让她改一改,别再把持着火焰山的风水,劳民伤财了。” “好。”她会选择将扇子还回去,完全在悟空的意料之中,但仍然不可抑制地心软了一片,又低头蹭了蹭她的脸,这才带着她往翠云山去。 没想到还没到翠云山,他们就碰上了一个人。 那人长着黑漆漆的、十分壮硕的牛角,牛鼻子上还套着一个铜环,眼睛仿若铜铃般,披散着头发,身材魁梧,见到他们时,脸上却带着讨好的谄笑。 “问上仙的好,孙圣好啊。”牛魔王远远地向他们打着招呼。 “呃……牛魔王也好。”素九学着他的样子招呼道,下意识地拿眼去瞧他的头顶,只觉得那里绿云一片,简直要将他笼罩起来。 “上仙与孙圣可是要去寒舍?”牛魔王搓了搓手,飞近了些。 “去还扇子。”悟空挥了挥手里的芭蕉扇示意道,对这个同族的牛妖,他也有几分同情。 “既是要去寒舍,不如在下做东,请上仙与孙圣喝杯酒,一来,是替贱内赔礼道歉,二来,孙圣声名在外,我老牛钦佩已久,想与孙圣交个朋友。”牛魔王兴奋地搓着手,巨大的鼻孔哼哧哼哧地喷着气。 “喝酒就不必了,还有同伴在等着我们,”悟空对于“交个朋友”这样的话不置可否,顿了顿,道:“红孩儿在观音菩萨座下修行,不用担心。” “哎,哎。不担心,不担心。”牛魔王乐呵呵地应道,一点也看不出来他这次是接到了铁扇公主求救讯息,赶回来救场子的意思。 他这样和气的样子,倒让素九有些刮目相看,连带着对他也温和了不少。 还了罗刹女扇子,又敲打了她几句,素九与悟空又回到了大部队,继续往西前行。 第100章 我们的目标是:甜甜甜 “乒——呤——乓——啷——” 巳时还未到,山湾里的小农庄便再无片刻安宁。锅碗瓢盆的撞击声在这静谧的一隅,显得无比聒噪,扰了山坳里林鸟走兽的清闲。 可偏偏谁也不敢对扰了他们清净的人发表哪怕一句两句的意见,就连一贯爱碎碎念的唐三藏也啃着馒头,缩在农家院子的角落里,假装没听见灶屋里那简直要翻天的动静。 沙僧老神在在地守在唐三藏身边,为他端茶倒水的,把身为一个随从的职业操守贯彻到底。 天蓬替小白龙刷了身子,洗净了这一路的尘土,便靠在院落的土门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那方手帕。即使手帕上已施放了清尘的咒术,不会褶皱,也不会弄脏,他仍是不舍得用它,盯着看了半晌,才把脸捂进去,吸了口气,又不由自主地垮了肩膀。 天蓬想媳妇儿了。 他遥望着东北边,那里有一轮朝阳冉冉而生,那个方向,有一个数十年如一日的小姑娘,在等他归去。 这般想着,又觉得生活有了盼头,对于接下来的西去之路,又有了无限的动力。 只是……现在还不是出发的时候。 灶屋里还有两个祖宗没吭声呢。得,还是等着吧。 天蓬揉了揉鼻子,挨着院门席地而坐。 “怎么样?”素九双手托着腮,有些紧张地望着对面那个闷声不吭的家伙。 端正坐在桌前,手里举着筷子踯躅着的悟空似乎比素九还要紧张,他抿着唇,眼睛全都落在桌上的面碗里,仿佛那里面盛着什么无比重要的宝物,叫他挪不开半点目光。 桌上放着的,是一个普通的青花瓷碗,碗里是清汤寡水的汤面,面上卧着一个焦糊的荷包蛋,旁边还配上了切得奇形怪状的腌萝卜,冒着腾腾热气,仿佛将这灶屋里的一小方天地都氤氲了。 这是素九煮的面。 而平日里素来拽得二五八万,看人从来都不拿正眼的妖圣,此时竟然发起了呆来。 素九见他走神,也不催促,笑嘻嘻地捧着脸趴在桌子上,仔细地瞧着他的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眼前的男人终于欣赏够了,这才移动了一下手,将筷子□□面里,搅拌了两下,顿住,面已经充分吸收了汤水,变成了一坨不太好搅拌开的面条团。 怎么会这样……悟空不敢置信地抬起眼,金黄色的眸子竟霎时泛起了泪花,连眼圈都红了。 “谁叫你不快点吃掉!委屈个毛!”素九一巴掌拍向悟空的额头,嘴上凶巴巴的,手里也没有留情,其实却是被自家男人蠢出的新高度狠狠地戳中了萌点。 “唔,”悟空可怜兮兮地眨眨眼睛,师妹忙了一早上煮的面条,就算变成一坨糊糊,也一样好吃! 笨死了。素九见他委屈地看自己一眼,便干脆地埋头吃起了面坨,毫不客气地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眉心,被晃过来的尾巴亲亲热热地缠住了手腕,又好笑地弯起了嘴角,连眼神也温柔了起来。 悟空端起碗,把面汤也喝了个一滴不剩,这才意犹未尽地碗筷,用尾巴把桌对面的小丫头提溜过来,抱了个满怀。 “好开心啊。”悟空低下头,拿脸去蹭心上人的肩窝,在旁人看来的高傲冷漠尽数抽离,每一根头发丝都闪耀着满足和依赖。 “一碗面就这么开心?”素九傲娇地哼了哼,捏住那张这些年渐渐在三界传出美名的俊脸,扯了扯。 “嗯,”悟空卸了身上的劲,由着她作威作福,又不满足地凑过去,哼唧道,“要是每天都能吃到师妹做的饭就更开心了。” “想得美……”素九听了这话,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还要再说上几句,却被饱暖思那啥的悟空,以吻作答,堵住了嘴。 那些只属于这一对小情人的私语,消磨在相依的唇齿间,甜得像化不开的蜜糖。 第101章 孙大圣也是有桃花的人 “该出发了。”灶屋外传来有意无意的脚步声,悟空抖了抖耳朵,不情不愿地说道,手里却丝毫没有把素九从怀里放开的意思。 “师兄抱我出去。”见悟空这样不想跟她分开的模样,素九干脆搂着他的腰,也不起身,趴在他的肩窝处,摇头晃脑地撒起娇来。 悟空心口都软乎了一大片,他爱极了师妹全身心依赖着他的样子,有时恨不得这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没有干扰,没有旁的事情牵走她的视线。他可以带她去所有想去的地方,给她做她想吃的食物,陪着她从清晨到日落,守着她从睡梦中醒来,然后……也许,也许师妹能愿意给他生一只小猴子…… 这样的生活,光是想想就让他兴奋得尾巴尖都蜷缩起来了。 “师兄。”素九麻木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美貌的脸上浮现出痴汉的笑容,用膝盖也能知道这家伙又在脑补些有的没的了,戳了戳他的脸,好笑道,“启程啦。” “嗯!”回过神来的悟空被自己对未来的畅享打满了鸡血,精神抖擞地站起身来,一手牢牢搂着怀里的心上人,另一只手飞快地收拾好了灶屋。 今天用来盛放师妹亲手煮的面条的碗还有筷子,他都要好好珍藏起来~! 一本满足的悟空抱着素九走出屋子,冲着见他二人出来便自动聚拢过来的三人一马冷淡地点点头,道:“出发吧。” “好嘞。”捧场王沙僧扛起箱笼,自发跟在他的身后。 天蓬瞧了一眼,默不作声地将唐三藏扶上白龙马,心里怨念着不能将自家媳妇儿也带来,只好每日看那边两人秀恩爱的苦楚。 就这样,西游路上平凡的一天,又开了场。 别了朱紫国王与他那穿了三年紫阳真人旧棕衣才保住清白的皇后娘娘,离开了山坳里的小农院,一行人整顿鞍马,又往西进。 一路行过多少山原,历经无穷水道,不知不觉秋去冬残,又到了春光明媚之时。 可再烂漫的春光也总有看厌烦的一天,也许是春天的太阳晒得人有些燥热,早起之后,素九竟破例发起了小脾气。 不开熏! 素九只觉得心里一阵烦躁,莫名其妙地不想搭理人,也不想为了配合唐三藏而走得慢吞吞的,索性直接踩着风,一个人走在最前头,想要把身后的人都甩得远远的。 “师妹~”悟空小心地跟在她身后,一头雾水,想要去拉她的手,却不料竟被素九甩开。 “怎……怎么了吗?”悟空伸出去的那只手僵在半空中,因为受到了出乎意料的冷落,而不自觉地颤了颤。 素九刚一甩开就已经后悔了,回过头来,就看到自家男人金灿灿的眸子里全是不可置信和受伤,心里也不自在起来。 她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今天一起床就烦得很,谁也不想看到,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刚刚也只是下意识的反应而已,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不理师兄的。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被宠出了公主病,没事儿也非要作一作qwq? 素九咬了咬唇,愧疚地反省着。是了,不管心情如何,总不能平白无故地迁怒师兄啊,师兄对她最好了,这样做是完全不对的!可是心情真的好差劲,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qwq,好讨厌的感觉。 悟空瞪着眼睛等了一会儿,还没有等到回答,手指蜷了蜷,还是忍不住去拉她的手。 还好,这一次没有被甩开。 悟空轻轻松了一口气,得寸进尺地往那边挪了挪,将素九的手完全包在自己的掌心里,又悄悄伸出尾巴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的腰缠住。 “松开。”素九只觉得腰上一紧,戳了戳那条见缝插针的尾巴,怒道。 “我不。”悟空也难得强硬了起来,非但没有松开尾巴,还又圈紧了两分。师妹今天到底怎么了,好可怕qwq。 悟空觉得委屈极了,抿着嘴又挪过去一点,其实他更想直接把她拎到怀里来,但是不敢,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让师妹不开心了:“师妹……怎么了啊?” 素九一只手被悟空牵着,另一只手被腰上那条尾巴缠着,整个人都被悟空困住了,心里半是气恼半是不知所措,有些垂头丧气地道:“没事。” 这个样子哪是没事?悟空又挪过去一点,紧紧贴着素九,想了想,轻声道:“不要不理我好不好?”如果不愿意说,那至少不要把他推的远远的,只要还在他身边,怎么样都好。 素九听了这话,即使再大的火气也能消了大半,更何况只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小脾气罢了。 素九有些难为情地哼唧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师兄的脸色。他低着头,嘴角抿得直直的,投在她身上的目光专注又执着,还有些委屈和期待。 悟空眼睛也不眨地等着她的回应,等来的却是少女扬着小下巴,装作不在意地依进他的怀里,还悄悄地蹭了蹭。。 (^o^)/~这个意思……是不是和好啦~? 等到唐三藏几人追上来时,从早晨就开始闹别扭(单方面)的一对小情人已经恢复了之前的黏糊劲儿,一个软声软语地哄着,仿佛永远也用不完他的耐心和纵容,一个娇气地提着更多的要求,却也乖乖地没有再使性子。 呼……几乎是下意识的,后面三人都同时松了口气。 两个祖宗闹别扭,可担心死他们这三个围观者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叫小心眼的孙大圣一个眼刀戳死在地。 这会儿气氛总算是和缓了过来,大家也其乐融融地继续赶着路。 一路踏春玩景,在中午前终于来到一处庵林。只见前边儿石桥高耸,古树森齐,潺潺流水接长溪,聒聒幽禽鸣远岱。桥边有数椽茅屋,又有一座蓬窗,隐约能传来女子的吟唱声。 “咦?”唐三藏高坐马背,举目而望,笑道:“有个人家,咱们去化缘罢!” 说完,他便轻踢马肚,催马而行。 悟空不置可否,其他人也当他默认,便从善如流地跟了上去,正要随着唐三藏前去敲门,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小师傅!小师傅莫急!”抬眼望去,一个妙龄女子拎着裙摆,极有活力地小跑着过来。 等她跑近了,这才发现这是一个颇有些美貌的女子,只见她身着一身鹅黄纱裙,梳着凌虚髻,髻发交旋的底端缀着一些白色的绒毛,她双目盈盈,仿若含情,许是跑得急了些,面颊有些泛红,更是显得明媚动人。 “不知这位施主有何指教?”唐三藏念着非礼勿视的原则,也不多看,垂着眸子施了一礼,温声问道。 “嘻嘻,”那女子跺了跺脚,侧开身子,不敢承礼,又道了个万福:“小师傅,我叫月珑,玲珑的珑,天宗人士。刚好路径此地,也正要找个地方歇歇脚。虽是萍水相逢,但也有同路之缘,不若一同进去,也好有个照应?”月珑说着话,眼睛却是不得闲地将几人都瞧了一遍,最后落在了悟空身上。 “这……”唐三藏虽是下意识想要答应,但到底这西行一路也吃过不少心软易信的苦头,此时见穷乡僻野的地方钻出个貌美的女子,直觉有些古怪,便为难地回头去拿眼神询问悟空。 月珑见话头终于递给了悟空,眼睛里闪过一丝幽光,面上却扬起了十二万分的天真笑容,又往悟空那边走了几步,但到底也有所忌惮,没有太过靠近:“这位公子,可否容月珑……” 还没等她说完,便听见“哼”的一声,月珑吞了吞口水,眼睛里泛起一丝泪光,看向出声的素九,柔弱道:“不知这位姑娘有何指教?” 素九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自称天宗人士的月珑,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也不搭理她。 月珑又把目光转向悟空,期待道:“公子,月珑可以与你们一起吗?” 还没等她话音落下,悟空便一把抱起悄悄拿手拧他腰肉的素九,目不斜视地走过月珑,径直走到前面,抬腿便踹开了庵庙的大门。 “……” 唐三藏收回惊掉的下巴,这几年他到底是涨了不少见识,也跟着素九悟空狠狠地磨砺了一把心智,此时饶是有些余悸,也很快就回过神来,抱着他化缘的钵盂快步跟上。 “哒哒——”天蓬牵着白龙马也镇定地路过月珑,从容不迫地穿过碎裂的庵庙大门。 “呵呵。”沙僧尴尬地笑了两声,也跟上了队伍。 月珑指甲掐进了掌心,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时,脸上又带着天真烂漫的笑容,迈着轻快地步子跟进了庵庙。 第102章 大圣息怒呀 悟空抱着素九径直进了那庵庙里,才进大门就见四个翠袖缃裙、体态翩跹的女子匆忙迎出,约莫是被大门碎裂发出的声响惊动了。 “不知这位公子?”发话的女子似乎是四个中能做主的,只见她朱唇降脂,蛾眉横月,婵鬓叠云,身旁还站着三个形容都极为出色的女子,仿若立于花间。许是被大门的“惨状”吓到,眸光闪闪,盈盈落在悟空身上,待看清他的面容时,脸颊一阵飞红。 悟空扫了她们一眼,眼神冰冷,还带上了几分警告,便不再搭理,将注意力放在窝在他怀里,此时似乎更加不高兴的素九身上。 卧槽……前有狼后有虎,自家师兄似乎被盯上了。素九有些不开心地看到那四个女子虽然因着悟空的警告而齐齐后退了几步,但打头的那个女子仍是不死心地看了过来,似乎很是有些不甘心。 不过,师兄直接踹碎了人家的大门,又二话不说地带她闯进了这座庵庙,还不搭理主人家,好像不太好诶……素九这样想着,却也没有开腔,场面一时陷入僵局。 好在很快,唐三藏和天蓬就跟了进来。 “女施主,”唐三藏见进门不远处就站着四个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行了个单手礼。 “师傅可是要化缘?”刚刚说话的女子也很庆幸有人给了个台阶下,忙不迭地笑道。 “是的,是的,”唐三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呵呵,弄坏了人家大门还要厚着脸皮化缘什么的,真是生平头一遭。 “恰好饭菜刚做好,师傅和公子若不嫌弃,便请移步到偏厅用饭罢。”仍是刚刚说话的女子,一边热情地引着路,一边往悟空的方向抛了个媚眼。 卧槽……有人想抢本姑娘的男人!素九即使再大条,也迅速感受到了敌情,登时大怒,正要气得一口咬在罪魁祸首那张惹人垂涎的脸上,却仰头迎上了他专注的目光。 “饿了?先吃点果子垫一垫?师兄一会儿就给你做饭。”悟空见她回头看他,还以为是师妹肚子饿了要撒娇,便腾了一只手从空气里摸出了个蟠桃来,凑到她嘴边。 “……我想吃清炒藕丁。”素九愣了愣神,心头不知怎的,又酸又软,吸了吸鼻子,提了一个精怪的要求。 “好。”悟空笑着应了,也不去苦恼这时节、这地方,要上哪儿给她找藕去。 素九这才笑着回身趴到他的怀里,深深吸一口气。这么好的师兄,我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悟空没说话,所以就壮了一些人的胆子。领路的四个女子中,看起来略微年幼一点的那一个,回过头来放肆地打量着从进门就被悟空抱在怀里没下过地的素九,不屑地嗤笑道:“大庭广众之下与男子搂搂抱抱,行为如此放浪,真是不知羞……” “啪——” 方才悄悄跟上队伍,正要找机会搭腔的月珑颤着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生怕被迁怒。 刚刚还意气风发想要教训素九的女子,此时软绵绵地倒在不远处的房柱下,咳了咳,却咳出一口血来,接着便没了动静。 (Д*)剩下的人都已经吓呆了。 悟空出手太快,即便与那女子还隔了几步远,但只凭掌风也将那女子直接击飞了出去,说来也巧,那女主飞出的方向正好重重撞在梁柱上,这一前一后,怕是双重受伤了。 “放心,死不了。”悟空低头察看了一下怀里人儿的表情,见她只是惊讶却并没有害怕,便轻笑了一声,冲着前面傻掉的几人道,“还不带路?” “……是,公子这边请。”领头的女子咬了咬牙,敛眸藏起眼中的恼恨,越发恭敬地引起路来。 “这……”唐三藏心里有些不安逸,但好在他已经被素九教育得能分清敌我阵营了,也知道悟空出手是因为那女子出言不逊,便只是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多说。 月珑吞了吞口水,一不小心看到那受伤的女子似乎是因为妖元受损,面上竟显出了一些黑乎乎的绒毛,眼看就要现出原形,却被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三个女子带走了。 幸好刚才没有乱说话!!!真是吓死宝宝了。月珑心里泪流满面。 到了偏厅,身为主人的女子们以“准备饭菜”为说辞就离开了,几人落了座,一时间竟都缄口不言。 除了这一对。 “刚刚怕不怕?”悟空给素九喂了水,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在自己怀里靠得更舒服,这才低声问道。 素九想了想,摇头,“不怕。”不怕有人想要抢走他,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就算别人抢,也不会离开她;更不怕他出手伤人,不怕他脾气坏,因为师兄只是想要护着她,从身到心,都想要把她护得好好的。 得了让人安心的答案,悟空这才放松下来。一直以来,他都在竭力在素九面前回避他残忍冷酷的一面,想要呈现给她的,是他因为她而被保留下来的那些少得可怜的柔软和善良。 三星观的那些年,他学会的不仅是道法和修行,还有杀戮和制裁。因着某些不能宣之于口的原因,师父在培养他的时候,比教导师兄师姐们,更下了几分狠手。 令人折服的武艺,令人敬佩的修行,都是在炼狱里,拿恶鬼和生魂来锻造的。 他踩过的白骨,淌过的血河,堆砌汇聚成的,是素九从未想象过的另一个世界。 悟空其实是很容易暴怒的性子,在素九进观的那两年,他闹出过不少事,捅过不少篓子,手里也有不少命案。若是没有凭空而来的那一个小小婴孩,也许长自花果山的猴王会成长为一届杀神,成为师父手里一柄好用的利器。 可还好,她来了。 悟空的人生被生生地拧了方向,他有了软肋,有了后顾之忧,有了负重累累却让他心甘情愿的包袱。他要积功德,要修因果、消业障,他要能跟心上人厮守一生,要做一个能让她开怀,让她展颜的人。 最开始的时候,是有些艰难的,毕竟他妖生的前几十年,过的是喊打喊杀、出手就要人命的日子。 但好在,悟空的努力总有收获,他怀里抱着的,是他此生的执着。 而此刻,他的宝贝正抱着他的尾巴,乖乖地靠在他的怀里,看过来的目光里,全是欢喜。 “真好。”悟空低头,在心上人的发顶留下一个吻。 素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其实,她觉得师兄之所以这么生气,当场重伤了那个出言不逊的女子,也有今早她闹脾气的原因在。大概是早上她使了小性子,让师兄有些不安,所以才在那人的挑拨中如此恼怒。 素九倒是想对了一部分,但其实,悟空想到的还不止这些。 第103章 天宗来的兔子 “女人啊,就是小气又爱计较,可你能跟她讲道理吗?不能!”八师兄当年是这么说的来着? 想当年悟空还在五指山下时,修八曾给他写过一封堪比书册那么厚的信,啰啰嗦嗦一大堆,把道理(歪理)掰得碎碎的,想要把悟空教导成一枚标准的妻奴。 三星观的师兄姐们,在那个时候已经想明白了,自家小师妹算是载进了猴子坑里,想要给她找个入赘灵台山的上门女婿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于是怎么办呢?最大限度地保护好她的幸福呗,好在,悟空也算是大家看着成长起来的,小师妹被猴子拱了,倒也算得上肥水不流外人田(咬牙切齿的智三如此说道)。 于是趁着他们两人分居两地,众人便打起了“好好教育小师妹的未来夫婿”的主意,各自将想法写出来,由修八汇总,最后寄给了悟空。 你以为这就完了? 还有素九的闺蜜遥寄给孙大圣的《成亲前男人必读书目》,什么“男人应该遵守的三从四德”,什么“哄媳妇儿的一百零八式”,什么“与媳妇儿以外的雌性生物保持身体和精神的距离”……各种各样花式教程,出自月宫里呕心沥血总结了仙生两千年看过的所有话本中血泪教训的小红娘。 而悟空的反应也没有让大家失望,即使他们也隐约觉得自己写的东西对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实力能够睥睨天下的男人来说,有些过分和荒唐,但悟空却认认真真地将那些教训一一看完,完全没有半点不满,甚至还专门就一些他看不懂的地方对小红娘和修八进行了讨教,将素九的感受放在了第一位。 也正是因为这个,敏二和慧四终于放下了心里最后一点芥蒂,开始认可悟空。 而今日,师妹本来就在跟他闹情绪,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又窜出一只心怀鬼胎的兔子,还有几只应该见鬼去的小虫子,若是师妹因着这些而不开心,进而与他生出什么嫌隙,那他要怎么办呢?不是他不相信师妹,只是这样的风险,无论如何他都是不敢冒的。不过是一些蝼蚁般的存在,若不是不能随意下杀手,他必然不会留它们性命。 “师兄,我想下去。”素九推了推悟空环住她的手,想从他的腿上下去,坐到一边的椅子上。 其实刚刚那女子说的话,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虽然每次说出这种话的人都被悟空揍得不能再开口,但她到底听进去了一些,也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在外边儿也呆在师兄怀里这样的行为是不是不太好,毕竟,这是封建社会,大家的思维还是相对保守的。牵牵手什么的还能勉强接受,搂搂抱抱,似乎确实是有些过了。 “嗯?”悟空心口一滞,下意识地就收紧了手臂,将溜下他膝头的小姑娘搂了回来,眉头拧得死死的,还凑过去看她的表情。 素九拿手戳戳他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还是自己坐吧,这样似乎不太好。” 悟空快要炸毛了:“哪里不好?” 唔……素九想了想,不确定地道:“咱们还没成亲呢,没名没分的……别人会说闲话。”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名分是个大问题!悟空眼睛里明晃晃的全是受伤,他吸了口气,委屈道:“那你什么时候给我名分?” 呃,师兄大人,你确定这主宾关系没有问题?素九被梗了一下,默默伸手摸向他的耳朵,大有若是悟空再胡说八道,她就要狠狠教训他的意思,道:“名分什么的,等送了和尚上西天之后咱们再讨论。” “知道了……”悟空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又抽空狠狠瞪了一眼在一旁捧着茶杯不敢吭声的唐三藏,才回头悄悄蹭了蹭素九的手,道:“你不必去管旁人怎么说,你是我养的,自小就在我怀里长大,对不对?” 素九也想起来三百多年前的日子,那时她还年幼,一个萝卜丁的样子,一天里除了在师父那里听讲,其他时候都是在悟空怀里呆着的。 “嗯,是师兄养大我的。”素九弯了弯眼睛,笑得挺甜。 “那如今你长大了,我便不能再抱着你了?与你相离三百年,我心里有多难过,你可曾想过?”提起这个,悟空只觉得心口发酸,整整三百年的分别,是他妖生里最大的遗憾。即使往后有三百年、三千年、三万年……的陪伴,他也觉得亏欠,恨不能将心上人捧在手心里,揣在口袋里,捂在怀里,连一丝一毫的分离都不要再有。 “我明白了。”素九见他难过,心里更是不好受,赶忙转过身来回抱住他,“我也喜欢师兄抱着我。” 算了,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吧,她与她家猴子过日子,在乎别人的看法做什么呢? 悟空见师妹果然不再提要自己单独坐的话,满意地搂着她,还高兴地晃了晃。 一旁传来抽泣声。 素九趴在悟空肩头,侧着脑袋看过去,只见月珑捏着帕子抽抽搭搭地擦着眼泪,眼睛红红的,鼻子一翘一翘的。 “太感人了……”月珑一边哭,一边看着他们两人。 素九嘴角抽了抽,只觉得这妹子怎么看怎么像只兔子。方才她与师兄说话,并没有设下屏障,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毕竟与唐三藏几人也相处了好几年了,她与师兄比这更腻歪的样子他们也见过不少,现下几句话罢了,并没什么稀奇。而月珑嘛,她倒是不怎么在意,刚刚甚至忘记了她还在场。 话说,月珑说她是天宗人士?素九想了想,并没有认出月珑是谁,看来她们二人之前并不相识。 “你是天宗人?” “……是,姑娘。”月珑此时已经收起了眼泪,听到素九问她,便惴惴不安地坐直了身子,尽量敛眉垂目想要表现得安分一点。 “你来此处有什么事?”素九琢磨着,莫不是天上下来的小仙子,想要在西游的路上分一杯羹? 月珑身子一震,脸上便浮出些许红晕来,显得娇媚无比,她轻轻地抬起头,往悟空那边看了一眼,又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慌张地收回了视线,红着眼睛道:“我……我仰慕孙圣久矣,此番前来,想……想着,若是有幸,能叫我得到孙圣半分垂怜,便此生无憾了。” ————无责任小剧场———— 天宫,三坛海会大帅府。 哪吒收到了一封来自凡间的信。 信的油封是桃子的模样,拆开来看,只有薄薄的一张信纸。 上书:我媳妇儿要吃藕。 “呸!!!孙猴子!!!”哪吒怒,一掌拍碎了桌子。 第104章 居心叵测的家伙都没有好下场 “我……我仰慕孙圣久矣,此番前来,想……想着,若是有幸,能叫我得到孙圣半分垂怜,便此生无憾了。” 月珑说完,期期艾艾地往悟空那儿看,眼波流转,满满都是倾慕,又低下头去,默默地红了脸,一副少女萌动的模样,却不见素九脸上的笑已经落了下去,此时脸色沉得仿佛登时就要电闪雷鸣、狂风暴雨般。 “垂怜?不知,是什么样的垂怜?”素九的声音冷得掉冰碴子,抱着她的悟空心里抖了抖,按捺住心里的怒火,只将视线都放在怀里的小姑娘身上,半分也没往月珑那儿看。 月珑咬咬唇,十分无措的样子,往前急走了几步,便索性跪了下来,哀戚道:“我知姑娘是大圣心头上的珍宝,我也不敢与姑娘争辉,只求能留在大圣身边端茶倒水,便是只做一只逗乐的小猫小狗,只要能留在大圣身边,此生无憾!” 她一双美目已氤氲泪水,口里的话也卑微到极致,又跪在素九的面前,浑身颤抖,仿佛是素九正在无情地欺辱她。 “呵,我倒不知道,你需要人来端茶倒水,还得有小猫小狗逗乐?”素九冷笑道,尽管她知道悟空无辜,她跟他发脾气也只是不讲理的迁怒而已,但毕竟是头一次被人撞到面前来跪求要分她的男人,饶是素九信得过悟空,也仍恼怒得很。 “我不需要,我给你端茶倒水,我也给你逗乐。”悟空委屈死了,今儿到底是个什么日子,怎么遇到的都是些不长眼睛不长心的东西呢?刚才把师妹哄开心,又遇上这么个事,他真是冤枉啊! 冷眼瞧着自家男人一万个小心地哄着自己,素九憋着一口恶气,不顾悟空可怜巴巴环抱着她的手,直接离开他的怀抱,转向仍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月珑,学着悟空踹门的动作,一脚踢在月珑的肩头,将她踹倒,冷笑道:“别摆出一副可怜见儿的样子来恶心我,你既是从天宗来,想来我的名头你也听过一些,本姑娘是那么好相与的人?你若老实些也就罢了,想要攀高枝儿,也不是不行,把我哄高兴了,兴许我还能扶你一把。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主意打到孙悟空的头上,来之前没打听清楚么?这四海八荒,三界六道,谁不知道这猴子是我的男人?谁给你的胆子来与我要强?谁给你的胆子来肖想本姑娘的男人?嗯?!” 素九越说越气,满脸气得通红,也不再看倒在地上被她骂得不敢吭声的月珑,怒瞪了一眼在一旁捂着嘴不敢吭声的天蓬三人。 “姑娘……”月珑颤着身子,扶着自己的肩膀在地上坐直了身子,两行清泪滚滚而落,“姑娘错怪我了,我是真心仰慕大圣,求姑娘怜我一片心诚,叫我得偿所愿罢!”一边说着,她还一边拿眼去瞧悟空的反应,盼望着能从那俊朗无边的脸上得到一丝一毫的同情和怜惜。 可惜,此时的悟空正捂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小心脏,满脸通红地看着方才将“我的男人”这四个字掷地有声的小姑娘,只觉得心里快活得让他想要窜上筋斗云在天上翻几个筋斗,更想将心上人密不透风地捂在怀里,抱着晃一晃,亲一亲。 “执迷不悟。”素九扯了扯嘴角,伸手便幻出她的鞭子,鞭尾在半空中甩了个响亮的鞭花,最后一次问道:“给你一个知难而退的机会,错过了,可莫怪本姑娘心狠。”她并不是掐尖要强的性子,若非逼不得已,实在不愿与人为恶,可事及悟空,她却不想轻易放过,这次若是不杀鸡儆猴,只怕从此以后找上门来求着要当小猫小狗的人,不得消停。 “姑娘莫不是瞧我孤苦无依,便能随意欺凌?人人都道素九姑娘福泽深厚,面善心善,今日月珑所见,却是名不副实了!”月珑咬牙不肯服软,她心知自己已经踩到了素九的底线,只怕今日不能善了,但事已至此,哪还有什么退路?她私自下凡,本就是拼个前程,若能得偿所愿固然是好,若是不能,她广寒宫中已无主位,无人护她,只怕一回去就要魂飞魄散了。 “这位妹妹说得没错!”厢房门突然被大力打开,一个身着火红色纱裙的女子领着五个穿着不同颜色纱裙,形容各异的女子走进来。 红裙女子吊梢眉,丹凤眼,精明厉害,又不失妩媚风情,只见她环视一圈,便将视线落在素九身上,脸上浮起一些敷衍的笑容,道:“这位妹妹,不知何事竟让你大动肝火,竟为难起这般赤诚的可怜人来?” 素九见一群人走进来,五颜六色看得眼睛花,又见她们脸上多有不忿,竟直接站在了月珑那边,心里恼怒消去,觉得好笑起来。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与月珑对峙这一会儿,她发了一场脾气,此时身上略有薄汗,便觉得累了,不想再与这些不知所谓的家伙多言,索性往后一倒,直接倒在闪身过来接住她的悟空怀里,轻轻捏住悟空的脸,对上他温柔的眸子,笑道:“歪缠了这么一会儿,我乏了,你惹出的事,你来摆平?” 本来嘛,男人的桃花债,还是他自己处理干净比较好,何苦要她与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浪费半点心神。 “好,都交给我。”悟空早就被素九那几句话顺毛摸得服服帖帖的,此时也暗恨虫子和兔子搅了他与师妹的清净,而且,月珑刚刚的话他虽然没有认真听,但也知道这兔崽子莫名其妙地攀扯上他,给他身上差点栽上不忠不专的罪名,若是师妹听进去了,岂不是要让他跳进天河都洗不清? 悟空把素九横抱在怀里,又用尾巴将她圈起来,确定万无一失之后,便站起身,走到月珑跟前,照着刚刚素九踹她的地方,直接就是一脚。 “就仗势欺人了,怎么样?” 怜香惜玉这个词,从来不会出现在他的认知里,就算要怜要惜,针对的人也永远是那一个此时正在他怀里摸着他尾巴玩的小姑娘罢了。别的人,在他眼里向来只有敌我之分,并无男女之别,不过是踹个一脚而已,就是让他当场剐了这兔子的皮,那也不过是眨眨眼的事。 悟空的一脚并无留情,直将月珑踹得飞了出去,狠狠撞在墙上才停下来,当下便呕出一口血来,喘息间,月珑的头顶颤颤巍巍地生出一对又白又长的毛茸茸的耳朵。 “原来是兔子精啊!”天蓬恍然大悟,眼里只有惊奇,并无半分同情。居心叵测想要破坏西游小情侣关系的家伙,在他看来死不足惜。本来嘛,若是今天被找上门来的人换成了他,被欺负的人换成了翠兰,这样想想,他便完全能够理解悟空的怒火。 “阿弥陀佛,她已得了教训,切莫再伤性命。”唐三藏到底慈悲为怀,不忍她丢了性命,便出言劝阻,怕悟空再下杀手。 “阿弥陀佛。”职业背景墙沙僧双手合十。 “不过是区区宵小,还犯不着我赔上功德。”悟空见月珑的修为已被他那一脚废去大半,此时躺在地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便将她放在一边,把目光冰凉地落在红裙女子身上。 “这位公子,奴家只是着急之下出言无状,还请公子宽恕则个。”红裙女子眸子转了转,行了个万福礼,赔笑道:“公子虽毁了奴家的院门,我们几个妇道人家,见识不多,但来者是客的道理还是懂的,公子且再坐一坐,饭菜马上就好。”她率姐妹前来,本是欲报男子伤她小妹之仇,哪知道这男人如此不好惹,一脚便废了那兔精大半修为,如今请佛容易送佛难,只求他们安安生生地吃完饭便走。 悟空在那女子揣测不安的目光里,挑了挑眉,手一抬,就叫那离他还有十步远的红裙女子脸色一白,一张嘴便吐出一口血来。 “妖孽,还不速速将这障眼法撤掉,”悟空手下微微施力,红裙女子身子一颤,跪倒在地。 随着她的倒下,方才还干净整洁的厢房一晃眼便换了模样,断壁残垣,枯木乱石暴露在众人的眼前,与之一齐显现出来的还有挂在枯树上的无数尸体。 “嘶——”天蓬三人齐齐吸了口冷气,连半死不活的月珑也被吓得回了些魂。 “怎么了怎么了?”素九扒拉着悟空的手,刚刚师兄话音一落便拿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叫她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听到那边三人的反应,素九有些好奇。 “脏东西,你乖乖的,不许看。”悟空低下头,声音里完全不见刚才的冰冷,暖得叫素九娇气得蹭了蹭他的手。 “妖孽,还不束手就擒。”悟空幻出一柄利剑,剑锋直指已化出尖爪毒牙的六名蜘蛛精。他的金箍棒只用来与他的对手比试,这些虫子,还不配他祭出本命武器。 那七名女子本是盘丝洞中修炼成人的七只蜘蛛精,耐不住山中寂寞,便化了这庵庙来勾搭过路的旅者。若路过的是女子,便直接吸掉精气,若是男子,便强行采阳补阴,利用充足之后再吸掉精气。她们行事极为狠辣,领头的大姐更是脾气古怪,喜欢将因为失去精气而油尽灯灭的死尸挂在枝头,每日赏玩,年复一年,这地方便形成了如今这十分可怖的样子。 第105章 星君不在广寒宫 “你乖乖去那边等我?”悟空一只手将素九牢牢地拢在怀里,一边仿若闲庭漫步般游走在六只已经半妖魔化的蜘蛛精的攻势间,尽管口头上询问着心上人的意见,却半点也没有要松开手将她送到一旁去的意愿。 “嗯嗯,不要。”素九轻轻摇头,果断将师兄的腰抱住。反正看师兄的样子,要收拾这几个妖精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果然,还没等素九心里默数到一百,就听到“噗噗”几声身体摔倒在地面上发出的撞击声。 悟空将被废去半数修为的蜘蛛精们用绳子捆做一堆,将绳子丢给沙僧,便抱着素九率先往西行,沙僧连忙牵着手里的绳子跟上,一大串蜘蛛精被拖在地上“匍匐前进”,唐三藏不忍地看了一眼骇人的尸林,口里念着往生咒,也拾步相随。 天蓬正要跟上队伍,瞥见一旁好不容易存了点力气坐在地上艰难运气的兔子精,想了想,又为难地左看右看,才下定决心拿两根手指拎住她的后领,将她提了起来,快步跟上已经走出去几丈远的悟空。 等走到了看不到那片尸林,也闻不到尸骨腐臭味的地方,悟空才松开手,把素九从怀里放出来让她透透气。 “刚刚那边是什么啊?”素九一直被好好护着,尽管最开始闻到了一些难言的恶臭,却因为从未经历过什么真正可怕的事情,又缺少这方面的见识,所以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们看到了怎样可怕的场景。 “唔……”悟空见她一脸好奇,睫毛忽闪忽闪的,像是在他心口轻轻扫过,既是愉悦又是苦恼。师妹一直被保护得很好,这个认知,让他对师门里的大家心生感激,可眼下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要知道悟空心里是怎么样都不愿意让她接触这些脏污事的,尽管他自身也并不是如何干净的存在,但不论如何,他都只愿意将所有光明、柔软的地方展现给她看,那些隐藏在美好背后的东西,他都会提前替她处理好。 看出了师兄的为难,素九很乖的没有再问,只是佯装不满地冲他耸了耸鼻子。 “呵,”悟空松一口气,轻笑出声,转头看向旁人时,虽仍难掩笑意,却也将温柔收得一干二净,半点也没有分给多余的人。“你将这几只小虫子交到土地那里,顺便叫他找几个人去那边收敛……”收敛尸骨。他的心肠虽硬,却也不至于看着这些冤死的人无处安魂而束手不管。 沙僧自然听懂了他未言明的意思,扯着绳子就脚下生风而去。 “阿弥陀佛,大善!”唐三藏本来还忧心那些尸骨曝露荒野,无冢可安,见悟空竟有着这样细心的打算,当下对他的好感上升了几分。 “那……这……这位呢?”天蓬指了指方才被他放在地上的月珑,问道。 素九摸了摸下巴,瞅了瞅月珑那两只毛绒绒的长耳朵,心下明了了她的来历,正要开口问上一问,就见月珑颤着一只手抓住了天蓬的裤腿。 “多谢这位壮士相救,月珑,月珑真是好生感激。”月珑抬起头来,脸色苍白,泪光闪闪,一双眼睛深深地看着天蓬,似乎是要将他的模样清楚地刻下在心里。 “??!”天蓬一脸“卧槽这什么情况”地看了一眼离他们有几步距离的悟空素九,便在素九恍然大悟的揶揄眼神里,仿佛炸毛一般,飞快地抖了抖腿,将裤腿从月珑的手里解救出来,然后瞬间往一旁挪了一丈远。 素九抽了抽嘴角,瞧了瞧天蓬那朴实的大块头,又回过头来看了看自家师兄俊美无双的容貌,悟了。合着这小兔砸是荤素不忌,逮人就上啊! “壮士大义,小女子铭感五内,无以为报,愿以……”月珑拿手轻轻掩面,娇羞惹人怜。 “我已有家室了!”别的事都好说,这却是天蓬的底线。平日里只知道傻呵呵地跟在悟空后面的大个子此刻攒着拳头,目光落在面前的草地上,掷地有声。 月珑身子颤了颤,好像下一刻就会厥过去一般。这世间的好男儿,为何都有了家室,难不成是天道有意作弄她,叫她一生都无人可依? 这般想着,月珑戚戚地落下两行泪来。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素九有些疑惑地问道,这只兔子出门前是不是忘了吃药,怎么如此古怪? “我……”月珑用袖子轻拭去眼泪,抬头看着晴空万里无云的天空,眉间更添了几分轻愁,道:“我不过是孤苦无依,想要寻个人依靠罢了。孙大圣名扬三界,美誉六道,我慕名前来,不过是为了瞻仰大圣风华,可……” 可当她看到他时,他低着头,嘴角还带着笑,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盛满了缱绻情意,仿佛这天地万物他都视而不见,能落在他眼里的,只有怀里的那一个人。 这般模样,竟叫她忍不住心跳如鼓,盼望着能得到他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眷顾。 可惜,她得到的只是冰冷到让她战栗的、充满着杀意和敌视的眼神。 她被他一击废了半数修为,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目光所及的,是他游刃有余地走在刀光剑影中,一只手护紧了怀里的人。那凶险危机的打杀场面,密密麻麻的尸林腐肉,他甚至不愿让她看到分毫。 月珑只觉得心疼得厉害,又生出了许多许多的羡慕。 “素九”这个名字,月珑是知道的。那仿佛是天地间应运而生的宠儿,别人穷极一生也无法触到的东西,似乎都被这天地双手奉在了她的面前。最好的师门,最好的长辈,最好的资源,还有那些愿意为她赴汤蹈火,为她两肋插刀的朋友们,还有,一个将她捧在手心,万般珍惜的良人……应有尽有,受尽优待。 好羡慕啊,羡慕到即使知道前头便是南墙,她也忍不住想要往前走几步,就算撞到头破血流,也不想停下来。 月珑鼻子一酸,又落下泪来。 怎么又哭了……素九眉头微微皱起,实在是有些不知道该拿这不着调的兔子怎么办才好,索性捡了个话头,便问道:“你难道不是广寒宫捣药的兔子?又怎么说得上孤苦无依?你此次下凡,太阴星君可知情?” 听见有人提到广寒宫主位,月珑打了一个寒颤,回过神来,道:“星君……三百年前星君离开后便没有再回广寒宫来,如今我们也不知道她的消息。”若不是广寒宫凄苦,又无主位在,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了,她也不会贸然私下凡间,想要来寻个出路。 第106章 送走了那只兔子 “太阴星君……”素九默念了一声这名号,悄悄地拿眼去瞅天蓬,有些担心他听到嫦娥的名字,想起什么不太愉快的陈年旧事来。 天蓬垂了垂眼皮,那个曾经在心头令他悱恻难安的名字如今竟然也掀不起半点波澜,那些关于天河与月光的记忆,早已被一个俏生生的姑娘轻笑转眸间挤到了角落里,经年累月便积上了厚厚的灰尘,偌大的心里,只有那个总是捉弄他,又依赖他的姑娘是灵动而鲜活的。 素九见天蓬只当做没听到的样子,心里便松了一口气,再看向那月珑,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拧眉道:“既然星君不在,那你便是无人看管,我瞧你心思活泛得很,若任你在凡间逗留,只怕不消片刻,你便又惹出许多麻烦来。” 月珑瘪瘪嘴,肩膀一跨,登时又准备哭起来,素九连忙抬手比了个“停”的手势将她拦住。 “你虽尚未修成正果,如今仍是妖身,但毕竟隶属广寒宫,想来在天庭也是上过了编制的,便回天宫去吧,那里比广寒宫热闹许多,你也不必害怕寂寞。”素九摸着下巴琢磨道。 虽然月珑揣着不太好的心思而来,但她也受到了教训,素九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能揭过便揭过罢。况且月珑脑回路与他们都不在同一频道上,再与她分说下去,怕是没个完了。素九打算给太白金星传个口信,好叫月珑回了天宫也不至于落到凄惨的地步。 “回去?”月珑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眼眶里的泪花滚了滚,登时又要掉下来,“我不想回去!” “不想回去?”素九笑,颇有些无语,“你莫非以为,如今你还有的选?” 悟空见自家媳妇儿的好意不被领情,阴测测地眯了眯眼,杀气侧漏道:“乖,你管了,她不肯走,我便送她一程。” 月珑耳朵抖了抖,本来就全身无力地坐在地上,此时更觉得腿软,张了张嘴,哆嗦得发不出声音。她以为悟空是要她的小命。 “九姑娘!!!”远方滚滚而起一阵烟尘,一个胖乎乎的白胡子老头像一颗球似的圆润地滚来。 “嗯?”悟空眉头挑了挑,低头询问地看向素九。 素九回想了一下,确认自己没见过这个老爷爷,便摇头道:“不认识。” “哼哧——哼哧——”胖老头一溜烟儿地跑到月珑身边,一个急刹车后便拍着自己的胸口气喘吁吁地顺着气。 悟空估摸了一把来人的战斗力,才放松身体,抱着胳膊好暇以整地挨着素九,等着素九把事情解决完,他好抱着她去用已经被耽搁了好大一会儿的午饭。 “请问你是?”素九卸去大半力气靠着悟空,折腾了这么许久,她都有些困了。 “老夫……”胖老头摸了摸胡子,正要习惯性地摆个谱,又想起眼前这二位并不是平日里安分地听他吹牛的山野妖怪,忙收回手,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道:“九姑娘,三百多年前我们曾在灵台山上的无道湖边见过,还曾有过几句对话。九姑娘的身边当时跟着两个苍兰小家伙。” 素九听到“无道湖”三个字时便已经相信这个胖爷爷是旧年相识的人,无道湖是灵台山上最大的湖泊,师父亲题了这个名字,用道法将这三个字刻在一大块青金石上,又将石头沉入湖泊中心,化作了灵台山护山大阵的阵眼。若不是灵台山的人,是绝不可能知道“无道湖”这个名字的。 三百年前……无道湖边……素九仔仔细细地搜寻着记忆,突然一顿,眼角抽了抽,道:“你是那只胖兔子?!” 那是她第一次偷偷溜出门,带着黄兰白苍跑去了灵台后山上,遇到过一只差点成为她盘中餐的胖兔子。没想到,三百多年过去了,胖兔子竟修炼成了一个胖乎乎的老头子! “正是!”胖兔子——胖老头笑呵呵地摸着胡子,素九认出了他,他心里得意得很。等下回再给那些小妖精崽子们说故事,就能说说,那什么,老夫与三界里鼎鼎有名的素九姑娘可是旧时呢! “三百多年没见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素九疑惑道。 “这个嘛……”胖老头有些尴尬地搓搓手,指着旁边见他到来而仿佛有了主心骨般的月珑,道:“这是我侄女儿,这孩子的爹娘去得早,早年间一直是我养着,后来我见她大了,便求了观里的小道长,在天宫选拔灵宠时,把她送了过去。我寻思着,天宫多贵人,若是她机灵,跟着上仙好好表现,何尝不是比跟在我身边要更出息?也不为别的,就只为了给这孩子找一条出路罢了。” 胖老头说起陈年旧事,感慨万千,喘了口气,又接着道:“可谁成想她被太阴星君带去了广寒宫,这么几百年,养成了个古怪的性子,几年前她声称仙子不在宫中,无人做主,便私自下凡来投奔我,前短时间她又说有了别的去处,一意孤行要走,我不放心,便偷偷跟了上来,可谁知……谁知她竟如此不明是非,竟与姑娘起了争执!” 胖老头说到这儿,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月珑一眼,可尽管话里多是不忿,眉目间却尽是维护。 “唉,这孩子是个糊涂的,姑娘怎么教训都不为过。天宫虽好,但却不是她该待的地方,还请姑娘能看在旧日相识的情分上,让我能带着这孩子离开。”果然,胖老头话锋一转,便求起情来。 “你想带她去哪里?”素九微微笑道。这胖老头一张嘴好生厉害,竟是全然不顾月珑与天宫的隶属关系,想来是希望她能高抬贵手,将月珑在天庭的灵宠记录一并抹去,还她一个自由身罢。 “自然是……”胖老头正要回答,却不知怎么的,在素九那笑盈盈的目光里没了声音。 “月珑你可以带走,但灵台山你们不用回了,自去寻个好风水的洞府罢。”素九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她虽心善,却也没到给一个惹了自己的人善后,还要给他们提供庇护之处的“纯善”地步。 “这……”胖老头还想分说一二,才一张嘴,悟空便轻轻抬眸瞥了他一眼。这下,就算底下还有百八十句话要说,那也是全都麻利地咽下去了。胖老头朝着他们二人又一拱手,顺手抄起月珑,拔腿就跑,再次扬起一阵烟尘。 “走吧。”悟空用淡金色的真气支起阻挡烟尘的罩子,一弯腰便将素九抱回了怀里,“给我的乖乖做饭去咯。” 充当了半天壁花的唐三藏三人一马组连忙跟上。 第107章 囚室日记 “给我老实点!”长着满头黄毛和尖尖耳朵的青年妖怪一手鞭子甩在怪石嶙峋的石壁上,发出“pia——”的一声,在幽静空旷的囚室里荡起一阵回音。 素九身子一顿,默默收回右手,手心里紧紧攥着的是一枚只需输入灵力便能触发阵法变出一只蜜蜂探查敌情的玉符。 这是一间简陋的囚室,简陋到圈围这囚室的栏杆只是一堆稀松的树枝,而门口只有一只龇牙咧嘴的豺妖守着。如此“森严”的看守,素九却不敢再轻举妄动。 三天前,阳光明媚。唐三藏骑着白龙马,哒哒地走在离取得真经越来越近的小路上,此地是一片平原,一眼望去过,连凸出来的石头都没有一块,于是大家伙儿便任由他一马当先。 可谁成想,一晃眼,唐三藏连带着白龙马就消失在风平浪静的原野上。 几乎是瞬间,悟空闪身到唐三藏失踪的地方查看,而就在下一刻,天边黑云骤起,遮天蔽日,黑暗不过短暂停留了一息间,天蓬还没来得及被吓一跳,眼前就恢复了光明。 然而他们谁都不敢出声,甚至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因为刚刚还老老实实趴在粉团子上的素九,此时已没了身影。 不提悟空如何震怒,此时的素九正在绞尽脑汁地理着思路。当天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说一句“电光火石”怕是也不能形容当时的情形。 先是唐三藏消失,然后乌云蔽日,一点亮光都没有,素九当即反应过来应该是有妖物来袭,却还没等她有所动作,便被一道温和却又无法挣脱的力量卷走,一切都在刹那间发生,她反应过来就要挣扎呼救,就被一只大手拍在脑袋上,不痛,却让她失去了意识。 等到醒来,眼前便是这简陋的囚室,这一呆,就是三天。最开始她试图自己逃出去,看守她的豺妖实力不堪一击,她轻而易举地突破了囚室的“两重防线”,却迷失在了七拐八拐的山洞里,无论她往哪里走,用什么样的指路工具,最后的结果都是走回这间小小的囚室。就好像那些岔路口都指着同一个目的地,而这个山洞永远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短暂沮丧之后,素九开始静下心往外传送音讯,她的乾坤袋还在身上,法宝、符纸一应俱全,可不管她怎么传讯,都好像石沉大海一般,没有收到任何回音。她又使用各种侦查小玉符,可无论是什么动物侦察兵,放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她试图用法力召回,却也是毫无效果。 到了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除了那只被她三下五下就能揍翻的豺妖还□□在岗位上,她没有见过其他任何人,可想而知那将她神不知鬼不觉带到这里的始作俑者,有多么的轻视她!随随便便一间囚室,一个实力堪称弱鸡的豺妖,就让她在这里无可奈何地呆了三天! 对方一定很强,不然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自己带走,还在她装备齐全的情况下,让她无计可施,只能乖乖地呆在这间囚室里,等待着那个始作俑者主动来与她见上一面。 素九深呼了一口气,收起手里的玉符,凝神屏气地坐在榻上,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淡定一些,却在下一刻干脆利落地跳过栏杆,拎着拳头又一次把刚刚还抖着腿装大爷的豺妖揍了个人仰马翻、五体投地。 没办法,如果不发泄一下愤怒的情绪,她就快要爆炸了。 素九在豺妖哭天叫地的悲怆声中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囚室里,抱着膝盖坐在榻上,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埋头在自己的臂弯间。 师兄一定急坏了。 光是想到这个,素九就觉得将她掳来的人带着深深的恶意。先是拿唐三藏做诱饵,让师兄离开自己身边,然后趁着这个关头将自己带走。计划周全,目的明确。不用说,一定是冲着师兄来的,这三界之内,谁还不知道孙悟空那一根明晃晃的软肋呢? 自己还是太弱了,一点忙都帮不上,反而还拖后腿……素九心里有些失落,这三天她都没有休息过,连眼睛都不敢闭上太久,深怕错过什么有用的信息。 精神的高度紧绷再加上太久没有休整进食,身体与精神上的双重折磨让她疲惫不堪,没有注意到囚室的角落里突然冒起了一阵白烟,等她发现空气味道不太对时,意识已经模糊不清了。 等知道是谁出了这么损的招儿,她一定要好好给他一点颜色看!素九陷入混睡前这样恶狠狠地想着。 素九醒过来的时候头还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那混蛋用的什么香,竟叫她这一觉睡得极沉,这时候刚醒,身上还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气。素九一边打量着环境,这里是并不是她呆过三天的囚室,而是一间有模有样的房间,天花板上刻着看不懂的纹路,身下是毛绒绒的兽皮,房间里并没有多余的摆设,却显得十分疏阔大气。 很显然,这是一个男子的房间。 素九只觉得自己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若不是身上的衣服还好好的,她连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正要一个鲤鱼挺身翻腾而起,才发现自己双手双腿都被缚着,不知是被什么绳子捆住了,倒是不紧,可她怎么都挣脱不开。 师父在上,我以后一定好好修炼,再也不偷懒了!素九一边拼命想办法挣开束缚,一边在心里泪流满面。 “哈哈哈哈哈哈哈,活像条咸鱼。”一个粗粝雄厚的男子声音在房间里炸起,让素九瞬间炸了毛。 “快放开我!”素九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威严一些,双手并在身侧死死地握成了拳,指甲扎进掌心里,用疼痛来暂时转移心里的怒气和恐慌。 “放开你?我好不容易才抓到一只小肥羊,怎么能说放就放?”男子似乎并没有打算露面,说话间也一直隐藏在素九身后方的视线盲区里。 “你先把我松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素九竖起耳朵竭力想从对方的声音里获得更多的信息,察觉到男子的尾音甚至带着嚣张的笑意,稍微安心了一点。既然是有所图,那必然不是坚不可摧。 “噢?要什么就给什么?”男子往前走了两步,素九正准备偷偷转头,就听见一个响指声,自己的脖子也不能动了。“老实点,不要想着耍花招,不然嘛……”男子的尾音意味深长,让素九感受到了他的恶意。 “我不动,”素九立马表示顺从,她心里暗恨自己平日里的懒散,导致关键时候竟然连自保能力都没有,又分出心神来与这个居心叵测的家伙周旋。“你是妖族吗?” “算是吧。” “那你是想用我当人质,换修炼资源?”妖族近百年来被打压得厉害,十分落魄,本来就不受天道待见的种族,如今更是十分艰难。 男子轻笑了一声,本该潇洒的笑声却因为他粗粝的嗓子而显得有些滑稽。 素九见他并不答话,便继续往下说:“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你如今绑了我,就算是最后换到了灵脉福地,也惹上了麻烦。你既然选择我作为目标,一定是对我有几分了解吧?不瞒你说,我家的长辈们都十分护短,想来你也不愿意往后千百年来都要小心谨慎地过日子。” 喘了口气,她也不给男子接话的机会,又往下说道:“其实也不必这么麻烦,你放了我,不管是金银、法宝、灵泉、灵物,我都可以给你,我还有一张尧光山的地契,那里有丰沛的灵脉,远离天庭的监管,自由自在的,岂不美哉?我也没有看见你的长相,你只要把我放了,我留下东西立马走人,绝对不给你添麻烦。”她尽力让自己显得充满诚意,生怕这个法力高强的坏心眼妖怪一个不满就翻脸。 “你说了这么多好处,我都有点动心了。”男子的声音变得更加粗粝,显得格外扭曲。 素九正要再接再厉、乘胜追击,争取满嘴跑火车地让这个妖怪放了自己,就听见整个山洞响起了号角声。 “来了!”男子振臂一呼,伸手就拎起素九的后领,将她提溜起来,带了出去。 “放了我!!!!!你这个混蛋快点放开我!!!!”素九被提在半空中,手脚被捆着,脖子也不能动,双腿在空中胡乱踢着,企图从后领的那只手上挣开,可却犹如蚍蜉撼树般,让她心生出一丝绝望。 当眼前渐渐出现光亮,她又重新回到了晴天朗日下,太久没有见过阳光的眼睛被刺得睁不开,等眼睛适应了光线,她被一根绳子吊在凸出的一块山壁下,一低头,就对上了一双已经杀红的眼睛。 师兄! 第108章 定不负相思意 悟空正与青面獠牙、蓬头乱发的妖怪打得难分难解,这妖怪道行了得,面上一副尚未开化的潦倒模样,动起手来却是叫人暗中惊奇。青面妖怪身手不停地拆招出招,青灰色的毛发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嘴里还嘎嘎地笑着,似乎十分嚣张得意。 悟空面色阴沉,招式也渐失从容,开始变得急躁起来。自三日前素九丢了,他便再未合过眼,不细提当日他看见空无一人的粉团是如何心神俱裂,这三天又是如何心急如焚,如何遍寻素九,今天午后他好不容易得了消息,用最快速度赶来狮驼岭,扫清一众拦路喽啰后,便遇上了这看不分明修为的青毛妖怪,这一战便是一个时辰。 三天了,除了她落在狮驼岭三怪手里,悟空再无其他消息。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受欺负没有,有没有吃饱饭,是不是整日里担惊受怕……太多担忧绕在他心头,砸得他两眼发红。 “小猴崽子是来救秃驴,还是小娘皮?”青毛怪的声音像是从沙子里抠出来一般,让人听了汗毛直立。悟空却恍若未闻,眼睛发狠地眯了眯,往后一个筋斗,脱离开胶着的战局,从耳朵里拔出了金箍棒。 五行洞天他才炼祭出不久,就装在他的耳朵里,里面除了跟素九有关的一些小玩意儿,便只放了他的本命法宝。西游这一路,除了遇上大青牛时他拿出了金箍棒,其余的宵小便再不配他的本命法宝,可今日,若是不拿这妖物的生魂来祭金箍棒,他意难平,心难安。 “猴子耍棍,来与你爷爷玩玩!”青毛怪仰天笑道。 悟空一甩手,真气激发金箍棒带起风刃,风刃闪着金光呈圆弧外扩,途径的妖怪都眨眼间灰飞烟灭,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 青毛怪狼狈地纵身躲过,眼睛里飞快闪过一丝古怪的光芒,道:“你这猴儿,倒是心狠,瞧起来倒不像佛,也不像道,倒是有些意思。” 佛道皆不似,便是“入魔”二字罢。 悟空眼神暗了暗,也不接话,迎面攻上,一个回身躲避间,对上了山崖上一双朝思暮想的眼睛。 师妹! 眼见师妹被一根绳子捆着,吊在半壁山崖上,山风忽然大起,她娇弱的身体随着风势在半空中摇摇欲坠,悟空当场便要吓得魂飞魄散,连战局也顾不上了,转身便撇开青毛怪,要往素九那里去。他不管不顾的样子刚好给了青毛怪可乘之机,当即便击中了他的肩膀。 悟空身形晃了晃,全力向着青毛怪发出一击,将他打出数丈远,便又纵身向着素九而来。 傻子!!傻子!! 素九心里怒喊着,也顾不上害怕山崖的高度,拼命地晃着身子,企图用身体摇晃的力量将绳子在山崖的石头上磨破,体内一直安安稳稳的灵力也被她激得横冲直撞,毫无章法地冲击着被封的穴位,想脱离桎梏。 “别动,你乖乖别动!”悟空一边应付着难缠的青毛怪,一边全力往素九身边赶,偶尔抽空看一眼,就被她吓得几乎连金箍棒都拿不稳。想要直接到她身边去,将胡作非为、不把自己安全当回事的小姑娘塞进怀里狠狠地教训一顿,却被青毛怪看好戏似的左一刀右一拳地拦住去路,悟空心里怒极了,当下灵台一热,大吼道:“给我滚!” 汹涌的灵力以金箍棒为媒介,磅礴而出,汇聚成骇人的气势,正中青毛怪面门,将他击落地上,不知生死。 悟空喘了口气,平复着身体里叫嚣的杀气和战意,便马不停蹄地往素九那儿去。 “泼猴尔敢伤我大哥?!”一个白面秃头的大汉跃到半空,刚好挡住悟空。 悟空最后一点耐心也被磨没了,他脚步不停,右手握紧金箍棒便是一个起势,此时哪怕是神佛挡在他面前,也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素九在崖边晃着,脚下是黑咕隆咚的深渊,身后是坚石峭壁,体内的灵力胡乱冲击的穴位,她并未学过任何关于解印的法术,不,严格来说,从小到大,也没人教过她任何对敌手段。菩提祖师将她近乎捧在手心,抱在膝头养大,每日教她读书,给她念道经,讲三千大道的故事,只为修正她的道心,不叫她这样好的苗子走了歪路。 师父不教,师姐、师兄们就更没有着手的机会,敏二等人所学皆有不同,教给素九的几乎都是些做人的道理,和玩乐的小手段。与其说他们是素九的师姐、师兄,倒不是说是疼爱她的长辈和家人,而她的家人们似乎都没有预料到有一天她也会陷入危险的境地,也会需要自保的能力。 于是,素九只能凭直觉引导着灵力撞击被封住的穴位。 “哇——”胸口一痛,素九呕出一口血来,与此同时,她的声音和手脚也得到了解放,“师兄。” 声音细弱,几不可闻。 悟空闻声望去,然后怔住了。 视线里只剩下她胸前、嘴边的血迹,鲜艳得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目光所及之处,都染上了如她身上一般的红。 素九的手终于挣开了绳索,她落下山崖,被躲在一旁的粉团接了个正着。 师兄的情况似乎不太好。素九想从粉团子上站起来,却腿一软,跌坐回去,胸口又是一痛,一股腥甜涌到喉头,她不敢吐出来,便哆嗦着手捂住嘴,将血吐在了袖子上。 悟空的情况不太好,他愣愣地立在半空,没有管他身后的白面怪是否会偷袭,也忘了去接掉落山崖的素九。他金色的眼睛直直地看向素九,一贯深情又温柔的眸子变成了竖瞳,被血色包围。 素九驱使着粉团飞向悟空,待到近了,便想跳起来扑向他,却又一失力,身子晃了晃,跌坐回原处。 “师妹?”悟空仍旧怔怔的,右手紧了紧,便松开了金箍棒,颤抖着去碰素九还带着血的嘴唇,他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好像下一刻,这个刚才还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煞星,便要仰头晕过去般。可他的眼睛却越来越红,血色将金色侵染,似乎要将一切都吞没。 “师兄。”素九伸手按住悟空抖得厉害的手,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依赖地蹭了蹭。“好疼啊,你抱抱我,好不好?” 疼吗?他们该死!全都该死!悟空瞬间释放出的煞气叫粉团都忍不住颤了颤,素九却仿佛根本没有察觉般,直视着他此刻叫人心悸的眼睛,凑过去张开了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悟空眸子动了动,终于抬起手,将怀里的人儿扣紧。 “我好想你。”他的声音几近哽咽。 素九心下一喜,刚刚担心悟空入魔而一直提着的气终于松了下去,当即身子一软,瘫在了悟空怀里。 她冲开了穴位上的封印不假,可也因此受了不轻的内伤,此时体内四处冲撞的真气让她疼得几乎想要叫出声来,若不是刚才她及时察觉师兄陷入魔障,提了一口气上前来安抚他,现在她怕是早已疼晕过去了。若是她吐血昏厥,只怕师兄当场就要遁入魔道,连唐三藏也得直接杀了。 “叫你乱来!”悟空将怀里倒下的人儿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便一手护住她的心脉,一手抵住她的掌心,将温和的灵力送进她的身体,替她疏导乱撞的真气。 “我有药。”素九想伸手拿手腕的法阵里封印的玉瓶,那瓶子是出灵台山前师父给的,上次在浮屠山用过一次,治好了她的伤,她直觉上那瓶子里的金色液体对这次的内伤也有用。 更主要的,是此时仍在敌方,尽管刚才白面怪和醒过来的青毛怪不知为何缘故并没有上前来打扰他们,而是选择了在一旁默默观望,但毕竟他们现在的处境还算不上安全,也不是师兄能放松的时候。 “这个?”悟空拿过小玉瓶,凑到面前闻了闻,差点被扑鼻而来的异香晃了神,连忙掩住心底里诡异的冲动,将玉瓶喂到素九的嘴边,等她喝了一口后,便重新收回了她手腕的法阵里。 不知名的金色液体一入喉,边化为一股源源不断的暖流遁入经脉里,替她慢慢抚平了躁动的真气。 素九情况有所好转,手脚也恢复了些力气,尽管她很想赖在师兄怀里好好撒个娇,但她也晓得现在的情况着实是不容乐观,便准备走到一边去,躲进法宝里,不叫那些妖怪再抓到自己,叫师兄为难。 “咳——”白面怪和青面怪不知怎么的似乎显得有些尴尬,只见他二怪极为不自在地走了过来,眼神闪烁地不敢看向素九。 而素九定定地看着他二怪,不知怎么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第2016章 悟空年无责任番外 降龙、伏虎两大罗汉敲响云罄,三千诸佛听音而来。 佛号漫耳,金光加身,齐天大圣沐浴在八百比丘、大众优婆塞艳羡的目光里,就地成佛,名曰:斗战胜佛。 一时间,天乐仙音,祥光迭迭,瑞气重重,众佛叠声贺喜,齐天大圣喜不自胜,左右逢源,意气风发。 待到一干事务全都圆满功成,齐天大圣一个筋斗跃上云尖,本要去向峨眉道场,却足尖一转,飞身往花果山而去。 旧年阎王殿一场大闹,齐天大圣撕毁了花果山的生死簿,所以即使一别数十年,山中的猴子猴孙们也定然是健在的。 齐天大圣法力无边,一个筋斗便是十万八千里,他乘风带雾,玩耍般地打着呼哨,花果山顷刻便至。 “怪哉,今日怎的如此热闹?”齐天大圣轻轻停在枝头,举目望向不远处飞流瀑布,耳边能清晰听到有人在里边儿嬉笑撒欢。不做多想,大圣纵身而起,穿过急速的水流,便来到了他往日的据点——花果山水帘洞洞天。 只是如今,这洞天内竟全然不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那些怪石、老树、野趣横生的洞穴竟全都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香气弥漫的奇花异草,蓊蓊郁郁的青树、绿地,彩凤与灵雀齐飞,山光共清潭一色。而在花草、潭水的尽头,有一处小巧精致的木屋,木屋的门前扎着一个漂亮的秋千,秋千上坐着一个穿着鹅黄袄裙的小姑娘! 妖异得很! 齐天大圣的火眼金睛眨了又眨,清楚地分辨出此地并无幻象,那姑娘也并非妖物。 齐天大圣狠狠地拧着眉头,看着自己那群猴子猴孙一个个乖巧地伺候在那小姑娘身旁,不是端茶倒水,就是插科打诨地卖傻装疯,哪里还有当年随他一同征战时的凶神恶煞? 真是怪了! 老六!你在干什么!你怎么能拿斩杀过数百天兵天将的爪子给人剥果子呢!还有小斑点,你那是什么鬼样子!赶紧给俺老孙把你的蠢样收起来! 一群不肖子孙! 齐天大圣怒气冲天地冲过去,打算不管如何先把人揍一顿泄愤,之后再来算强占洞府的账。他认定了这姑娘定是哪家嚣张跋扈的晚辈,欺他花果山无人镇守,又孤陋寡闻没有听过他大圣的威名,才做出这等可恶的事情! 要他说,别管是哪家的,既然敢来花果山作威作福,那就要做好脱层皮的准备! 齐天大圣磨了磨尖牙,预备一棍就掀翻这丫头。 “师兄回来了?”素九余光里远远见着有个人影飞速而来,还以为是自家夫君修炼结束了。 她与悟空成亲后,他便改了夜里修炼的习惯(嗯,自打成亲,悟空晚上忙得很,哪有功夫腾出时间来修行呢),只每七天去一次后山的空地上练两个时辰的身法。修为到了悟空如今这地步,已是进无可进,再往上便是证圣了,悟空哪里会愿意证圣呢? 若不是素九作怪,说什么时时刻刻黏在一起,看久了怕腻味了,要体验体验“小别胜新婚”的感觉,悟空怕是会沉醉在温柔乡里,片刻都不愿意与她分开。 “嗯?”素九刚从秋千上起身,就察觉到不对,下意识地弯腰一避,躲过了一道极快的风刃。风刃一路劈空而过,撞上悟空在木屋前设下的阵法,在空中炸出一阵不小的爆破之势。 “好丫头,倒躲得快,再吃你孙爷爷一棒!”齐天大圣见一棒打空,怒气更甚。 看清了来人,素九嘎巴了一下嘴,脑子里瞬间刷满“卧槽卧槽卧槽”的弹幕。眼前这毛脸雷公嘴,嚷嚷着“孙爷爷”的猴子,到底是什么情况??? 齐天大圣的下一棒更快更戾,素九躲无可躲,正要捏爆一个护身的玉符,就被一双急冲冲的大手捞进了怀里。 悟空在后山感受到木屋禁制被触发,几乎是瞬间缩地成寸地赶回来,一回来就见自家乖媳妇儿被一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混球下了狠手欺负,后颈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伸手将媳妇儿拉到怀里护得密不透风,转身就与大圣打在了一起。 “瓮——”两根金箍棒撞击在一处,发出巨大的声响,也惊醒了两只正觉得“棋逢对手”的猴子。 一番极其混乱又极为复杂的交流后。 齐天大圣半信半疑地瞅了一眼素九,又复杂地瞥了悟空一眼,嗤道:“功夫不错,眼力却不怎么好。” 悟空抬眼看了他一眼,轻笑道:“修为尚且能看,可惜脑子不太好使。” 两猴提棍怒目对视。 素九眼角抽了抽,心里呵呵,这算怎么回事呢?与另一个自己相爱相杀? 起先素九还陪他们一同坐着,后来实在瞧不过眼他们俩说不了两句就要红脸打起来的样子,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往屋里睡回笼觉去了,临走前还恶狠狠地拽着悟空的领子磨牙威胁他不许声音太大将自己吵醒。 “嗛,没出息。”齐天大圣瞅着另一个自己那顺从小意的模样,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说了你也不懂。”悟空摸着被拧痛的腰肉,记着素九的吩咐,压低了声音。 “怂样。”齐天大圣嘴上不饶人,却也不知不觉地放低了声音。 “滚蛋。” “这是俺老孙的地盘,要滚,你滚。” “……” 动荡之后的水帘洞又恢复了静好安宁,两只凶名在外、专治小儿夜啼的猴子坐在草地里用气音吵着架,无比幼稚。 齐天大圣就这样在花果山住了下来,水帘洞里如今的景致都是悟空为素九改的,他住不惯,就在后山找了个洞府,独居一处。 见多了素九与悟空相处,尽管并无旁念,齐天大圣的心里仍然生出了一些淡淡的羡慕。 也许,是他太孤单了吧。齐天大圣习惯性地伸手,却在额前摸了个空。是了,紧箍已被摘除,现下,他是自由身了。 可如今这自由身,又该去何处呢? 这段时间他四处溜达,竟见不到半点记忆里的模样。天宫里那道貌岸然的长胡子玉皇大帝变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还有一个十分恩爱贤惠的妻子;嫦娥仙子堕入魔域,听说来年春天就要举行大婚;爱装模作样的老君和观音竟是花果山的常客,还有他那狠心的师父,竟把那小丫头当自己的孩子疼…… 这样陌生的世界,让齐天大圣也生出了些许恍惚。 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又过了一段时间,花果山渐渐热闹起来,素九的好友们一个个收拾包袱款款而来。这是这些年里形成的习惯了,年关将近时,小红娘、沉香、哪吒、蘼芜、黄兰、白苍……都会来花果山小住,大家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过年。 除夕夜里,齐天大圣枕着手臂躺在后山的草地上,翘着二郎腿,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渐近。 “怎么没陪你那心肝儿?” “她正与哪吒他们闹得欢呢,想起你独居在此,怕你无聊,让我来后山,叫你也去。” “算了,俺老孙一个人呆惯了,就不往前面去了。” “那好。”悟空也不多加劝说,得了回复就抬步要走。 齐天大圣却突然出声问了个问题,他的声音响起来安静的夜色里,显得有些叫人捉摸不着的怅然:“没有成佛,你……当真快活吗?” 悟空停住脚步,回头对上那双与他一般无二的金眸,点头笑道:“快活。” 没有什么能比呆在她身边让他更欢喜了。 齐天大圣怔了怔,似是没有料到他的答案如此笃定且无半分迟疑。 “走了,新年快乐。”悟空也不再多话,道了一声,便回去了那热闹的宴会中。 齐天大圣缓缓叹了一口气,吐出心里有些复杂的情绪,又把视线投向深蓝浩瀚的星空中。 “得了,去跟他们讨杯酒喝吧!”过了不知多久,齐天大圣终于起身,踱步往前边去。 一步步的,仿佛一边走一边拂去了长久以来沾染的满身尘埃,步子越来越轻松,心境也越来越清明。 待到离水帘洞近了,他飞身而入,一晃眼,就被一只眼熟的猴子抱住了大腿。 “大王回来了!大王回来了!” 沉寂已久的花果山掀起欢呼的浪潮。 被猴子猴孙们迎回他旧日的王座,齐天大圣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却被满室闹腾的猴子猴孙们拉住了手,要问他这一路的经历和见识。 花果山外的星空仍是那样蔚蓝浩瀚,无数星辰里,有那样一颗金色的星子,如此独一无二,温暖得像他们的眼睛。 第110章 狮驼岭上遇故人 玩大了! 青毛怪和白面怪见那娇滴滴的小姑娘瞧着他们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不由都吞了口唾沫。 这……这是玩脱手了的节奏啊。 眼前两个在师门里乖巧可爱的后辈,一个经脉受损,一个险些入魔,老实巴交的白面怪耸了耸鼻子,刚刚还威风凛凛要与悟空打个你死我活的气势已经不见了踪影,大大的个头儿站在那儿,竟显得有几分手足无措。 青毛怪嘎巴了一下嘴,仰头望了望方才挂着素九的山壁,只见山壁上的洞府口有个长着十分夸张的鹰钩鼻的家伙也被眼前的局面唬了一跳,蹲在那儿往下望着,一脸傻相。 得,今儿个怕是不好交差了! 素九却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脸上仍是阴沉沉的,看着挺唬人,心里却难受得很。她就说呢,怎么关了她三天都没露个面,怎么刚才那恐吓她、拎了她一路的家伙一直在她背后说话,都不敢让她看看长相! 弄半天,原来是熟人作案! 素九很想大声责问,想要宣泄一下自己的不满,和这几天里的担惊受怕。可一张嘴,却是无声了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为什么啊?” 为什么那么疼爱她的伯伯们会变成如今妖怪般的模样,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占山为王,为什么要绑了自己,为什么要欺负师兄…… 其实她老早就猜过,家里的青狮、白象、金鹏三位伯叔与《西游记》原文里狮驼岭三怪有什么关系,可随着她在三星观里慢慢长大,这个疑问也渐渐消失得毫无踪影。她一心笃定,她的家人们都是和善温柔的性子,绝不会莫名地淌进西游这滩浑水里搅一番。 也许是心里不断地暗示自己,不愿意去猜想当与家人站在对立面时会是什么样的场面,再加上这些年里出现了太多与原文不符的事情,她便真的不曾再怀疑分毫。 可如今,现实狠狠地将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叫她既痛又委屈。 师父……师父又知不知道这些呢?师父在西游这盘棋局里,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素九不敢再去深想。 悟空此时也回过味来,心底里一片惊愕和冰凉。素九不见,他焦急太过,一心想要将她夺回,竟忘了仔细分辨对手的模样,此时再看便一目了然。 青狮白象面面相觑,听到素九那带着哭音的问话,齐刷刷地抖了抖耳朵,为难着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金鹏从高高的山壁上展翅而下,潇洒地落在地面上,意气风发地捋了捋为了掩盖容貌而特意留的刘海儿,帅气地上前,张嘴却是可怜兮兮地求饶:“小九儿,伤着哪儿呢?金鹏叔叔帮你瞧瞧?”一边说一边还想伸手把脉。 悟空抱着素九闪身躲过,越发觉得他可恶得很,便冷哼着不搭腔。 素九扯了扯嘴角:“您封的筋脉,自然是稳妥得很,我强行冲穴,原是自己鲁莽,就不劳烦您了。” 这就是真生气了。 金鹏收回手,表面上仍是淡定得很:“那行吧,你自己有数就行,若实在难受,不要硬撑,我送你回灵台山。” 素九环顾了一圈四周萧条的山景,很是想不明白他们到底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方来,可她也知道,他们是不会给她答案的。 “唐三藏呢?”素九很有良心地问起了与她一同落难的和尚,不管她的心情怎么样,总得把他也捞出来不是? “就在……”白象伯伯最老实,眼瞧着自己护成眼珠子的乖侄女儿又是内伤又是伤心的,就想着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不能交代的……还是不能交代。 “你算一样儿,和尚算另一样儿,如今悟……猴子救下了你,那是你们的本事,同样,若想把和尚也带回去,也得凭本事才行。”金鹏伸手拦住二哥,迎风而立,十分洒脱。 素九把滚到舌尖的大骂咽了回去,好歹给这几个长辈留了些面子,只拍了拍悟空的肩膀,与他一同跃上云尖,轻笑着留下一句“翻滚吧牛宝宝”,便消失在了清风间。 青狮白象金鹏三人回味了一会儿她最后留下的话,明白了意思后捧腹大笑,却各个都在暗地里松了口气。 还肯与他们玩笑,便是不怎么严重,只是小九儿姑娘还有些负气,决定暂时撂挑子罢工了。 等三人笑够了,才想起来洞里还有个和尚没送出去,这请和尚容易送和尚难,现下接手和尚的人也被他们气跑了,难不成这和尚还得在这儿住着?要知道他们早就想回家了啊,这事儿一日没个结果,三星观便一日回不去啊! 金鹏吧嗒了一下嘴,有些后悔自己装威风成习惯,把小九儿气跑了,他又拉不下脸去将她劝回来,只能在心里咬碎一口厉喙,面上却仍是风度翩翩。 得,既然暂时送不走,就把那和尚好吃好喝地供上吧,只盼小九儿改日来接和尚时,能看在他们并没有亏待和尚的份上,消消气啊。 晴天浮云间,烈风被真气隔绝在外,只留下温柔的和风轻抚着发梢。素九趴在悟空怀里,安心地闭着眼睛审视着体内的经脉情况。 那白瓶里的金色液体也不知是个什么来历,对身体竟有如此强大的修复能力,她原本还算悲惨的经脉伤痕,此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些许痕迹得靠一段时间的好吃好喝来好生温养。不过这也不算什么,谁不知道素九姑娘的乾坤袋里灵果、灵泉最多呢? 素九睁开眼睛,在悟空的怀里蹭了蹭,见他们飞行的方向她并不认识,便问道:“咱们去哪儿?” 悟空利索地乘风动作戛然而止,低头眨眨眼睛:“……” 他只是顾念着师妹不开心,想要带她兜个风儿、看看风景散散心来着。 素九见他一脸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无辜样子,心情竟好上了许多,伸了个懒腰往后一倒,就离了悟空的怀抱躺在了粉团子上,他们离天幕极近,似乎伸手就能戳到软绵q弹的天蓝色屏障,白云环绕在左右,安静得只听得见风声和他的心跳声。 “咱们回花果山吧。”回去小住几天,就当时放个短假。 “好。”悟空听了这话,果然十分开怀,竟也不再计较素九宁愿坐在粉团子上自己飞,也不愿意回他怀里趴着的问题。 “师兄你说,咱们这算不算是成亲前回你娘家一趟?” 不怕死的素九姑娘没皮没脸地逗着她容易害羞、容易耳朵红的师兄大人。 “算……算吧。”踩在筋斗云上的美男子一双金色的眸子仿佛盛满了世界上最明亮的光彩,在他身后,有一根毛绒绒的尾巴在欢天喜地地摇晃着。 唐三藏站在新换的囚室里,有些不知所措。 他在之前那间简陋的囚室住得好好的,除了时不时地听见路过的妖怪商量着要将他如何剥皮下锅,倒也不觉得有多不适应,按他说,那间囚室还挺像他旧日在大唐时的静室,他住得挺好的,挺自在。 可怎么突然就给他换了个环境呢? 瞧瞧这满室的罗绮、陈设,这哪是和尚住的地方啊,倒像个闺房。还有小妖怪送上来的丰盛的斋饭,啧啧啧,奢侈啊,奢侈。 唐三藏琢磨着,这莫非就是最后一顿晚餐了?吃完了这顿,他就得舍生取义、一步直上西天去? 可素九不是说过那些越是喊打喊杀的妖怪就越是没底气吗?还说让他不用担心,就算他自己想死,在见到如来佛祖前也绝对死不成。可现在……感觉好像不太妙嘞。 唐三藏惴惴不安地在软乎乎的矮凳上坐下,小心翼翼地取过斋饭,慢吞吞地吃着。刚吃一半,就见门外晃过一个十分眼熟的身影,隔了一会儿,那人竟倒退着回来了。 “悟空!你来救我么?”唐三藏看着斜靠在门边的可靠青年简直热泪盈眶,激动得犹如革命同志胜利会师! “救你?”悟空抬眼打量了一下这房间的布置,又看了几眼桌上的饭菜,低头笑了笑,看起来竟显得十分危险。 “咱们这就走吧!”察言观色能力值为负数的和尚欢欢喜喜地拿起自己随身的经书、佛珠,走到门边。 迎接他的却是带风的拳头一下砸在他光秃秃的脑门上。 唐三藏,卒。 隐秘的小树林里。 “唉,你说孙圣他们怎么还没回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沙僧原地转着圈圈,忧心忡忡。 天蓬也是一脸担忧地望着悟空离去的方向,手里紧紧握着他的九齿钉耙。 两人在此已经等了一整天了。 今天一早悟空总算打听到了狮驼岭三怪的消息,便一个人率先而去,留下了他二人在此守着唐三藏的行礼、通关文牒等物。 现在已经日暮西陲,眼瞧着马上就要天黑了,却仍然没有收到悟空的传讯,也不见他回来,沙僧与天蓬便着急了。 “回来了!回来了!”沙僧远远地见着悟空孤单地身影,高兴地迎上去,却又皱眉道:“怎么了?师父和素九呢?” 悟空冷着脸,一言不发提拳就上。 沙僧,卒。 “孙……孙圣?”天蓬被眼前的情形吓得一哆嗦,险些连九齿钉耙都握不住。 悟空拧眉扫了一眼天蓬,仿佛是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直接走到放置行囊的地方,一伸手就将行囊并一应物品收入了耳内洞天。做完了这一切,他才又看了天蓬一眼,却没等他再说话,直接跳上筋斗云,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天蓬愣愣地收回目送他的目光,看着倒地不省人事的沙僧,空空如也的地面,只觉得一口气上不来,两腿一软也要倒在地上。 天蓬,卒。 全剧终。 才怪。 第111章 有猴子冒充你 太阳刚刚升起,小猴子们灵活地掠过树梢林尖,采摘下一个又一个饱满多汁的果子,叽叽喳喳地互相比较着收获:你看我采的更水灵;明明是我摘的更好看! 花果山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悟空在水帘洞前的大瀑布那儿冲了个凉,松松地拢着亵衣,拿了条巾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头发,一边往回走。他要赶在磨人精睡醒前回到被窝里,等她悠悠醒转,轻声地哄她,抱她。 可真麻烦,都没时间去吸收初晨的天地灵气呢。 悟空装模作样地皱了皱眉头,这样想着,脚步却越发轻快起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被窝里睡得昏天黑地、小脸微红的磨人精,迫不及待地往榻上去。 将她牢牢锁在怀抱里,和她共享同样的鼻息。 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凶名在外的大妖乖乖地蜷在被子里,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素九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她迷迷糊糊地哼唧了几声,舒展着身子转了个方向,鼻子就撞上了宽厚可靠的胸膛。睁开眼,果然又看见自家猴子正撑着头,目光烁烁地看着她,见她醒来,还期待地把脸往这边凑了凑,例行犯蠢。 “早。”素九吧唧一口啃在悟空洁白如玉的脸颊上,吧嗒了一下嘴,“冰的。”虽然语气嫌弃,却还是将自己热乎乎的手贴在他的脸上使劲地揉了揉,试图叫他也跟着自己一起暖和起来。 悟空眨了一下眼睛,毫不在意她的大力揉搓,顺从地把脸又凑过去了一些,然后在素九傲娇的小眼神里叼住了她的嘴唇。 美好的一天,从媳妇儿的一个吻开始。 素九迷迷糊糊地啃着清甜可口的果子,有些后怕地想着如果成亲后顺利开荤,那勒紧裤腰带逼着自己吃了这么长时间素的悟空,该有多可怕。 打了个寒战,素九决定将这个问题封存起来,留待以后见招拆招。 吃饱喝足的素九正要拉着师兄去灵气充沛的山里四处逛逛、消消食,就听见前山有猴飞窜来报。 “前边儿来了个蠢大个儿,说是来找大王!”老六喘了口气,指着花果山前山大阵的方向眼冒金光。都多长时间了,总算有人上门找碴儿了,再这样每天愉快地玩耍下去,身子骨都要生锈了。 “蠢大个儿?”素九愣了愣,笑道:“该是天蓬吧?我们走的时候忘了给他去个信儿,想来他是着急了。” 悟空低低地应了一声。 “把他领过来吧。”素九笑道。天蓬也曾在花果山小住过一段日子,也不算是稀奇的客人,只是如今花果山的模样与当初相比已是天翻地覆,倒也怕他认不着路,被困在山里哪一处阵法中。 老六嘎巴了一下,得知来者竟是故人,今儿个又是没架可打的一天,顿时垂头丧气得连耳朵尖儿上的绒毛都耷拉了下来,一步两步地往前山挪。 天蓬过来得时候,素九正跟悟空商量着要不今天就跟着天蓬一起回去了吧,毕竟他们已经在花果山歇了好几天,也算是放了个假,总不能一直罢工不干不是? 悟空把素九的手握在手心里,抬眼看向她身后,眼神沉了沉,却没说话。 素九一回过头来,就见天蓬站在她身后半丈远的地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神色晦暗不明。 “怎么了这是?”素九见他脸色有些不好,心里也跟着沉了沉,“莫非是狮驼岭的那三个……嗯,为难你们了?” 天蓬移开一直盯着悟空的视线,看向素九疑惑的脸,感觉一阵恍惚。四天前悟空一拳将沙僧打晕,便径直拿走唐三藏的行囊等物扬长而去。沙僧重伤不醒,天蓬惴惴不安地等到了第二天早上,便只身前往狮驼岭,想去那儿看看究竟。叫他更为惊愕的,却是狮驼岭上竟一妖也无,干净得跟众妖全都连夜举家搬迁了似的。 天蓬扑了个空,想象中的与妖王大战三百回合抢回唐三藏的情形并没有发生,咋舌之余更是想破脑袋也没明白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事情变得面目全非。 到底是狮驼岭的妖王藏了素九、唐三藏,威胁悟空要他拿来唐三藏的行囊,还是悟空受不了西游的无趣和清苦,自编自导了一场素九、唐三藏被夺的好戏,以此为由,彻底从西游的大局中脱身而出。 天蓬遍寻无人,后来灵光一闪,跑来了花果山。 若真是受人胁迫,花果山上也定是空无一人,那他就算是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也一定要将他们从恶人手里都救出来。可反之,若是悟空和素九都在,那么……天蓬看着面前好端端的素九和悟空,慢慢握紧了拳头,心里却阵阵发虚。 “怎么不说话?是发生了什么吗?”素九见他脸色难看,手也攒成了拳头,也跟着有些急了,莫非是金鹏叔叔下手没个轻重,把天蓬也折腾了一遍? “我有话想要与孙圣说。”天蓬见素九脸上的疑惑和担忧不似作假,便猜想她是被蒙在了鼓里并不知道之后发生的事情,当下便不再看她,只盯着悟空,试图在他脸上也看到一些疑惑和担忧。 “说。”悟空神色不变,一脸坦然地任他打量着。 “四天前你说去救姑娘与和尚,之后发生了什么,又为何迟迟不归?”天蓬本想直接开口斥责悟空竟对同行十数年的小伙伴下了如此狠的黑手,一张嘴却给了他辩驳的机会。 “你是问这个啊!”素九看着他这重重拿起、轻轻放下的架势有些哭笑不得,她还以为真出什么事了呢,没想到只是天蓬担心他们的安危,又怪他们没有及时传信儿过去。 天蓬却是被她那“合着你就想问这个啊”的不以为然的样子堵了个哑口无言,心里却是莫名地一松,当下便凝神细听素九与他分说狮驼岭上发生的事情。 “竟是你们师门里的故人吗……”天蓬也被青狮白象金鹏的所作所为刷洗了一遍三观,更是笃定四天前悟空的举动一定是另有原因。 “对啊,”素九提起这个仍然有些气鼓鼓,“所以师兄就带我回来歇几天,缓缓精神。忘了给你们去信儿,你别生气。” 天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向除了一开始搭理了他一声外便一直沉默无语的悟空。 “那你们回了花果山之后就再没出去过了?” “没有啊,花果山这么美,住得可开心了。”素九美滋滋地说道。 “那孙圣呢?也没有再出去过?” “当然没有,师兄一直跟我在一块儿!”素九抬了抬下巴,对于师兄与自己形影不离这件事十分骄傲。 天蓬最后的疑惑也得到了答案,心里终于松活了下来,他有些脱离地往后靠了靠,水帘洞里的石椅都叫素九指挥着小猴子们放上了软乎乎的垫子和靠枕,这会儿天蓬卸了力,才觉得自己累得很,困得很,靠着软绵绵的垫子,眨眨眼就要睡过去。 突然,他猛地一睁眼,本来还翻江倒海般的睡意迅速退潮而去,“有人冒充孙圣!” “嗯?!”素九听到这个,顿时一个激灵从悟空怀里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六耳猕猴终于出来啦?她还以为如今这局面混乱复杂,六耳猕猴被蝴蝶掉了,谁成想竟在这儿等着呢! 素九推醒闭目养神的悟空,凑到他面前有些兴奋地道:“师兄,有人冒充你诶!”别睡了快起来我们打妖怪去! 悟空无奈地睁开眼睛,拧了一把面前小姑娘嫩嘟嘟的腮帮,示意天蓬继续说。 天蓬连忙将沙僧被揍,行囊被夺的事情说了,他嘴笨,说话也不会有个渲染手法、夸张手法什么的,于是三言两语就将当天的情形说了个明白,还特别提了那“悟空”并没有顺手把他也揍一顿。 “也许是觉得你不堪一击,所以才不屑动手。”素九摸着下巴揣摩着六耳猕猴的心态,她依稀记得那是一只十分嚣张的猴子来着。 悟空深呼吸了一下,扶额闭目。 素九见他似乎被气得够呛,还不嫌事大地煽风点火:“竟然冒充我家师兄,看本姑娘把他找出来好好教训一顿替我家师兄出气!” 悟空轻笑了一声,从侧榻上起身,低头将小脸通红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兴奋得想看热闹的小姑娘拢回怀里来:“想帮我出气?” 被美色正面攻击的素九连忙拍了拍悟空的胸膛,义正言辞道:“当然,不能叫你被欺负。”六耳猕猴还想顶替师兄的身份接档西游小分队,继承花果山呢,真是凑不要脸。 悟空被她心疼自己的模样愉悦到了,便抛开了方才心头一直萦绕的各种思绪,弯腰去蹭她的脸,在她肩窝处低低地道:“那好吧。” 天蓬捂着脸,当真是想要这对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秀你一脸的小两口绑在石头上沉海里去。 说走咱就走,悟空、素九、天蓬三人一同出了花果山,刚离开护山大阵,天蓬正要问上哪儿找去,就见天边飞快地窜来一个人影,提棍而来,来势汹汹,赫然就是悟空的模样! 第112章 真假美猴王 素九一抬眼就瞧见远远的来了一个“师兄”,登时幻出软鞭喝道一句“还敢找上门来,看本姑娘送你上天”,说完便扬手迎了上去。 那“悟空”本还一身杀气、煞气腾腾,仿佛要致谁于死地的样子,却叫一根看似绵软实则带刺的鞭子迎面袭来,差点叫他被抽个满脸开花,等他定睛一看迎战之人竟是素九,脸上很诡异地僵了僵,随后更是直接躲过不战,侧身往她身后而去。 素九甩回抽空的鞭子,在半空中借力一个盘旋回身,就见那假“悟空”已与师兄打在一处,当下气得要将那看不起人的六耳猕猴抽筋剥皮狠揍一顿:“你这只死猴子给本姑娘站住!” 谁成想,这么一骂,对面那打得难分难解的两只猴子都蓦然地收了手,在半空中踩着云尖儿站得规规矩矩的,看过来的表情也是如出一辙的顺从纵容,还齐刷刷地望着她,低声地应道:“嗯?” 卧了个大槽……素九按住抽搐的眼角,看着那边儿不管是衣着、发型、神态、体态,就连眼神都一模一样的两只猴子,觉得这情况可能有点不太妙。 素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愣是没分辨出哪里有不同,张了张嘴,茫然地唤了声:“师兄?” “师妹过来。”“乖,过来。” 两只猴子同时开口,面对素九时柔情满目,听到对方的话,又瞬间侧过脸来怒目而视。 “闭嘴,那是我的师妹!”“什么你师妹那是我媳妇儿!”“再说一句就要你命!”“试试看!” 两人相隔之间的空气仿佛都被他们的敌意烧得劈啪作响,没过一会儿便又打了起来。 素九默默收回想要劝架的尔康手,无奈地看向一旁已经惊呆了的天蓬:“现在怎么办?” 天蓬呆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抛下一句:“我去搬救兵!”就撒开腿一溜烟儿地消失在了云海间。 素九举目远眺他离去的方向,又回头看向不远处打得乒呤乓啷的两猴,只觉得今儿这出热闹有些乌龙,竟让她觉着些说不出的诡异。 带着复杂的心情,素九提起鞭子纵身跳入战局,横□□两猴的攻势间。 “铿——”两根金箍棒瞬间同时被猛地收回,尚未消除的战意让金色的棍身都嗡嗡作响,却叫身处其中的素九意外地觉得安心极了。 当真是古怪极了。 素九拧着眉头,眼波流转,来回打量着看起来一模一样的两只悟空。连气息和眼神都一模一样,这真是太奇怪了,六耳猕猴真能将师兄模仿到这样精妙的程度?身为悟空枕边人的素九竟到现在都还没有认出真正的他来,这样的局面叫她有些沮丧。 自己竟认不出师兄,只怕是叫他伤心了。 素九看着两只猴子,感受着他们相差无几的关怀目光,瘪瘪嘴,眨眨眼,仿佛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 “我……”其中一只悟空终于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不自觉地伸出手,似乎是想要将她拉住。素九偷偷抬了抬眼,低下头来却捂着眼睛往旁边儿那似乎一脸动容,但却没有任何举动的“悟空”怀里扑去。 果不其然,才扑到一半,就被一只尾巴结结实实地捆住了腰,不等她叫嚣一句,就被拖进了那熟悉的怀抱里。 素九发狠地在悟空腰肉上用力掐了好几下,又嫌不解恨地在他脖子上啃了几口,咬牙切齿道:“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悟空身子一抖,见她大大的猫儿眼里竟装着不安和难过,心里一紧,就伸手挡住了她的眼睛:“不许这么看我。” “哼。”素九被悟空捂住了眼睛,意难平地翻了个白眼:“幼稚鬼,连这种假扮自己的招数都能想得出来!幼稚鬼!” 她才没有因为不能第一眼就分清师兄而感到难过呢,根本就是师兄这个幼稚鬼乱出招,叫人防不胜防! 悟空抿直了嘴角,低头看着被他遮住脸的师妹,又抬眼瞧了瞧现下已经老实下来立在原地,毫无生机的另一个“自己”,有些惴惴道:“别生气。” 甜言蜜语他说不来,所以每次素九一皱眉,他就心慌意乱、神魂颠倒,只知道直接认输跪地求饶,哪里还有空琢磨到底该说些什么才能最快安抚发脾气的心肝儿? “别生气吧。”悟空拿下遮住素九眼睛的手,一双金灿灿的眸子专注地盯着她脸上的表情,生怕她再皱一下眉头。 素九差点被他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浓情蜜意给淹个半死,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就见悟空已经满意地笑弯了眼睛。 “你现在都会对我用美人计了!”素九嗷嗷叫着扑到他怀里去□□他那张美得天光失色的脸,“师兄变坏了!变得太坏了!” 悟空被她戳穿意图,笑得开怀极了,见她又跟自己闹了起来,心放下了一半儿,等素九稍微安分一些后,这才开始向她解释来龙去脉。 原来那日他们回了花果山之后,悟空心疼素九受了委屈,便准备独自一人再入狮驼岭去砸砸场子。谁知潜入洞府内不久,就见到了本该被关押收监、受刑上锅的唐三藏,意料中的凄苦场景竟都没见着,倒是发现他吃得好住得好,人似乎也长胖了一些(太久没活动身子导致有些水肿的唐三藏躺枪),悟空当下肝火大旺,只道那和尚与三妖一起诓骗他们耍着玩儿,却叫自己乖师妹受了委屈,实在是罪大恶极。 本来么,仔细想想,青狮白象他们绑了唐三藏究竟要干什么,能干什么?身为三星观的常住人口,就算下凡暂时为妖,他们还真能把道佛两家都看得极重的唐三藏直接剁吧剁吧吃了? 一定有阴谋!悟空这样想着,便直接走过去一拳揍翻了捧着香喷喷的斋饭,看起来红光满面的唐三藏,尽管他有控制好力度,不会叫他有生命危险,更不会叫他留下智力障碍,但也够他疼几天了。 这事儿做得太过冲动,纯粹就为了出口气而已,他是真没有别的什么歪心思。收走通关文牒等物,也不过是因为心情不好之下做得意气之举。 可冷静下来却又觉得自己做的事情算不得好,便不知该如何开口与师妹说,这样一纠结,几天就过去了。 之后的事情,素九也都知道了。天蓬找上门来,猜测有人冒充悟空,她便因为原著的内容先入为主地相信一定有人心怀不轨妄图将悟空顶替,便顺着天蓬的脑洞补充了后续内容。 悟空被她想要护着自己的心触动,不想叫她失望的同时,也只是想要笨拙地掩盖自己做出的蠢事,于是就有了花果山前冒牌货踏云而来的场景。 那是他刚刚炼化的身外□□,还没来得及与师妹分享这个小小的战略成果,就叫他先拿出来做了这样无厘头的事情。 “……”素九眼角跳了跳,简直不敢相信自家师兄竟然卖了这样大的一个蠢,这样愚蠢的梗简直能笑到小猴子都生出来好伐? “不生气了吧?”悟空见她面色复杂地看着自己,连忙讨好地往前凑了凑,“除了揍了他们一顿,再没有别的事瞒着你了。” 素九戳了戳他离得太近的脸,又拿眼去看那边儿仿佛人形木偶一般的身外化身,只觉得想要以头抢地,这……这是精分的节奏啊! 素九收回视线不想再看,顿了顿,想起天蓬之前提起的另一件事儿:“那狮驼岭为何全都空了,唐三藏呢?他去哪儿了?” 悟空这时也才想起,还有个倒霉和尚莫名其妙就失去了踪迹。 第113章 往灵山唱戏去 素九咂摸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只觉得处处都透着古怪。“不然,咱们回三星观看看?” 悟空默了会儿,点头正欲答好,其实按他想来,若要回师门提亲,还得好好准备一番才是,可既然师妹迫不及待,那他也不是不能配合。 素九歪着脑袋等他答复,就见面前的猴子飞快地红了耳朵,尾巴在身后轻快地摇晃着。 这……这又脑补到哪里去了。 “咱们回去问问师父……”素九戳戳悟空结实的胸膛,没忍住开口戳破他那美得冒泡的白日梦。 “问问师父肯不肯将你嫁给我!”悟空飞快地补充道,一脸期待。 素九艰难地将“金鹏叔叔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几个字咽了回去,看着身边整个人都荡漾起来的家伙,本来还因为担忧唐三藏而有些紧张的心情瞬间变得哭笑不得。(#未婚夫太蠢了怎么破,在线等#) 悟空正要继续歪缠着她应下来,却突然一凛,抬头望向东边儿的方向,另一旁的“悟空”也重新抖擞了精神,威风赫赫的样子。 “住手!”天蓬率先一个俯身急冲而下,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他以乘风破浪之姿落在素九、悟空的面前,正要义愤填膺地阻止一场恶战,才发现想象中的场面并没有发生,反而两个悟空并肩站在一起,看起来和谐得跟他们生来就是双胞胎、从小一起长大般。 “咳……”天蓬一路急于奔命,飞得太快喝了冷风,此时惊了一惊,岔了口气,扶着后边儿赶上来的哪吒捂着肚子咳了几声。 “不是说……有鬼祟冒充孙圣,叫我们来帮忙吗?”哪吒喘了口气,被两个悟空如出一辙、人畜无害的表情恶心到了,侧头与自己的小伙伴儿素九打了个招呼,便转向天蓬问道。 “这……”天蓬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明明走的时候还打得天光失色、日月无光呢,怎么就上个九重天的功夫,俩猴子就做了好朋友了? “咱们都是文明人,打打闹闹多伤和气,还是坐下来聊聊更好,不是么?”素九见师兄背在身后的手都揪在了一起,心知他是觉得拿身外分/身做出这等蠢事来有些丢脸,不知该如何给这些旧相识说道,便挺身而出,拢住了众位小伙伴儿的注意力。 “坐下来聊聊?文明人?伤和气?”这阵子因为浮屠山魔族不稳而忙得脚不沾地的杨二郎被天蓬拉来救场,还来不及喘口气就听见这个,简直想要把熊孩子团成球捆起来扔给哮天犬玩儿去。孙悟空是什么人他还不了解?到底是昔年里旗鼓相当的对手,亦敌亦友,也算是引为知己。若这只猴子都能称上一句和气,那浮屠山住着的可就都是些菩萨了! “你也来啦,好久不见了。”素九笑眯眯地跟二郎神打着招呼,拒绝回答他的问题。 打了一肚子草稿的杨二郎还准备再群嘲几句,就见终于长成大姑娘模样的素九冲他挥了挥爪子,明眸善睐,唇红齿白。嘴炮技能这些年被家里熊侄子沉香磨练得接近满点的杨二郎默默将酝酿好的嘲讽收回来,换做了毫无杀伤力的一声冷哼。 那什么,伸手不打笑脸人来着。二爷他也是文明人好不? 杨二郎转眼瞅了瞅看起来一模一样的两只悟空,慢慢张开额间的天目。 “哇!好神奇!”认识了几百年头一回见他睁开第三只眼的土包子素九小声地惊叹了一声。 杨二郎面上风淡云轻,心里却得意洋洋地哼笑起来,算这个臭丫头还有点眼光。他一边肚子里嘀咕着,一边定睛用天目去看两个悟空,半晌之后默默收回视线,在素九又一次地感叹中合上了天目。 杨二郎牙根痒痒地看向一脸讨好的素九和面色僵硬的悟空,想要仰天长叹。 这他妈得多蠢才能叫玩耍个身外分/身都闹得人尽皆知的地步! 恨铁不成钢的杨二郎又恍然发现自己竟然因为这么个破原因,丢下了独自镇守魔域出口的哮天犬,一路狂奔、缩地成寸地跑到这离魔域十万八千里还多的花果山来。 突然好唾弃自己怎么办……杨二郎无语凝噎。 “行了,我还忙,自己玩儿吧。”顿感无力的杨二郎隐晦地瞪了悟空一眼,摆摆手,不再看一脸急切担忧望着他的天蓬,转身就化作流光消失在了天幕中。 “原来是这么回事……”哪吒冷眼旁观了这么会儿,也琢磨出了味儿来,他素来好动贪玩,修为略次杨戬一步,但到底也是封神时期赫赫有名的人物,见识广,稍微转念一想便也明白了过来。 “要我说你们什么好?”哪吒无可奈何又好气又好笑,见素九望着自己满脸惊讶和遗憾,便骄傲地抬起初具轮廓的下巴,颇有几分扬眉吐气。 前几年终于长成正常身高的素九每次与他写信,都会在信中狠狠嘲笑他仍旧是个矮包子,气得自从自刎谢罪、用莲藕复活的哪吒大人抱着自家师父太乙真人的大腿简直要哭出血来,太乙真人疼爱幼徒,便想尽办法将他身量拔高成正常男子的模样,这才叫哪吒大人在自己的小伙伴儿面前能一雪前耻,重拾当年闹海屠龙般的风光。 素九眼瞅着前几年还矮她两个头的小伙伴儿如今竟只比自家师兄矮半个头了,几乎气得仰倒,伸手往袖袋里掏了掏,找到一个大匣子便直接往哪吒脸上拍去。 看姑娘我糊你一脸奶黄流沙包! 哪吒敏捷地低头一躲,捞过差点就飞他脸上的重达十数斤的大匣子,打开一看,匣子里被装得满满当当的,竟都是他从前赞过的蓬莱岛大厨子的拿手点心! 这才是相亲相爱的好伙伴呀!哪吒迫不及待地叼起一块儿还冒着热气儿的香甜点心,感动得热泪盈眶。 “既然没我什么事儿了,那我就先撤了。”哪吒见实在是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估摸着他们的情况也乱得很,便打算先离开,“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完了,我与沉香他们在天宫等你。”这说的就是西游那些事儿了。 “好。”素九笑着点头,天宫的路她门儿清。 哪吒浩浩荡荡地领走了他带来助阵的三坛海会府的天兵,只留下天蓬一脸呆滞跟不上节奏的样子。 眼瞧着各路瞧热闹的人终于都走了个干净,悟空暗自松了口气,尽管里子都丢了个一干二净,但好歹面子保住了不是? 素九也不忍心天蓬一直被蒙在鼓里,便打算跟他解释解释,刚唤了他一声,便叫西天边飞来的一只灵雀扑棱着翅膀往自己脸上扔了封信。 被淡金色的信纸糊了一脸的素九只觉得报应来得有点快,拉住要把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小灵雀人道毁灭的悟空,拿下脸上的信纸,展开一看:“带上两猴,速来灵山”。 这……这是要继续把真假悟空这场戏唱下去的节奏呀。 素九看了眼还满目疑惑的天蓬,又瞧了瞧一边两只一模一样透着傻气的猴子,觉得压力山大呀。 第114章 此乃六耳猕猴 明知道前边儿一定有个坑等着,跳还是不跳? 素九与悟空陷入了小小的沉思。 首先,有猴子假冒悟空这件事儿经过天蓬这么往天宫里走一遭,该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打听打听也就会知道,尽管小伙伴们一定会为了保住悟空的面子守口如瓶,但到底事情已经闹大了,如果不给个正面结论,似乎有点说不过去。更何况,进了大雄宝殿,难免如来第一个照面就认出了假悟空的真实身份,可既然他已来信,便定是心中已有定论,只是叫他们前去不知是何缘由。 再有,如今唐三藏失踪,虽然知道他有光环附体,脑袋上还有八百揭谛死死盯着呢,绝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但保护唐三藏毕竟是他们的职责,当天把他丢在狮驼岭也是因为相信三位叔伯的为人,明白他们虽然胡闹但却都是正直善良的人,便放心地将唐三藏丢给了他们照顾。可唐三藏毕竟是灵山的人,他们如今弄丢了他,也得给灵山一个交代才是。 是以,于情于理他们也应该走这一遭,早去晚去也不过是个时间问题罢。 这样想清楚了,素九与悟空便交换了个眼神,悟空向天蓬点点头,示意他跟上,便率先往西天灵山而去。 刚进灵山边境,素九就隐约听到了雷音寺里陪伴了她三百年的佛音和木鱼声,就好像眨眼间回到了那彷徨不安的岁月里,每晚都要听着漫漫诵经声,闻着仿佛沁入骨头里的沉香才能得以入眠。 她的心神松了松,面上不显,却叫悟空察觉到了什么,伸手牵住了她。 “没事。”素九望向他了然又心疼的眸子,轻轻笑了笑,悄悄勾住了他的手指。无论她解释多少次,他总觉得在那三百年里她吃过委屈,受过苦,只当她是为了叫自己安心才谎称过得很好。 但其实,她说的哪里不是实话呢?除了不能见他,不能吃肉,得一直抄书,其他的她都从未受过限制。她自认灵山已待她不薄,那些年月里的痛苦和仓皇,不过是全因分别而起,是她心上的疮口,万般皆无解,唯有他的怀抱能治。 天蓬默默跟在他二人身后,看着前边儿飞着飞着就牵起手来的一对小情人,只觉得无奈得想笑,心里却又能体会悟空的心情。素九在灵山一住三百年的事儿,他是听说过的,这个中的离愁相思,从前他不懂,听到的时候只觉得她在灵山有吃有喝的,更没有性命之忧,便不甚在意,可现在他有了软肋,有了牵挂,才明白那种分别的痛对于有情人来说,是多么的要命。 “好啦,别一会儿叫人看出来,别笑话了可别哭噢。”见雷音寺近了,素九主动松开牵着的手,把悟空往他的身外分/身那儿推了推,“请保持你独孤求败的孤傲好么!” 悟空似嗔似笑地睨了她一眼,活动了一下手腕,就见一直老老实实跟在身后的那个“悟空”突然来了精神,足尖轻点就跃到前头来,与悟空并驾齐驱。 悟空低头,见素九安心地仰头冲自己甜甜笑着,便笑着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心,随后就与“悟空”一同化作两道光晕往雷音寺飞快而去。 天蓬与素九便努力做出一副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样子,拼命跟上。 悟空飞得极快,起先还能瞧见两个模糊的身影,片刻之后就没有踪迹,素九与天蓬急匆匆地进了雷音寺的大门,途径了弥勒殿,与八大金刚匆忙地问了好,这才赶到大雄宝殿上,被接引的揭谛引进去,刚一跨入,就见正殿上两只猴子怒目而视,而那正殿上头,如来这个金光闪闪的胖和尚正端坐在莲台上笑眯眯地看着,他的下首站在变回了原样的金鹏叔叔,再下首竟是唐三藏正毕恭毕敬地垂首立着。 素九暗道不对,就算狮驼岭众妖都举家搬走,那金鹏叔叔也应该把唐三藏领到灵台山才对,怎么会把他带到灵山来?《西游记》原文里金鹏是如来佛祖的舅舅,可在这里,金鹏明明一直都在灵台山上,也是一直领着她从小玩耍到大的长辈呀。 素九原来还怀疑过,可后来她问过二姐,从敏二那里也得到了金翅鹏雕在她拜入师门时便已经是三星观的一员了,所以她就彻底打消了心里的疑惑,只当这里的世界已与她知道的大相径庭,便从此不再时刻将原剧情与现实一一比对。 可看着神态自在,似乎没觉得哪儿不对的金鹏,又在一旁候着的众佛间看见了青狮白象,素九的心慢慢沉了下来。 看来,灵山与灵台山只相差一字,并不是巧合。 又见殿中两个悟空正一言不发地提棍对峙着,如来老神在在,似乎早已有了万全的对策。 素九走上前去,向如来道了个万福:“数年不见,佛祖还是这么的精神饱满。”先发射一枚糖衣炮弹,看看敌军今日的战斗力如何。 “你这孩儿,倒与旧日并无分别,顽皮得很。”如来一挥手就将素九招至面前,一双似乎包罗万象却又好像空无一物的眼睛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方才颔首道,“却比之前更有些鲜活气。” “不过是素九娇气,承不住灵山宝地的福气。”素九睁眼说着瞎话,与如来佛祖不急不躁地打着太极。 如来掀开眼皮子瞥了她一眼,也不戳穿,只把视线投在殿中的两只悟空身上。 “你可知这猴子的来历?”如来微微侧脸与下首的金鹏说道。 “我这些年囿于凡世,见识少了,竟不是不知。”金鹏笑道。 唐三藏捂着自己还有些发青的眼眶,默默往金鹏身后躲了躲,偷偷拿眼去瞧殿中的悟空,顿了顿,才捡了他们二人说话的空当,插嘴道:“弟子深受其害,虽不欲加诸彼身,却还请佛祖指点一二,叫弟子知晓谁才是真正的恶人。” 好你个和尚,还学会告黑状了!素九在一旁气结,早知今日,就不该给他灌输那么多新鲜的知识,应该任由他当个愚蠢却善良的小和尚! 如来听了这话,捻着佛珠环视一圈,笑道:“你们也都不认识?” 众佛皆面有愧色地低了头。 “汝等法力广大,只能普阅周天之事,不能遍识周天之物,亦不能广会周天之种类也,”如来说道,“周天之内有五仙,天地神人鬼;又有五虫,蠃(luo,三声)鳞毛羽昆;又有四猴混世,不入十类之种。” 素九起先听到前边儿就觉得耳熟,听到这儿太阳穴跳了跳,借着他停顿的空隙,扬声问道:“四猴混世?不知这殿中的,是哪一只?” 如来瞥了素九一眼,目光了然镇定:“此乃六耳猕猴。” 悟空如闻惊雷,霎时毛骨悚然。 第115章 菩提祖师与如来佛祖 悟空死死咬牙,半敛着眸,眸子里一片冰冷,他喉结滚了滚,尚未开口就尝到了舌尖被咬破的淡淡血味,腥甜得叫他额头上青筋暴起。 素九听到“六耳猕猴”四个字时,便忍不住想要翻个白眼,这简直就是强装科普帝啊,若不是她事先知道假悟空的真实身份,只怕也要当场折服在如来佛祖博那闻强识的渊博气度下。 既然如来佛祖能将悟空的化身说成六耳猕猴,那么在原文里那六耳猕猴又是谁呢?素九心里飘过这样的疑问,却被她自己摇摇头抛到了脑后,如今的现实早已脱离了原著的走向,她不应该再被那些记忆中的剧情束缚住,应该着眼于眼前才是。 素九转头看向悟空,想要从他那里寻得一个与她一样啼笑皆非的眼神,却被悟空眼中酝酿的风暴吓了一跳。 师兄好像正在暴怒的边缘,是哪里不对吗? 素九也跟着有些紧张了起来,刚才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轻松心情也荡然无存,只偷偷地往旁边挪了几步,离如来佛祖远了些。 “原来竟是这等渊源,倒真是我等孤陋寡闻了!”一个瞧着眼生的佛陀笑道,虚指了一下殿中的两猴:“还请尊者指点明路,叫我等开开眼界。” 悟空心弦一紧,与此同时“悟空”纵身一跃,欲化流光逃出大雄宝殿,却被一只金钵盂重重罩住,直接将他扣在了大殿中。 “哇——”场内观众唐三藏被如来佛祖的这突然展露的一手折服,发出一声惊叹。 没想到金蝉子下凡之后竟蠢成这样,如来佛祖默默收回拢在唐三藏身上的余光,不再去看那枚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素九只见那“悟空”被困,师兄脸上一僵,心里就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身外分/身乃是本体的一部分,凝练着修为的精华,并靠着丝缕魂魄相系,今日这化身若是折损在这里,那悟空本身也会经受不小的损伤。 “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不同。”素九往前疾走了几步,站得离悟空更近了些,歪头一脸天真地指着金钵里的“六耳猕猴”问道:“难道是佛祖一击中敌,已经没了性命?不如掀开仔细看看?” 如来佛祖掀了掀眼皮子,端坐如初:“出家人慈悲为怀,他尚未造有杀孽,我又怎可伤他性命?这猴儿心思敏慧,天资甚好,不如收拢于我座下,待我好好教导一番,也能堪成大器。” 这就是不准备放,也不准备杀,预备着将“六耳猕猴”拿到手里当做筹码的意思了。 悟空哪里能忍得了这个,他的三魂六魄皆有一丝一缕系于分/身,若是落在如来手里,往后里要圆要扁还不是随他搓揉?别的倒也罢了,就怕这胖和尚在他与素九的婚事里横插一脚,那他找谁哭去? 思及此,悟空心一横,便趁着如来要将“六耳猕猴”收到手里而掀开金钵时,提起金箍棒便闪身上前,在自己的化身上奋力一击,随着金箍棒打在“六耳猕猴”身上的一阵闷响,悟空身子晃了晃,忍住额头碎裂般的疼痛,将涌到喉头的鲜血咽了回去,转头直直看向如来,一张口便满是杀意:“不必,斩草还是除根的好。” “阿弥陀佛——”如来微微闭目,满是慈悲的佛号从口中缓缓溢出,叫人听见便心生敬服,“你这猴头,行事杀伐果断,不留转圜之余,切莫因此自误了。” 他出手太狠,更是丝毫余地也不肯留,这样孤绝的性子尽管被素九磨了又磨,却也只是稍微带了些圆润,仍然保持着它与当初一般无二的,锋利到刺人的棱角。 素九心头一痛,几乎是瞬间就到了悟空身边不动声色地扶住了他,借着广袖的遮掩将温养魂魄的丹药用灵泉裹着化成药力打进他的经脉里,再看向如来时眼中已带上了若有若无的怨意。 “此间事了,我们便先——”素九的声音仿佛掉进了冰窟窿里,冷得直掉冰碴子,刚要告辞,却不成想被悟空轻轻按住了肩膀。 “此间事了,我却有些私事想与佛祖聊聊。”悟空金灿灿的眸子泛着冷光,他抬头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佛陀、比丘们纷纷低头避开不敢与他对视。 “如此,我等便先退下了。”缓了一缓,佛陀、比丘、比丘尼们便齐齐如来佛祖行了礼,结伴退出了大雄宝殿。 方才还人满为患的大殿瞬间变得空荡了起来,只留下了上首的如来与金鹏,殿中的悟空与素九,还有不明所以的唐三藏和一直充当壁画的天蓬。 “你领着和尚出去。”悟空侧了侧头,与身后的天蓬吩咐道。 天蓬被殿内莫名紧张起来的气氛吓得一哆嗦,慌忙点点头,便将还想留下来看个究竟的唐三藏拎了出去,走的时候还颇有眼力见儿地关上了殿门。 高大的殿门被关严,阳光被隔绝在了厚实的金丝楠木做成的门外,殿中一下变得昏暗起来。 如来佛祖挥挥手,殿内九百九十九座莲灯被一齐点亮,青黄色的灯火摇曳着,映衬着莲台上佛祖那无悲无喜的面容更加的高深莫测。 悟空勾了勾嘴角,看向如来身后那层薄薄的纱幔,那纱幔瞧着轻薄,却在风中也一动不动,将后边儿遮了个十足十,叫人放眼望去,只以为那之后便是大殿的墙壁,绝对猜不到后边儿竟还有这另一间内室。 “在那儿呆了这么许久,也不知您那身子骨受不受得了,”悟空低低笑着,声音里透着凉薄和莫名的悲哀,“出来透透气吧,师父。” 素九扶着悟空的手颤了颤,不敢置信地望向那轻薄的纱幔,心里说不出是惊愕更多还是别的什么,她半是惊疑半是侥幸,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那处,只求是师兄伤重,胡言乱语,却叫那纱幔后走出的人影当头一棒。 “唉……”菩提祖师一声长叹,撩开纱幔,走进了素九已然带泪的目光里。 “骗人的吧?”素九的声音抖了抖,哽了片刻,又带着极重的鼻音问道:“师父只是来喝杯茶,下盘棋的,是不是?” 一定是这样,师父交友天下,三界六道多的是他的棋友、茶友,不过是来灵山喝杯茶、下个棋罢了,一定是正巧碰上的。 菩提祖师顶着素九期盼他点头的目光,只觉得肠子都愁得打结了,不忍叫她难过,却又忍不住叹气:“是为师对不住你。” 哐—— 素九腿一软,眼睛里的亮光闪了闪,熄了。 第116章 素九身世 “师父的小九儿,要做这天道之下最最快活的人。”瑶台菩提下,鹤发白眉的老人抱着肥嘟嘟、软绵绵的小女娃这样说道。 那时的霞光云霭仿佛被齐齐点亮,素九晕乎乎地感受着仿佛已经征服天下、飒踏四海的霸气,抬头间却清晰看到师父目光中的认真和慈爱。那是天底下最最疼爱她的人啊,是将她抱在膝上,教她无忧无虑地长大的人啊,她不能因为今日的一场变故,就将这些年的疼爱和善待全都视作不见。 素九怔怔地出了会儿神,等到菩提祖师从暗处走到光明温暖的大殿中,看着他那有些惭愧可更多的却是包容宽和的目光,心颤了颤,便直直地朝着菩提祖师跪了下去。 “师父所言,小九不敢受。”就算有事瞒着她,就算有什么内情她不知道,那一句对不住,她仍然承受不起,“师父待小九极好,是小九不孝顺,不能陪在师父身边尽孝。” 最后一个字刚落地,她的眼泪也终于夺眶而出,就这么直愣愣地跪在地上,瘪着嘴落泪,还跟当年那个学不会法术就耍赖装哭的娇气包一个样儿。 她被师父那句“对不住”吓到了,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惶恐,只怕这三百多年时光里的快活和肆意全都是一场黄粱美梦,叫他轻轻一句翻云覆雨,全都变了模样。 “你这孩子,哭什么呢?”菩提叫她这么一跪,先前难得一点悲天悯人的凄惨情怀早就吓得荡然无存,正要将她扶起来,就见一旁的悟空也跟着直直地跪了下去,膝盖撞上大雄宝殿里的青玉地面,发出了重重的闷声。 一个就已经是不好对付,现下又来了一个,菩提祖师只觉得头都大了,一叠声地叫他们起来:“这又是做什么?悟空还不快把小九扶起来,地上不冷么?”这两个孩子,都三百年没见了,怎么脾气倒是越来越固执,也不知是哪个影响了哪个。 “师父心疼师妹,师妹亦待师父如至亲,被至亲之人蒙在鼓里三百多年,其中滋味,也不用我与师父细数。”悟空向来虽然桀骜,却对菩提祖师一直恭敬有加,即使被骤然赶出灵台山,也从未以下犯上、有过言语相悖的时候,此时他说出这话,显然已是不满到了极点,无法再容忍片刻。 三星洞像是他与素九安然成长的温床,那段时光太过温暖美好,经不起一丁点的抹黑和颠覆。 “你们两个……痴儿啊。”菩提祖师又是一声长叹,摇曳的莲灯火光下,跪着的是他最疼爱的孩子和最亏欠的孩子啊。 如来佛祖在大殿之上冷眼旁观着,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不只是在惋惜还是在嘲讽。 “你们想要的真相,要从十三万年前的一场洪荒之灾说起……”菩提祖师微微闭目,一字一句掀唇而出。 那一年,女娲娘娘倾力补天,人间得以逃脱一场大难,却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灾荒。天不降雨,地不生谷,生灵涂炭,饿殍遍地。 那时候的释迦牟尼,还是个徒步丈量天地的苦行僧,他行遍山水,历经多少穷凶极恶的苦地,却从未改变初心。一双眼睛像是淬过火的明石,透过那一场场荒唐的闹剧,看到人性里隐藏得最深地方。 见过了丑恶,经历了糟污,他不忘初衷,佛心初成。 就这样将自己放置在凡世中磋磨、雕琢,得道之日眼瞧着不远,直到这一天。 释迦牟尼坐在巨石边,闭目入定,细数着这一日下来的观感和领悟,突然他盘坐的地方来了一位稀奇的访客。 “啾——大和尚。”那是一只拳头大小的鸟崽儿,身上长着浅红色的绒羽,一目双睛,显然是一只刚得了灵识的重名鸟幼崽,它轻啼如凤鸣,一双双睛的眼睛滴溜溜地瞅着瘦成了皮包骨的释迦牟尼,叽叽喳喳地说道:“我跟着你很久了啾——你好像快要饿死了啾——” 释迦牟尼听了这奶声奶气的大实话,双手合什,微笑道:“是,我快要饿死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全凭毅力和信念支撑着自己。 “饿死了,你就能成佛了吗?”重明鸟崽儿歪着头,扑棱了一下它那没几根羽毛的小翅膀儿,飞到释迦牟尼盘坐的膝盖上,趴着不动了。 “也许。”释迦牟尼被它的举动逗得一笑,伸出仿佛只剩皮肤和骨头的手,轻轻点了点它那软趴趴的小身子,“也许就此得道,也许身死道消,天道无常,世事无常,谁也说不准。” “会死吗啾——”鸟崽儿那双看起来有些诡异的眼睛转了转,毛绒绒的脸上竟出现了些为难的神情,“如果你死了,你做的那些事不就白做了啾——” 它想的简单,只觉得释迦牟尼若是这么一死,先前做过的那些好事,那些苦兮兮的修行,不就全都是白做工吗?甚至他连一口肉都从未尝过。 真可怜,长这么大,竟从未吃过肉味儿! “却也不能这样说,毕竟……”释迦牟尼摇摇头,正要与鸟崽儿好好分说“修行不求回报”这样的话题,却叫鸟崽儿的举动当场震住。 “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也是因为你才开了灵智,便决不能眼睁睁地看你死在我前头啾——”鸟崽儿从他的膝上爬起来,努力扑棱着自己那瞧着有些可怜的小翅膀儿,梗着脖子嗷嗷叫着,“若我一头碰死在这里,你便捡了我的身子,煮个汤,吃了救命罢啾——来日,来日你若得偿所愿,也……也好叫我也有个香火……香火牌位好不好?” 话音才落,鸟崽儿也不再看释迦牟尼那惊呆的脸庞,只心一横,一头撞上了一旁的巨石,只来及发出最后一声如泣如笑的鸣声,便没了声响。 “这么说……那只蠢鸟……就是我?”素九逮着空当地插了句话,脸色复杂。 怎么说呢,听了自己的前尘往事,还真有种想要删除黑历史的冲动。 悟空嘎巴了一下嘴,看着身边的女孩儿,眼神莫名危险起来。自家媳妇儿竟是这样卖了自己还不数钱的蠢性子,往后可得好好看着,免得她离了自己被别人坑得死去活来。 金鹏虽不是第一次听这往事,也仍是笑得乐不可支:“所以你这蠢丫头刚到灵台山时,大家伙儿看你看得紧,也是怕你一不小心又把自己给折腾过去了。” 素九哼了哼,远远地瞪了金鹏一眼,又催促道:“师父继续说,继续说。” 菩提祖师见气氛被这么一打岔倒是缓和了不少,心里也微微一松,继续说道。 释迦牟尼当时仿佛是被晴天一个霹雳打中,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将鸟崽儿葬在了巨石旁,诵经七七四十九日,只求它的灵魂得以安稳转世,莫要再受颠沛流离之苦。 在那之后,释迦牟尼的心境受到了冲击,佛心震荡,日复一日的苦修再无任何进益。后来,他来到一片安静的湖泊,湖泊旁有一颗枝繁叶茂的菩提,他在菩提下打坐参禅,不问岁月,最终顿悟坐化,初成金身。 “然后呢?”素九坐在地上撑着下巴问道。 菩提祖师看了一眼她那坐没坐相的样子,眼里隐约带着笑意。 然后啊…… 释迦牟尼坐地成佛,在西天极乐晃眼就是三万年,修为越高,道行越深,他的地位越稳,势力越大。 就这样,灵山雷音寺被修建了起来,万佛来朝,香火不绝。他曾试图为那只鸟崽儿修建一个小小的香火堂,却始终无法追得它的一缕残魂。 定是转世投胎去了,释迦牟尼这样想着。 随着年月流转,当他隐约触摸到天道时,才恍然发现竟还有因果未还。昔年里重明鸟崽儿的一条性命,竟叫他背负了几万年,如今他已是至尊地位,被天道时时盯着,若不将因果还清,他的修为、心境都将永远无法更进一步。 “所以……你来找到了我?”素九恍惚记起初来那日,她在街头被一个胖乎乎的和尚用一颗佛珠击中,之后再睁眼便已身在灵台山上。 “是。”如来佛祖道。 要还因果,便要找到当年那只鸟崽儿的转世,这个过程花费了数万年,期间生出了许多变故。 当年那块它一头碰死的巨石随着日转星移,竟生出了灵智,成为了天道改局的关键所在。 释迦牟尼参禅顿悟,竟炼出身外化身,将七情六欲尽数剥离,全都转到化身之上,从此世间再无释迦牟尼,有的只是灵山那无悲无喜的佛祖,还有灵台山上那和蔼慈悲的菩提。 “这么说……当年我一头碰死的那块巨石,就是,就是……”素九不敢置信地转头去看身边已然呆住的悟空,只觉得造化弄人,缘分妙不可言。 “是,当年事发突然,我也没有认出那块孤山上的巨石,竟是女娲补天的遗石。”菩提祖师缓声道。 “所以师父总说我们有缘。”悟空将扑棱到自己怀里来的小姑娘一把抱紧,抬起眼来看向师父时,满是欣喜。 “是。”菩提祖师顶着如来佛祖飘来的轻蔑目光,看着眼前搂作一团的两个孩子,只觉得心尖大石落地,竟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释迦牟尼早已不复存在,一个人的因果如今变成了两个人的,如来坐守西天极乐,菩提便孤身探查,一心一意想要将鸟崽儿的转世找回,还清因果。 最终,总算找到了。 流离到异世的魂魄太过脆弱,竟没有肉身可以安放,如来佛祖取了自己一块心头肉,雕琢成了她初时的婴孩模样。观音净瓶里的玉露温养灵魂最好,便教她每日里如饮水般将玉露喝下,只盼能叫魂魄与肉身完美契合。 素九颤了颤,咬唇不语。 这……任谁要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过是别人心头上一块肉做的,也得觉得有些不适应啊。 “那……那个小白瓶里的金色液体……?”素九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是他的血。”菩提指了指殿上那假装魂游天外的如来,笑言着,希望那乖巧的孩子也能记得另一个自己的几分好来。 “……多谢。”素九默了默,站起身来走到大殿中央,立了会儿,才跪下对如来佛祖磕了个头,“我跪你是因为你赐我血肉,护我长大。” 绝对不是因为感动,也绝对不是要叫你一声爹,跟你好好相处。 “起来吧。”如来挥挥手,素九便被一道力给扶了起来。 菩提将她召到身边,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为师的小九,长大了。” 素九鼻尖一酸,拉着师父的白胡子就要往他怀里扑,却叫身后爱吃醋的家伙给拎了起来。 “长大了,不许扑人。”悟空一脸正直地说道。 菩提祖师见他霸道得厉害,只扶额不语,心里却琢磨着一千年内哪个良辰吉时最好,最宜嫁娶。 如来佛祖坐得高高的,俯首看着殿中已经和气一团的三人,又看了看身边眼中隐含笑意的金鹏,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不以为然。 菩提祖师是他的另一个自己,与他却迥然不同。 菩提太过感性,养个孩子都能养出这许多感情来,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这样绵软的性子,在如来看来实在是不堪大任,也毫无前途可言。 当初他将素九放在灵台山上由菩提抚养,也不过是因为灵山是佛门净地,养个女娃到底不甚方便罢了。谁成想,千辛万苦这么些年,竟给自己养大了个搬不走、除不掉,还得好好供起来的绊脚石呢? “所以,师父对小九是真心的罢?”明明已经猜到事情始末,素九却还是装可怜地捂着脸,偷偷从指缝间透出狡黠的目光来。 “起先不过是为了还因果,可你这孩子,太能折腾,不上心不行啊。”菩提祖师提起这个,只觉得这就是他命中的天魔星,再没有比她更叫人操心的了。 得了这样的回答,素九表面上做出恼怒的样子,却翻身趴在悟空的肩膀上偷偷擦去了眼角的泪花。 真好。 第117章 把话都说开来 悬着的心终于稳稳落下,素九偷偷吐了吐舌头,却见悟空虽没有再梗着脖子冷着眼,可还是没有完全释怀的样子,便叹了口气,转头又看向大殿上高坐的佛祖,问道:“我的事情都弄明白了,那其他的呢?” 如来佛祖面容庄肃,举目远眺片刻,才说出一句“天机不可泄露”来。 “他啊,就是这么个性子,没什么坏心眼,”菩提拉住暴跳如雷的小徒弟,和声安抚道,“就是不近人情些罢了。” 是了,他身上所有的人情味都转给了菩提,如今坐在这里的,是金光加身的佛祖,半点烟尘也沾不得。 “师父,师兄是石猴,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可他的心却不是石头做的,他也会痛,会难过,您把师兄赶出师门,他心里不知道多……”素九扒拉着菩提祖师的袖子,语重心长地要与师父分说分说这些年来师兄受的委屈,却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反抗无能,只能可怜兮兮地被恼羞成怒的悟空拖进怀里。 “别胡说,”悟空梗着脖子,侧头不去看菩提祖师那了然又愧疚的神情,抖抖耳朵,嘴硬道:“这点子破事,我从未放在心上。” “你可还记得当年引你上山的樵夫?”菩提祖师撇开会让倒霉徒弟炸毛的话题,悠悠然地忆起了当年。 “记得。”悟空一怔,便很快反应过来:“那樵夫于我有引路之恩,若无他指点,我也无缘拜在师父门下,后来我的修为初有小成,也曾下山寻过他,想要报答一二,却再也不见那樵夫踪影。原来……” 他说到这儿就顿住了,嘴角抿得直直的,神色复杂。 “是我。”菩提祖师想起当年那个一心求道却无门入道,急得挠腮的山野猴子,又见眼前身如苍松,气若骄阳的男子,心里突然升起一些小小的成就感,“当年天道局势骤变,夕没西天,凡间竟有客星问世,射冲斗府,当真是破局的最佳人选。” “破局?”素九举手发问。 “是。道佛两派明面上和平共处,实际却暗潮汹涌,我虽不愿涉足其中,但到底是无法全然脱身而出。他坦言相托,我便在灵台山上等了这泼猴儿好几个年头,谁成想,还得要我亲自相邀才找对了地方。”菩提祖师笑言道,佛教渐渐没落,道家逐渐兴起,西天的信徒在慢慢流失,若是不采取一定的手段,那么灵山颓靡衰败几乎近在眼前。 不过这些话,就不用对这两个孩子说了,如来佛祖到底是长辈,怎么着也要替他在晚辈面前留住两分面子。 “我明白了。”悟空低头细想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来时,眼中竟已毫无阴郁,金色眸子看向菩提祖师时,尽管还有些小小的别扭,更多的却是敬意和孺慕,“是我着相,让师父费心了。” 当年师父收他入门,是受了如来所托,要将他打造成一个能护送他们选定的取经人安稳前往西天的打手,这个打手最好有个好听的来头,还要修为精深,天赋极好,再接着,他得与天庭有所仇怨,不死不休那种最好,天庭拿他无可奈何,便到了西天佛祖来唱白脸的时刻,如来一登场,将他直接扣下,既让天庭承了人情,又叫他吃个大教训,最好被下破胆子、心有余悸,再让口才极好的观音出场,给个枣儿吃,棒子加大枣的一通折腾下来,由不得他不听话,最后再由取经人将他从禁锢中救出,一路加以感化,到了西天,再许他一个金身佛位,他还不得感激涕零、做牛做马? 瞧瞧,教养出一个打手不过二三十年的功夫,西天灵山一则震慑了天庭,让天庭不得不暂时休整、调养生息,二则达到了宣扬大乘佛法的目的,三则让天庭承了西天一个的人情,这个人情很有可能在关键时候发挥巨大作用。 如此一举三得的好主意,可惜点太背,谁能想到,客星降世后不久,就来了个天魔星呢? 有条不紊的计划被全部打乱,下好的套倒是有人踩,可踩了又如何?得到的效果还不是大相径庭,叫人哭笑不得。 想想观音菩萨和如来佛祖莫名其妙就叫自家媳妇儿坑出一脸血的悲惨场景,悟空心里最后一点不忿也消失殆尽了。 反正除了与师妹分开三百年,别的事情他也并没有如何放在心上,毕竟实惠他也得了,短短三百来年就摸到了准圣巅峰的门槛儿,这样的好处,付出点代价也是应该的。 既然想到了这儿,也不必再婆婆妈妈地算什么得失,悟空下意识地伸手掂了掂怀里的人儿,只觉得怀抱满满,手臂上承载的就是他这一生看得最重要最重要的分量。师妹说得对,师父对他们有教养之恩,就算内里有些小龃龉,说开就是,一时半会儿说不开,那就慢慢来,难不成,还真要因为师父蒙了自己一把就翻脸不认人了? 这样白眼狼的行径叫人不齿,悟空自问,即使自己并不是个好人,也做不出如此恶心的事来。 “等此间事了,我与师妹回观里,好好孝顺师父。”悟空有些别扭地说完这话,就叫怀里嗷嗷叫着“师兄帅呆了”的小姑娘扑腾了满怀,一低头就望进那双水盈盈的眸子里。 两人相视而笑,终于全都释怀了。 “甚好,甚好。”菩提祖师击掌而笑,余光扫过如来佛祖那神色难辨的脸,心里一阵得意。 “既然如此,你们便去罢。”如来佛祖半敛着目,声音仍是一如最初的淡然肃穆。 素九与悟空相视一眼,又给菩提祖师行了礼,便推开殿门,走出了大雄宝殿。 “还是外边儿的空气好啊。”素九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只觉得整个人都清新了不少。殿内沉香味太过浓重,叫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浑浊了不少。 “他们在那边。”悟空看向天蓬和唐三藏的方向,此时日已斜西,天色眼见将晚,该回到狮驼岭找个地方借宿歇息了,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 “总觉得师兄你好像对取经这件事积极了不少啊。”素九挽着悟空的手,跟在他身边仰头笑道。 “嗯。”悟空一手被她挽着,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笃定道:“早点取完经,好回灵台山提亲。” “有……有必要这么赶吗?” “看师妹这么心虚的样子,也许咱们该趁师父还没回观里,先把这件事定下来?” “!……我哪有心虚?这……这叫少女的矜持!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恨嫁啊不,恨娶啊。” “是,你矜持,我恨嫁。别垂死挣扎了,其他的事我什么都依你,这个你只能听我的。” “嗷……没想到师兄你竟然是这种猴子!” “……过来。” “不要qwq。” “过来抱抱。” “我考虑一下。” “晚饭给你做荷叶粥。” “还要再配上一叠新鲜的小菜!” “成交,过来。” “师兄你最好啦~”扑~ 第118章 从此情定,终生无悔 因着领头人悟空对取经的态度开始变得积极了,西游小分队的凝聚力和团队协作精神达到了巅峰状态,不管遇上什么困难都能齐心协力共同进退,以至于之后的取经行程竟顺畅得叫天庭那一众看热闹的仙官儿们惊掉了大牙。 这年头日子过得越发好了,天规改了又改,让仙官儿们的生活幸福指数蹭蹭蹭地往上涨,眼瞧着四海清晏,八荒升平,大家伙儿闲着没事儿就下凡玩玩,或者谈谈恋爱,抱抱孙子,谁有闲心找西方那群秃驴的茬儿?不过没空找茬是一回事,看看热闹又是另一回事,这下头一路奔波吃了满脸满嘴风尘沙土的可都是当年在天界有些江湖地位的人物啊,看他们吃瘪,总能叫仙官儿们的心情更加舒爽几分。 磕一把瓜子,配上壶琼汁,看天蓬元帅、卷帘大将被欺负得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瞧瞧三界天魔星和六道煞神甜甜蜜蜜腻腻歪歪,再看那佛子金蝉一点点脱离原来古板呆头和尚的形象,变得充满了人味儿,那西天的秃驴们还不得气得二次升天? 这,可比神佛大战要有趣多啦。 于是天庭开始组团看热闹,这领头的就是看热闹绝对不嫌事大的月老。 这一日,月老又组织群众们搬着小板凳儿坐在瑶池边儿,每人分了把素九寄给小红娘的蓬莱岛特制肉干儿,大家围成一个圈儿,见悟空与素九相携前往地府救出了寇员外的阴魂,正待功成圆满之时,月老突然从小板凳儿上一跃而起,掐指向天,指尖微微一颤,大叫一声不好。 “怎么了怎么了?”太白金星见状心里一惊,赶忙咽下嘴里吧唧着的肉干儿,蹿到月老身边问道。 “宫中有事,小老儿先行一步,”月老冲太白金星微微摇头,示意他此刻莫要多问,又向众位傻眼的仙官儿们轻轻颔首,道:“老夫扫了一会兴儿,还请诸位多多担待。今日天好,太白府中尚有窖藏三千六百年的凌霄烈酒,不若诸位同去,痛饮一番?” 一听竟有这等好酒,还能喝个畅快,众仙官儿连忙起身答是。 “同去,同去。”太白呵呵笑着,恨不得把卖队友的月老拖到巷子里鞭笞八百回,心里痛哭流涕哀悼着自己好不容易攒下的酒,面上却没拆台,风淡云轻又脚步沉重地领着众位乐呵着今日捡了大便宜的仙官儿往家里去了。 瑶池边上又安静了下来,月老收回偷窥下界的玲珑八面镜,顿顿足,飞身往宫中去。 回了宫中,月老在小红娘诧异的目光里,将手掌按在三生石上,心里默念功法。一道温柔的红光闪过,三生石竟“咔嗒”一声一分为二,自动破开,露出中央的空心,那儿放着一只古老陈旧、还有些许破旧的木盒。 月老深吸一口气,双手取出木盒,打开来,里面空荡荡的放着两根黑金的细线,他略一沉思,取出了其中一条,仔细收好后才将木盒合上,又放回了三生石中。 小红娘目瞪口呆地望着又变回原样的三生石,又看向准备再次出门的月老,心中灵光一闪,急道:“师父,您不是说时机未到吗?” 月老回头笑道:“为师哪知道竟是今日,如今时机已至,再不系上可就晚了,素九那个小丫头最是能折腾,若是耽搁了,可要把我这宫里搅个天翻地覆咯。” 小红娘一听这话,连忙上前把停在门口回头跟自己说话的月老一把推了出去,跺脚道:“那师父还不快些,误了时辰,我……我就罢工不干啦!” 月老见自家的小徒弟急红了脸,笑呵呵地甩甩袖子,却也没有再逗她,化作一道红光就往凡间去了。 “浮屠山被围攻?”素九不自觉地将信笺揉成一团攒在手里,眉头微微皱起,犯愁的样子看得一旁的悟空也跟着拧了眉。 “消息可信?”悟空伸手揉了揉师妹的眉心,二师姐是清暝魔族族长的事他听师妹说过,浮屠山数万年来都是清暝魔族的权力核心,在魔族心中享有无与伦比的地位,如今浮屠山被攻,想来情况不容乐观。 “应该可信。”信是琵琶传来的,用的是素九之前留给她的三星观专用传信符,不可仿造,不可冒用。 “走吧,我跟你一起去。”悟空见自家师妹乖巧可爱的小脸愁得都能皱成了小包子,轻笑着将她往身边拢了拢,取出她手心里皱巴巴的纸团儿,轻轻一碾,就碎成了浮尘。 “可以吗?”素九望向一旁原地休息的唐三藏等人,征求意见。此地已离灵山不远,取得真经就在眼前,自己带走师兄,让他们只能望着灵山焦急等待,实在是不太厚道。素九心里担心二姐和蘼芜,恨不得立刻就往魔域去,“不然,我把黄兰白苍召回来,你陪他们去灵山。” “想都别想。”悟空见她竞准备孤身前去,立马不满反驳,上次是他被压在五指山下不得脱身,才叫这个胆大的丫头偷偷跑去魔域,还受了一身伤,这次说什么也不能放她一个人走。 “你且去吧,此地已临近西天宝境,也不用担心我们的安危。”旅途的风霜最能让人成长,唐三藏曾经初出茅庐的稚嫩已经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轮廓越发分明、充满毅力的脸庞,不变的却是他明亮的眼睛。 “是啊,你们安心去,这些年我们也有不少长进,保护圣僧倒是不成问题。”天蓬摸着后脑勺憨憨笑道,虽然很想快些结束一切回家见翠兰儿,但到底素九和悟空是他的朋友,朋友的家人有难,他不去帮忙不说,难道还要阻难朋友去救援?天下没有这个道理。 “没错。”沙僧也附和道。 “那我们快去快回,尽量不耽搁时间。”素九说完,冲几人点点头,就与悟空一同跳上了筋斗云,正要一个筋斗翻出十万八千里,就见天边一道红光极速而来。 “月老?”悟空有些惊讶地挑挑眉头,与素九一同看向火急火燎赶来的月老。 “可算赶上了,”月老停在他二人面前喘了口气,不等他们反应就伸手拉过他们各自一只手,撸了袖子露出手腕,抬头沉声道:“准备好没有?” “啥?”素九被他一连串毫无逻辑的举动震慑住了,呆呆地看着他从怀里取出一根黑金的细线就要往自己手腕上捆,下意识地想要将手缩回来,却被悟空拉住,“师兄?” 悟空没有理会素九那茫然的小眼神,他将素九的手坚定不移地拉住,又往月老跟前凑了凑,沉声道:“赶紧的,捆上。” “……”回过味来的素九也估摸出了个大概,一脸黑线地看着某种意义上已达成一致的月老和师兄,心想着再怎么反抗也会被无情镇压,便索性回握住悟空的手,将彼此的手腕贴在一起。 她的右手牵着他的左手,紧贴的皮肤分享着彼此的体温,感受到对方的脉搏,素九突然就静下了心来,嘴角不可抑制地扬起,忍不住侧过脸去看悟空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有太多太过的感情,以前她看不懂,现在却只觉得心口一片软乎。 “我可先说好,这太初姻缘线一系上,那可不止三生三世的事儿,你们俩啊生生世世都会是一对儿,就算喝干了忘川的水,饮尽了孟婆的汤,也不能将彼此从心里抹掉,如此,你们可想好了?”尽管觉得多余,但月老还是尽责地问了这么一句。 “别他妈废话了赶紧的吧。”等得不耐烦的悟空忍无可忍爆了句粗口,差点忍不住直接抢过线来自己捆上。 “噗。”素九被师兄破天荒的一句粗口逗笑,歪头看去,就见他美貌不可方物的脸上一片急切,眉头因为太过专注而微微拧着,金色眸子像是被点燃一样,那样坚定和热烈。 “你呢?”月老也不再看悟空,只问向素九。 悟空也侧过脸来低头看她,嘴角抿得直直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不肯放过她一丝一毫的情绪,好像只要她露出一丝迟疑,就是在要他的命。 “嗯,想好了。”素九说完这句,又感到了些许的害羞,想了想,还是红着脸小声却笃定地说:“我愿意。” 这真是他听过最动听的话了,悟空眨掉眼睛里泪花,带着些许鼻音催促道:“怎么还不捆?还是我自己来?” “你这猴子,急什么?”月老嘴里埋怨着,手里动作却也飞快,黑金色的细线在素九和悟空的手腕上缠了一圈又圈。 “多捆几圈,捆牢点!”悟空不放心地盯着月老的动作,生怕哪里系得松了。 月老收回手,双手结印,嘴里默念功法,金红的光芒从两人相缠的手腕间冲天而起,印红了半边天空,一个个难辨的符文从天边飞来,打在两人相缠的手腕上,直到最后一个符文打入,红光才慢慢地消失。 “成了。”月老缓缓口出一口气,心中大石落地。 素九先回过神来,手腕上的线已经没了踪影,她转了转手腕,却见悟空怔怔地看着自己。 “师兄?”她疑惑地仰头看他,刚一出声就叫他大力拥进了怀里。 “终于,我的了。” 第119章 再见北辰 如今最最重要的事情也板上钉钉了,悟空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指挥着筋斗云在空中悠闲地晃荡着,恨不得能立马拐了刚出炉还冒着热气儿的小媳妇儿回花果山去生他三窝猴子。 “别傻乐了,咱们还得赶路呢。”素九好笑地扯住悟空的尾巴,轻轻晃了晃。 悟空低头将她往怀里一捞,对着魔域的方向壮志满怀、豪气冲天:“走!” 话音一落,两人便化作光弧消失在了天边。 “这……这算是修成正果啦?”天蓬手搭在眼睛上方遮光,眺望着他二人离去的方向,心里还有些犯嘀咕,一个是仙,一个是妖,就这么草率地绑了姻缘线,怎么没见天道降罚呢? “年轻人,想事情不要这么简单嘛。”月老完成了自己那部分职责,却也不见轻松多少,他那没有一丝皱纹、保养得当的老脸此时也显得有些沉重,可他到底没有多说,只对还想要再问个明白的天蓬摆摆手,又对傻眼的唐三藏略一点头,便化作红光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你怎么这幅表情?”沙僧还在一旁傻乐,却见天蓬脸上的笑都收了起来,连忙也问道。 天蓬学着月老的样子冲沙僧摇摇头,回过身来对唐三藏拱手道:“圣僧,月老突至,想必事出有因,我与孙圣相识三百多年,如今又有袍泽之情,想去助他一助,望圣僧宽宥。” “你且去吧。”唐三藏也隐约察觉出几分不妙,便就地打坐,颔首道:“此地十分安全,你快去快回就是。” “多谢。”天蓬又是一拱手,便提着九齿钉耙跃上云尖,追着素九悟空离开的方向飞走了。 情况不太好。 刚一进入魔域,悟空就将素九护在了身后。此时地面上到处烟火弥漫,偶尔还能看见卷着铺盖家当、慌乱逃窜的魔修。 素九皱皱眉头,心觉不忍。 一开始在她的印象里魔族都是些嗜血嗜杀的怪物,可自从上次在浮屠山小住过一段时间后,她就明白了,所谓魔修,不过是那些感应不到天地灵气,却开出灵智的妖怪们以怨气为食,炼化别人的怨念为自己的修为,因为一身修为以怨念为根基,所以大多脾气古怪,易怒易爆炸,再加上没有道德观,随心所欲惯了,便容易在居心叵测之徒的有意撺掇下成为恐怖分子,四处怪破坏,叫三界六道人人得而诛之。 可这些年,在清暝魔族的教导约束下,魔修们已经变得自律起来,尤其是皎光族长上任后,将来自斜月三星观的清心诀印成书册,魔域之内人手一本,每个月还有讲解修炼的法会开办,魔修们便更是洗心革面,重新做魔了。 眼看着魔域里的形势慢慢地好了起来,三界里其他种族对魔族的印象也渐渐有了改观,如今这么一场战事,可真是一朝回到解放前,魔域倒退五百年了! “只要挺过了这场,凭二师姐的本事,魔域再次振兴并不是难事。”悟空见自家准媳妇儿有些生气的样子,怕她气坏了自己,连忙出声安慰。 “我也不是担心这个,只是魔域到底花费了二姐太多心血,如今这么一战,多少事情都得从头再来,她得多伤心啊。”素九突然讨厌起了发动这场战事的人,魔域如今已经不再臭名昭著,天庭也乐得享享清福,谁吃饱了撑着没事做跑来魔域找存在感呢? 闲的吧? 素九越想越来气,也不再说话,埋头闷声地与悟空一起往浮屠山赶,就这么腾云驾雾、风驰电掣地一阵奔波,临了浮屠山的前山大阵,就见鲜红的土地上空两个人影正交织在一起,而有一方已渐呈败势。 “二姐!”素九惊怒之下忘乎所以地拔腿就想跑过去,却叫悟空拦腰抱起,阻止了她冒失的举动。 “别去。”悟空被吓得尾巴上的毛都要炸开了,那边是什么情况,是这莽撞的小丫头能掺和的?她刚凑过去就得被那边两人身上的战意误伤,于是悟空一边安抚着张牙舞爪要过去打“欺负二姐的坏蛋”的素九,一边抱着她往浮屠山紧闭的城门前聚集的一小群人那儿去。 “蘼芜。”素九从悟空怀里跳下来,担忧地唤了一声面色阴沉的年轻少主。 蘼芜一双剑眉死死皱着,血红的眼睛盯着空中那还在缠斗的两个人影,听了这声唤才分了一丝目光到来人身上,刚一瞧见来者,就见他额角狠狠抖了抖,随后他别开目光,撇了撇嘴,满不在意地道:“手下败将来这儿做什么?不是添乱么?赶紧给小爷我滚回去,这儿可不是你小打小闹的地方。” 素九本来还很担心这孩子会不会情绪崩溃来着,一听这话,默默握紧了拳头,拉住要去教训熊孩子的悟空,抬头特别风淡云轻地微笑道:“关心我就明说,拐弯抹角的一点都不爷们儿。” “……”被一击拆穿的蘼芜只当没听见她的话,继续举目眺望着空中的局势。 “姑娘。”许久没有回到主人身边的黄兰白苍凑到素九身边,黄兰双手张开做飞鸟投林状,还没摸到素九的衣角就被悟空用两根手指头拎起她的后领,轻轻松松扔了出去,然后被慌张的白苍手忙脚乱地接到了怀里。 “姑娘我好想你。”黄兰在白苍怀里扑腾着嗷嗷叫唤。 “相思一会儿再叙,先说正经的,现在什么情况?”素九戳了戳黄兰的额头,视线没有离开敏二的身影。 “是天庭的人。”琵琶一旁接话道,她脱下了悱恻水袖,换上一身劲装,手里提着双刀,眉眼飒爽。 “由头呢?”素九这才转眼去看与敏二交战的人,细看之下竟惊呼出声:“北辰?!” 这个名字,三百多年,她再未提起,如今一脱口,竟显得无比陌生。 悟空耳朵刷地一下立了起来,万分戒备。 空中那出手狠绝利落的荼白色身影似乎顿了一顿,却马上又回到了战局中,下手更是毫不拖泥带水。敏二的身形很快慢了下来,最后被击中肩胛骨,被带起的罡风大力推撞在了城门上。 “轰——”城门发出沉闷的巨响,震了震,却依然紧闭,守卫着它的城民。 空中荼白色的身影往后退了退,他轻轻撩起散落下的头发,露出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水红色的唇慢慢勾起,声音低沉,像是含了一口酒,又像是咽下了无数情。 “是素九啊。” 第120章 天劫来了 他的肩头慢慢渗出血来,荼白的衣袍上沁出鲜红,却还是笑着,声音荡在空中,分不清是妖娆多一些还是空灵多一些。 素九敛了眸,不再看他,也没有说话,转身飞快跑到城门下。 “二姐!”素九想要伸手去扶,却不知该往哪里下手,双手顿在半空,颤了又颤,然后叫敏二伸手握住。 “傻丫头,你跑来做什么?”敏二顺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重重捏了捏素九的手掌。 “你说做什么?我的姐姐有难,我不来帮忙,还是人吗?!您放心,我打架不行,整顿后方还是可以的,至少物资我有!”素九回握着她,拍了拍自己的乾坤袋做打包票状,又忙不迭地掏出治疗伤口的丹药和药剂来。 “好孩子。”紫微帝君独门手法留下的伤口根本不能被药物治愈,敏二却还是顺从地吞下丹药,然后被亲随扶着站起了身来。 “怎么,就这点伎俩?”北辰坐在一把悬浮在空中的盘龙太师椅上,摩挲着下巴,气定神闲,“若是不行了就别逞能,本尊还不至于跟个弱女子过不去。只要你们放出私自拘禁的天庭星君,签了招安书,什么都好说。” “若不然呢?”蘼芜死死瞪着他,额头上青筋暴起,一把□□提在手中,恨不得一跃而起杀他个屁滚尿流,却还是死命忍耐着等待族长的指令。 战场上军令如山,不能叫天庭的走狗看了魔域的笑话。 “不然,我便踏平这浮屠山,叫你们一个个都做丧家之犬!”北辰的嘴里不断吐出恶毒的话来,刻薄得叫他那张美丽的脸显得无比危险。 “听说会叫的狗,从来不咬人,”敏二脱去破烂的战甲,露出里面血红的竖褐,她目光灼灼,战意炽热得能叫人的灵魂都燃烧起来。这位帝君说话太过难听,真是一张嘴就让人想将他挂在墙头上一刀一刀割肉。 “放肆。”北辰伸手在椅子扶手上一拍,站在云头层层包围浮屠山的天兵天将们便发出一声大喝,伴随的还有金属铿锵声。 “如此排场,紫微帝君可真是讲究,今日出门,抹了多少脂粉?”敏二微微低头轻笑道,一双凤目仿佛要随眉尾入鬓,傲骨铮铮,铁血飒踏。 北辰已然怒到极点,从椅上一拍而起,喝道:“激将法?本座领了,皎光上前受死!” 他这样唤,便是不会再顾忌灵台山,也不会再因为皎光身为菩提祖师膝下弟子、是弥真的师妹而继续手下留情。 “早该再战,却不料你如此话多。”皎光勾了勾嘴角,提刀而上。 “愣着做什么?你也上啊。”素九推了一把身边整个人都绷直的蘼芜,恨不得跳起来去戳他的笨脑袋:“你莫不是想让二姐单挑吧?都什么时候了,还讲江湖道义一对一?” “小九儿说得正是,都来帮我一把!”皎光招架着北辰发狠的强招,仰头一声凤吟,“想来帝君不会介意。” “自然。”北辰余光划过那个立场坚定,从一出现就从未动摇的人儿,目光闪了闪,嘴角噙起一抹冷笑。 一时间,蘼芜、黄兰、白苍、琵琶……都加入了战局中,搅起的风云遮天蔽日,浮屠山四周是密密麻麻的天兵,仿佛天光都暗沉了下来。 “师兄你也去。”素九想了想,还是伸手扯了扯悟空的袖子。 “上面人已经够了,我就不去了。”尽管悟空很想将北辰狠狠踩在脚下一泄心头之恨,可上头的一群人足够北辰吃苦头了,他再上去将他重伤,到底不算光明磊落,日后说出去,还当他捡便宜似的。而且,魔域正乱着,危机四伏,他今日心里总有些不安稳,留师妹一个人在这儿,不放心。 算了,找时间再把他套了麻袋绑了石头扔天河里去洗洗脑子吧。 “真的够了?”素九双手搭起眼帘张望着上边儿昏天黑地的战局,北辰可是活了十多万年的大人物啊,真能行? “打趴下是不可能,但缠住他还是不成问题的。”悟空解释道。 “那就好。”素九终于放心了一丁点儿,她在来的路上已经给几个哥哥们都发去了讯息,想来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二姐不愿魔域之事连累大家,可他们都是家人啊,又岂能坐视不管?如今北辰已被缠住,接下来就坐等哥哥们赶来救场了。 “可是,北辰说的天庭星君是怎么回事呢?”素九仰头问道。 悟空眉头皱了皱,很严肃地低头看向素九,嘴角微微抿直。 “怎么啦?很严重吗?”素九见他表情凝固,也跟着紧张起来。 “叫我名字看看?”悟空眉头紧锁着,仿佛遇到了极大的难题。 “啥?”素九懵了一脸。 “你叫他北辰,却从来没叫过我。” “啥?” “叫我的名字,小九儿。” 他尾音似乎颤了颤,声音低沉,缠绵到让她的手指头都忍不住蜷缩了起来,一张脸红到快要爆炸,心砰砰地跳着。 尽管不合时宜,但她却想要大笑着抱着他狠狠亲一口,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固执这样幼稚又这样可爱的男人! “快点。”他皱着眉头催促着,因为她看过来的亮晶晶的眼睛而有些害羞,又因为她红透的脸而窃喜。 “悟……那是啥?”素九呆呆地指向天边。 悟空耷拉下刚刚还竖得笔直的耳朵,不满地看向素九指的方向,那里有一大团几乎要遮住整个天幕的黑金色劫云滚滚而来。 “天劫来了。” 第121章 天道也不能挡 “我们的?”素九瞧着那团骇人的劫云上霹雳的黑金色闪电像极了先前月老给他们系上的姻缘线,偏过头问道。 “嗯,”悟空颔首,低头看向她,低声问道:“怕不怕?” 素九挽住他的胳膊,右手牵住他的左手,两人紧紧依着,她抬头看他,耳边隐约能听到磅礴的轰隆声,不远处还陷在纷乱的混战中,可她的眼里只有他那双金色的眸子,明亮地倒映着她完整的样子。 “不怕。”她笑着摇头,紧了紧两人相牵的手,左手指向已经离得更近的劫云,扬起小下巴就是嚣张跋扈的可爱模样,“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神来杀神,佛来杀佛,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宰一双,天道也不能挡!” “若我有心,若她无惧,四海虚无,天道也不能挡!”犹记当年瑶台,年轻气盛、情根初种的少年也曾这样承诺。 悟空看着眼前嗷嗷叫嚣着要与天道相抗的小姑娘,怔了怔,回过神来便仰头发出一声长啸。 “那便来吧!”悟空带着素九跃上云尖,去迎那已到跟前的劫云,待到近前,还未开始降下第一道天罚便能清晰感受到天道的威压,素九修为弱,尽管根基扎实,但到底不过是金仙实力,一靠近劫云便被压得呼吸困难,牙根不由自主地咬得死紧。 “别怕。”悟空已祭出金箍棒,一手持棒,一手将素九扣在胸前,尽管她说过不怕,却还是把牢牢按着她的脑袋,让她的脸埋在自己的胸膛上,不叫她看见可怖的景象。“别怕。” 素九摇头,双手环住他的腰,手掌张开绕到后边去捂他的后背,想要护住他的心脉,心里正嘀咕着今日这天劫可能不太好应付,听见他笨拙的安慰,笑了笑,埋头在他胸前嘟囔道:“你说,咱们分开三百年和这个天劫比,哪个更可怕?” “一天尚觉难以忍受,何况三百年?”他正全神戒备着,提防着第一道天罚,声音里不自觉地便带了些冷硬。 “所以,三百年咱们都熬过了,哪里还会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她的脸贴着他轻轻蹭了蹭,声音比动作还要轻:“我不怕,我也相信你,不过是几道雷而已,扛完了雷,下边儿打得应该也差不多了,咱们就进城里好好吃一顿,浮屠山的烤肉可好吃。” “好。”悟空话音一落,便足尖一点闪身挥棒击散了第一道天雷,他动作极快,出手快准狠,一击而中之后落在另一边的云头,左手始终牢牢扣着怀里的人儿,落在云上后还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跟哄孩子似的。 第一道雷这样轻易就被解决掉了,劫云抖了抖,翻滚的云团里飞快酝酿出下一道,直直地往悟空头上落去。 天雷似乎多得永无止境,一道接一道,越来越快,越来越狠,也越来越难以解决。 感觉到师兄越来越吃力,素九着急地闭上眼睛,灵台里飞快默念心法,双手抵在悟空背后的心脉上将自己纯净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 又是大力一击,悟空收回手,虎口被震得发麻,金箍棒的顶端上还缠绕着黑金色的电光在刺啦作响。 他喘了口气,喝道:“再来!” “仙妖相恋不容于天,回头是岸……” 不知何处传来遥远飘渺的苍老声音,空灵得不沾一丝烟尘。 “没人能分开我们,哪怕你是天道!”悟空被这话刺得眼睛发红,全力跃起打在又一道劫雷上,带起的罡风将劫云吹开了一道小口子,却又被很快地修补成了原样。 “为什么仙妖不能在一起?天道难道不该听听天下人的想法?为什么要阻拦我们?我们愿意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你不去管那些丧尽天良的恶人,却跑来管我们谈情说爱的事儿!闲得发慌吗,老顽固!”素九被气得差点从悟空怀里跳下来,昂着头冲着那团劫云嗷嗷叫着,也不管自己说的话有多么的惊世骇俗,有多么的不服礼教,“我跟师兄已经捆了姻缘线,这辈子要在一起,下辈子也要在一起,下下辈子还要在一起!就算你今日把我们劈死在这儿,我们也要生生世世在一块儿,永远也不分开!” 她把心里的想法吐了个痛快,说完还嫌不过瘾,跟着也掏出自己的小鞭子,跟着悟空去抽那些看起来很是嚣张的劫雷。 一旁仍在打斗中的皎光等人远远瞧着这边的大阵仗心里着急得要命,想要快点解决掉讨人厌的紫微帝君好去施以援手,每每要抽身却又被紫微帝君拖入战局中,一个个心里都对紫微帝君起了怨念。 听到素九的话,皎光、琵琶两人眼尖地瞧见紫微帝君那一尘不变的欠揍表情明显僵了僵,随后变得更加阴沉,两人飞快交流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又全身心地投入战斗中。 又是一个栽在小天魔星跟前的倒霉蛋儿,啧,瞧着脑子不大好使、心理不太健康的样子,眼光倒还不错。 悟空试图将把鞭子甩得赫赫生风然后却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的小姑娘塞回自己的怀里,却出乎意料地遭到了反抗。 “我想跟你一起。”素九抬头看她,眼睛里是少有的坚持。 “那就一起。”悟空心头软乎得不像话,低头凑过去在她嘴上叼了一口,手上也没闲着,干净利落地干掉了又一道劫雷。 “挺过九九八十一道天雷,我便不管啦……”那声音似乎有些许的无奈,遥远地抛下这样一句,便再没了声响。 “瞧,还有三十七道就结束啦。”素九笑嘻嘻地说着,却在悟空没注意的时候打开一瓶丹药囫囵吞下,仰头又是没心没肺的样子。 “三十六道!”悟空又击散一道,回身看见素九有些微微发白的小脸,握着金箍棒的手颤了颤,随即又更加坚定更加用力地挥出了攻击。 “师姐!”慧四带着老五老六老七赶来时正看见素九险些被雷劈中,被悟空及时捞到怀里的惊险场景,差点吓得一口气上不来背过气去,下意识地要飞速赶过去相帮,又看到敏二那边的情况也不太乐观,一时为难不已。 “先去帮小九!”敏二险险避过紫微帝君的剑锋,冲那边犹豫不决的慧四等人喝道:“还不快去!” “你留下帮衬师姐,咱们走。”慧四到底还是留下礼七帮衬敏二,自己带着老五老六火烧屁股一样用最快速度赶到了劫云边上。 “这似乎……是天道的天罚。”诚五有些咋舌。 “不然呢?”仁六见他憋了半天冒出这样一句废话,不太优雅地翻了个白眼,飞快跟着慧四的步伐。 “等等!”诚五一个闪身拦住两位师兄跟跳海似的想要进入劫云内部帮助小师妹渡劫的动作,凝神道:“这不是一般的天罚,若我没有看错,小九与悟空被系上了太初姻缘线。” “什么?!”刚刚才赶到的修八正好听见这个,登时怒从中来:“月老那个死老头,怎么每次做事都不提前打声招呼!还没成亲呢!系什么姻缘线?!谁给保的媒?!聘礼呢?!简直乱来!” 隐藏型重度妹控患者修八此时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大猫,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慧四怀疑,若不是眼前尚有大事他抽不开身,只怕当场就要冲到月老宫里去拎着那小老头的衣领将他吊在树上抽打八百遍。 “你继续说。”慧四示意诚五不必理会炸毛的修八。 “既然是太初姻缘线,这两边儿系的还是一妖一仙,违反天道,又逆天行之,这天罚太重,便只能他俩自己担着。若是咱们强行进去抗天罚,只怕这一整团劫云都会瞬间引爆,其威力……大概能将整个魔域夷为平地。” “这可如何是好……”慧四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小师妹站在惊雷黑云里,看见她偷偷背着悟空颤着手打开一瓶又一瓶的丹药囫囵咽下,看着她在悟空心痛愧疚的目光里逞强地扬起笑脸,只觉得心疼得无以复加。 “有一种方法倒是可行,能将劫雷直接转移到别的地方,只不过耗费巨大。”诚五温吞惯了,即使心里急得百爪挠心,面上却仍是慢吞吞地说着。 “你说,不管多大的损耗,总归咱们几个耗得起。”仁六接话道。 慧四认同地点点头,催促地看向诚五。 “这个法子我不会,我也只是听说而……啊。”诚五还没说完就被快要暴走的修八一巴掌拍在后脑勺,差点被打得脸着地。 “八师弟莫急,咱们试试看能不能就这么给他们送一下灵力。”仁六拉起诚五,等他好不容易站稳了,也跟着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把刚刚才经历了同门暴力的诚五呼得简直登时就要去见祖宗。 “此法可行!”慧四惊喜地发现自己输送进劫云的灵力竟毫不费力地被悟空收到并化为己用,脸上的表情也总算轻松了一些。 见方法有用,修八诚五仁六也捡了块云头就地盘腿而坐,凝神为劫云中的那一对胆敢私定终身、等回了师门就要好好抽打一番的小两口源源不断地送去灵力。 “是四哥五哥六哥八哥!”素九只觉得身上蓦地轻松许多,转眸就看见几个哥哥守在劫云外,心里便多了几分信心。 “待都解决了,请他们去花果山吃喜酒。”悟空表达出最真心的感谢。 “好!”素九仰头灿烂笑道。 “十七!” “十三!” “还有九道啦!” “还有三道。” “两道。” 素九倒数着劫雷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面声音似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 悟空因为太过用力而磨破的手掌流出血来,鲜血顺着金箍棒的棒身慢慢流下,又在下一刻被他大力挥散在空气中。 两人又一次拼尽全力扛过劫雷,这一次连悟空的脸都有些发白,劫云外的慧四等人额头上冒着大汗,盘坐起来的身子也有些微微颤抖。 而天幕之中,交织着黑金闪电的劫云活跃地滚动着,云层的颜色越来越深,云团也越来越浓,这最后一道天雷尚在酝酿之中,便让人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毁灭气息。 第122章 大结局(一) “怕不怕?”悟空有些微微发白的脸侧过来,他的额角全是汗,睫毛上都挂上了汗珠,他的嘴唇轻轻勾起,似乎是想要安抚她。 素九摇头,收了鞭子,乖顺地依到他怀里去,勾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前,轻轻蹭了蹭。 她哪里会害怕呢?分明是他怕她害怕而已。 “如果……”素九感觉到他的尾巴在自己的腰上缠紧,哽了哽喉咙,把那些晦气的话都咽了回去,偷偷踮起脚尖,一抬头就吧唧一下啃在他的下巴上,然后又埋头在他脖子边,整个人都挂在了他的身上。 离得这样近,就算一把天雷劈下来,把他们劈成灰,他俩也能在一块儿,永远也不要分开。 “其实这场天劫也还不错。”悟空用尾巴将她紧紧地抱着,还嫌不够,又腾出手来将她拥在臂弯里,低头在她发顶印下一个吻,这样说道。 “嗯?”素九趴在他的肩窝,侧头看他,他的身后是黑云滚滚,闪雷阵阵,天幕低垂,漫耳轰隆。 可他却笑得这样好看。 “如今这一闹,我看还有哪个不长眼的不知道你是我的媳妇儿!”他眸光灼灼,一手抱着她,一手握着金箍棒直指天道。 “呸,没有婚礼和聘礼,才不是你媳妇儿呢。”素九红了脸,扭捏地又趴会他的肩窝处。 “想反悔?”悟空挑挑眉,把她从自己怀里挖出来,低头来逼视她的眼睛,“迟了。” 他眉眼里带着纵容的笑,慢慢凑过去吻在她娇气的眼角,然后被炸毛的小姑娘大力捏住了脸也不生气,见缝插针地偷到更多的吻。 “这两个家伙,真是不分场合。”慧四非礼勿视地移开视线,又觉得头疼又发自内心地想要笑。 “八师弟,你冷静一点!”仁六拉住噌的一下站起来要冲进劫云里去将“吃小师妹嫩豆腐的臭流氓”就地绳之以法的修八,“你冷静一点!不要冲动啊!” 不远处的混战中,紫薇帝君将那边两人所有的耳厮鬓磨都尽收耳中,眼神越来越冷,越来越深。他转眸间略过那庞大的劫云,眉头拧起,顿了顿,复又专心投入混战中。 只是皎光却察觉到紫微帝君的气息似乎有些不稳,脸色也渐渐不太好,可她只当是他渐渐不敌众人的围攻,一时便想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便闪身到北辰身边与他近身相搏。 劫云越滚越大,颜色越来越黑,交织在其中的闪电噼啪作响,最后一道劫雷近在眼前。 悟空每一根头发丝都绷得紧紧的,屏住呼吸,气沉丹田,尾巴牢牢地将心上人护在怀里,双手持棍,静待最后一道关卡。 素九手心里全是汗,她张开双臂捂住悟空的后背,整个身子挂在他的身上,试图为他挡住更多的地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劫云外的慧四、诚五、仁六、修八也都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劫云,双手结印,时刻准备着。 就这样等了一阵,连骨头都因为太过紧绷有些隐隐发痛了,竟仍是没有等到最后一道劫雷,反而劫云中活跃的闪电都安静了下来。 “有些古怪。”诚五腾出一只手,掐了个指法,努力地装着神棍,鼻子上还留着之前被两个师弟大力呼到地上撞出的红痕。 “哪里出了问题?”修八眉头紧皱着,他本来毫不透风的领口被他自己烦躁地扯得稍微有些凌乱,令人如沐春风的翩翩少年此刻活像个嚣张的纨绔,要将欺负了小师妹的混蛋们捆作一堆虐上千八百遍。 他的话音还没落完,比诚五先回答的,是身后骤然响起的巨大的雷声。 小师妹和孙猴子分明就在眼前,怎么雷声却在身后? 四人齐齐转身,正看到敏二等人混战的上方直直落下一道巨雷,快得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起身,巨雷便炸开了一大团尘土,随之扑面而来的是令人寒毛都立了起来的巨大威压。 没人敢动。 直到素九、悟空头上的劫云渐渐消退,围绕着敏二等人的黑烟尘土也渐渐消散,慧四才动了动有些僵硬的喉咙,半天滚出一句:“你大爷的!” 这一句怒骂好像打开了某种不得了的开关,素九蹭地一下从悟空怀里跳了出来,拿出了吃奶的劲儿往皎光那边跑,悟空一怔,一个激灵地跟上,修八仁六吃力地合上惊掉的下巴,与慧四一同往那边赶。 诚五一个人淡定地收回掐印的手,慢吞吞地说道:“没错,这就是传说中能将劫雷瞬间转移的易转乾坤天罚之法。” 只见黑烟消散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地坑,坑边站着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他荼白色的衣摆片尘不染,眸子低低地垂着,脸庞被垂下的发丝挡住一些,看不清神色。 地坑中央是一只张开双翅的赤鸾,他的羽翼焦黑一团,不复曾经的火红夺目,他的双目紧紧闭着,气息越来越弱。 “蘼芜!”素九腿一软,差点从云头跌下,幸好被悟空赶上将她扶住,待到近前才看见赤鸾张开的巨大双翼下爬出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混账!混账!混账!”皎光颤着手一拳砸在赤鸾伤势较轻的一只肩膀,发狠地骂着却难掩哭音,她两眼通红,脸色却惨白如纸,哽了哽,竟痛哭失声:“谁要你救我的,谁要你救我的!” “你……”赤鸾咳了咳,微微睁开眼,看着眼前仿佛一直都坚强骄傲的女子哭得没了样子,扯了扯嘴角:“你是姐姐嘛。” “蘼芜,我是姐姐。” 初见时,她目光清冷,看他的眼神与看一个魔宫里扫地的小妖怪没有什么差别,可她的话却叫他初到魔宫惶恐不安的心安稳了下来。 他还有姐姐呢,尽管这个姐姐老是揍他,凶他,还给他布置许多的课业让他连调戏小丫鬟的时间都没有,可他好歹还有个姐姐呢。 所以,就在刚刚紫微帝君将天雷引到皎光头顶时,他想也没想就变回了原型将她牢牢地护住了。 看小爷这出英雄救姐,还不得倾倒众生?到时候阿姐一定感激涕零,也许能给我放个假好好休息休息也不一定呢。 “好困啊。”蘼芜欣赏了一会儿意料之中的那张痛哭流涕的脸,却有些别扭地觉得,她好像哭得太多了。闭了比眼睛,困倦之意翻山倒海而来,让他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不许睡!”素九见他竟然想闭眼一觉睡过去,一巴掌拍在他的鸟头上,还嫌不够地去推他可怜兮兮地只挂着几根焦黑羽毛的翅膀。 从来都是用下巴看他的小丫头急得满脸通红,腮帮子边还挂着眼泪,这样有趣的场景,叫蘼芜愉悦地眯了眯眼睛,复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四哥,你快帮蘼芜看看。”素九将蘼芜的翅膀拖到慧四手边,央他想办法,治好他。 “根基已毁,就算是师父在,也……”慧四闭了闭眼,不敢去看师姐和小师妹的脸,心里发苦,“帮不上忙,对不住。” 皎光摇头,并没有怪罪之意,只看着赤鸾那渐渐消弭的身躯,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双手掩住脸,呜咽声从紧闭的指缝间漏出,叫本还抱着一丝希望的素九脸色白得像鬼一样。 “蘼芜不要死!”素九看着他慢慢消散成红色光点的身子,只觉得心里痛得脑子发昏,她将乾坤袋里所有的天地灵宝倒了一地,把能吃能用的东西一股脑地往蘼芜身上、嘴里塞,可却没有任何起色,他的身子只剩躯体,双翅已化作漫天火红的星尘萦绕在侧,他的眸子倔强地撑开一条缝隙,目光从他们每个人的脸上划过,似乎要做最后的告别。 “蘼芜不要死……”素九哭得喘不上起来,伸手抱住赤鸾巨大的脑袋,眼泪噼里啪啦地砸在他的脑门上,沁湿了一大块脑门上的绒毛。 “傻丫头,照顾好我阿姐……”他张张嘴,却只能发出虚弱的气音:“照顾好我姐……” “好。”素九答完,侧过身忍了忍泪,转过头来挤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来,好像当初第一次见面时,扬着小下巴骄傲地说道:“她也是我姐姐,我自然会照顾好她,你不用担心。”可骄傲的表情只维持了一半,说到后面,她皱着眉头,还要扯着嘴角笑,眼泪不住地流,看起来滑稽极了。 蘼芜勾了勾嘴角,看向一旁已经收了泪,脸色苍白,仿佛恢复郑定和淡然的皎光,在她难掩悲痛的目光里,竟也落下泪来:“草,小爷我不想哭的。” 他想要让告别酷一点,让她们的难过少一点,将来她们想起他来时,会记得曾经有一个又欠揍又讨人喜欢的家伙,让她们气得咬牙,又发自内心地想笑。 “小爷走了,记得想我。”他身子消散成火红的光点,环绕在素九与皎光身侧,在最后一刻,他目光所及之处,有一个洁白的身影打开城门,向这里奔赴而来,再无遗憾。 素九怀里一空,只环住满怀的光点,再无那个嘴欠却心诚的少年。她怔了怔,茫然地看着面前已经空无一物的地面,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得发慌。 “都让开!”一道清冷的喝声在身后响起,素九愣愣地回过头,就叫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故人一把推开。 素九窝在悟空怀里,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嫦娥仙子怎么会在这里?! 第123章 大结局(二) 那一身白色纱裙,此时正全身发出银白色皎洁月光的女子美得不可方物,清丽无双的脸庞上挂着泪珠,嘴唇微微颤抖着,双臂张开环抱着空气里萦绕的红色光点,她身体里散发出的光芒引导着那些微小的光点,无数细小的光点渐渐凝聚在一起,凝结成一个小小的光团,越来越浓,越来越大,越来越耀眼。 “她在做什么?”黄兰被白苍半抱在怀里,头发凌乱,发梢还有些焦黑,可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伤痕,还能聚精会神地瞧热闹。反而是白苍一只手臂都叫天雷劈得皮开肉绽,另一只手臂还紧紧抱着黄兰,听了她的话,忍住手臂的剧痛,认真回答:“不知道。” “传说纯狐氏有一秘法,以精纯之灵为引,能将濒死的人暂时稳在休眠状态。”诚五慢吞吞地说着,慧四、仁六、礼七、修八等人不置可否。 “这么说,蘼芜不用死啦?”黄兰兴高采烈地问道。 “不用死,可也不能算活着吧,得看休眠形态和后续的恢复过程了。” “噢……”黄兰听了个大概,也不是很明白这话的意思,不过看着姑娘脸上突然一松的表情,便觉得具体什么意思也不重要了,反正她只要姑娘高兴就好了。 “师妹。”悟空唤了一声,把突然松一口气然后卸了力道软在他怀里的素九搂紧了一些。 “嗯。”素九低低地应了一声,心神一松才觉得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可她靠着悟空休息了一会儿,看着嫦娥仙子怀抱里的光球越来越大,隐隐约约能感受到光球里跳动的生命力,刚刚的悲痛好歹平复了许多,她慢慢撑着悟空的手站起来,低着头往前走,一边走一边从袖子里抽出她的剑来。 这柄剑是她出生那日四哥送的礼物,这么多年来,除了偶尔修习剑术时用过外,从未拿出它过。 “小素九长大了。”北辰就站在那里,一双眼睛顺着抵在自己胸膛上的剑尖慢慢看向持剑人的手,再看向她的眼睛,他勾了勾唇,尾音向上扬着,明明在笑着,却让人感觉他在哭。 素九冷着脸,鼻子眼睛却通红,她的手在发抖,剑尖抵在北辰的胸膛上也跟着颤抖着,划拉着他单薄的衣衫。 “你知道了?”北辰轻轻笑了笑,看着面前这个明明恨他恨得咬牙,却下不了手伤他分毫,连剑都拿不稳的小姑娘,伸手捏住剑身,代替她往自己身体里送了一寸。 素九突然被他拉住剑身,唬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一退,正好抵消了他将剑尖往自己身体里送的力道,两人僵持着。 “是不是想杀了我?别怕,小素九,我的命给你。”北辰笑着,松了手,往前迈了一步。 素九见他松手便慌忙移开了抵住他心口的剑,可却不及他动作快,剑尖被迫穿透他的肩膀,他的血顺着剑身一滴一滴淌下来,流在她握紧剑柄的手上。 “怎么?我的人你不要,我的命,你也不要?”北辰的肩膀被她的剑洞穿,他终于收了笑,低头看向神色茫然,显然被他举动吓到的素九,眼睛里的痛苦和疯狂终于不再藏在黑色之后,亮得叫人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引孙悟空出手,将他打入天牢的是我,用老君的金刚琢将他击晕的人也是我,你不是都猜到了吗?怎么却对我下不了手?还是你根本就没有那么喜欢他,只是习惯使然,让你安于待在他身边?” 素九静静地听他说着,听完了便突然收回了手,插在他肩膀上的剑消于无形回到了她的袖袋里,她发现刚刚还想着要戳他几下泄泄愤的冲动心情都消失不见了,曾经被她视作良师益友的北辰,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变成了这个样子。 也许她要负一些责任,可她自认从未给过他任何误会和暗示,他们俩一起住在北斗宫里时她还是个小萝卜呢,谁能想到会有人对小萝卜动心思啊。 “我很生气的,你害得我跟师兄分开三百年,让他吃了那么多苦,我本来想着,你以前对我那么好,我就算再生气也不太好对你发脾气,师兄说,他的事情他要自己解决,他要堂堂正正地把你打趴下,我相信他能做到。”素九慢条斯理地剖析着自己的想法,越讲心情越平复,竟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你来打浮屠山,我就当是你的职责所在,你要抓嫦娥仙子回去,这事儿我也管不着,咱们各打各的,谁打赢了听谁的,可你为什么要把天雷引到我姐姐头上去?你要她的命做什么?” 说到后面,小姑娘又有些生气起来,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恨不得再在他身上戳两下,若不是蘼芜当机立断变回原形护住大家,她的小伙伴们可都得当场香消玉殒了,若不是嫦娥仙子刚好在浮屠山,蘼芜就得死了! 诶,所以嫦娥仙子到底为什么刚好在浮屠山? “我高兴。”北辰没有理会肩膀上还在流血的伤口,他偏了偏头,错开她那铮亮的、带着些质问还有些难过的眼睛,绝口不提那时见她整个人都被罩在劫云里,却再无余力抵抗天雷时自己的心情。 她也许会死。 孙悟空那个废物也许会护不住她。 小素九,可能会死。 北辰光是这样想想就觉得心疼得厉害,他不能看着这样的事发生,就算逆天而行,他也要救她! 可他救下了她,她反而不高兴了,她生他的气,大概再也不想理他了。 “高兴?”素九扯扯嘴角,气出了个冷笑,沉默了会儿,才叹口气道:“北辰,你走吧。” “你不想再见了我,是不是?”北辰声音突然低落了下来,一直上扬的尾音也好像没了力气。 “嗯。”素九点头,鼻头发酸。 “你不想再见我了……”北辰的眼睛像是突然空了,黑沉沉的眼里空无一物,骇人得厉害。 素九不再答话,闭了闭眼,转头往悟空那里跑过去,那个一直在身后等她的男人张开了手将她抱了满怀,踏实得让她忍不住搂紧他的腰,将所有的情绪都呜咽出声,把所有的眼泪都擦在他的胸口。 “不哭,咱们不跟他玩儿。”悟空知道她哭,只是因为被自己好朋友伤害后觉得委屈,并没有别的什么,便冒出这样一句幼稚的安慰来。 “嗯。”素九哽咽地应道。 北辰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颓然转身。 “从今往后,浮屠山与北斗宫势不两立,紫微帝君好自为之。”皎光见他要走,扬声道。 北辰恍若未闻,抛下还没开场的战争,抛下数以万计的天兵,只身离去。 “呸。”琵琶对着那萧条的背影吐了口唾沫,然后风情万种地翻了个白眼,“这种心眼儿比头发丝儿还小的男人,连我家圣僧大人的手指头都比不上。” 你家?圣僧大人? 在场众人都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琵琶一眼,仁慈地没有戳破。 “看那儿。”悟空把终于发泄掉情绪的素九从怀里挖出来,指了指嫦娥仙子的方向。 师妹今日哭得太多了,总得有些好事发生,让她笑一笑才好。 “蘼芜……”素九眨了眨眼,不知道是要会心一笑还是捧腹大笑,“蘼芜怎么变成了一颗蛋!” 红光一闪而过之后,嫦娥仙子怀里抱着一颗圆滚滚的蛋,那颗蛋有三岁小孩儿大小,嫦娥仙子几乎不能环抱它,只能吃力地托着。蛋身火红,蛋壳上布满了复杂的图腾,隐约可见竟是凤凰的模样。 “这家伙,因祸得福,竟要进阶了。”悟空凑在素九脖子边耳语道。 “竟然变成了一颗蛋!”素九才不管进不进阶,只想着若那个臭屁的熊孩子醒过来知道自己曾经以一颗蛋的形式暴露在大家面前,还不得一头撞在浮屠山的山岩上? 皎光也终于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她看着一片狼藉的王城郊外,看着大家伙儿慢慢向蘼芜聚拢,脸上都带着开心的笑,天空中的神兵神将尽数离散,天空重新明亮起来,红月的光辉落下来,让人心里高兴得想要放声歌一曲。 皎光仰头,嘴边溢出一丝悠长的凤吟,城门蓦然大开,无数城民涌出,大家欢呼雀跃着一同奔跑过来,每个人都在笑。 “咱们该回去了。”素九扯了扯悟空的袖子,拉着他悄悄退出城民们的包围圈,没有惊动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大家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赶紧回去送和尚去雷音寺,也许还能回来跟他们一起吃个晚饭呢。 两朵并排飞行的云团上,两个人的身影重叠成一人,紧紧相依,从此不会再分离。 第124章 嫦娥番外(终):一别已宽,自生欢喜 蘼芜捡到个人,一个女人,一个美丽的女人。 他捡到她的时候,这个女人正躺在忘川开满了曼珠沙华的河岸,她双目紧闭,眉头微蹙,湿透的白纱与曼珠沙华的枝叶交缠在一起,纯白与焦枯,圣洁与妖异,如此触目惊心,如此勾魂夺魄。 刚刚想明白心事感觉豁然开朗的蘼芜一抬头就看见这样富有视觉冲击和极致美感的画面,当场呆住,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朝着那昏迷的女人跑了过去。 还没等他琢磨完自己为什么要跑过去,再回过神来,他已经带着白裙女人回到了那个从未向外人敞开的小院。 那是他与娘亲的小院,狭窄的一方天地里囊括着这个世界上最最温暖的回忆,就连角落里的一株杂草都美好得不可思议,而今天,他带回来了一个女人。 蘼芜把还在昏睡的女人小心翼翼地放在娘亲曾经睡过的床上,站在床边发了会儿呆,觉得不太妥当,又把她抱了起来,几大步转到自己的房间,将她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那是他幼年的房间,宛如麻雀的内府,尽管在娘亲精细的打理下五脏俱全,却也无法掩饰它的微小。蘼芜站在那儿,微微耸着肩,低着头,尽力避免头把屋顶撞破的窘状发生,眼神左右飘忽了一会儿,才回到那张他躺过一百多年的床,可如今这张小床在他眼里竟变得陌生起来。 蘼芜像是受到惊吓一般,慌乱抱起床上仍然昏睡的女人,想要将她放回娘亲的床上,才迈出步子,就听见怀里嘤咛一声,下意识低头,正对上一双清丽无边的眸子。 “砰——”的一声,蘼芜的头将天花板撞破了。 那是他们的初遇。 除了醒来后出声询问了所在之地,她不说话,也不笑。她总爱静静地倚在小床旁的窗前,一呆就是一整夜,好像除了窗外那鲜红的月亮,她的眼睛里再也容不下别的什么。 已经十天了,她没有进食。 那些窗台上的果子是从浮屠山的山谷禁地里采来的,每一枚都带着清晨最甘甜的露珠,被人披星戴月地赶在天明前她小憩的片刻,小心翼翼地放在那里,却也只是被放在那里,慢慢晒干了露珠,失掉了水分,吸引来一只又一只闻香而来的小虫子。 蘼芜躁动不安地隐藏在她视线的盲区里,看着那些渐渐干枯的果子,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那些果子很娇贵的,如果不马上吃,就得泡在浮屠山的山泉水里,不然过不了几天口感就会失色许多,他小时候最爱吃这果子,可惜阿姐总是要在他完成任务之后才会给他一枚,几百年后,等到他终于有了能力自己去采,可他想要与之分享的人却对它不屑一顾。 算了,下次不给她采了。 可等到所谓的下次,他的身体好像不听头脑指挥一样,轻车熟路地采到了果子,还鬼使神差地打了一瓢山泉水,然后轻手轻脚地把果子泡在泉水里,放在窗台上,再在窗台前杵了一会儿,听到屋里翻身声才恍若惊醒般,飞快闪身躲进了阴影里。 她起身斜靠在窗前,低头看向窗台,似乎怔了怔,她背对着蘼芜,让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接着她慢慢伸手,从葫芦瓢里拿起一枚果子,指尖被泉水沁湿,洁白的皮肤带着水珠,晶莹得仿佛透明一般,衬着红亮的果子显得娇艳欲滴,叫蘼芜心里好像装着一直闹腾的土拨鼠,小小的爪子轻轻挠着他的心尖,叫他忍不住往后又退了退。 嫦娥把那数月如一日般出现在她窗前的果子拿到面前,低头轻轻咬了一口,刚刚感觉到果肉在唇齿间划开的香甜,就听见那个总是笨拙藏在一旁还总以为自己没有被发现的家伙发出了几声极力掩饰却仍然明目张胆的闷笑。 嫦娥垂下眸子,不动声色地接着咬了一口果子,再抬起头来时,面前已经出现了一个将她罩在阴影里的高大身影。 “你、你好、好吃吗?”蘼芜哼哧地打着招呼,说完,一边为自己没沉住气跑出来搭讪的举动感到害羞,又一边极力想要装成风淡云轻的成熟模样。 “我好吃吗?”不知怎么的,郁郁寡欢上千年的太阴星君竟破天荒地玩笑了一句,她看着眼前这个有着血红双眸的年轻小伙子,心里想的竟不是天宫里纠葛不休的往事,而是…… 他的眼睛跟这里的月亮一样,都是红色的啊。 “那后来呢?”刚跟嫦娥仙子成为闺中密友的素九惬意地躺在蝉联多届的三界第一美人腿上,旁边有琵琶端茶送水,身侧还有黄兰捶肩捏腿,手边放着果子零嘴,还有数本新鲜话本随时享用,她抱着自己已经微微显怀的肚子,嘿嘿笑着,仿佛是地主家瘫痪多年的二傻子。 “后来……”清暝魔族新晋的族长夫人轻轻捏了捏腿上这打着“怀孕辛苦需要女神抱抱”的旗号躺着就不肯起来的小混蛋那被养得肥了一圈的脸,还没说话,嘴边就先荡起一个叫人迷得移不开眼睛的笑来。 “春天来了,冰块都融了。”琵琶幽幽地说道。 是啊,春天来了。 嫦娥仰头迎向那被撩开的帐子,阳光随着那个人一同走了进来。 “你回来了。”她笑得很甜。 “啊,回来了。”一身黑衣劲装的蘼芜面无表情地点头,他前年刚接手了族长之位,人也越发成熟可靠起来,很多时候都将“不动声色”四个字发挥得十分出色,然而……“你给老子起来你个小混蛋!这是老子媳妇儿!你起开!” “嘤嘤嘤,吵得头疼。”婚后越发混蛋的天魔星搂着自己并不怎么凸出的肚子朝里边慢慢翻了个身,背对蘼芜面向嫦娥,娇气地哼唧着莫须有的难受。 “你别闹。”嫦娥瞪了蘼芜一眼,低头却是轻轻地替天魔星揉了揉太阳穴,还柔声问她好点没有。 争宠失败,蘼芜整个人都炸了,也顾不上还有琵琶和黄兰在场,气鼓鼓地控诉道:“你每次都护着她,从来不站我这边!我生气了!我今晚要睡书房!” 嫦娥轻飘飘地看了头发都要飞起来的蘼芜一眼,点头道:“好啊。” “啥?”想象中自家美得让人魂不守舍的媳妇儿惊慌失措来哄自己的画面并没有出现,蘼芜愣了。 “不是要睡书房么?我准了。”嫦娥仙子表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熊夫君都是惯出来的。 “准……准了?”蘼芜懵。 “对呀!准了!三个月!”旗开得胜、再一次把争宠对象踩到谷底的天魔星笑得嚣张极了。 太可恶了,合起伙来欺负人,睡书房就睡书房! 男子汉大丈夫,什么最重要?尊严! 蘼芜很有气势地大哼一声,转身就走到一旁坐在了小板凳上。 一码事归一码事,书房能睡,该守媳妇儿还是得守!他就去处理了一小会儿务实,熊孩子就上房揭瓦、翻院挖墙的,不行,得防着! 于是接下来的闺蜜茶话会的帐篷里多了一尊散发着阵阵幽怨气息的大件摆设,直到悟空赶来接回自家因为初孕而有些闹脾气的妻子,“大件摆设”才活蹦乱跳、迫不及待地送走了大家。 是夜。 “开门!” “我给你一次机会,开门让我进去!”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我进去,不然我砸门了!” “不开是吧?你信不信小爷我今天让你知道魔域的月亮为啥这样红?” “真不开?你想好了?” “媳妇儿,开下门吧。” “媳妇儿,书房太冷了,我回来拿床被子,就拿被子。” “开门!” “我不管,我要进去!” 整整一夜,王宫里守夜的侍从们都能听见他们威武尊贵、霸气凌人的王,死死趴在王后的寝殿门前,发出阵阵哀嚎,直到天明时分。 “吱呀——” 捶了整宿也没烂掉的门终于开了。 “媳妇儿~”蘼芜也不敢再胡乱抖威风,可怜兮兮地吧嗒着脑袋,拿眼去瞧嫦娥的脸色。 “蠢。”嫦娥美目轻扫他一眼,寝殿的门分明只是轻轻搭上了扣而已,若是他有心硬闯,甚至不需要什么力气就能破门而入,可这个蠢货竟在门外敲了一整夜。嫦娥嘴里嫌弃着,却伸手去拉他进屋,“陪我再躺会儿,被你吵了一夜。” 屋外已经渐渐明亮,魔域厚重的浓雾渐渐消弭,王宫里仍然静悄悄的,闭气凝神去听,好像还能听见魔域的王者正在小声地哄着自己心爱的妻子入睡。 今天魔域月亮很红,空气却很甜。 第125章 天蓬番外 悟空与素九前往魔域支援他们的师姐,天蓬心里有些担忧,便与唐三藏告了罪,尾随着他二人一同离去了。 本来主意打得挺好,只要他一路跟着到了魔域,便能在紧要关头帮上忙,尽管可能作用不大,但至少能将他俩这些年的照顾回报一二罢? 可谁曾想,粉团儿和筋斗云的速度太快,不过片刻功夫便连影子都不见了,天蓬在空中一脸懵(消音)地努力辨识着方向,却终究一无所获。魔域到底是一方禁地,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走。 而火急火燎的猴子和小混蛋早就跑远了,谁能知道后边儿跟着个倒霉蛋儿呢? 天蓬叹了口气,本打算原路返回,鬼使神差,脚下的云竟拐了个弯儿,往着他夜夜梦回的方向飞去。 心里挣扎了片刻,到底是理智败给了早已沸腾的情感,天蓬握着拳头,默默地在心里保证,就……就回去看一眼,就一眼,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就看她一眼。 他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看到曾经算不上繁华的镇子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能努力搜寻着些许曾经的痕迹,试图让自己浮动焦急的心,生出一些归属感,却因为满眼陌生的街景和行人更加不安。 翠兰儿呢?翠兰儿还在吗? 天蓬猛地一颤,脚步便乱了起来,他匆忙地往曾经的高府跑去,撞到了不知多少人的肩膀,连句抱歉也来不及落下,只魔怔了般,一股脑地往前冲。 记忆中的高府大门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热闹非常的客栈,满脸喜庆的小二站在门口讨喜地招呼着过往来人,见天蓬匆匆而来,还殷勤地问了声打尖儿还是住店。 天蓬腿一软,跌靠在一旁,不顾路人诧异的目光,只觉得心里疼得发慌,抖着手抹了把额头上的大汗,环顾四周,咬咬牙,正要站起来继续找寻,就叫被唬了一大跳的客栈小二扶了起来。 “哎,这位大哥,你可是身上不舒坦?前头儿就有个药馆,我扶您过去?”这不会是遇上讹人的无赖了吧? “不用,我无碍。”天蓬摆了摆他那蒲扇似的大手,正要拱手离去,突然灵光一闪,抓住准备回到岗位继续招揽的小二,殷切问道:“你可知道,这原来的高家去哪儿了?” “这个……”小二打量了他片刻,确定他看起来不像是来寻仇或者找茬的,才道:“大前年出了蝗灾,咱们镇的作物都叫虫子祸害了个干净,镇上饿死了好些人,高老太爷把家财都散了,开了仓放粮,这才叫大家都活了下来。现下,他们搬到伏夏村的老宅去了,这里就租给了我们东家。” “多谢,多谢你。”天蓬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不知是庆幸多一些还是心疼更多一些,只郑重地与小二道了谢,便撒开了腿往老宅跑去。 那是离镇子有些距离的偏远村落,午后时分,显得越发静谧,只听见遥远的狗吠和一些悠到鼻尖的柴火香。 天蓬站在一所小院前,与守在墙角、树梢、云尖的旧部们点头示意后挥退了他们,然后伸手推开了门,他甚至来不及做好思想准备,她的身影就跃然在他的眼底。 那是,翠兰儿啊。 她还是他走时的模样,美得让天边的云彩都失了颜色,可她曾经满是快活和娇俏的眉宇间,却多了一些忧愁。 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看着,看得她的身影突然在他的眼中模糊起来,天蓬慌忙眨掉眼里的泪花,往前走了两步,离得更近了些,忍不住张嘴想要唤一声娘子,却见听见动静的翠兰儿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可也只是看了一眼,她竟仿佛十分不在意地低下头去,继续缝补着手里的东西。 天蓬叫她清凌凌的一眼钉在了原地,只觉得天塌下来都没有此刻的恐慌。他身子抖得跟筛子般,拳头捏得骨头都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不敢再上前一步。 他怕翠兰儿不要他。 原来,他没有她,已经活不下去了。 离了她,他就得死。 天蓬心里疼得厉害,脑子一片空白,肩膀微微垮着,高大的个子恨不能缩成一团,仿佛这样才能叫疼痛减轻半分,可饶是这样,他一双眼睛仍然盯着那个坐在院子里的姑娘,只求她一个眼神,就能叫他仿佛坠入冰窟里的心暖和起来。 这样想着,他鼓起勇气又往前蹭了一步,不敢走动太大,恐惹她恼怒,只敢脚心贴着地面悄无声息地挪动,才刚站定,就见刚刚还默不作声的姑娘又抬起头来,这一次,她的眼里盛满了眼泪,一句话不说,就那样看着他,安安静静地哭着。 “翠兰儿……”天蓬心头一紧,看到她的眼泪什么都抛到九霄云外了,慌慌张张地跑到她身边,张开手臂想要拥她入怀,却恐身上奔波的尘土弄脏了她,还不等他心里有个决断,就叫哭哭啼啼的姑娘一头拱进了怀里。 “你怎么才回来啊!”翠兰儿死死揪着天蓬胸前的衣裳,哭得哽咽,一边哭还一边抬头去看他的脸,见他脸上只有心疼和愧疚,并没有吃过苦头受过伤的模样,才放下心来,趴回他的怀里哭了个痛快。 “别哭,别哭。”他从来不会哄人,只知道一万分小心地拿手去顺她的背脊,生怕一个用力就伤到她,嘴里反复念着“莫哭”二字,可被蹭了一身眼泪鼻涕也毫无怨言,只觉得刚刚还痛得恨不能去死的心此刻都活了过来,满足地想要大笑,却更多地想要叹息。 怀里这个,还是他的翠兰儿,他的呢。 就这样,一个痛痛快快哭,一个小心翼翼地哄,小小院子的另一角,两个瞧起来已经年过半百却仍然精神矍铄的老人欣慰地看着他们小两口,还悄悄地抹着眼角。 那是高老太爷和高老太夫人,当年天蓬随唐三藏西走灵山,这一去谁知道要多少年?为了不让翠兰儿一人等待孤苦无依,素九便指使着她家师兄往阎王殿走了一遭,勾掉了高家在生死簿上的名字,叫天蓬的岳家得以跳脱轮回,免受分离之苦。 也是因为这个,高家才在几年前毅然决定搬离镇子,回到偏僻安静的老宅里,关起门来过日子。 谁家要有个几十年容貌不变的邻居,就算交情再好,也得够呛不是?所幸伏夏村里的老宅虽然狭窄老旧,但到底人烟稀少,寻常不会见人。高老太爷与老夫人脱离了轮回,又得了素九赠的丹药,只觉得又年轻矫健起来,把院子后的荒地都开垦成了菜园,养了几只小鸡小鸭,自给自足,倒也自在。 翠兰儿好容易哭够了,又娇声娇气地诉说了思念之苦,才与天蓬说道这些。 “委屈你了。”天蓬环顾了一圈,见几间屋舍简陋得不像样子,心里难受,暗暗琢磨着要带着娘子搬到哪个山清水秀的风水宝地去,面上却不显,只揽着她的肩膀,轻轻拿手去摸她的脸庞。 “不委屈,”翠兰挨着他摇摇头,复又瘪嘴道:“就是想你得很。” “我……”天蓬拙于口舌,可到底还是把心里话说出了口,“我也想你,特别想。”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翠兰儿得了好不容易的甜言蜜语,甜甜地笑起来,指了指刚刚放下的手里活,邀功道:“你瞧,我给你做袜子呢。你放心,这回,袜子管够。” 何止是管够,她素来不是愿意钻研女红的性子,拿手的也不过是做双袜子罢了,这些年,只要一想起天蓬,她便拿起针线,过了这么些年月,光是做的袜子也够天蓬穿好几年了。 天蓬张张嘴,看着怀里娘子期待甜蜜的表情,什么大局、什么功败垂成、什么胜利就在眼前……竟全都抛到天边去了,他破釜沉舟地握了握拳,把翠兰儿抱得更紧,沉声道:“不走了。” “真的?” “嗯,咱们抓紧……抓紧生个大胖小子!” 天知道这些年被悟空和素九给腻歪得伤眼的天蓬怀揣着这个美丽的想法已经很久了,等他跟娘子生个大胖小子卷土重来,气死至今没有正式名分还时常在私下跟他絮叨要和师妹生小猴子的孙大圣! 就这样儿,三日后的灵山,观音大士看着殿中一表人才却略显呆傻的唐三藏满意地点头,嘴里说着些鼓舞人心的漂亮话,余光扫过极为随行者,完美的慈悲表情有一丝丝的龟裂。 “天蓬元帅何在?” “天蓬元帅前儿将圣僧送至灵山宝境,虽一路艰辛,十几年里吃了多少风沙,受了多少苦寒,也不必细数。他是个老实人,脸皮薄,知道佛祖慈悲,要与他当众封赏,竟说愧不敢受,只道不过是尽了自己的一片心意罢了。天蓬元帅赤子心诚,实在当为三界表率啊!”素九把传讯与她说撂挑子不干了,要跟媳妇儿生儿子去了的天蓬元帅在心里绑了石头沉了海,憋着一肚子坏水儿,面上却端着神圣无私的模样,说出的话,叫在场佛陀、丘尼们莫不动容。 漂亮话,可不是只有西天的人会说的。 这番话到底得体,如来面上好看,便也不再作过多计较,于是大雄宝殿里一时热闹非常,众人皆贺,不必再提。 只有如来轻轻抬眼,看着偷偷潜出殿门的猴子和小天魔星,目光落在他们紧握的手上,终于勾起一个真心的笑,闭上了眼睛。